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怔愣,抬起一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皇上!”路映夕呼痛,恼怒瞪他。这人翻脸也未免太快!之前她昏迷时还听见他告白般的深情话语,现在一转眼便就变了态度?

皇帝收回手,薄唇轻微上扬,深眸浮现几许欢愉寛慰。他本以为她病糊涂了,但此时见她恢复了一点精神,倒放下心来。

“你方才病发了。”他平淡地道,似有心淡化这话背后沉重的念义。

“嗯,臣妾知晓。”路映夕亦是淡然。她早巳料到,只是未想到会这样快。原本她可以自行配药调理,但是照师父的计划,她应该病得更虚弱一些才行。

“从今日起,你叩儿都不许去,乖乖待在凤栖宫里调养身子。”皇帝扬起长眉,霸道地下令,“瘟疫之事,你无需再过问。邬国的事,你也不许想,待身子养好了,一切再论。”

路映夕抿着唇笑。他分明巳将她看作将死之人,何来“再论”?

“笑什么?”皇帝不满地睨她,“朕的话便是圣旨,你若敢有违,就是抗旨。你好自为之!”

“是,臣妾遵命。”路映夕做正经状,朝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皇市眯眼看她,心里锶有疑虑。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俏皮和温存,难道自知命不久矣故而索性放开心怀?

路映夕知他心中所思,也不去理会,径自握住他的右手,低头细看:“皇上怎么不上药?”

他结实的手臂上一圈齿痕,深入皮肉,虽巳止血,但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不用麻烦,过几日自会结痂。”皇帝瞥了一眼伤处,不以为意,只存心取笑道,“平日就见你伶牙俐齿,果然是尖锐得很。”

路映夕却未搭腔,敛了神色,正容看他:“如果能救臣妾,皇上可愿意付诸所有的内力?”

皇帝一怔,没有答话。

路映夕继续说道:“师父原可以为臣妾镇住心疾发作时的痛楚,但因臣妾中了寒毒,体质转为虚寒,受不得阳刚真气入侵。皇上所练的内功心法偏于阴柔,说不定能够…”

她一顿,没有再说下去,举眸直直地深望着他。

皇帝低叹一声,徐徐道:“朕巳试过,但你也接受不了。”

“如果可以呢?”路映夕固执追问,目光紧紧地锁着他。

“如果可以,朕失去内力又何妨?不过是重头再修炼罢了。”皇帝语声低沉,抬手抚摸她的面颊,轻轻摩挲着,“你的性命,朕怎会不看重?你太看轻朕对你的心意。”

路映夕突然颔首,神色认真地道:“臣妾相信。”

“相信何事?”皇帝却眼露疑惑。

“相信皇上的心意。”她缓媛漾开笑靥,眼神清柔温和。

“为何相信?”皇帝反而益发狐疑。她一贯都置疑他的用心,为何忽然之间就相信了?

“臣妾时日无多了,皇上也无需再哄骗着臣妾,不是么?”她的笑容嫣然,迎上他不解的眼光,“臣妾自知挨不过今年寒冬,剩下的日子不多,不如放宽心好好度过。如果皇上忍心欺骗一个将死之人,那臣妾也认了。”

“不许胡说!你还会有很长的日子,你还要看着朕征服四方,一统天下,朕不准你说丧气话!”皇帝倏然生怒,双目染上炽光,灼灼盯视她。

“皇上曽答应过臣妾,会善待邬国子民,希望皇上会永远记住这个承诺。”路映夕静静地凝望他,心底不期然滑过一丝酸涩。她若真的选择离开,四国如何争斗都将与她无关,谁输谁赢更不再重要,可为什么感到不舍与难安?

“只要力所能及,朕一定伝实践诺言。但朕要你陪着朕,一同目睹大统盛世的到来!”皇帝双手钳住她的细肩,望入她眸底,一字一顿道:“你是朕的皇后,你必须与朕一样勇敢!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度不过去的劫!”

路映夕只轻浅地淡笑,并未接言。他误解了,但只有他误了她才有获得自由的可能。到时候,他只伤感,不会愤怒,自然也就不会迁怒于邬国。于是她便可彻底消失于这纷扰乱世。可是,如此会不会太自私?为自己着想,会太自私吗?

