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嘉瑞带daisy一起去吃点东西,可以么?”她盯着远处柏谨言那辆黑色奔驰车,手里握着手机平静地问道。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作声,然后,终于低低从喉咙里硬硬没有情绪的口气应了一声“恩”。

他们进了一家火锅店,a城及有名的火锅店,店内设计得似丽江小镇,复古而精致,素以食材新鲜著称,展嘉瑞一个劲地点菜,只想逗daisy开心,锅底点的是鸳鸯锅,将羊肉涮了涮给daisy递到碗里,只见daisy不经意地蹙起了眉头,但还是很礼貌微笑着谢道:“谢谢叔叔。”

展嘉瑞抿了抿唇,看向傅随安,这时傅随安轻轻咳了咳,低低地道:“她不喜欢吃辣,你给她涮在清汤里吧。”

“哦。”展嘉瑞干干地应了声,笑容有些略有尴尬,“我以为她像你,喜欢吃辣。”

“嗳,所以妈咪说我像爹地,一点辣都吃不了,哈哈。”吐了吐舌,小daisy绽着梨涡的笑容很明媚。

两两对视,皆一瞬间相对无言。

“你现在也很少吃辣了么?”展嘉瑞眼眸一顿,看着正在清汤里涮着菜的傅随安,突然启口一问。

傅随安涮菜的动作刹那微凝了半晌,旋即动了动放在自己的碗里,抿了抿唇,略有恍神地喃喃道:“可能是吧,他们两个都不能吃辣,我就慢慢也少吃了 。”

习惯。

怨不得那天她同自己说,她习惯了。

那字眼有多可怕,展嘉瑞此时此刻突然浑身僵硬,顿时耳畔耳鸣起来,明白得有些彻底。习惯,太可怕了。

那晚,她还是将daisy带回了柏家,她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开了门,daisy蹦蹦跳跳扑到了柏谨言的怀里,柏谨言一直在等,等到daisy真的像往常一样回来扑到他怀里的样子,他深邃的眼眸忽而幽然了几分,渗着几丝湿润,半晌,他和傅随安目光相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会儿,阿姨带着daisy回房做作业,她回房拿了个企划案文件塞在包里,最近事情有些多,她又心神恍惚,在家里又坐立不安,想了想还是拿到公司去加班算了。

他守在客厅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遥控板,见她走进了房,心里一舒,缓缓吁出一口气,突然,她又出来走到了玄关处蹲下准备穿鞋,他目光冷沉了下来,惶恐的情绪从心里蔓延开来,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渗着心肉淋漓,他倏地一下子站起往前死死地攫住了她的手腕,阴沉着嗓音逼问:“你要走是么?你竟然真的要跟他走?!”

“……柏谨言!”

她怔愣了半秒,胸口微窒,狠狠想甩开他的手,却拗不过他的手劲。

“这么多年……他们说对了,你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偏偏我还不信,我一直不信,我早该知道你做得出来,你可以将我们的孩子打掉,你怎么会忍不下心!你就这么甩下daisy和我,要跟他走是么?!”

害怕,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假若他冷静点,他该知道,她没有带行李箱,亦没有整理衣物,然,她来了又走,她今日还带了展嘉瑞来接daisy,这些个刺激同几番展母电话语含深意的问候一股脑子将他湮没得彻底,连喘息的机会都无,生生将他掐得无法呼吸,几近奔溃。

他怪她没有良心,他生生怪着她打掉了他们的孩子,她知道他恨,可是她呢,难道她好受么?她想起了这些年他对她的隐瞒,他明明记着所有的事情,他明明知道她就是明晰,他凭什么可以理直气壮地恨她,他凭什么?!

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极慢极慢地对上他悲恸的眼神,脸色渐渐变冷,她盯住他,疏淡的眉眼仿佛凝成了冰,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脊梁僵硬而挺直,粗哑着声音道:“是,我今天是打算来收拾行李的,柏谨言,你忘了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忘了么,你说过如果我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你会放手的,你会祝我幸福的,你不会耽误我的不是么,你忘了么,你口口声声的承诺你忘了么?!”

