谢方赶忙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老奴是谢家的管事,早就听说亲家要来扬州,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所以我家老爷便派老奴每日都来城门外迎接。哎呀,可算接到贵客了。周二爷按照,不知周老爷、周太太可都安好?我家老太太和老爷总惦记着呢。”

周至孝一听是好亲家家里的仆从,也赶忙笑着回话:“哎呀,竟是亲家府上的,呵呵,总是劳烦亲家,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原想着这次来扬州就不惊动府上了,没想到还是——”

为了给周安然做脸,周家人特意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月,由此可见,对方并不真是来接他们的。

想想方才自己蠢弟弟的表现,聪明的周至孝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把蠢弟弟的失礼举动遮掩过去为好。

只见周至孝笑得很是灿烂,拉着谢方行礼的手,亲热的寒暄着,瞧那神情,仿佛两人是许久不见的挚友,交谈得那叫一个亲切。

周至礼阴沉着脸,见他们两个谈得如此尽兴,心中愈发鄙视:真不愧是贱人生的贱种,果然与盐商家的奴才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不想看周至孝‘丢人’,周至礼磕了下马鞍子,拨转马头来到后面的马车旁。

这时,第一辆的马车里,一个中年妇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小小声的询问周至礼:“三爷,谢家来人接了?那您有没有告诉他们,咱们周家可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是那等落魄的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客舍什么的定要上好的,还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对了,等您见了那个什么嘉树还是宝树,告诉他,咱们肯把三小姐嫁给他们,已经是他们莫大的福气了,聘礼什么的决不能少…”

第009章 嫁妆嫁妆

“嘘,噤声!”

周至礼低声呵斥了一句,眼角的余光透过小小的马车车窗扫到车座上的母亲和嫂子,尤其是居于正位上的母亲,老人家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显是听到了自己娘子的胡说八道。

蠢妇,难道她想到的那些自己会想不到?还要她巴巴的当着母亲、二嫂的面儿说出来?

就算真的要提醒也换个没人的时候哇。

真是愚蠢之极!

周至礼的妻子娘家姓童,原也是个的千金小姐,祖父曾经做过国子监祭酒,只可惜自童家祖父后,童家的男丁中再也没有出过有出息的,童家也就此衰落下来。

过去,童氏上头有出身高贵的大嫂压着,又讲究个清高,所以并没有露出本性。

后来大兄大嫂都过世了,丈夫忽然成了世子,而她则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夫人,一朝得势,压抑多年的性情一下子都释放出来。

在主持侯府中馈的时候,没少做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儿。

幸而上头还有个婆婆坐镇,童氏才没有太过分。

但几年前,侯府出了事,一家人被发配西北卫所充作军户。许是没了身份、礼法的限制,又许是骤逢大变导致性情有所改变,童氏从一个事事讲究规矩、处处讲究风雅的贵夫人,变成了个锱铢必较、贪婪市侩的泼妇。

整日里为了一文两文的银钱跟人计较不休,除了贪财、小气,人也变得愈发懒惰。

可以说,在西北流放那几年,童氏似是要把自己压抑多年的真性情淋漓尽致的全都挥洒一遍,偏她到底是做过宗妇的人,在家里也有些体面,就是襄阳侯夫人也不好训得太狠。

毕竟一家人能全须全尾的从大清洗中活下来已是不易,儿媳妇性情大变也不是没有原因。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侯夫人次次都给童氏留了面子。

结果,童氏没感觉到婆婆的慈爱,反而觉得婆婆老了、软弱可欺了。便愈发张狂起来。

若不是周至礼身体不好,领不了差事,而养家的是庶出的二伯,童氏多少失了些底气,否则,她会闹得更凶。

“老三家的,又胡说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咱们现在不是在西北,你若再学那等市井泼妇,就别怪我家法从事了!”

襄阳侯夫人陈氏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睁开眼睛,冷冷的训道。

过去她没有严加管教童氏,一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二来也是不想让老二媳妇仗着老二挣钱而在家里张狂起来,陈氏纵着童氏。不过是一种制衡的法子罢了。

三来嘛,西北卫所那种地方,住着的有流放的罪臣,更多的则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军户,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文绉绉的可不行,反倒是童氏那样的泼妇模样更便宜。

可现在不同了。她们不再是罪臣,而且老四已经谋得了官职,回京后,再寻些故旧走走关系,就是老三也能给他买个闲职(谢亲家真的很大方啊),如此。她们周家哪怕不再是勋爵,可终究还是官宦人家。