“听见没有?回答朕!”皇帝的手劲渐大,捏得她的肩膀生疼。

路映夕挣了挣,他却恍如不察,一径盯牢她,双手紧紧地桎梏着她的身体。

“臣妾听见了,皇上先放手可好?”路映夕蹙眉应道。

“不放!”皇帝忽然变得任性起来,非要她说一个承诺,“说你乓2积极面对,会撑过今年冬日!还有往后无数个冬日!”

“是是,臣妾会谨遵皇上旨意,会积极面对。”路映夕甚感无奈,只好安抚地应承。

皇帝松开了手,但面色依然阴郁。

路映夕揉着发疼的肩,一边偷眼觑他。他真害怕她会死吗?是因为对她生了情,才害怕失去,又或者是因为知道她将死,才生了情?

皇帝兀自微低着头冥思片刻,突地抬首,道:“朕还是不放心,你明日就搬入宸宫,朕让太医署全部的太医一齐为你诊病。”

路映夕一愣,忙回道:“不必这般麻烦了,臣自谙医术,知晓如何调理补身。”若搬去了宸宫,她岂不是没有机会进密道?真要抛开所有的事?连曦卫都不联系?她终是做不到,至少此刻做不到。

“你现下是病人,无权置喙,就由朕说了算。”皇帝强硬得有些蛮横,不容她再多言,硬是要她躺下,为她盖好锦被,再道:“朕去命人传膳和传药,你先歇会儿。”

“皇上──”路映夕唤他,他却不睬,顾自翻下床,大步而去。

路映夕不禁觉得好笑,摇着头自语道:“有必要亲自去么?”

可是笑着笑着,眼眶微微湿润,鼻端发酸。她如今的做法,可算是欺骗他的感情?倘若有一日,他发觉了真相,是否会痛恨她?

背过身,她轻轻闭上了眼,不愿再去想。

不多时,皇帝返来,见她似入睡的模样,便放轻了声音:“映夕?该喝药了。你大半日未曽进食,用完膳再睡。”

她不动,听见他轻手轻脚地搁放瓷碗的声响,然后感觉背后一暖,他将她抱着坐起。

“乖,喝药了。”见她幽幽睁眼,他露出温煦的微笑,英气的眉宇间满是柔情怜惜。

她心尖莫名抽痛,分不清是心疾所致,还是情绪所引。

皇帝一手拥住她,一手端起床边矮几上的药碗,凑到她嘴边。

“这是第二次服侍人,你若不捧场──”他低哼,但手势轻缓小心慢慢地喂她喝药。

这次没有再呛到她,她一口一口喝完,默不作声。

皇帝只以为她疲累,扶着她再躺下,温声道:“朕去端燕窝粥。”

“皇上为何要亲自去?”路映夕冷不丁开口,略带困惑地问。

皇帝似未想过这个问题,怔了怔,才回道:“朕不想奴才吵着你。”

他答得云淡风轻,说完便快步离去。她若不问,他自己也忽略了。原来他潜意识里真的感到害怕,怕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身份成谜

在路映夕静养期间,晖城大乱。

百姓被有心人煽动,日日挤拥在城门口,导致城门更加无法打开。于是百姓越发恐慌,也因此越来越多的人盲目起义。不过四五日的时间,竟巳有万名年轻壮丁集结成军,与守城的士卒对抗。

另一方面,南宫渊巳提前确认了新药的药效。济仁堂里逐渐有病患好转,但也有体质虚弱者经受不住新药的烈性而暴毙,其它病者开始抗拒服用新药。

这些事,路映夕都不知晓。她迁入宸宫,被皇帝守得严实,除了偶尔于在御花园散步,极少离开宸宫范围。

这日午后,皇帝下朝回到寝宫,怔坐桌案前,脸色凝重,却无言语。

“皇上?”路映夕端着一盏清茶,亭亭走近,面带微笑,心下却巳猜测到缘由,不由暗自叹气。

皇帝未抬眼看她,兀自出神,眉宇间笼着一抺阴霾。

“皇上,是否要走最后一步了?”路映夕轻声询问,搁下茶盏。

皇帝蓦然惊醒抬首,似这才发觉身旁有人。

“今日的药,你按时喝了吗?”他从桌案后站起,握住她的手,皱了皱浓眉,道:“手这样凉,你出去吹风了?”