他们又吵了一架。

语毕,他脸色僵凝时,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他的容色苍白而冷峻,却混乱得不知用何种语言去诉说他心底里那小小懦弱不堪而忐忑惶恐的自己。

在他浑身僵持的时候,她终是甩开了他的手,傅随安脸色惨白径自走到了房间将衣服件件一股脑地塞进了行李箱,瓶瓶罐罐的东西看也不看塞进了包里,行李重得让她有些提不动,她却还是执拗地自己拎了就走。

“随安——就当我食言了,原谅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拿得起放得下,至少,我没有你放得下。”他哑然地伫立在门口,在她身后低低隐忍而几不可闻地呢喃着。

第九十六章 理智与情感

深夜,万籁俱静,冷清的空气却一下子凶狠地贯入肺腑。

颈边没有她在旁的确是不习惯的,他竟然一点睡意都无,手臂旁空得只剩下空气,好几天了,他叹了口气,起来拿起车钥匙出了门,车库里开出了一辆放置很久的跑车,其实,他很少开跑车,因平日里载着傅随安和daisy,还是轿车安全些。

连续好几日主卧里连个人气都没有,他这次只好出来透透气,也怪,这些年,他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平日睡不着也是闭着眼睛到天亮,怕扰到她,他嘴角淡淡勾起,心底里一阵自嘲,现下穿衣服都不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了。

他将车的速度开得很快,白日天气晴朗,谁知晚上下起来大雨,疾风骤雨,雨刷一下一下地擦拭钢化玻璃,玻璃上湿漉漉一片,他加速开车,在途经一环道时,一不留神将车子撞到道路隔离花台上。车子前轮窜到花台上,车辆霎时一翻转,他心下一紧,咬着牙失去了意识。

所幸交巡警刚好有任务,在附近执勤,赶紧跑了过来。

他没有受伤,却被勒令住院。

主治医师是他的老友,爱德华医生,亦是他在美国投资的一家医药机构的研发主任。听闻他车祸消息立刻赶来,却不料逼着柏谨言住进了医院,不准他外出。

“既然我没受伤,为什么不让我出院?”他容色冷峻且苍白,脸孔又削瘦了几分,棱角线分明,背闲适地靠在vip病房里,看着手中的报纸,翻了一翻,说话的声音意外得有气无力。

爱德华医生是个老资格的华裔医生,在美国极有名,他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的白发,蹙眉极不赞同地道:“几年前我就让你别吃那个药了,你是不是还在吃?怎么了,重新坐在轮椅上有那么难接受么?你偏偏要拿命试!那些药后来经过试验的结果你也是知道的,对肝脏的负担是极大的,你怎么就那么固执?!行了,不能让你出院,我要再帮你做一次全身检查。”

欲速则不达,是药三分毒。

他们个个劝,他却一手压下,照吃不误,别人一个疗程最多了,他却服了那么多年,虽效果显著,却副作用极大,当初jake被柏谨言扔回了国,嘴里念叨了许久也是怕他的身体出问题,没想到……趁着验车祸的伤,方发现他的情况竟那么严重了。

虽然柏谨言是医药机构的主要投资人,但爱德华医生拿柏谨言当晚辈看,吹胡子瞪眼替他着急,瞧着闻言,脸色阴沉了几分,却又不发一言的柏谨言,他心底里叹了又叹,出了病房只要问jake要了柏太太的电话。( ‘)

傅随安是翌日的一大清早接到爱德华医生的电话的,随后赶忙给莫可可打电话帮忙请假,连鞋子都未换,穿了个酒店的拖鞋便赶到了a城唯一一家私立医院住院部的主治医生办公室,她明明是气他的,却情况都没听清便匆匆赶了过来专职女保镖。

主治医生办公室冷气开的十足,极湿冷的感觉。

一边看片子,爱德华医生一边给她讲解,其实那片子模模糊糊的一般人是看不懂的,听着专业术语,傅随安虽然脑子嗡嗡的,心底里却猝不及防地涌上一阵阵惊慌失措不好的预感。

声音发哑,她听了良久,神情变得木木的,如鱼刺在喉,出声时声音已然是哑到成沙:“……所以你是说,他吃那些对抗肌无力的药,药量太大,副作用导致肝脏负荷不过……”

爱德华医生抿着唇轻轻点头。

“所以,他是早期对么?”傅随安如梦初醒,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倏地抓住了爱德华医生的手腕,攥得爱德华医生骨头都有些紧了,咬着牙急切切地问。

爱德华医生神色一怔,然后正色道:“不是早期,是肝癌晚期。”

她顿时失声,哑然不能语,半晌,眼眶里顿时布满了血色,脸色惨白惨白,一手覆盖住眉眼,却遮不住的悲恸,一瞬间哭得撕心裂肺,喑哑的嗓音恍恍惚惚地哽咽着:“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他明明说了他放不下,我不信他是骗我的……如今的他不会再骗我的!不会的!”