既然是官宦人家,那就要讲个规矩,侯府的那一套不能用了,至少也不能把在卫所时的那套不入流的恶习带回来。

所以。从上路开始,只要有机会,陈氏就会训诫、敲打童氏。

不过这次陈氏的态度更加严厉罢了。

也不能怪陈氏生气,他们此行拐弯来扬州,一是为了周安然的婚事,二则也是想再让谢亲家帮帮忙。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当年周家落罪,一应家产全部查抄入官,就是她们几个女人趁乱藏在身上的金银饰物和银票,也在流放途中和西北安家时花光了。

后来若不是有谢家的大力支援,她们一家人还真不回来呀。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用了谢家那么多钱,慢说是陈氏了,就是想来耿直、骄傲的襄阳侯也无法说出‘不与商户为伍’的狠话来。没办法,几年贫困至极的生活,让他们都改变了许多,对于银钱也有了新的认识。

抛开了原来固守的一些规矩,襄阳侯也好、陈氏也好,对于谢家这门亲事非常看重。不管是心疼孙女、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还是念着当年谢家的援手想要报恩,亦或是为了谢家源源不断的银钱支持,陈氏都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掉这段大好姻缘。

而童氏,人还没到谢家,就开始为了些银钱胡说八道,车厢里坐着的幸好都是自家人,也没人笑话,可若是童氏不长脑子,到了谢家后还敢这么说,那岂不是要坏了家里的大事?

单冲这一点,陈氏严厉些也正常。

还有个原因,陈氏是真心疼爱周安然这个孙女。周安然的父亲是陈氏的长子,母亲是陈氏的嫡亲侄女,可以说,在周家的孙辈儿中,陈氏最喜欢周安然。

周至忠夫妇先后亡故后,陈氏更是把周安然接到了自己身边悉心照顾,竭尽可能的为她挡去童氏和周安歌的种种挑衅和慢待。

而小陈氏留下来的嫁妆,也有陈氏妥善的保管着,决不让童氏沾染半分。

只可惜,那些东西在抄家的时候也都被抄没了…曾经的侯府千金,如今出嫁,竟然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周家不能陪送周安然什么嫁妆,已经够让陈氏觉得伤心和愧疚了,童氏倒好,居然还有脸提什么‘聘礼’,真是不知所谓。

陈氏也顾不得在外面了,她透过小小的车窗直直的看向周至礼,而后又扫了童氏一眼,冷冷的说道:“你们父亲与我商量过了,谢家送的聘礼,我们家一样不要,全都变作三丫头的嫁妆。三丫头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前些年又受了那么多苦,我们做长辈的,不能为她张目亦是够对不住她了,决不能再做什么让孩子为难、丢脸的事。”

陈氏的声音极低,但暗含威胁的说道:“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不管你们在西北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到了扬州,你们都给我规矩些,说话办事前先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倘或谁坏了家里的大事,或是得罪了贵人,老爷怎样我不管,我却是第一个不饶的。”

坐在一旁的周至孝娘子方氏低低的应了声,“是,母亲!”

车窗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周至礼尴尬的点点头,“母亲,儿、儿子明白。”

最后,陈氏的目光落在童氏身上,灼热而狠戾,饶是童氏的脸皮和胆量在西北锻炼得很是强悍,此刻也败下阵来,小声的应了一句:“是。”

不过刚说完,她又很是期待的抬起头,跟婆婆讨论,“娘,我们家小七和三丫头也差不了几岁,是不是她成亲的时候,也能按照三丫头的例?”

言下之意竟是在说,周家给周安然陪送多少嫁妆,那么与周安然一起在扬州‘受苦’的周安歌也不能少了。

这个童氏,竟然还盯着那点子嫁妆。

陈氏心里那个火呀,过去她怎么就没发现童氏这么市侩、无耻?

深深吸了口气,陈氏冷笑道:“没问题,将来不管七丫头的婆家给多少聘礼,我也是一样不留,统统给七丫头陪送过去。”就怕你未来的亲家不如谢家大方,给不了太多的聘礼呢?!