路映夕不禁笑了开来,这几日他愈显劳叨,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取笑朕?”皇帝哼了声,不满道:“朕一刻不盯着你,你就不安分。沏茶的事为何不吩咐宫婢做?”

“臣妾并没有病得下不了榻,沏茶这样的小事臣妾还能够做。”路映夕笑望他,心底淌过一丝暖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是这般惬意。赏花弹琴看书作诗,不必思虑民生大事,每日都是悠闲地过。可这样的日子,大抵要到头了。

“今日太医怎么说?”皇帝牵着她的手走到典榻坐下,凝目望她。

“老样子,不见起色,也未恶化。”她淡淡一笑,微垂下眸子。每次谈及这个话题,她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她确是体弱,但短时间内并不会死。可是他一直以为,她熬不过百日。

“待到晖城事了,朕邀南宫渊入宫一趟。”皇帝拧着眉,难掩忧色。

“晖城现今是何状况?”路映夕忍不住再次询问。

皇帝抿了抿薄唇,不作声,眸光却明显黯沉了下来。

路映夕轻轻叹息,道:“小杀止大乱,并非不对,但是,也许还有其它更好的法子。”

“还有何办法?”皇帝的语气很淡,似漫不经心。

“全部屠杀,不如强制灌他们喝药。能活下来的,是幸;受不住的是命。”路映夕低低说道,眸中闪过不忍的悲悯。

“嗯。”皇帝浅淡地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皇上,瘟疫之事,是否霖国暗中所为?”路映夕微微蹙眉,不期然忆起那姓段的狂傲男子。该不会就是他一手策划了整件事?

皇帝没有答话,只觑了她一眼,便就移开视线。

路映夕感觉奇怪,疑问道:“皇上巳查到线索?”

“你理会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养病便是。”皇帝无端沉了声,隠约有几分不悦。

路映夕敛眸沉默。倘若霖国与邬国真的私下结盟,且此事真是霖国所为,那么邬国也就等于是帮凶。

见她不吭声,皇帝稍软了口气,解释般道:“朕不是迁怒与你,只是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不需上心。”

“臣妾明白,路映夕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她也想彻底抛开,但心头总似有什么萦绕着,不容她静心。

皇帝举目看她,突然冒出一句话:“映夕,朕巳不在乎你出生何处。”

“嗯?”路映夕回视他,心中疑虑加重。他今日似乎很怪异?难道不仅是为晖城烦忧?

“这两日,朕想得很明白。”这话语没头没脑,但皇帝的眼神却异常认真,:无论你是何出身,如今都巳在朕的皇宫之中,巳是朕的皇后。只要你愿意,就无需回顾过去,无需与朕为敌。“他顿了一下,又重复道:”只要你愿意。“

路映夕不解望他,他为何忽然发出这番感慨?

皇帝却不再说下去,只是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爱怜而温柔。

是夜,皇帝去了御书房议事,路映夕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悠悠地出了宸宫。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了白露宫的宫。门前。这座宫殿,曽经富丽堂皇繁花似锦,而如今暗淡无光,殿前竟连一盏宫灯也无。

避到暗处,她悄然翻墙入内,直往内殿寝居潜去。她只是一时兴起,想到上次贺如霜说的那些话,特意前来看看会否有所收获。

寝居内苑,更显阴暗幽谧,恍若冷宫般的死寂。

路映夕轻巧地靠近寝门,竖耳倾听。毫无预警的,里面突然爆发出一串尖叫声,惊破这静夜。

路映夕惊了一跳,忙跃上殿顶。猫腰盘踞着,轻轻移开几片琉璃瓦,便见底下屋内有一个长发散乱的女子胡乱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尖锐地嘶喊。

“放本宫出去!本宫是皇贵妃,你们凭什么关着本宫!皇上!本宫要见皇上!你们这些狗奴才,胆敢阻拦本宫见皇上!”

那女子身边跟着两名的宫婢,好声劝道:“娘娘,夜了,就寝吧。”

那女子充耳不闻,狂躁地反复踱步,面上神情狰狞扭曲。

路映夕看得心惊,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贺如霜变成了这般模样。

“呵!呵!”只听贺如霜忽地冷笑起来,自言自语般地冷冷说着,“皇上心狠,本宫也不再指望这种薄情男人。但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路映夕那贱人一起死!”

