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四公子上次陪同陶霏雨来参加过怀王寿宴,与小高子有过照面,忙上前求情道:“高公公手下留情。”
小高子冷哼一声,丝毫不把陶四的求情看在眼里,嘴唇一动,轻吐出一个音:“打。”
脾气暴燥的陶二一听此言,当场抡起衣袖,暴怒的冲过去,摆开架式,对着欲行刑的侍卫怒吼出声:“谁敢动手?本公子今天打的他满地找牙。”
小高子眯眼,还不等出声,在小高子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小花子突然出声了:“将此人拿下,如若反抗,生死不论。”
所有人都惊住了。
小高子心里也一惊,忍不住回头看向小花子,却见小花子面色从容,眼神平静,绝不似是冲动之言。
小高子心神一动,倒也马上反应过来,面色威严起来,对小花子的话表示认同。
陶二先是一愣,而后是震怒,一连说了好几个好,然后怒吼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就与金甲侍卫打了起来。
“小姐。”絮儿惊叫一声,忙上前护住陶霏雨。
霎时间,一群围观的人群都作兽散,四处抱头避躲,刀剑无眼,一个弄不好,自己小命就搭在这里了。
陶大看着眼前超出掌控的局面,一双眉都拧成了麻绳,眼里又惊又怒又急又忧。
“二弟,不可放肆。”
可陶家二公子的火暴脾气哪里听得进这些,反正大伯也说了,闹的越大越好,既然如此,他还忍什么?
小高子退到一旁,震怒的指向陶大公子:“你们陶家好大的胆子,敢在王府门前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我们公主,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陶大公子面皮一紧,暗咬牙隐忍,拱手道:“请高公公通禀公主,陶峰求见。”
高公公冷哼:“公主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从怀王府里冲了出来,将在场的人团团围了起来,陶大面色微沉,手也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的佩剑,眼神警惕的望过去。
元无忧缓缓的走下台阶,步子不疾不徐,有如闲庭漫步,可一步一步走来,随着她的步伐,那逶迤在积上薄薄一层白雪的台阶上的尊贵的炫金夺目的裙摆,还有此时她明明浅笑盈然却无形中令人背脊发寒的威严气势,慑人无形。
金甲侍卫收了手,跪在地上请安,陶二还在摆着架式,看着走近的绝美无双又尊贵慑人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警惕起来,现在京城里谁也不敢小觑这无忧公主的手段。
环视众人一眼,元无忧似笑非笑的出声:“这么热闹?”
众人大惊,俯身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元无忧无视匍匐的众人,径自朝跪在那里宛如一樽石雕的陶霏雨走过去,因为这樽被雪覆盖了的石雕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的光芒。
元无忧停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眼里的恨意,目光轻飘飘的掠过她怀里紧闭着眼早已经无人气的史凝湘,再落回到她的脸上,轻笑出声:“似乎,本公主上次罚你,罚轻了。”
陶霏雨悔恨交加的瞪着眼前正玩味的俯视着她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湘湘,她和你无仇无怨?”
“小七,不可对公主不敬。”陶大公子抬起头来斥责出声,随即又恭敬的转向元无忧,磕了一礼:“小七由来任性,求公主大人大量不予与她计…”
元无忧罢手,示意陶大噤声,陶大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所以你带着她跪在本公主府前,意欲为何?”元无忧挑眉。
陶霏雨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史凝湘,一字一句,缓慢出声:“我要为湘湘讨一个说法。”
元无忧点点头:“你想要本公主一个说法?”
陶霏雨抬头盯着她,毫不退让:“是。”
元无忧轻笑,这陶七小姐让她想到了前世某一年最流行的网络流行语:很傻很天真,这五个字用来形容眼前的小姑娘,最为贴切不过了,这个时代的五岁稚儿可能都不会有她如此的天真傻气了。
这样的特质真是稀有罕见,因为这种特质早早的就被这个时代和现实扼杀掉了,陶霏雨身上还留着,不可谓不神奇。
“那本公主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你来,是不惜一切代价讨个说法,也许,包括你的性命?”
