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那男子随即问道,连握着黑伞的手都不着痕迹得有些颤抖。

见他如此反应,反倒是暮暮心下一跳,赶忙说:“啊,呃,没有,她只是说,她觉得你们不太合适,不来电。恩,就是这样。”总算是圆过去了,她虽然心思不深,倒也明白苏一彤方才胡言乱语的话好似也不是能够跟这个男子直接说的。毕竟她也不过只是个听人故事的局外人罢了。

不能不说,虽然这么些年,他略略也是猜到答案的,还是神色不免一滞,唇色泛白,然后低低的沉吟说:“恩,我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等了她那么多年,也不怕再等几年。”

平常的口气,却是着实温馨的话语,暮暮听着都有些不忍心,不知为何,耳畔突兀地传来苏一彤方才同她说的那句:“我知道他是无辜的,然我做不到,看着他我便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待我的,不是我不珍惜,而是我做不到。”

心房略紧缩,暮暮喉咙口千回百转,终究,只吁出一口气道:“早点回去吧,她可能真的没看到你,既然她打车回去了,应该是没事的,情侣之间吵吵架很自然,你不必担心。”

暮暮的话虽说是安慰,但实则如刺,扎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他陪她从牙牙学语到娉婷玉立,从懵懂少时到今时今日,明明他才是那个最接近她的人,却不曾想却是离她心最远的人,好几次他都快要脱口而出问她:“苏一彤,不,董香之,你是不是一直都记得,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就是陶云先,就是那个亏欠你几辈子都还不完的男人。你这般嫌弃我,不要我,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

然,每每到了唇边,他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第六十六章 丢弃

每一次触及苏一彤 自若分明的脸,他竟觉得有些话说出了就再也骗不了人了,骗不了自己,亦骗不了彼此,不管她记得,还是不记得,他都当她不记得,他也愿意她不记得,至少这样,他还能告诉自己,在他死前,他应是能等到的吧……

“任弦, 你又是去找一彤的?”

湿淋淋的回到家 ,他也不知道为何,走了一半路,伞都不知道丢到了哪处,待他到了家门口才回神过来发现,原来觉得冷是因为淋了一路的雨。

任母和任父是已经吃过饭的了,任弦比苏一彤大八岁,已经是工作了好几年了,也是有能力买房的,只不过他们二老都希望唯一的儿子能和自己一起住,再者,他们家和苏家一直是隔壁的邻居,有这一层关系,任弦也是不太愿意搬得太远的,然,跟父母住亦有一点不好,便是百般都离不开管束,不论你当时当下几岁,在他们眼里依旧是孩童。

任弦并没有直接回答任母的话,只是径自去了卫生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客厅的传真机传来几张曲谱,里面有需要他改词和重新编曲的地方,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站立在原地,慢慢地当即便看了起来。

但明显,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有些惹恼了任母,任母又问了一遍:“你这幅模样又是去找一彤的吧?”质问的口气,声音相较方才已偏冷了几分,任父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些不自然地轻碰了任母的手肘,结果被瞪了一记,只好噤声不动,叹了口气按着遥控器,假装两耳不闻。

“前两天来家里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裴裴的,挺好的,最近怎么不来了?”

“她只来了一次,和我谈工作上的事情,而且,妈,因为你总是想太多,所以她以后也不会来了。”终于转过身对上任母焦灼审视的目光,任弦的眉眼很淡,语气很平和,不紧不慢,很自然地抱胸说道,神情却有些肃冷。

见他如此,任母反而不知为何悲从中来,嗓音微哽,似是叹息:“还要多少年,多少年你才会眼里没有苏一彤这个人?以前我不做声是因为她自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和你爸也是希望你能同她有个好结果,我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她男朋友换了又换,可她男朋友里从来都没有你‘任弦’这个名字……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偏偏要是她,天底下好女人多得是,虽然我也很满意一彤,可是我也希望你能有一个爱你心疼你珍惜你的女人陪在你身边,但你和我,还有你爸都很清楚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苏一彤。”

