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苦笑:“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是。”他心里的沉闷和苦涩此刻确实无处可宣诉。
廖青云对于好友的心思,他能理解,可是却无从安慰。
正在这时,今天一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顾安安满面泪痕的冲了出来,显然是想去追那轿子。
顾凌拽住了她。
“哥,你快放开我。”
“别胡闹了,回房去。”顾凌轻声道。
顾安安摇头,用力要撇开他的手:“哥,我想通了,依依姐任性,可是们不能任由她任性,不能让她坐着那顶轿子入怀王府,我们要截下她。”
“然后呢?”顾凌平静的问道。
“然后我会带着依依姐远西,让祖父祖母为依依作主,让怀王必须要娶姐为妻,而不是为无名份的妾。”
顾凌一双眉已经拧成了麻绳,但拽住顾安安手臂的手却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的紧窒,轻柔安抚的声音染上了斥责和命令:“胡闹,回房去。”
顾安发不甘心不服气的回头怒吼着:“怎么是胡闹?她既然非要嫁,我们就成全她,反正怀…”
眼见顾安安越说越放肆,顾凌打晕了她,直接命令两名侍女:“扶小姐回房。”
“全叔,你看着八小姐,不许她出房间一步。”顾凌又吩咐道。
“是,公子。”全叔恭敬点头。
顾凌揉了揉眉头,看向廖青云作引请姿势道:“青云,陪我喝几杯,今天晚上我需要大醉一场。”
廖青云点头:“虽然大醉一场并不能改变已成的事实,但是我相信明天醒来,你心情会好一些。”
顾凌嘴角扯动了一下,在进府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轿子消失的地方。
廖青云见状,抿了抿嘴,说道:“七小姐虽然固执,但却沉稳冷静,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冲动之下的选择,她是经过深思熟虑而行的,就算此刻你追上去拦下她,她也不会随你回来。”
“…我知道。”正是因为他看见了依依的执着和深情,他才不得不让步,否则,正如安安所言,最初时,他也想过,成全依依,以顾家门楣逼迫怀王娶其为妻,而不是为妾。
可是,依依一句话震动了他也镇住了他,她说,他不仅仅是怀王,也是表哥,是三姑母唯一的独子,最后的牵挂。
“我这个妹妹,真的很傻。”如果她只是为了顾家而入怀王府,他一点儿也不会担心,可是她不仅仅是单纯的为顾家,更主要的是为情。
“青云,依依爱上了王爷,而王爷并不爱她,这才是我放心不下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因。”
廖青云看着眉心打结满眼无奈和隐忧的顾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只能保持沉默。
令人侧目通往怀王府必经之道上的道路上,在不少人引颈盼望下,在傍晚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先后有两顶轿子出现在视线之内,相差也就几丈路的时差。
在两顶轿子前面引路的分别是怀王府的管事太监,他们很有默契的配合着脚步,原本还有些分先后的两顶轿子开始了并列而行。
两拨人马并没有汇合成一拨,而是并列而行,没有吹打的喜乐,没有浩荡的奴婢随从,完全是遵照纳妾之礼来行办。
要不是随行的太监宫女们衣着光鲜,要不是那两顶轿子虽然颜色暗沉却布料精致,有着华贵暗纹,谁也想不到这是在纳妾,还以为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出游回来呢?
怀王府,大门紧闭,唯有左右两侧耳房开着。
多余的人没有,只有小高子和小花子两人分别站立在两侧,各自提着一盏宫灯,其余怀王府一切如常,用元无忧的话就是用放大镜来观察也观察不到丝毫的喜庆现象。
在项清尘轿子旁边的元络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怀王府,饶是如她,也还是被前所见到的给气的怒火在胸腔里直烧。
欺人太甚!
清尘太委屈了,幸好阿暮不在,不然看见清尘如此受辱,他得痛苦发狂。
等一下清尘看到,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要是平常以清尘的性子,清尘绝对会一把火烧了这座怀王府,再把怀王打剥一层皮,可现在…元络皱眉,清尘连为妾都同意了?