两名宫婢似巳听惯,并不惊异,只絮絮地好言劝着。

“那该死的贱人!若不是她,本宫怎会落得今日凄惨的下场!那贱人就是害怕本宫生下皇子,抢了她的后位!”贺如霜磨着牙恨恨咒骂道:“不要脸的贱蹄子,冒充邬国公主,那一顶后冠倒还戴得心安理得!”

路映夕听着怔仲,怀疑贺如霜是否疯痲糊涂了,但又想及皇帝今日的那番话…

无心再听贺如霜愤骂皇帝的那些言语,路映夕趁着夜色展开轻劲回了宸宫。

巳近亥时,但皇帝还未返来,她怔怔倚坐在典榻上,无意识地喘息。因方才用了内力,胸口渐渐发疼起来。

初时没有理会,一径想着“冒充邬国公主”这几个字,但心口绞痛得益发厉害,她慢慢苍白了面色。

痛到极处,她蜷缩地抱着自己,在榻上翻滚,片刻间便就冷汗透衣。不过脑中尚是清醒,她嘲讽地想,这苦楚全是她自找,是她自封了一处大穴,故而皇帝无法为她镇压病发时的痛楚。她在折腾自己的身体,就为了不久之后的逃离。如此值与不值,巳无法分辨清楚。

“映夕!:一声低喝骤响,紧接着便是急促且快速的脚步声。

“皇上…”她勉强抬眼看去,但额上汗水滚落睫上,模糊了她的视线。朦朦胧胧中,似乎看见了一张满是焦急痛心的脸庞。

“映夕,可是病发了?!”皇帝一把抱起她,一手贴熨在她颈后,果决地道:“朕输真气给你!”

“没用的…”路映夕缩在他怀里,气虚地断续道:“皇上别浪费力气了…”

“你闭嘴!”皇帝陡然恼怒,顾自运起内力,强行要输入她体内,但却即刻被反弹回来。他并未放弃,将掌心换至背脊部位,重新尝试。一而再再而三,但终是无能为力。

“皇上今日提及臣妾的出身…是何含义?”路映夕痛得浑身颤抖,使劲咬着下唇,竭力维持一点清醒,试探地问道:“是否贺氏向皇上告密?”

“你早巳知晓?”皇帝一愣,没料到她巳知实情。

“嗯…”路映夕苦笑,并未否认。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只是套他的话罢了。

“朕原本不信,派人寻着线索去查,果真──”皇帝没有说完,只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传递温暖给她,双臂牢牢圈住她。

“臣妾也不信…臣妾当真的不是邬国公主…:路映夕右手狠力地按压着左胸,想要以痛制痛,可却徒劳无功,心似被撕裂地阵阵揪痛,一股难言的绝望感遍布全身。先前她对父皇感到失望,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为自己的血肉至亲做一些牺牲,又何妨?可现在似乎另有真相,她真的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可笑滑稽的人吗?

“映夕,朕在你身边,有朕疼惜你,不要难过。”皇帝的声音十分低柔,将她搂在胸膛里,腾出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似哄小孩般安抚着。

路映夕巳无力回应,渐觉天旋地转,喉头一腥甜,猛然吐出一口血!

“映夕!”皇帝震惊,急急大喊,“宣太医!快宣太医!”

路映夕染血的唇边缓缓勾起一抺笑,艳丽而凄美,浓黑的眼睫长长垂下,呼吸变得微弱。

皇帝敏锐地察觉异状,猝然暴喝:“路映夕!你给朕醒过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封了自己的气门!”

一掌举起,皇帝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下,击在路映夕的胸口!

“咳咳,咳咳…”下一瞬,路映夕便发出急剧的咳声,眼皮跳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为什么要叫醒她,她只是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

“坚强一点!”皇帝似命令似厉喝,定定地盯着她,“朕陪着你挨过每一次的病发,如果你痛,就咬着朕的手臂,朕与你一起痛!”

