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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个水都这么不容易…”萧城兴最后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两个男人仍然在打一场乱仗,叶清禾连续几天的低烧今晚突然窜高,打了退烧针之后退了下去,两个小时后又窜了上来,两人打碎了两根温度计,一瓶酒精瓶,病房里乒呤乓啷声不断…

幸好,叶清禾没有再做噩梦,一直睡得很沉,不然萧城兴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到凌晨的时候,两人均是疲惫不堪,不是因为一夜不睡的劳累,而是因为心累…

萧伊庭尤甚,不仅要担心妹妹,还要担心老爹动不动训他…

话说他一个人照顾妹妹那晚也没这么乱…

天色渐明,沉睡一阵的叶清禾又开始呻/吟,嘴里念着的依然是“爸爸”…

萧城兴坐在床边,握住了她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轻声道,“清禾,清禾别怕,萧伯伯在这里…”

叶清禾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的第一瞬间,视线模糊,梦境交替,只看见眼前男人的轮廓,眼泪一涌,便唤出了口,“爸爸…”

“嗳!我在这!”萧城兴看着她的模样,心里疼惜,这个孩子,他原本就认做女儿了的!顺势便答应了。

她听得声音不对,才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还沉浸在梦里呢…

瞧这情形,萧伯伯和二哥一定是照顾了自己一夜的,心内一暖,对萧城兴挤出一个笑容来,“萧伯伯,对不起,我叫错了…”

“没错!哪有错!只要你不嫌弃,萧伯伯就是你爸爸!”萧城兴拍拍她的手背。

叶清禾骤然想起了昨晚他和萧伊庭的对话,一缕尴尬在眼中一闪即逝…

好在,萧城兴关注着她的健康,没留意,得见她醒来十分高兴,让萧伊庭留下看着妹妹,他去买早餐来给他们吃。

出了病房以后,仍是觉得疲累,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总觉得比年轻时通宵工作还累…

想着,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正好是姜渔晚,才起床不久,听见他的声音,似乎很高兴。

“渔晚。”他叫着她的名字。

“嗯?这么早有事?”姜渔晚和他生活了几十年,了解他的为人和性格,不喜欢说那些讨人欢心的话。

“没事。出来几天了,挂着家里。”他低声道。

姜渔晚有些惊讶,这算破天荒头一遭了,他这大半辈子的,出门在外是常有的事,什么时候说过挂着她?挂着家里?

“城兴?你没什么事吧?别吓唬我啊!”她一颗心还真提起来了。

萧城兴哭笑不得,可是也不得不自我检讨,“渔晚,我真没事,只是想对你说一声,这些年,你辛苦了。”

二十多年夫妻了,无论年轻时经历的是怎样的风景,这个家能撑起来,她有一半的功劳,这两个孩子,虽然她对老二过于娇惯,可慈母心,他能理解,尤其,在他经历了这样的一晚之后,才算是体会到了两个孩子都是她亲手抚养大是多么辛苦…

姜渔晚受宠若惊,握着电话,心里暖意涌动,“城兴,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真正辛苦的人是你。”

萧城兴笑了笑,“好了,那就都不说了,我们得过几天才回来,清禾找到了,可是生病了。”

“嗯,好,在外面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两夫妻难得彼此体贴地说了一阵话,挂断时,姜渔晚还舍不得放下。

病房里只剩下叶清禾和萧伊庭了,两人似乎还自在一些。

萧伊庭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她吃不吃水果,还挺有哥哥的样子

“二哥,付真言呢?”她不想要这些,只问道。

萧伊庭一听,拿在手里的水果刀就放下了,脸色一黑,“你怎么就问他呢?你病成这样,照顾你一晚的是我和爸爸!你就记得他!”

“二哥!你对付真言有偏见!他不是你说的那么糟糕!他人挺好的!我病这几天他也一直照顾我来着!”她怎么能不担心付真言?他身上那块石头到底卖多少钱了,她现在一点也不知道!去卖石头的时候是否顺利?是否遇到危险?这些她都不知道!她怎么能不牵着心?

萧伊庭火了,“你再问!你再说!我现在后悔我打他打得太轻了!回北京我再揍他顿狠的!”

“你又打他?!二哥!我说你能不能成熟点啊?!老挥舞着拳头能解决什么问题?何况,你凭什么打人家?”