陶霏雨冷哼一声:“我敢来,就不惧死。”
元无忧轻笑:“三十棍,重打。”
“是。”侍卫听令上前。
“等你受完刑还能撑着向本公主讨要一个说法,那本公主自会成全你。”
陶二怒目一睁,想冲上去却被陶四紧紧的拉住了,可陶四哪里拉得住他,他手上的剑唰地出鞘:“今天有我陶二在,你们休想伤我妹妹一根毫毛。”
元无忧淡淡的转身:“拿下他,违者,格杀勿论。”
“是。”包围着陶二的侍卫齐齐出剑,招招不留情。
陶二的功夫不赖,但侍卫人多势众,又都招招狠辣不留情,很快,他身上就挂了彩。
而对陶霏雨行刑的侍卫手里的棍仗也毫不留情的落下,结结实实的棍仗击打在肉体身上令人牙关都发酸,寒从心起。
“小姐。”絮儿看着疼的咬破唇却任是咬牙不让自己痛喊出来的小姐,焦急的想要冲上去,却被小花子死死的按住。
陶大急的额头上沁出冷汗,左看看被打的小七,右看看被侍卫围剿的老二,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
一旁的陶四更是面色发白,不知如何是好。
其余看热闹的一些人也都摒住呼吸,连大口喘气都不敢,更别提有任何的举动了。
锵!陶二的剑被打落,侍卫们的剑都架在他脖子上。
大雪天里,正在受刑的陶霏雨发丝都汗湿了,脸色惨白的不比一旁的死人史凝湘的脸色好多少,可现在小花子却还只是报到:“十八,十九…”
陶大看着这结结实实被仗打的小七,再也隐忍不了,冲上去一脚蹋飞了正在行刑的侍卫,而陶四看着大哥如此,沮丧的垂下了头,果真是越闹越大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全都看向正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的无忧公主,突然觉得牙根都凉的发麻,这热闹实在是不好看啊,太危险了,会殃及池鱼。
元无忧停步,缓慢的回转身,看着陶大昂立在那里,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捏成拳对她道:“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元无忧左手优雅的整理着袖子,她今天不想杀人的,可是似乎有些人不杀不行。
“杀。”
杀字余音袅袅,两名一直站在元无忧身后的侍卫则身影快如闪电的朝陶大公子袭去。
两道凌厉的杀气扑迎而来,陶大公子心里一凉,忙避开,却避开了一人,却第二人的招式他只能是险险的避开了要害,那一剑还是刺中了他心脏口偏离几分的肩呷。
而那名被他避开的人,却一个回身,手里的剑带着一招毙命的气势朝他刺来。
陶二双眼睁大到极限,也顾不得自己颈脖子上架着的刀剑了,飞身扑了上前,嘶喊道:“大哥,小…”
心字还没有喊出来,那冰冷的剑尖没入他的身体,让他瞪大着眼说不出话来。
“二弟…”陶大眼睛瞪大到极限。
“二哥…”陶霏雨声嘶力竭的大喊。
“二哥…”陶四颤抖的声音。
陶二身上的血溅在血地里上,怵目惊心。
元无忧微挑了挑了眉,陶家人还蛮齐心的,而且这二人还只是堂兄弟,能以命相救,陶家比史家有底蕴多了,这样的齐心于大家族而言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圣谕到,无忧公主接旨。”
远远的喊声传来,难掩焦急,还有马蹄声,不是太监固有的声音,倒像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元无忧心神微动,轻抬手,那两名侍卫恭敬的退回到她的身后。
陶大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一个箭步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陶二,急喊:“二弟,二弟,你怎么样?”