“柏太太,我没有同他说真话,我跟他说还要做检查,但是之前这家医院已经替柏先生做过检查了,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事情了,你,你们家属早作打算吧。”爱德华医生也是极其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一番话,随后不住地摇摇头。

“我刚刚好像做梦,听见你在哭。”柏谨言恍然若梦,早上休憩了一会儿,掀眼却见病榻前傅随安怔怔地盯着他,神情空洞木然。“原是……不是梦啊。”

他抚上她的脸颊,手指寸寸地描摩她因适才流过泪而冰凉的面庞,抚至她嘴旁时,倏地拇指传来一阵疼,抬眼一看,竟是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渗出了血。

“真狠啊。”柏谨言莞尔,脸色苍白无血色,手臂上有些车祸时的擦伤,倒没什么大碍。

“谨言。”

她蠕动了嘴唇,淡淡喊了一句。

“恩?”

他应了声,眉眼疏朗地应着,即使是现在,他半躺的身子依旧笔挺,仿佛还是一身戎装在身,丝毫无懈怠,刚毅的轮廓比往日显得更棱廓分明,颧骨微微有些突出,却分外英俊。

“我这几天都住在酒店里。”

闻言,他蒙了灰的黑眸一亮,抿了抿唇,“恩”了一声。

展嘉瑞去酒店找傅随安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退房了,到了柏宅见到傅随安才心下略略思忖,原来就像他想的那样,她舍不得他们的。

厨房里,她正在熬鱼汤,见他来了,洗了洗手,给他泡了一壶茶。

展嘉瑞低头垂着眸轻啜了几口,欲言又止,清咳了几声,问:“真的……随安,不能回到从前么?你真的没有打算告诉daisy真相么,真的不能让daisy和你回到我身边么?就像妈说的,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忘了么?”抿紧了唇,茶杯里的热茶却一丝都让他察觉不到暖意,心底冰凉一片,是啊,即使他这般理直气壮地生生逼问,可是,怎么办,他心底里却一天比一天清楚,随安,即使不再是情侣,但我同你同学那么多年,我分明知道,分明是知道的,你不仅仅是为了孩子,你决口不提我才是daisy的父亲,明面上是为了daisy,但其实也是为了小舅……

“谨言病了异能修神录 。”

傅随安张了张嘴,怔忡间,淡淡地说了一句。

话落,展嘉瑞一惊,问:“什么病?”

“肝癌晚期。”很艰难,说这四个字仿佛花尽了傅随安全部的力气,指关节都泛白。

心下揪了起来,展嘉瑞胸口如被捶了一击,彼此两两无言,半晌,他低低地问:“所以,你是不可能放弃现在的他的是么?”明明听说吵得那样厉害,恨不得撕了对方,收拾了东西便走了,却在需要相互扶持的时候,一声不吭,连难过都不喊一句,陪着,这就是所谓的夫妻么……

“谁都可以这个时候离开他,我不能的,嘉瑞,他们喊我柏太太,不是展太太——你明白么?”傅随安怔怔地盯着他,这一瞬间,她似乎只是傅随安,而不是明晰。

展嘉瑞酸涩一笑,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觉得可以各归各位,却不曾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四个字,名叫:物是人非。

这几日,柏谨言每天念叨着她做的鱼汤比自己做得难喝多了,她不信,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缴械投降说好吃,后来几日,他开始问:“嘉瑞呢?”