童氏瘪了瘪嘴,她才不会想自己未来的亲家会不会像谢家一样豪富,她只在纠结一件事,那就是婆婆在和她玩文字游戏、偷换概念的不想给自己女儿陪送与周安然一样多的嫁妆。

哼,她就知道自家的婆婆是个偏心的,不管什么事都偏向大房。大哥大嫂过世了,老婆子就一心拿那个克父又克母的臭丫头当宝贝。有了好姻缘也是先紧着周安然。

明明自己女儿也在谢家住着,听说与谢家大小姐、二少爷的关系也都不错,而且算年纪,自己女儿只比谢家大少爷小两岁,而周安然呢,却比谢向荣大三岁,两者相比,根本就是自己女儿最合适。

结果…

童氏心里各种不平,她却忘了,在最初听说周安然与谢向荣定亲的消息时,她在私下里没少和丈夫一起笑话侄女自甘下贱,竟然要嫁给个盐商子。还戏称,幸好文人大哥早去了,就算活着,听了这消息,估计也会被活活气死呢。

方氏冷眼瞧着这对婆媳言语交锋,心里暗暗好笑:这就是堂堂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谈起钱来,竟也与市井的无知蠢妇强不到哪里去呢。

车厢里的三个女人心思各异,另一边的谢方和周至孝已经寒暄完毕,跟着周至孝来到马车前,给陈氏等人行礼。

而后,谢方打头,引着周家的车马进了城,一路朝康山街赶去。

谢家已经接到消息,谢嘉树领着谢向安迎了出来,客气有礼的招待周家人。

襄阳侯,哦不,现在应该叫周老爷了,他经历了五年的磨砺,人消瘦、苍老了些,但精神极好,来到正堂后,便领着三个儿子要给谢嘉树行礼,“我家的两个丫头,当年多亏亲家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老朽在此多谢亲家了!”

谢嘉树忙起身闪开,笑着说道:“周老爷既然唤我一声亲家,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呵呵,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

话音未落,周至礼已经撇起了嘴,鼻子里轻嗤一声,“切!”

第010章 亲家相见

谢家待客的厅堂极大,十几扇红漆雕花房门开着,显得空间更大了几分。

按理说,在这么大的房间里,一个人的轻声嗤笑并不会引起注意,偏周至礼出声的时候,正是大家寒暄完毕,准备落座的当儿,那会儿谁都没说话,大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是以,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周至礼的那声冷哼格外清晰。

谢嘉树眉峰不动,心中却暗暗记了下来。

说起自家与周家的亲事,几年前初定的时候,任谁听了都会笑话,直说他谢嘉树做生意做得昏了头,竟然给前程似锦的长子选了个官婢做娘子。

还有人暗地里嘲笑谢嘉树想跟官家攀亲都魔怔了,竟是连轻重好坏都分不清,上赶着跟犯官拉上关系,直说他是‘钻到官帽子里’去了。

当时听了这些流言蜚语,谢嘉树也不是不生气,不过想想女儿的话,他有些后悔的心又平复下来。

正如谢向晚所言,娶周安然的好处极多。

首先,同是被圣人抄家夺爵的勋贵,相较于女眷被当街发卖的楚家,圣人对周家留了情面,显是对周家并没有彻底失望,周家早晚有赦免的那一天。

其次,周安然虽然父母早逝,却是有侯夫人陈氏亲自教养长大,规矩、见识、能力什么的自是不一般,如果周家不出事,绝对能嫁入同等门第的望族做宗妇。

再次,周安然的父亲是当年有名的文雅贵公子,因爽朗大方、与人为善,且仗义疏财,每年都资助、帮扶了不少贫寒士子,着实交往了不少好友。

陈知府是一个,王承亦是一个,这是谢家碰到的,天下不知有多少与周至忠交好、或是受过他恩泽的人呢。

而这些人。无一不是读书人,甚至早已投身官场。

他日谢向荣步入仕途,定能有所收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别看谢向荣院试喜中小三元。又以稚龄顺利通过了乡试,一时被人称颂为‘神童’。但谢家终究是盐商,而仕林圈子里的人最重清名,饶是谢向荣一直优秀下去,那些仕林大佬们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更不会出现有哪位权臣、大佬提前投资,把谢向荣抢回家做女婿之类的桥段。

因为圈子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它的界限却明明白白的存在着。

谢向荣想真正摆脱商户的身份,投入仕林中,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在他彻底成功之前。很难娶到对他有助力的好妻子。

娶周安然就不同了,谢向荣在周家落难的时候不顾危险的订下了周安然,给她一个体面的身份和安稳的生活,这绝对称得上一个‘义’字。就是那些酸腐的读书人听了,也不会乱说什么。

而那些官员们知道了。或许还会对谢向荣升起一丝异样的观感。大家都知道,周家的罪名十有*是假的,周家并不是乱臣贼子,只是被圣人的大清洗牵连到的无辜炮灰。大家都跟周家一样是混官场的,人人都有家,都有妻子儿女。

试想下,如果自己宦海沉浮出了意外。自己的儿女倘或能遇到谢向荣这样有情有义的好儿郎,绝对是件幸事。

所以谢向荣以‘官婢’为妻,即便入了官场,但凡知道周安然底细的人都不会嘲笑他。

用谢向晚的话来说,与周家结亲,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什么。你说万一周家一直不能被赦免,又该如何?