陶二摇了摇头,双手紧按着伤口,吃力的摇头:“没…没事。”
“快,传太医,传太医…”陶大急的失了方寸,大声吼叫。
“峰…峭儿?”匆匆而来的人正是陶四爷,他看着眼前的惨状,瞳孔微缩,勒停马,慌忙下马,快步奔上前:“怎么会这样?峭儿…”
还骑在另一匹马上的施济看着眼前一幕,也暗惊。
“施公公?”元无忧淡扬眉,对她制造的这样一幕泰然置之,丝毫不见慌乱惶然。
施济稳了稳心神,清了清嗓子喊道:“皇上圣谕,无忧公主接旨。”
187父女对话
自那日施公公前来宣庆帝圣谕之后,已经过去四天了。
四天前怀王府风波事件似乎也随着元无忧公主被皇上罚禁闭半个月,而且关禁闭并非是在怀王府,而是在无忧宫这一举动而揭过了。
但似乎只是似乎,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没有揭过。
因为,这件事,看似简单,但其实一点儿都不简单,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广。
平国公府、陶家、孙家甚至是林家这些都脱不了干系,内城各大权贵人家也都暗涌不断,毕竟史凝湘之死不足为重,但史凝湘之死背后的意义实在是大。
就算是陶家搬出皇上,皇上下圣谕斥责无忧公主,甚至是关了其禁闭。
但是,这因为无忧公主而掀开的序幕并没有因为无忧公主被皇上关禁闭而停止不前了,恰恰相反,这只是刚刚开始,就好比是个旋涡开始成形,这中间会吸转多少人进去?会折损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三天来,朝堂上,悄然起风。
第一天,朝中近三成官员联名上书参无忧公主行事乖张,骄奢张扬,这三成官员中大多数都是昔日受过平国公提携或恩情的官员,值得一提的是,这联名官员中,竟然没有那位以敢谏而出名也是众所周知依攀平国公府的孙兵孙大人。
第二天,陶大老爷联合朝中四五名大臣上书,参无忧公主嚣张跋扈、草菅人命之罪。
第三天,顾凌、廖大人、邹大人甚至是孙兵孙大人纷纷上书为无忧公主开脱解围,就连孙大年都上奏否认无忧公主草菅人命之罪是子虚乌有,其子侍妾并非无忧公主仗责而死,而是受了风寒而死。
至于在怀王府陶家两位公子,那更谈不上草菅人命了,陶二公子的伤势较为严重,但也无性命之忧不是?而且,陶家公子小姐竟然胆大妄为的违抗公主之命,公主下令拿下或罚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四天,朝中近一半官员都赞同第三天的参奏,纷纷进言为无忧公主开脱。
无忧宫,元无忧正专心致字的练着大字,玉珠玉翠服侍左右。
提笔勾勒完最后一笔,元无忧退后一步,宛自打量着,沉吟几秒后,头也不回的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玉珠仔细看了一眼,嘴角有些抽搐,却还是实话实说道:“奴婢看着,还是一个样。”当初公主小的时候贪玩耽搁了学习,后来…又被圈禁五年之久,一直没有名师教导,这些都是公主自行摸索练就的,虽然字迹流畅清隽,却真要追究起来,终是少了一些风骨。
不过,她看公主似乎并没有心思在这练字上取得成就,否则,也不会只是偶尔有兴趣的时候才提笔写几个字了。
元无忧搁下笔,执起那幅大字,笑了笑,观赏一番后,再慢吞吞的折起那幅大字,投入到一旁的火炉中,看着她写的字在火苗中化为灰烬。
玉珠玉翠看着这一幕,并不意外,这些年来,公主的墨宝从不轻易外泄。
见她无心再练字了,玉翠麻利的收拾好书桌,元无忧已经执起一本书在锦榻上坐了下来。
玉珠奉上沏好的茶,见她手里的书还没有开始翻开,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公主,皇上罚您禁闭半个月呢?”
“嗯。”元无忧悠然自得的赏着茶。
玉珠张了张嘴,她想问,那王爷纳妾事宜怎么办?可这里是无忧宫,不是怀王府,很多话她根本就不敢问出声,而且她一直都知道什么事公主心里都有数,从来不需要她们出声。
玉珠玉翠一震,忙外出迎驾!