任母斩钉截铁的口气就像开着暖气房间里劈进来最至冷的寒风,让任弦还尚有余冷的身子一下子变得更彻骨,他面无表情地蹙眉,目光停留在写满歌词和音符的纸上,好似很认真地在思考工作,额头上却像是一个针戳在了上面,尖锐的刺痛布满了他的知觉。

“为什么不可能?我觉得可能就够了。”半晌,他终于掀起眼,极淡极淡的目光却十分认真地道。

第六十七章 不曾死心

苏母听闻自己儿子 的话语,心里一点点地凉了下来,她心疼,她更气,气自己儿子莫名如困兽被束在了一个名叫“苏一彤”的笼子里,永世不得超生。

“是吗? 如果真的有可能为什么当我扔垃圾袋的下来的时候,在楼里撞上刚刚回来的她,我问她有没有看到你,她说看到了,说你等等可能就会回来了,你明明是出去找她的,她却自己回来了,还说你很快就会回来……你妈我也是过来人,她苏一彤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任弦,妈不是天生刻薄的人,但是也经不住她这样待我的儿子,多少次了,你说说多少次了,她每回无视你,你就真的不怨不恨?”

夹杂着各种复杂 的情绪,任弦凉吸一口气,眼眸深邃,撇开眼望向客厅里的一个点,也不知在看什么,片刻,答道:“妈,我不恨,我不恨她,我难过,我不甘心,我也不是太能想通,可是我不恨她,我没办法恨她,她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吧,你不用怪她,喜欢她,愿意等她的人是我,跟她没有关系。”

他愿意,他乐意,她即使再心疼这个儿子又能如何?

生生地咽下了一口气,幸好身旁有老伴儿顺着任母的背帮她通气,她只能不停地埋怨咕哝着:“你看看,你看看我们的好儿子,看看!”

“好了好了……”任父终于启口说道,他一向还算和气,以前他还会因为儿子过于执着的个性发怒责备,但年纪毕竟也大了,儿子也有自己的事业了,很多时候他心态也渐渐平和,不愿再管太多,反倒是以往老是惯着任弦的任母在男女事情上计较起来了,他作为父亲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想抱儿孙的愿望,他们是很早就有了。只是,毕竟儿子也大了,他面上也不便说什么,男人要给男人留有应有的自尊,任父心底里不住的叹息,却还是不时地向着任弦眨眼,然后陪着任母进了房门。

等到客厅里再无声音,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半躺在了沙发上,徒然像失去了全部仅剩的力气,苍白的俊颜再忍不住地埋在了冰凉的双手里,闭目休憩。

那方,隔不远,苏一彤的家里亦是有些混乱,苏父对任弦是极满意的,与其说是满意,不如说不知何时起,他早就把对自己女儿百般呵护的任弦当成未来女婿看待,谁知女儿从未将任弦放在眼里,以为读书的时候不懂事,却不曾工作了两三年后依旧是如此,带进带出的男朋友中从不曾有过任弦,恍惚那么多年过去了,仿佛除了苏一彤谁都在等任弦和苏一彤是一对的了。

“为什么,你这次老实跟爸爸说,为什么不能是任弦,你说他有哪里对不住你的?”苏父一直是家中之主,苏一彤的母亲是标准的家庭妇女,常常在苏父发怒的时候心里着急,面上却表现不明显,只是不时地叹气,脸色尽是苍白。

第六十八章 心结

“他很好。”

苏一彤背过苏父, 腿上摊开了一本时尚杂志,一下下漫不经心地翻着。

他很好, 她没有骗任何人,他比谁都好,甚至他比谁都懂她的心,她想要的东西只需一眼,他便能牢记于心,甚至她一时真的想不出他有什么是不好的。

任弦第一次实习 的工资自己分毫未动,甚至还添了点钱给她买了笔记本电脑,让她住校时能有点乐趣,学习的时候也能用得上,只是她没有用几天,因为很快她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她一时生气砸坏了,事后她男朋友赔罪又给她买了一个。

事后,任弦有一回装作不经意地看着她手中新的笔记本电脑问了一句:“好用吗?”

她吃着薯片,盘坐着腿答:“好用,比上一台好用。”

他表情微微一滞:“是吗?”