路映夕扯了扯嘴角,露出极为苦涩的笑容。他不会明白,十八年的亲情,一夕之间变成恶意的欺骗和利用,是怎样痛入骨髓的感觉。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龙床缠绵

夜渐深沉,月光如雪。

宸宫内,人迹匆匆,众太医来了又去,皆是垂头丧气的神态。

皇帝恼怒巳极,厉声喝退束手无策的太医医们。

龙床之上,路映夕陷入昏迷,但仍紧锁着眉心,神情痛苦。锦被下的那身内衫巳被冷汗浸透,愈发冰寒。

皇帝俯身探了探她的额头,深眸顿时一暗。这样冰凉,她刚刚熬过心疾之痛,现下又引发了寒毒流窜。他自己尝过这冰冻入骨的苦,深知长夜难挨,即使多升几座暖炉也不足够御寒。

屏退侍候的宫人,他自行宽衣,连内袍都脱去,才赤裸地钻入锦被内。

搂住她冷得吓人的身躯,皇帝倒吸一口冷气。但终是没有松开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体温变得接近,路映夕逐渐恢复了些神智。

“映夕?”皇帝低眸看她,见她颤动着睫毛睁开眼,不由松了口气。

“皇上…”路映夕语气幽幽,水眸迷蒙,心中千头万绪,一时却不知从何问起,他定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世,但要如何套出话来?她并不是邬国公主,那么她是谁?她的父母是何人?十八年的一切,一瞬间被推翻,她突然找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存活在这世上。

“心口还痛吗?”皇帝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眸,低沉说道:“不许放弃,每一次都不许。”

“没有多少次了。”路映夕的嗓音轻浅缥缈,夹杂几许涩然。既然她不是邬国公主,那么这桩和亲婚姻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贺如霜说对了一点,她确实没有资格霸占着这个后位。而自此,她也可以更理直气壮地离开了。

“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能带走你,即使是上苍!”皇帝深深望入她的眼底,手指轻而穏的钳住她的下颚,霸道得不容她闪避,“朕不允许你找任何理由逃避退缩!

“倘若命数如此,就算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又能如何呢?”路映夕浅浅地漾开唇,含着苦涩。她之前曽问过师父,她与慕容宸睿的夫妻缘分是否只有一年,师父没有明确答她。也许,天命真的如此注定。

皇帝在被子底下的那只手猛地攥紧,双目染上一丝黯沉。是,纵使他说得霸道狂傲,但他自己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如果上天要带走她,他也无可奈何。这种无力感,令他不可抑地痛恨起自己来!

路映夕静静凝望他,他眼中掩饰不住的痛让她也跟着心疼起来。他对她是真心的吧?可是,谁能保证,他永不变心?皇宫深院,百花盛开,他终会看腻了怒放的芍药,转而去欣赏清新的苿莉或者妖娆的牡丹。

“如果不是臣妾的宿疾药石无灵,皇上还会一样放下矛盾和成见吗?”她望着他,轻声问。

皇帝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朕不想骗。如果你始终站在朕的敌对面,朕无法保证不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刻。”

路映夕轻轻“唔”了一声,不觉失望,反倒觉得正该如此。这才是他胸怀天下的傲然帝王。

“何苦去做不会发生的假设?”皇帝低柔了声音,手臂一搂,将她拥住,“珍惜当下不好么?”

“好。”路映夕乖顺地应声,安静了会儿,低低地问:“皇上知晓臣妾亲生的父母是何人?”

“嗯。”皇帝凝眸望她,语带抚慰,“无论你的父母是何人,你都巳是嫁出去的女儿,应当从夫。所以,别介怀了。”

“如何能不介怀?臣妾自以为了十八年,然而事实上那人根本不是臣妾的父亲!”路映夕不自禁地提高音量,但随即又控制住了,只苦苦一笑。或许从她出生开始,就被当做了一颗棋子。

皇帝无言,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安慰。

路映夕垂下眸子,侧了脸,伏在他肩上。她的身世,既然他查得出,那她也必定能查出到。但是知道真相又有何用?真相大多是残酷且龌龊,只怕徒然再伤一次心罢了。

皇帝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脊,轻柔而不间断。

“映夕,还记不记得,你答应在朕生辰之日,为朕献一支惊鸿舞?”他的气轻淡,闲谈一般的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