谢向晚微微一笑,她表示,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如果周安然本身非常出色,能够成为谢向荣的贤内助。那么谢家便认她这个大奶奶。

若是周安然还不够好,或者她的存在影响到了谢向荣的前途,那么,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内宅女子病逝什么的,简直太容易了。

当初谢向晚说服谢嘉树的时候,便曾经说过,让谢向荣娶周安然,这本身就是个投资,而投资嘛,自然有赚有赔。

现在看来,他们的这场投资,已经赢了大半——周家被赦免了,且还隐隐又复兴之势。

但问题来了,如今谢向荣和周安然还没有最终完婚,其中还会存在许多变数。不说旁人,就是周家门里,估计也有人起了旁的心思。

比如,觉得自己复兴有望,又开始瞧不起盐商亲家了。

之前接到周家的信时,谢向晚就跟谢嘉树打过预防针,当时谢嘉树还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周老爷给他写了好几封亲笔信,信中无不是感谢谢家、以及表示对这桩婚事的赞同。

在谢嘉树看来,周老爷是周家的大家长,他既然同意了,家里的人应该不会再有二话。

当时谢向晚听了谢嘉树的话,还很是古怪的笑了笑。

周至礼的那记冷哼,让谢嘉树终于明白,女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呀。

不过,他还需要看看周老爷的态度。

谢嘉树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的看向周老爷。

周老爷一双浓黑的双眉微挑,看也不看的说道:“亲家见谅,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不免染了点儿风寒。老三,你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强撑着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说着,周老爷不等周至礼开口辩驳,直接挥了挥手,吩咐身边那个跟随了他十几年的护卫,“老铁,把老三送回去吧。路上多注意些,切莫让他的病情加重。”

老铁人如其名,气质冷硬、面黑似铁,他点点头,直接来到周至礼的座前,铁臂一抬,将正欲开口的周至礼‘扶’起来。

周至礼体弱,人长得原就消瘦,老铁很轻松的便将他拎出了正厅。

“…我、我没病~~”

周至礼的辩解声还在喉间呢,身后的周老爷已经笑着致歉:“让亲家见笑了,我这个儿子身体一向不太好,过去有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我不得不让他硬顶上。如今…唉,我也不忍心再让他抱病操劳了,家里的事暂时交给了我们家老二,外头的事则有老四跑动…”

周老爷很婉转的告诉谢嘉树,自己这个三儿子确实有点儿蠢,不过放心,以后他们会把老三当闲人一样养着,不管是家里的庶务,还是官场上的交际,他都不会让这个儿子出面。

所以,就算周至礼性子别扭、瞧不起商户亲家,也不会影响到两家的姻亲关系。

谢嘉树见周老爷如此雷厉风行,心中大定,笑着说道:“亲家客气了,还是那句话,既然结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相互体谅、相互帮助才是正经。”

周老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就知道自己这个亲家是个聪明人。今日一瞧,果然不是普通盐商。

延寿堂里,周家的女眷来给老祖宗见礼。

而谢家的女眷也齐齐前来迎接客人,周氏姐妹问询也匆匆赶来。

陈氏领着两个儿媳妇先给老祖宗见了礼,又跟袁氏、谢贞娘相互问了好,谢向晚、谢向意和万华年几个女孩儿又向陈氏等人行了礼。

一番行礼问好后,众人才分宾主落座。

这时,则是轮到周氏姐妹跟自家人行礼了。

“祖母,二婶,三婶,你、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周安然和周安歌早已泪盈于睫,齐齐跪倒在陈氏的脚边,一人抱着祖母的一根大腿,哀哀哭泣起来。

陈氏也是满眼泪花,伸手抚了抚两个孙女的头,哭道:“好,好,你们都是有福气的好孩子,祖母看到你们平安无事,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其实,相较于跟着家人流放西北的其它几个孙子孙女,周安然和周安歌的情况是最好了,她们没受苦,更没有遭受什么羞辱,而且瞧她们的举止和气色,陈氏便知道,谢家人将她们照顾得极好,在谢家的生活应该不逊于当年在侯府。

思及此,陈氏愈发感激的看向坐在下首的一个小女孩儿,孙女在信中都说了,当初冒着风险将她们藏匿在腹中,又积极配合陈知府给周氏姐妹制造官方身份的就是她——谢家大小姐谢向晚。

不过,现在她却不能直接跟谢向晚道谢,而是客气的对老祖宗说:“我家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承蒙亲家祖母的关照了,我这里多谢亲家祖母了!”