“恩。”她竟还回了句。

这般想来,他真真是没有一处对不起她的,若要说他哪里不好,便是他这个人不好吧,他可以是任何人,可偏偏他是那个她做梦都会濡湿满面,咬牙作疼的男人。

当年,她亦问过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明明从小跟在你后头,一步不离的人是我啊!”

“我没有让你跟,从头到尾我都是不愿意的,香之,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此时此刻,想及此,苏一彤垂目眼眶还是有些泛红,那种情绪仿佛穿梭过许多梦境到了眼前,犹如昨天。

如今,她亦是不愿意的,如果兜兜转转,还是你,我怎么能愿意,我怎么对得起当年的我。

她不甘心,这种情绪就像是一种毒药漫进了她的骨髓,进入到了她的灵魂,每每临到头,到她都觉得自己会心软的那刻,它就会如一盆雨水霎时把她纷乱的情绪冲刷个干净,一片不留。

“很好你不要?”苏父蹙眉,面上薄怒。

闻言,苏一彤没有任何动作,半晌,她终于合上杂志,对上苏父布满不赞同和焦虑的眼眸,微微一笑,神色舒朗:“爸,他不会要我的,说实话,我第一个吻不是给他的,我的第一次也不是给他的,甚至所有的第一次他都不曾参与,他怎么还会要我,即使他真的要我,他爸妈会答应吗?这些年,我身边的男朋友难道任阿姨还见得少吗?我们本来是邻里关系,你觉得任阿姨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不会要我的,即使他真的要我,我也不一定非要选他,如果在一起只是单纯一个人愿意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单身了。”

这一番老老实实的话,着实气得苏父不清。

他是素来知道自己女儿是被自己惯坏的了,母亲早逝,如今的苏母并不是苏一彤亲生母亲,虽然对她不薄,亦为了她没有生自己的子嗣,可是苏父一直以来都觉得对不住苏一彤,一直想要弥补她没有亲生母亲疼爱的缺失,何况她亦不是太过叛逆的女儿,对现在的苏母也是尊敬有加,相处融洽,只是在感情上太过潇洒散漫,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第六十九章 永不

其实,说来,苏一 彤的长相同她的性格完全不同,表面上乖巧可人,实则随意懒散,现在这个年代了,苏父亦不是腐朽陈旧的人,只是听到女儿这般说还是不免额头青筋泛出,气得有些哆嗦。

“算了, 算了,我也不管你了,管不了了,你自己莫要后悔。”

你莫要后悔。这 几个字仿佛千丝万缕地丝线将苏一彤瞬间拉回到了当年。

鸿门宴,她如坐针毡,看着他们两两相依,她这陶少奶奶竟像是十足的外人,他是真的厌极了她,才会如此咄咄相逼吧,如今想来,甚是比当年入骨三分。

“——不爱便不要与她上榻!”

“那事是我之错,我那日是喝醉了,然,但凡她没有半丝心思,她也可以将我推开,我只是将她当成了……”

“够了。”

“足够了,陶先生,你说得足够多了。”

“……只望你将来莫要后悔如今说出的这般话。”

明晰当年为她说的话历历在耳,冷冽的口气却如最坚实的堡垒将她一瞬间包围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随安,你还好吗?

她不免在想,她是不是同她一样还记得,可记得又有什么快活的,还不如不记得,但若是不记得,还是选了跟当年一样的人,岂不是更冤枉,更不甘心……

千万种的愁绪将苏一彤瞬间溺毙了一般,她也应付不得自己的父亲,只好说了一句:“爸,总之,我的感情问题您别管了,现在这个年代,合则聚,不合则散,谁也没有非赖着对方的道理,说不定,说不定等到任弦想清楚了,他会觉得他这样死心塌地地对我,其实是一种很不值的事情。”

回到了自己房间,万籁俱寂,已是很晚了,她神色淡漠地独坐在书桌上很久,整理了一会儿工作的文件,然后一连打开了好几个抽屉,诺基亚、苹果、三星、华为、LG……各种型号,各种牌子手机堆成了山,她轻叹了口气,又锁上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没多久,她又要过生日了,有几次她都会刻意避开他,甚至生日也不会在家里过,而是出去和朋友一起,然后再挑一天和父母过,只可惜,好几次,他都是通过苏父的手将礼物交给了她,有时为了礼貌,她会发短信给他,简单写了两个字——谢谢,他从来也就是两个字——不谢。