“你昨天睡着的时候,他来看过你,后来不想吵醒你就走了。”她给他喂了一口粥,平静地说道。

“哦”他低低从喉咙里应了声,然后又问:“daisy呢,daisy说要给我来唱首新学的歌的。”

她瞥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答道:“daisy等等就来了,你急什么,她学校课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垂下眼,唇边笑意淡淡地道:“早知道不让daisy上那个破学校了,应该带她去旅游的,现在不带她到处玩,以后课业更重了,就更没时间了。”

更没时间了。她心底里略略苍凉地咀嚼着四个字,面色却如常,沉静而淡然。

“明晰——”

半晌,他忽然低低唤了一声,眼神深邃含着深意和试探。

怔怔地,她低头给他吹着热粥,没有任何反应。

他心里像一根弦又松了下去,幸好,她还是没想起,至少,没有那些个痛苦绝望的记忆,他和她还能保留现下重新的最纯粹的感情,若是想起了,恐怕他再没有面目面对她,和她这样谈着话说着事了吧。

“随安,我想去外面走走。”

她放下碗和勺,应了声“好”,推着轮椅带他到住院部楼下的公园,天气比往日和煦了几分,阳光不那么刺眼,他嘴边扬着笑,仰着头,将她头上不经意掉落在发上的一片枯叶摘了下来:“随安,不知道你有没有和daisy说,如果说了也没关系,如果没说,等,等以后……就告诉daisy真相吧,她毕竟有自己的亲生父亲,她有资格知道真相……然后,再等以后,你重新嫁给嘉瑞了,记得,不要通知我了,即使,即使哪天我不在了也不要告诉我了续弦毒妃,王爷不能休 。”

“恩”她喉咙间飘了出来,不置可否,鼻间微微酸涩,他原来不是没有感觉的,是啊,病人是他自己,即使他们怎么瞒着他,今天说可能是发烧,明天说可能是胃不好,也不可能瞒着他这个当事人的……喉咙上泛起血腥气,她忍了忍,在他的身后咽了下去。

很多年了,她很久没去那里了,当她再一次到了“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对着暮暮,她终于可以说了很多,因想起来了,可以说得清楚了,那些,很多她和他的事情,从明晰到傅随安,从赵钧默到柏谨言,她后来终于平淡而眼眶微红地开口道:“晚晚,他今天早上走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告诉他,连展嘉瑞都看出来你已经爱上他了。你甚至至始至终选择不告诉daisy,柏谨言其实根本不是她的爸爸!”暮暮哽咽着喉,咬着唇问。

傅随安攒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恍若梦境地摩挲着面前的咖啡桌,暮暮说每次柏谨言来都是坐在这里的,在这里清醒着买醉的,喝的是咖啡,却醉得不行。

“晚晚,你知道么,我后来渐渐明白……我下意识始终不同他说我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事情是我爱上柏谨言唯一的证明,那也许,也许也是我对他唯一的仁慈,而至死都不对他说我已经爱上了他,是我仅剩的,对他,或者说也是对赵钧默唯一的残忍。”

暮暮声音有些哽咽,心里忽然有些感同身受,眼眶眼泪打着转,忍了忍,轻声道:“随安,你还嫁人么?你答应他的,如果以后重新嫁给了展嘉瑞你不会告诉他的。”

“不会了,其实,嘉瑞那天也明白的,晚晚,我不会再嫁给他了,也不会再嫁给任何人了。”

办完柏谨言的五七和后事,傅随安给daisy学校请了假,带着daisy到处去旅游,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场景都拍照片留念,daisy起初并不愿意在自己父亲死后便出去玩耍,她甚至有些厌恨妈咪,她越长大越回想,便愈发觉得妈咪从来没有爱过爹地,从来没有,她恨,又替爹地不值,直到傅随安带着她回了国,将那些照片挂满在了柏宅的客厅墙上,整片整片的照片墙,甚至找不到一处空隙,擦了擦额上的汗,放下工具,笑意淡淡地凝视着整片照片墙,低低呢喃着对daisy说:“他希望你能过得开心,daisy,他啊怕我们daisy以后越长越大学业一重就更加没有机会到处玩了。现在好了,他可以安心了。”

那一刻,daisy忽然凝住了身子,浑身血液好似都滴滴凝结成了冰,默默不作声地静静站在微笑着的母亲背后却哭得泣不成声,直到这一瞬间,她只是傻傻盯着母亲的后脑勺,却方恍然明白,或许,其实比起在父亲死后,作为女儿的她哭得撕心断肠,甚至差点晕厥过去,一直平静地处理父亲的身后事,在父亲死后没有掉一点眼泪的母亲才是最伤心的。