元无忧轻叹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慢吞吞的走出外殿。
庆帝带着施公公走了进来。
庆帝在主榻上坐了下来,挥了挥手:“都退下。”
玉珠玉翠连忙退下,就连施公公也在奉好茶后退了下去。
庆帝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元无忧半天没有出声,目光深邃,令人揣测不明。
元无忧慢慢的抬起头,不意外地与庆帝的目光对视。
“你倒是心安理得。”庆帝不仅是语气平淡,神情也平淡,听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喜怒。
元无忧笑了笑,也没有理会庆帝还没有叫她起身,径直起了身。
庆帝看着她:“有恃无恐了?”
元无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庆帝猛地一拍锦桌上的茶几,身上的气势张扬开来,极为骇人:“胆子越来越大了,朕有叫你平身吗?跪下。”
元无忧垂下眼,很听话的又重新跪了下去,却并未出声求饶,她自己起的理所当然,似乎跪的也理所当然。
见她如此姿态,庆帝眼色微闪,身上骇人的气势隐没了不少,但盯着她的双眸流露出来的威严还是不小,只是语气又恢复到了平淡:“怀王要纳妾?”
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元无忧点点头:“回父皇,是的。”
庆帝黑眸倏沉:“你可知道那项姑娘是什么人?”
“知道。”元无忧抬起头直视着庆帝,很是坦诚。
庆帝眯眼:“你知道?”
元无忧点头:“说来实在是有趣极了,这项姑娘可是出身名门望族,竟然甘心为妾,倒让无忧很是意外了,难道父皇就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吗?”
庆帝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她:“纳妾一事是你主张的?”
元无忧耸耸肩:“她说她有办法能为父王留下子嗣,这样于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非我所迫,是她心甘情愿为妾,我当然力劝父王何乐不为?”
庆帝放在茶几上的手因为她理所当然的话而不动声色的握紧,额头上也隐隐有突起青筋,声音低沉慑人:“朕记得提醒过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无忧没有忘记过,从来没有忘记过。”
庆帝盯着她,神情恢复到平静,仿佛刚才他脸上的暴怒只是幻觉一般。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的轻沏着,语气十分随意:“你与平国公府有何仇怨?”
元无忧淡淡一笑,虽然跪着,可她却挺直着背脊,双眸迎视着庆帝,不曾有过闪躲:“回父皇,无忧与平国公府无仇无怨。”
庆帝沏着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黑眸锐利的似是要看穿她说的是真是假。
殿中的空气都因为似乎这样的静谧而有些凝固,但两人都似是没有感觉。
庆帝盯着她半响,慢慢的收回了目光,垂敛着的眸子让人猜不透他刚才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她的话,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元无忧在庆帝收回目光后,也淡淡的垂敛下了眼。
庆帝低敛着眼,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杯盏中的茶,依旧是随意般的语气,说出的却是令人惊心动魄的话语:“说说看,你对朕灭刘氏,有何看法?”
元无忧再度抬眸,轻叹了一声:“在回答父皇这个问题之前,无忧能不能平身?无忧不论为跪在父皇面前,就不敢说假话。”
庆帝掀动着眼皮子瞭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似无奈似自嘲的眼神,薄唇微弯:“怎么,朕让你跪着不乐意?”
元无忧再度轻叹一声,拍了拍膝盖底下的地毯:“外面现在冰天雪地,父皇。”
庆帝有些了然,却扔是挑眉:“所以?”
“所以,无忧虽然是被关禁闭,但是无忧宫里,地龙烧的很旺,跪在这上面久了,会烫,无忧想着这应该不是父皇在故意体罚无忧,所以,既然是无心,那无忧提醒父皇一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庆帝默,而后唇角似笑非笑扬起:“你就这样自信朕不是有意在罚你?”
元无忧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还有,刘氏灭族与无忧何干?路是他们自己选择,后果自负。”
庆帝半眯着眼注视着元无忧,心里暗惊,这个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的心情很复杂。
“朕似乎低估你了,无忧。”庆意高深莫测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