其实,她不知道,每每,当她礼貌性地回复了他后,他会发愣很久,然后傻了一样打很多段话给她,比如:

“不谢,你喜欢就好。”

“不客气,只要你用,用坏了我再买。”

“没事的,就是路过手机店刚好想起你生日。”

“一彤,没什么,就是希望你生日快乐。”

“一彤……下一次生日能不能我陪你过。”

这些诸如此类的话,他都打过,却都存在了草稿箱里。

陶云先曾经拒绝过董香之无数次,他说,香之,我不愿意,同你结婚,同你有孩子我不愿意。

现在的苏一彤亦拒绝过现在的任弦更多次,她说,他不会要我的,我的初吻,我的第一次都不是同他,他怎么还会要我,即使要我,我又如何非要选他。

第七十章 心不曾软

翌日,她男朋友上 门道歉,她乏了,打开门,拒绝了一捧品相极好的蓝色妖姬,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吧,我们分手吧。我累了。”

是累了, 明明是挺喜欢的,可是不知为何竟觉得疲乏了,她曾同这个男人彻夜聊电话,曾经无数次对眼相笑,可是就在那天,她听到这个男人和自己的朋友说,我更喜欢苏一彤的时候,她心下一沉,不知为何觉得累。

她不愿意被比较 ,如果感情是像买卖一样,这个东西我喜欢,那个东西我也喜欢,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样东西,那么这种感情,她不要也罢。

素来朋友说她随性,父亲责备她太过妄为,但因她记得上一世的记忆,她并不是只活了这一遭,她不想亏欠任何人,更不想亏欠自己,时代毕竟不一样了,她又何苦墨守陈规,谁知道下一秒,她会不会又要重活一遭,她是经历过死亡的,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若是看不透的,也便只有那个她不想理会的男人罢了。只是有时候,难免会觉得疲倦。

任弦来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正是听到了这一句话,他是来看她的,昨晚上改了一晚上的词和曲子,皆无灵感,房间里全是被他褶皱了的白纸,钢琴都仿佛快要寿终正寝了,公司特意派人给他设计的隔音良好的音房好似也像是被他摧残了一番,全是他即兴的涂鸦,却全无用处。

他想,他要见她一面,即使一面也好。

当听闻她说“分手”这两个字时,霎时的欣喜若狂仿佛要吞没了他,那种浑身都凝住了,血液都倒流的狂喜,他这一刻尝得分明。

只见那男子说了几句,努力了片刻,见苏一彤神色未变的脸像泄了气的气球,踉跄退了几步,甩了两字:“随你。”

然后大步离去。

也算是不算太难看的分手场面。

这时,苏一彤仿佛看到了他,穿着一套珊瑚绒浅蓝色的睡衣,睡眼半点不惺忪,眼神炯亮,见她对上自己的眼,任弦也是不禁走快了几步,到了她跟前说:“分手了吗?”

“恩。”她应了一声,笑意浅浅。

“我给你买了早饭。”他提了下手中烧饼油条的袋子,俊颜和煦如冬日,眉间素来的阴郁都几乎消散了几分。

“不用了,我烧了粥。”

“那……”

他未来得及开口,苏一彤凑近了几步,眉眼弯起,娇俏可人的脸蛋因萧索的天气有些泛红,吸了吸鼻子,她低声轻笑:“任弦哥,我分手了。”

闻言,任弦面色很淡,却很温柔地“恩”了一声。

“任弦哥,我不想再谈一次分一次手了。”

他揉揉她的发,像很多年前小时候一样,用着极柔和的眼光注视着她。

“任弦,我想结婚了。”

心倏地一跳,任弦不是毛头青年了,却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他有一张精致而略带忧郁的脸,狭长的眼尾微眯的时候很吸引人,然,对面的女子却无动于衷地最后说了句:“所以这回只能你帮我了,帮我介绍个靠谱的吧,你最懂我脾性,应该能帮我找到适合我的男人了,麻烦你了……”

第七十一章 可怜还可悯

霜雾浓重,A城的 天气早就准备进入寒冬,然,人却还未准备好。

他就这样 伫立在那儿,神经像被瞬间扯断,片刻不让他反应,任弦下颌一紧,只觉得寒气逼生,出乎意料地低低笑了笑,他冷着嗓音沉声问:“多久……你还要耍我多久?”