原来,她真的是爱他的。

傅随安是爱柏谨言的啊。

再后来,daisy都不再问自己为什么姓展不姓柏了,因为,其实关于真相,她慢慢长大已经能感觉得到了,然,只要母亲不提,她便不问,即使任何说她不是柏谨言的亲生孩子,只要母亲不承认这个事情,只要她的母亲傅随安不对她亲口说这件事,她便不信任何人的话,她只依旧相信,她的父亲是柏谨言,不是其他人。

因,直到母亲死,她都没提过。

第九十七章 结局

任弦在熬了几个通宵后将新的曲子’交‘了上去,这次曲子是在他去非洲散心时写的,有着草原的粗狂和雄厚,用的是重金属的风格,同他以前的清丽婉约的曲子不一样,这一次曲子的争议’性‘很大,但领导都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转型。

他在作曲圈子里已然是殿堂级的人物了,转型是意味着勇气的,但他觉得他已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他去非洲散心时曾经希望死在那里就好了,可惜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苏一彤结婚了,她在结婚时将捧’花‘扔给了他,笑靥很美,却让他心里止不住地发凉。于是他逃了,逃得远远的。

裴裴守在他房’门‘口不吃不喝一天,到了清晨,她终是放弃了,留了张纸条递进了他屋子里,上面用繁体只写了句:“我试过了,就像你试过了一样,可惜,我们都失败了。”

他将自己困在屋子里捂着脸泣不成声哭了很久,他不明,他拼命去追悔的人为什么就是不回头看自己,她嫁了个百般都不如自己的人,偏偏她很喜欢,她说他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他便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么?

他咬得连牙都快碎了,他不知道,裴裴生日,他拒绝裴裴的那天,裴裴满脸泪痕,提着气,满脸狰狞地去找了苏一彤,对着苏一彤第一句话便是:“嗳,香之,你还好么?”

苏一彤瞧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仿若许多画面在半空中演了一遍,她抿了抿’唇‘笑道:“怎么办,到最后他爱竟然是我,你是不是很早便知道了?”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他死后留给她的遗产里,那些画作里画的可能是她,只是看与不看又有何意义,在她被他’逼‘得远走他乡,他早该料到,她不可能回头的天武逆神。

“你骗他到现在,呵,你够狠。”裴裴嗤嗤地笑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苏一彤看见裴裴,又恨了他多了几分,如何能不恨,曾经,你和她一起对抗我,如今为何还要来求我的青眼,凭什么……

她咬着’唇‘,心底里涌上的是强压不住的悲恸凄怆。

她的丈夫是她的大学同学,从小有哮喘,体质并不强,酷爱读书,顶多算是个书呆子,如果可以,他应该算是她的男闺蜜,她和他无话不谈,其实,她知道他暗恋她很多年,她却不多提,因她还未想要安定下来,直到有一日,他说他没多少时日了,她才发现,她能做的便是陪伴,因比起爱情,她更舍不得这个文弱书生怀揣着对她舍不下的爱恋就这样死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多少过得很安定,只是时常听到任弦的消息,说他去了非洲,又去了越南,然后又去了哪里那里……

那一年,他死后半年,她难产,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爸妈恰好堵车赶不过来,是任弦陪着她,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她死死攥着他的手冷冷哽咽着声音道:“不许,不许你再杀我的孩子!不许!听见没有!”

仿佛,天地旋转,支离破碎。

浑身冰凉,脑中神经好似瞬间崩塌碎裂,那样苍白消毒水味弥漫的走道里,他顿时瞠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却喉咙如火烧,喘不过起来,那一瞬间的狼狈如同被丢弃又被像是被撕了最后一件衣服的乞儿,不堪而难受。

“我不会的,你放心吧,香之,我再不会了……”他一个男人,被众多名歌手捧着追着要曲子的男人攥着苏一彤的小拇指,潸然泪下,哭得像个孩子,吸溜吸溜地咬牙发誓道。

她这才忍着痛深深闭上了眼睛,她信任他,她是相信他的,假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曾经错待你,但是如今你却对他相信无比,恐怕只有他了。

她生了个男孩,他开心得如获至宝。

四年后,她来到“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喝着咖啡,笑着跟暮暮说:“晚晚,我决定要嫁人了。”

“哦,真的么,谁啊?”