“凭什么?凭他胆敢把你拐走!”

“什么叫拐走?是我求他带我来的!是我威胁他带我来的!跟他没有关系!反而是我连累了他呢!”

她说的是事实,可是听在有些人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萧伊庭将削了一半的苹果一摔,“行!你护着他!你求他带你来云南!我和老爸过来找你们是坏了你们的事!耽搁了你们是吗?那我们走就是了!我去帮你把姓付的叫来,我们马上回北京!不在这碍事了!”

他说完就往外冲。

“二哥!二哥!”叶清禾冲着他背影大喊,可怎么也唤不他回来了…

她懊恼极了,奈何自己躺在床上,吊着吊瓶,无能为力…

萧伊庭这一走,直到萧城兴回来还没见人影。

萧城兴问她,她还不敢说实话,只说给她买东西去了…

这一买,一直买到中午,他才搭拉着脸回来。

叶清禾总算松了口气。

却见他一摇三晃地来到她面前,闷着声音说,“他退房了!估计早回北京去了!”

叶清禾一愣,他这真是去找付真言了?

“看着我干什么?”他没好气地说,“我是去揍他的!臭小子跑得快!不然我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找你个头!你上哪去了?混一上午也没回来?”萧城兴喝了他一句,“要你照顾妹妹你就偷懒!妹妹要找个人帮手都找不到!”

“她也不稀罕我们帮…”

某人话里一股子酸味,叶清禾敏感地捕捉到了…

“哼,我还准备坐车回北京了呢…”某人继续酸。

“那你怎么不回啊?”萧城兴不知这俩小家伙闹什么别扭,他就离开一会儿,真不省心!不管是闹什么,肯定是儿子的错!

萧伊庭被堵住,很想说:我倒是想啊!我火车站都去了!可我没带钱啊!我也没钱带啊!篮球赛最后的奖金也全交给妹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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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禾在这边医院养了几天,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和萧家父子动身回北京。

回去以后,她很想找付真言了解一下那块石头的情况。那是他事业的起步,是他们第一次去赌石的成就,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赌石的纪念。

可是,她却发现,竟然无从去寻找付真言。

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前一次分别时约好时间和地点,然后直接在固定地点碰头。

这突然失去了联系,他也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人影了。

她曾经连续多日去过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也一次都没遇到过。她真的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在售石或者回来的路上出事了?

她甚至想过去他家找,只是苦于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她还是不甘心,暑假里偶尔会出去碰一次运气,希望能在某处与他恰好相逢。

他曾经说过,他赌石来的钱乃至他今后的资产,都会有她一半。

她固然不会要他的钱,也从不曾想过要他的钱,但是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她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这种状态。

这不是她要的叶清禾。

她给自己的定义:叶清禾,必如其名,清淡寡然,无牵无挂。

于是,便释然了,心态也随之变得淡然。

人与人之间的相逢,不过是不断地擦肩而过,他,亦只是擦家而过的路人而已,走过了,便不再有回头寻觅的必要。

静下心来全心全意陪着二哥一起冲刺高三,暑假很快便结束了。

高三重新分班,她、苏芷珊,和萧伊庭都分在一个班,唯有王哲,去了另一个班。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高三分班肯定要分出层次来以保住学校的升学率,王哲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一来基础比萧伊庭还差,二来醒悟得比萧伊庭还晚,所以,尽管他努力过了,还是没能和他们站在一条线上。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们的意料:苏芷珊竟然主动要求转班…

年级组定然是不同意的,老师们也很敏感,马上意识到这是早恋的问题,于是,在办公室苦口婆心做苏芷珊和王哲的工作。

只是,任老师说破了嘴皮,苏芷珊也不曾动摇,坚定地要求转到王哲班上去,如果老师不同意,她就转学。

老师没了办法,只好采取最后一招——通知家长。

王哲家里的情况,苏芷珊很清楚,这个时候把他的家长叫来,百害无一利。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坚定地对他说,“王哲!你不用叫!是我要转班又不是你!老师要请,就请我的家长吧!我能搞定我爸!”

没想到王哲却动摇了,“苏芷珊,其实你没有必要转过来的,我可以自己好好学习。”

“王哲!你这么可以这样!”苏芷珊既觉得委屈又感到愤怒,她这么努力地坚持着,别人不支持她都无所谓,他怎么可以自己就打退堂鼓了呢?