“如果你不愿意 ,那算了。”

看着任弦不同以往的反应,苏一彤并没有生气,只是耸耸肩笑笑,似乎并没有真的听懂任弦话中的意思。

在她转过身将要关门的一刻,任弦浑身一震,随即伸出手将她拽了回来,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粗哽着声音,眼神晦涩道:“……我愿意。”

“……”她一时怔愣住,手臂被他捏得有些发疼。

“我说,我愿意,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任弦一字一句地说,半晌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不用赶我走,我不会走的,你说的,我都会答应。”

他怔怔地凝视着她,期盼从她眼神中能看出一丝一毫的熟稔和留恋,可惜,都没有,他很想替自己问问:董香之,你还不明白,我已经打算了当年的亏欠后悔一辈子,甚至十个一辈子,只是我有时在想,只是一点点也好,对我一点点的心软难道都不可以吗?

他心里无数次地划过这些疑问,到了最后触及她笑意绵绵却对他凉薄入骨的态度时,他不止一次地帮自己回答:不会的,她不会心软。

是曾经的他将她赶了出去,他应该想到有这一天的,只是他不曾想,这一天是那么多次,那么没有尽头的“一天”。

“……那真的谢谢你了。”终于,她敛下眼眸,从他手中收回手,低声道了谢,然后关上了门。

“是任弦吗?不请他来坐坐?”苏父坐在椅子上,喝着粥,仰首看向苏一彤问道。

苏一彤愣了半晌,然后笑了笑,继续坐在位子上一口口地喝着粥道:“是他,不用了,爸,他买了早饭。”

对着冰冷的闭门,任弦怔忡了几秒,然后酸涩一笑,随笑容一点点地变得僵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烧饼油条,慢慢转身,慢条斯理极其优雅地啃了起来,嘴里的早饭硬得很,他丝毫未觉,只是填饱肚子而已,谁在意,谁又会在意。

过几日就是她的生日了,他已经在官网上定了最新的机型送她,然,她要的却是个能结婚的对象,他想,只要是她的要的,他没什么给不了的,即使这样东西,亦然。

今年写的歌有好几首都登上了各大排行榜的三甲,向他邀歌的大牌明星不在话下,赚着不少的钱,他却待自己很随便,有几次同事问他有多久没买新衣服了,他倒是真的用心数了几下回答,很久了,反正也不常出门。

但他从来给她买的衣服都是最新款的,也不管她穿不穿,他都买,除了父母,他只给她花过钱,有时候他常常想,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他努力地想把好的都给她,她却无动于衷,意兴阑珊,他很想讨她欢心,却从来不得门,连个缝隙都没有。

不止是给她拎包那么简单,还能给她建议,帮她参考,让她尽兴,只是他从来没得到过这种机会。

有时候他也会累 ,可是累着累着便觉得累也是好的,总比人生再无望好。

说到底,他只是不想死心。

  第七十二章 荒凉(上)

  任弦离开后又回到了家里的音房写歌,直到公司裴裴给他来了电话。裴裴是公司为了方便他写歌安排的私人助理,不过用处不大,他也只是让她跑跑腿罢了,私人的事情半点没让她沾边,她没有通知只来过一次他便有些薄怒,不让她再来了,只是毕竟是小姑娘,也不好太给脸色。

  她曾问他,为什么他对女性品牌如数家珍,他说为了随时能用得上,他能感觉到小姑娘的眼神下一秒便变得黯淡几分,只是他无暇更无心在意。其,他是一直准备,却从未用上,他一直希望哪一天当苏一彤想要逛街想要购物,他能不止是给她拎包那么简单,还能给她建议,帮她参考,让她尽兴,只是他从来没得到过这种机会。