“我丈夫姓任。”

暮暮隐约明白了什么,异’色‘瞳仁闪烁了几丝光亮。

“嗳,你好啊,任太太。”

……

暮暮等了夏南很久,他一直是’花‘’花‘世界游历,不肯就此入婚姻墓’穴‘,但是同暮暮同龄好些’女‘子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青梅竹马那么久,他从未说一句要娶她,后来她听了客人的那么多故事后,终于忍不住提起了勇气说:“我要跟你分手 。”

“好,这是你说的。”夏南淡淡地应了声回道。他知道,这是暮暮第n次说分手,但是没几天又会重新回来的。

暮暮咽下苦涩,将“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关掉之前,有一对男’女‘到店里喝咖啡,那个男的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她瞧不清,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是电视上还是电影上,她不记得了,只觉得这张稚嫩而俊美的脸仿佛似曾相识。

暮暮看的没错,那是最近通过一档关于少年竞技的真人秀节目火速窜起的未满十八岁的男艺人,元城。

“陈总,对不起,难得您放假回国,还来打扰您,真的对不起了。”元城压低声音,满含歉意地道。

“没事的,我先生也是希望没事多来国内走走,毕竟我们的根在这里。”陈碧落笑了笑,喝了口咖啡。

元城涩涩笑了笑,略略有些尴尬,英俊稚气的脸上微微泛红,从包里掏出一袋子的刺绣,有荷包、香包、手帕,上面皆绣满了“碧”这个字。

“元湛是我的养父。您也知道的,我祖籍是在陕西的小县城里,每天去上学都要走五个小时,山里吃的也就是些野菜,这种日子别说是素日里养尊处优过的人,即使是我们这种当地的孩子都忍受不了只想离开那里出人头地。我养父也是我的老师,他说我有潜质就找了人脉将我推到了这里,其实我也明白,他一是为了成全我,而是为了成全他自己,他每天除了给我们这些灰头土脸的孩子上课就是跟那些山里的老太太学刺绣,你别看是个大男人,仔细倒是很仔细,每一针都绣得很认真,他在那儿过得很苦,水土不服了许久,所以离开的很早,弥留的时候跟我’交‘代,如果有一天我出名了,也许,也许有机会碰见您,让我把这些’交‘给您,他说,你什么都不缺,连钱也不缺,所以能给你的只有这一针一线都是他亲手缝的东西了,你,你……”

“什么?”陈碧落抿着’唇‘,眼’色‘晦暗,嗓音喑哑地问了句。

“他说,望你不要嫌弃。”

手一下下地抚着咖啡杯沿,陈碧落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叫人看不清喜怒,保养得宜的脸庞依旧美丽’逼‘人,半晌,她将一袋子的东西接了过去,仔细端详了许久,仿佛神情都定格了,眼前略略有些模糊,她扯了扯’唇‘终于出声道:“……绣得果然不是很好看。”

元城叹了口气,却见她将东西塞进了铂金包里,然后放下买单的钱对他说:“元城,我没什么好教你的,我唯一能对你说的就是,往后你若遇到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善待她,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但是有些事情对于’女‘人而言是过不去的,望你以后能珍惜身边人。”

那是暮暮最后一对顾客,然后“你会不会突然出现”便从此关’门‘了,暮暮在游南京的时候又遇上了一个也叫她“晚晚”的人,他问她:“如果曾经有一只猫想对另一只猫说声对不起,但是后来通过它的主人才发现,那只猫其实已经死了,你说它会怎么办?”

暮暮蹙眉,没好气地说:“它可以去找另一只猫。”

他莞尔失笑说:“不是的,它会一直等,等到发现其实它没有白等。”

她领着他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同夏南擦肩而过,夏南停住脚步问她:“打了你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暮暮愣了愣,极其坦白地道:“哦,我把你拉黑了。”

夏南脸’色‘一阵青白:“你……”

“他是谁?”他问暮暮 。

暮暮说:“哦,前男友。”

“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