不管如何,她私心里,还是希望清尘临门反悔,今天所见让她知道清尘在怀王府这条路不好走。
“落轿。”
191来者是客
卧房内很安静,小李子站立在一旁,左看看窝在懒人椅中一手拿炭笔一手执纸册正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无忧公主,右看看床榻上正专心致志的独自执棋的王爷,嘴巴张了合,合了又张,可愣是没吱出声出来,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元无忧的推算卡在了一个环节,她皱起了眉。
怀王若有所觉的抬头看着她,目光在她悄然拧起的眉心处多停留了片刻,才又重新垂首低头观察着他的棋局。
元无忧沉默了数分钟后,问道:“快吉时了吧?”
终于听到有声了,小李子忙回答道:“回公主,已是吉时了。”
元无忧挑眉:“两位妾夫人可有安排入府?”
“奴才去瞧瞧?”小李子偷偷暗瞥了一眼置若罔闻的王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元无忧想了想,点头:“嗯,你去瞧瞧吧。”
“是。”小李子激动的快要热泪两行了,终于还有人记起了马上就是两位妾夫人入府的吉时,他以为就只有他一个人记着呢?
小李子发挥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前院奔去。
而房间里,怀王似乎无心再执棋了,挥了挥手,立在一旁侍候着的长相清秀的少年奉上茶水,再将床榻上的小桌几上的棋局收拾走。
“无忧有扰心事?”怀王抿了一口茶,抬眸望着她。
元无忧点点头,却没有说为何而扰心?手势微动,一旁的玉翠将精致的宛如摆饰的小铜炉呈上,她将写了半个下午的纸册扔了进去,玉翠盖上铜炉盖子退至一旁,直到铜炉盖上的孔中火苗升起,那纸册完全化成灰烬,她才恭谨的退了出去。
元无忧站起身,毫不端庄的伸了伸懒腰,挥罢玉珠递上的茶水,朝怀王走去。
怀王看着她的目光隐隐含笑,将手里的茶杯微倾斜一表自己有在听她的话,精致华贵的白玉杯盏中不是参茶亦不是清茶,是她要求的白开水。
元无忧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欲走出房间。
怀王似是无奈的叹息:“无忧。”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丫头似乎是真的将他当儿子养了。
元无忧回眸,道:“我再想想。”虽然还没有头绪,但这只是暂时的。
怀王摇头,眼神很坚持:“我们聊聊。”他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如她想给他清静无忧的生活那般亦给她依靠解愁,她总是以为自己五十岁,而忘了自己其实还不到十五岁,他是她父王而非真的是她儿子。
元无忧眉梢略挑望着他,几秒钟后,她转身,在他床榻边上坐下,很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杯盏递给一旁侍立着的少年。
少年和玉珠都恭敬的退至了纱帘之后。
“平睿的举动让你有些觉得有些棘手?”怀王问道,自从上午平睿亲自送了那块令牌过来后,她就一直没离开,就连午膳都是陪着他在房间里用的,下午更是窝在软椅上思考至今。
“说棘手倒也谈不上,我只是在衡量他的价值,他这般投石问路,表面是个威胁,我与他之间之争,表面上只不过是一个平国公府,他这是…要我放过平国公府?还是说他这是借机警告我们?这京城之地是他守护的?”
元无忧放松的将背靠向身后的床柱上,毫无在乎自己此刻的形象,也没在意自己这番举动的不合适。
在怀王面前,她很轻松自在,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呆在他身边想事情的缘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让她的心灵有安全感,毕竟她于怀王,除了自己前世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之外,她没有一件事是需要去隐瞒他的,她相信,她于怀王亦是如此的存在。
所以相处起来,随意就好。
看着她慵懒之意毫不掩饰,怀王眼底深处浮现几许宠溺,明明是于礼不合,可她做来,却仿佛天经地义般,让他无奈的同时心里也暖暖柔柔的,如同身体里那刺骨的寒冻被融化一般,如此舒适,如此珍贵。
敛去心里柔动,怀王正色道:“平睿年少出智,才智与生俱来,心性异于常人也不无可能,依我看来,他此举并非是要你放过平国公府。”
元无忧微讶,但下一秒神情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在警告我们?”
怀王清澈的眸子幽深起来:“至于警告是与不是,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关于平国公府我倒是有些确定,平睿之能,毋庸质疑,像他如此这般年少出智之人,骨子里必然尊傲异于常人,无忧,如果你是他,处在他的位置上,你会如何做?”