  有时候他也会累,可是累着累着便觉得累也是好的,总比人生再无望好。

  说到底,他只是不想死心。

  “最新的一本电视剧,投资公司出了大笔钱,领导说对方公司觉得主题曲你写最合适,你看最近能有新歌直接上吗?”裴裴在电话那头问道。

  他皱了皱眉,音房的光线不好,显得脸色有些晦暗:“我要看看剧本再说。”其实他是不大愿意接电视剧的主题曲或片尾曲的,因为通常这种歌曲是由不得作曲人的,主要还是要看电视剧的内容,他是个写歌由自己的人,而且在他如今这样的位置上是有资格挑工作的。

  “好。”裴裴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听任弦的语气很淡便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多说便挂了。

  ……

  傅随安执意要生孩子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到了父母耳里,两人都是退休教师,思想也较古板,脸色铁青地到了傅随安跟前,向来最疼自己唯一女儿的父母这时反而翻了脸,任是傅随安和展母费劲了口舌都没办法让他们同意自己的女儿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其实出于他们的考虑是没有错的,自己的女儿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若是怀着孩子,谁会娶她,若是孩子生下来了,未婚生育多少难堪,怎么能够就这样赔上了一生,何况他们一世清白,向来注重名誉,这等事情怎么都是接受不了的。

  傅母甚至哭红了眼,不住地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柏谨言是后来赶到的,司机推着他的轮椅过来的,展嘉瑞的父亲早逝,母亲虽是女强人,但到底是女人,柏家的老爷子尚在,坐在VIP的病房里亦是一声不吭,沉默许久,的确也不合适说什么,气氛真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我来跟伯父伯母说。”他在病房门口处,对上傅随安执拗的眼神,心里一松弛,好似看到了当年明晰固执的模样,心底深处一个角落软了下来。

  虽是坐着轮椅来的,许是柏谨言与生俱来沉稳冷肃的气质,傅母忽然怔了怔,然后看向脸色发青的傅父,两人相觑半晌,然后勉强地点了点头。

  VIP病房的这一层楼设了好几个休息室,他们进了其中一间,傅随安和展母还有老爷子不知他们谈得如何了,三个人皆在病房突然便没有了声音。

第七十三章 荒凉(中)

柏谨言是个谈判高 手,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弱点和他人的弱点,如今亦然,他的话也很简单,总结就是:没经过傅随安同意,没人可以逼她打胎,他可以替嘉瑞娶她,孩子他会当亲生孩子看待,哪天孩子大了,她若是遇上了更合适的人,他会放手,毕竟未婚生子,或是遗腹子,还是二婚来得合理多了。

其实实在 是糟糕中挑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柏谨言的主意可算是荒谬,却是不得已的办法,好在当初决定结婚时,只是双方家长见了面,傅家的亲戚都在外地,并没有全部参与,只是他们二老见了展家亲戚,婚礼的邀请卡虽是已经做好了,但没有发出,这也不过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再做一批便好了,这是这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最后傅父却是从头到脚打量了柏谨言一番,咳嗽了几声,意味分明地道:“即使只是权宜之计,我又怎么放心将她交给这样的你。”

此番话,即使是 司机张师傅亦觉得过分,却不料柏谨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唇角微勾,容色淡漠地回道:“为了以后随安的生活能有保障,我名下的财产会转移到她的名下,至于孩子我也会作为父亲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以便他以后的生活。再者,我行动不便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以前倒不在意,不过,我能明白您的顾虑,现在不成为随安的负担,我已经预约了国内外神经内科领域的医师治疗,也会根据医嘱做复健,您放心。”

傅父也算是会看人,但他看不透柏谨言,他更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如此坦荡而自然地对他说这一番话,甚至当他开口触及他身体缺陷的时候,他甚至平静如水,这等的修养并不是一天能促成的。

他爱傅随安,只是一瞬间,傅父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是像镜子一样清明。

没有比一个父亲更能看出一个男人对自己女儿的爱了。即使很荒诞,甚至极其诡异,他依旧能感受得出,对方的虔诚。

“这不行吧,我觉得这个办法……”傅母倒是不太能接受,顿了顿说,“还是把孩子打掉吧,我们傅家不是那么看重钱的,即使你们柏家、展家给我们再多的恩惠,我们还是更看重女儿的将来,随安不能为了你们展家做那么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