一时,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王哲见她哭了,慌了手脚,“苏芷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怕委屈了你,真的,家长知道了的话,对你不好,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对你更不好,你是女生啊。”

“你也知道我是女生啊!我是女生,我都那么勇敢,你怎么可以退缩!”苏芷珊含泪瞪他,“我不委屈!王哲,我喜欢你。”

这是苏芷珊第一次开口说喜欢他。

虽然这么久的相处,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处处表明她是喜欢他的,可是,亲口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是如此的不同。

彼时,正是九月里最晴好的天气,碧空无云,艳阳高照,夏花还来不及褪去一身繁盛的外衣。

一切的景,都美得像一副精雕细琢的画。

可这一切的美丽,在他眼里,却比不过那一刻苏芷珊的眼睛…

“芷珊…”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省去了姓,轻柔得像凤凰花开时风过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时想到的就是凤凰花,鲜艳如火,随风摇曳,就像她此刻炙热的心情。

只是,她忘了,凤凰花,总是开在离别的季节…

“王哲!”她的脸,也如凤凰花一般娇艳,“你如果真的怕委屈了我,你就答应我,好好学习!最后拼搏!用事实来向所有的证明,我们没有错!好不好?”

“好!”那一刻,热血沸腾,充满力量,只为眼前这个如花盛开的女子。

“你放心好了,我爸那有我呢!他是最疼我的人,从小到大,还没对我说过不字呢!”苏芷珊得到了他的承诺,开心地笑了。她始终相信,她和他之间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他们自己坚持,老师也好,家长也好,偏见也好,都不能阻隔…

后来,老师果真把苏芷珊的家长请来了学校,只是,老师没有想到,苏芷珊事先已经在家里坦白从宽了,家长来校只是给老师的答复是,尊重孩子的选择,他相信他的孩子即使不在尖子班也能考出好成绩。

既然家长都这么说,老师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苏芷珊顺利地转去跟王哲同班了。这在整个高三年级引起轰动,也让许多有早恋苗头的人信心满满,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苏芷珊为了说服父亲,用尽了各种威逼的办法,直到最后真的绝食,才让苏芷珊的奶奶慌了神,大骂苏父狠心,帮着苏芷珊说话,说什么女生最重要的事本来就是嫁人,像苏芷珊这样的成绩,考个大学不成问题,难道非要考清华北大吗?家里又不指靠着她飞黄腾达,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养她一辈子,养她的孩子一辈子都不成问题了,干嘛要这么逼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苏父才妥协,遂了女儿的愿…

第91章 夜无明月,花独舞:我们一起走到世界终结

在叶清禾以为,付真言已经从她的生命淡出以后,进入高三的某个下午,他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彼时正值放学回家,萧伊庭打完球意犹未尽地边走边拍着篮球,王哲不时来抢一下他的球。

叶清禾提了两个书包,和苏芷珊走在他们后面。

出了校门,四个人就要分路的,叶清禾却在校门口最显眼的地方看见了一个身影:穿着牛仔裤,黑色商务T恤,简单,可是很干净清爽,头发剪成了寸头,那几缕总是挡住他眼睛的头发没了,少了些许眯起眼睛时会有的迷蒙气质,愈加显得他硬朗挺拔。

看见她出来,笑容自他唇角漫开,继而扩散到他的眉,他的瞳,夕阳在他身后延展成华丽的背景,让他黑亮的皮肤,每一根发梢都变得光彩夺目睃。

“看!付真言啊!”

“他来干什么?不是退学了吗?”

这样的他,是引人注目,尤其引女生注目。他这样的学生,神秘而令人畏惧,可是,又让部分女生莫名其妙地充满向往。已经退学的他,一改当日的形象,不过一年没见,显得比在校男生成熟了许多,这般醒目地站在那里,怎么会不让人注意鹉?