她会如何做?元无忧微微眯眼沉思着。
徜若她是平睿,面对为了富贵权势而让自己母亲由妻为妾让自己成为庶子的平有治,以她的才能她不会将那爵位放在眼里,只要自己愿意,她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创下一份比平国公府更高更强的地位尊荣,可是骨子里,她会嘲弄会鄙视平有治,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元无忧眼睛微亮,眼角微微上挑,缓缓的笑了,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帘下打下了阴影,染在眸底深处的淡淡冷清因为这抹笑容而融化,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却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看向怀王。
怀王轻咳了一声,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个认知,看久了这样一张脸庞,不只是他,恐怕任何男子都很难再去因为女子美貌而惊艳。
凭心而论,无论是七表妹还是项姑娘,她们其实都有着一副美丽的外表,且气质也颇为不凡,只是,他的心太小,容不下她们。
“父王大人在想什么?不会是想你那即将登门入府的如花美妾吧?”
怀王敛去飘忽的心神,无奈的瞪着不知何时眼底尽染戏谑的元无忧,说道:“她们不一定会入府。”
他之所以让人如此轻慢她们,就是想给她们最后一次机会,让她们看的清楚明白,他的心里对她们毫不在意,她们所图的,永远不会得到。
元无忧笑容加深,暗自摇头,可怜的孩子,他不了解女人,如果平常女子,这倒有可能会有效果,但对顾依依和项清尘这两个聪明过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孩子来说,他这样做不但不会让她们知难而退,反而会挑起全部的斗战力。
见她笑的意味深长,怀王眉心微紧:“你认为她们…”
怀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小李子高兴的声音老远就传来:“启禀王爷,两位妾夫人已经入府,顾氏住在清心小筑和项氏住在静心小筑。”
怀王皱眉,元无忧低低一笑:“父王大人,在了解女人这方面,您太天真了。”
怀王哑然无语,轻叹一声,罢了,就如无忧所言,路,是她们自己选的,他并不亏欠她们,不过是多养几个人罢了。
半刻钟之前,怀王府门口。
轿子落地,各有两名小太监挑开轿帘,随着轿帘的拉起,端坐在轿中的两人的容颜尽现,白肤凝脂宛如月华般散发着动人润泽,身着一模一样繁华嫁衣的美丽女子。
嫁衣是由怀王府绣房按皇室宗亲纳妾规矩赶制的,正式繁琐的宫装,色泽虽不是喜庆的正红,而是比喜红要浅淡很多,但其繁华、精致、华贵却不是民间女子所穿的嫁衣所能比拟的。
因为是妾,都无需披盖头,两人原本隐含期盼和羞怯的目光在触及到紧闭的怀王府大门,以及站在台阶之上只提了一盏宫灯迎接她们入府的小太监,无论是顾依依还是项清尘,目光都复杂了起来。
主事太监似乎是给时间让她们思考,并没有急着唱礼让她们下轿。
顾依依垂下眼掩饰眼中的黯然,对于如此阵状,其实她心里并不意外,但未真正看见之前,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幻想会期盼。
她身后随嫁而来的四大侍女早已经面白如霜眼中含泪了,可是她们也都知道小姐是不会知难而退的。
而一旁身边只有一个丫环随嫁,且还是元络假扮的项清尘看着眼前状况,目光平静下来后,却缓缓笑了,这才是她看见的那个怀王。
元络暗叹一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管如何,这条路终究是清尘要走的,不让她去走一趟,她一辈子都不会释怀。
转念一想,她又放心下来,清尘并非困于世俗里的大家闺秀,若她有一天不再甘心情愿了,她要离开谁也拦不住她。
见两位妾夫人都没有丝毫的知难而退之意,两名主事太监相视一眼,看来王爷的希望落空了,那他们只能是点头唱礼了:“妾夫人顾氏入府。”
“妾夫人项氏入府。”
顾依依在侍女知书和知礼的搀扶下从轿中出来,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仅有一名侍女搀扶下轿的项清尘。
项清尘的目光也正好淡淡的扫过来。
两人原本素不相识,却命运似乎给她们开了个玩笑,因为怀王而有了相交,争同一个男人,相斗避不可免,从一开始,她们就没做成朋友,今后也不会!