说着陈氏推开两个孙女,作势起来给老祖宗行礼。

老祖宗中风不能说话,谢贞娘又是个外人,唯有袁氏,记着老爷的叮嘱,忙起身将陈氏按住,笑道:“亲家客气了,呵呵,我们老祖宗和老爷也是看着两位小姐聪慧可人,不忍她们被人恣意践踏,这才…呵呵,左右那些事都过去了,咱们又成了亲家,以后更该相互帮助才是。”

袁氏虽明白了谢嘉树的意思,可她的说话方式确实有些问题,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有种违和感。

谢向晚不忍直视,只含笑看着陈氏,无声的说着抱歉。

陈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见袁氏说话如此不讨喜,竟没有半分异样,依然满是感谢的看着谢家众女眷。

原以为,袁氏就够不会说话了,但很快就有人刷新了这个记录。

就在两家女眷寒暄的当儿,忽听到一声高扬的女声——

“哎呀,我的安歌,这些年娘不在你身边,你可受苦了啊,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第011章 气势碾压

童氏一把抱住几年不见的宝贝女儿,另一只手轻轻的捶着女儿的肩膀,一点儿都不含蓄的放声哭嚎着。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呀,五年不见,为娘都想死你了。这些年你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童氏似是要把几年的惦记思念全都哭出来一般,任谁劝都不成,更是没有看到身侧婆母那恼怒又尴尬的神情。

童氏推开周安歌,一双眼睛媲美探照灯,一寸一寸的检查着。

也不知道童氏是眼睛有问题,还是心长歪了,什么看在她眼中都变了个样儿:周安歌明明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却硬是被她看做了‘面黄肌瘦’。周安歌引以为豪的袅娜娉婷的身形,落在童氏眼中便是‘骨肉如柴’。

“…瞧娘又说傻话了,你离了家人,孤身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自是好不到哪里?呜呜,娘的宝贝呀,你这些年定是没少受委屈吧?”

童氏一边哭着,一边咬字清晰的说着,说话的同时,眼睛还不住的往对面谢家女眷的身上瞟,眼中的神情绝不是感激,而是有种质问、甚至秋后算账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你是说咱们谢家苛待了你的宝贝女儿?

这次,就连斜倚在罗汉床的老祖宗也不干了,瞪大眼睛,歪着个嘴,啊啊的叫个不停。

陈氏见状,心里再次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面儿上却还不能失了礼仪,咬了咬牙,正准备开口训斥童氏,不想坐在对面的袁氏又开口了。

只听她满脸诚挚的说道:“亲家三太太放心,尊府三小姐和七小姐自入府后,就由我们家大小姐亲自照看,五年来,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家里主子的例。从未有过半分怠慢。”

这话…听着似是在帮谢向晚说话,但细细一听,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仿佛在提醒童氏:照顾你女儿的是谢向晚。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找人算账只管去找谢向晚就好,可别冤枉了咱们这些无辜的好人哪。

听了这种自己给自家拆台的话,饶是陈氏极力维持‘侯夫人’的尊荣和仪态,饶是她想表现淡定、从容,此刻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看了眼仍兀自浅笑说话的袁氏,又瞥了眼抱着周安歌哭嚎的童氏,不知为何,陈氏竟有种松了口气的赶脚——两家里都有个上不得台面的蠢货。自己也不至于觉得太愧疚。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陈氏就反应过来,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羞恼:她这是怎么了,竟跟个盐商之家比较。岂不是降低了自家的标准?

陈氏深以为耻,觉得自己在西北过了那几年,连格调都降低了,连带着对家人、对规矩的要求也降低了许多。

这可不行啊!

此次回京,陈氏还想着重返上流社会呢,断不能让这种不好的想法滋生、发展下去。

好在他们还没有回京,且还要在扬州待上一段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纠正。

心里想着,陈氏的笑容已经淡了下来,准备开始呵斥童氏——这是周家第一个需要纠正的人,如果童氏不把在西北染上的恶习彻底改掉,那自己就不介意让她彻底消失。

陈氏还是没能顺利开口,被紧紧拦在童氏怀里的周安歌正在劝慰、并解释着:“母亲。咱们久别重逢是喜事呀,您就不要在哭了,您瞧,弟弟都被您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