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他是在等谁。

苏芷珊和王哲不约而同把目光看向萧伊庭,果然看见萧伊庭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这两人,是天敌。确实没错…

叶清禾已将他划为淡若路人那一类,可是,乍见他的那一瞬,情绪还是不由自主地波动了。

那么一点点惊讶,那么一点点喜悦,那么一点点感慨,自心底油然萌生,就像深湖里的鱼,潜上水面,“啪”地轻吐一个气泡,刹那,水面波光耀眼…

静静地站了几秒,她把书包交给萧伊庭,自己朝他走过去。

萧伊庭不肯接书包,别扭的脸色如同人人欠了他几百万一般。

叶清禾暗暗摇头,把书包给了苏芷珊,“芷珊,帮我拿一下,我去去就来。”

对于这个和他们“有仇”,却偏偏和叶清禾纠缠不清的人,苏芷珊也是抵触的,接着书包犹疑着说,“清禾,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没事。”叶清禾轻道。

“你去!你去试试看!”萧伊庭黑着脸,已然用上威胁的语气。

可是,他的威胁什么时候在她面前有用?

她淡淡一眼,仿似在说:二哥,别幼稚了好吗?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朝付真言走去。

“你…”萧伊庭气得拳头捏得咯吱响,“真是翅膀硬了是吗?哥哥的话也不听了!回去再收拾你!”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故意要她听见,也要王哲和苏芷珊听见。

可惜,苏芷珊只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他这哥哥在妹妹面前就是一只纸老虎吗?

如果萧城卓知道他们这“纸老虎”的比喻,一定会笑着摇手:不,纸老虎都不是,充其量就是一只纸乌龟罢了!

叶清禾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不迫地走到付真言面前,不笑,不闹,不惊,仿佛他从没消失过,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面一般,“付真言,有事吗?”

他笑。

这真是他的姑姑。

这才是他的姑姑。

那么的与众不同…

他曾想过,再一次见她,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她?问他赌石回来以后怎么样了?或者,奢望过像别的女孩那样生气埋怨,这么久都去哪了…

他甚至偷偷幻想过,如果她生他的气了,他该怎么哄她。

可是,是他想多了,他怎么会忘了,他的姑姑,是那么清淡如水的人儿…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他展颜而笑,刻意不怀好意地问了句,“姑姑,你想我吗?”

“…”叶清禾一愣,随即大大方方地回答,“想。”

于是尴尬的反而是付真言了。这么理直气壮毫无扭捏地说“想”一定不是他要的那个“想”了…

没意思…

心底略有失落,不过,不影响他的情绪,笑言,“姑姑,你都不问问我现在在干什么?那块石头后来到底怎么了?”

“卖了个好价钱!而且你也找到你要做的事业了!”她不假思索地说。

“你怎么知道?真神了!姑姑就是姑姑啊!”付真言惊讶地看着她。

“那究竟是什么事业呢?”叶清禾问。这还用说吗?看他改头换貌的,一定是春风得意了…

“我组建了一支建筑队,买了好些设备,打算承包工程,我看这条路挺赚钱的。”他轻描淡写地道。

其实,他现在也算是包工头了,手上这个工程做出来的话,他的资产会翻一番,他规划了一下,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他只要包那么几期工程就可以成立他自己的房地产公司,他就是真正的总裁了,事实上田简那些兄弟们已经开始叫他总裁了,这个称谓让他有种信心和虚荣心爆棚的膨胀感。

可是,在她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敢那么高调地说。总觉得,她的眼神,她的表情,都像一捧清水,一靠近她,清凉感和洗涤感便铺面而来,将他那些高涨的,物质的,虚荣的东西冲洗得干干净净。

总之,走入她的视线,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俗世里的繁华瞬间便如烟云了…

叶清禾自然为他高兴,也不忘提醒他,“付真言,好好干!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过,别忘了要加强学习!有时间的话去读个夜校或者报个自考什么的,要学一点跟你自己专业相关的东西。”

“好!”他确实感到知识不够用,只是世界上有比她更好的老师吗?他开着玩笑,“姑姑,真希望你还能教我。”

叶清禾也知他只是玩笑,“我倒是愿意教,只要你不怕你盖的房子全部会倒…”

他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姑姑也不是万能的,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在某个领域总算比她强大…

只是,他的笑声过于张扬了,引得过路的学生侧目,也引得萧伊庭怒目而视,所有人心中都存有着相同的疑惑:付真言这样的人怎么跟叶清禾谈得这么开心?两人会有共同语言?

夕阳下的两人,却完全不顾及别人的目光,尤其付真言,用那般温柔含笑的眼神低头看着较小的她,仿佛,眼前站着的女子,是世间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