顾依依朝她微微颌首,算是打招呼,项清尘眯了眯眼,也回了轻轻一点头,然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紧闭的大门左右两侧的侧门。
她们都是氏族望门出身,自然知道,就算是同时为妾,却也依旧会分出轻重,而这份轻重就从她们跨进这两道侧门开始。
谁都知道,左为重,右为轻。
如果按照此时她们落轿的位置和此刻站立的位置,顾依依在左,项清尘在右。
元络暗暗狠掐了项清尘的手臂一把,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瞥屈的难受,她不反对清尘滋意妄为,但不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辱却不能出声。
项清尘暗暗吸了一口气,眼神似刀射向眼神阴沉的阿络,却换来对方更严重的肆虐。
“两位妾夫人,请过门。”
小高子小花子恭谨让开一侧引请道。
那道门槛就在眼皮底下,只要跨过了这道门槛,不,于她们而言,此槛如坎,只要跨过了这道坎,不管未来如何,生命里终究会烙下烙印。
两人心里都生出一丝复杂,却非迟疑也非犹豫,所以在心情复杂的同时,两个人各两只脚都已经快过了那缕心情,跨进了不一样的人生。
此时,她们不知道,这道槛在她们生命烙下的印记深重的超过了她们所能预料的,数年后的今天,她们再回到这里,望着这道门槛时,刻在心里的如丝疼痛不明显却如影随形。
静心小筑。
项清尘梳洗之后,再传了膳用过晚膳,天色就暗沉了下来。
待她斥退王府内安排侍候的太监婢女后,偌大的房间就安静的近乎寂静,元络紧皱着眉头,目光扫视着四周,再看着正在解衣宽带的人,嘴角忍不住抽动。
“你要睡觉?”
项清尘在床榻上坐下,踢掉脚上精致的绣鞋,再扯过被子,四平八稳的在床榻上躺好后,这才看向双手环抱正危险的眯着眼睛的人,轻笑:“不睡觉干嘛,难不成你会以为怀王会过来?”
元络闭了闭眼,隐忍般咬牙道:“要去也是去顾氏那里,顾家是他母族。”
项清尘冷笑:“要是他去了顾氏那里,明天一早,我就一把火烧了这王府,天地遨游去也。”
“你…算了,这些事情你根本不需我来操心,你睡觉,我去探探这怀王府。”
“我劝你最好别去,回房去安稳的睡个好觉。”
元络回转身看着她:“就算是有所安排探不出个究竟,我也要去瞧瞧,行吗?”
“好吧,你去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打算饱睡一顿,这些日子我都没怎么睡。”
言下之意,就是你最好量力而为,别硬闯弄个半死不活要我医治,扰我清梦。
元络知她是提醒她小心,但还是磨牙道:“睡你的觉。”
项清尘提醒之后,就安心的闭上眼睛。
元络转过身,眼色微微一沉,她倒要试试之怀王府究竟是如何的固若金汤。
片刻后。
除了宸院,整个怀王府对她来说,都如无人之境般畅行无阻,这是元络在怀王府溜达完一圈后,心里的感觉,可她却轻松不起来,更不敢大意。
畅行无阻,却并不表示无人发觉她,可她却没有发现任何气息,这才是让她谨慎和忌惮的原因。
正要往宸院而去,夜色下,她的突然一闪,隐匿一旁,片刻后,空气中劲风来袭,两道疾速的黑影往怀王居住的宸院而去。
还有人如她一样夜探怀王府?
就不知道今天来的人是谁了,是皇帝的人还是…不对,不可能会是皇帝的人,那…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元络身影一纵,飞快的追去,心里暗暗咒骂,最好不会真是他们。
如元络所料,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元暮主仆。
元暮不是来刺杀怀王的,而是要看看究竟什么样的男人,让清尘抛下骄傲甘愿受辱。
当日元络上京,他因为心灰意冷纵酒,被元络算计,不省人事的被阿斧带着离开了京城,等到他清醒后再赶回京城时,已经迟了一步,清尘已经入了怀王府。
自然,他也听到了今日清尘入门受的委敢和轻视,坊间传的已经沸沸扬扬,人人称奇。
他不敢置信这会是他认识的那个清尘,所以才有了他此刻的夜探怀王府。
只是他还没有靠近怀王居住的宸院,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元络咬牙切齿:“阿斧,我不是让你送公子回去?”
阿斧佝偻的身影低了一些:“络主,少主他…执意要回来,属下拦不住。”
“阿络,让开。”元暮低声冷道。
“我让开才怪,大哥,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元络低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