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舞闲时极爱来此湖边静坐,因此沈龙飞特意在湖边建一座亭阁,以便她休息用。
此时沈凤舞与沈龙飞并立湖边,对面石清临湖而坐,膝上陈琴,忽听得他拔弦高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扎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灵。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歌声悲怆凝重,苍劲有力,只是让人听着心情沉重!
“石先生,你在唱什么歌?让人听着怪不舒服的。”沈龙飞问道。
“你这小子,平时教你读书总打瞌睡,现在竟连楚辞之《国殇》都不知!以后不许说是我石清的徒弟。这是追悼战场英雄献身的烈士的歌曲。”石清抚琴叹道,“你虽灭掉乐家,但沉家何尝不是死去许多人!我为那些英雄唱曲挽歌也不行吗?”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沈凤舞喃喃吟道,看着澄清如练的湖水,猛的将手中的弯刀拋入湖中。
“凤舞,你干什么?!”沈龙飞惊看着那弯刀带着那耀眼的蓝色光芒划过长空,如一弯蓝色弯月坠入湖心。
“哥哥,”沈凤舞双手抚脸,“我怕终有一天我守不住那个誓言!因为,以后当我的血溅上弯刀之前,不会再有人从天而降救下我!”那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湖面,激起点点绮涟。
“凤舞。”沈龙飞叹一口气,上前轻轻拥抱住妹妹。他是能体会到她的心情的,因为感同身受!
那个人,那个永远白衣如雪,不染纤尘的人,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为之倾心,可她却永远是那一付平静漠然,无波无绪的模样。永远如一幅画,让你观望,恋慕,却隔得远远的,如在另一个时空!
看着相拥的那对兄妹,看着他们相同沉痛的脸,石清忽地抱琴而起,转身离去,“曾因酒碎鞭名马,生怕情多误美人!凤丫头,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边走边吟,不一会儿便消失身影,远远的传来断断续续的吟唱声,“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哥哥,我打算嫁给铁千越。”沈凤舞忽地抬起泪光莹莹的脸蛋,语气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沈龙飞有丝讶异,虽然他也极为欣赏铁千越,但妹妹不是倾心于风倾雪吗?
沈凤舞站直身,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那天上飘浮着几朵白云,“风公子有若天人,岂是我等凡人能与之匹配的。我也理不清对他抱有什么感觉,但我知道我要嫁的是铁千越。”
回头看着兄长,“很早已前我就知道了,他永远只能是我的一个梦,他那双漠然如冰的眼睛早就告诉我了,他无心于任何人!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去爱上他,要嫁给他。只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敬他、慕他!任何人都会喜欢他的不是吗,就如那倾城绝世的玉雪莲,让每一个人渴慕着!”
然后走到湖边,以手掬一捧湖水,任水从指缝间流尽,“铁千越才是属于人间的,是人间豪杰,他对我爱护有加,嫁给他我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会为他生儿育女,过着凡人的普通幸福的生活。”话虽然说得这么畅快淋离,只是心口上那隐隐的痛又是为何?但愿……但愿铁千越是治痛的良药!
沈龙飞无语,半晌才回答道:“龙凤山庄已近有二十年未曾有过喜事了,这次哥哥一定要为你办得风风光光!大漠中最美的火凤凰出嫁,岂能不惊动四方!定有许多的英雄要伤心失望了!”
“下雪了。”沈凤舞仰头看向空中,竟开始飘落细碎的雪花,“这是大漠今年第一场雪!”
“大漠倾雪。”沈龙飞抬掌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化于掌心,看着那片片雪花飘飘荡荡落于湖面。
倾雪……倾雪……我呢?我要如何办?这一生我能否忘了你?沈龙飞看着那一湖碧水,恍惚中看到风倾雪在那水中,“龙飞兄,再见!”耳边不断的回响她最后的话,还能有再见的机会吗?怕是此生无望了吧?
大漠上,一白一红两骑缓缓而行,正是风倾雪与鹿儿。
“公子,我们就这样走了吗?都不跟沈庄主他们道别吗?”鹿儿总觉得这样不告而别实在心中过意不去。
“不用了,就这样吧。”风倾雪看向前方,“再回去,不过是陡增烦恼。”
她想起秋意亭,不由微叹,既已无缘,便不必再纠缠下去,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一生便和他维持知交之谊吧!
而沈龙飞已知道她为女儿身,从他的眼中不难看出倾慕,但既已无心,那就不必再回去惹一身情债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鹿儿问。
“我们去蒙罗大草原吧,那种无边无垠的大草原才不辜负这两匹千里良驹!”风倾雪悠然道。
那个现今属于皇朝的大草原,那个安王一手毁灭的王国,那个安王手中新生的蒙罗州,她很想去看看那个地方,那个安王留有足迹的地方,那里有着展翅高飞、翔于九天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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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风抚蒙罗
引子
黎明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有很多生命在这个时候死去,也有很多生命在此时诞生。
蒙罗州格齐济沙城外,四野无声,地上黑压压的似伏着不少隆起之物,散发着浓浓的腥味。
当天终于吐白,散发淡淡晨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可以看清地上伏着的竟全是尸体,鲜血流了一地。
忽然血泊中竟有东西微微蠕动,然后挣扎着慢慢起来,原来竟是一个人,一个幸存者!这人从体型可看出为一名男子,全身挂满伤口,还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可他却并不在意身上致命的伤口,以刀拄地艰难的站起来,一双眼睛竟发出锐利的雪芒,不似一重伤垂死之人应有!
扫视了这尸横满地的旷野,都死了吗?敌人全都死了吗?而他还活着?!他一步一步的慢慢移动,他不要留在这里!即算死,他也不要与敌人相处一块!
忽地传来嘀答嘀答声响,然后一匹马竟向他飞奔而来。他征征站着,等着马儿跑到他面前,近了,可看清这是一匹纯黑色骏马,神骏非凡。
马儿跑到他面前停下来,伸过头用鼻子嗅嗅他,然后发出欢鸣声。
他伸出手来抚着马儿,骊龙……是骊龙,你是来接我的吗?那么带我离开这儿吧,带我回草原去!即算死,我也不要死在这些仇人面前,我要死在蒙罗大草原上!我是草原的儿子!我是草原上的雄鹰!
他抱住马鞍,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艰难的爬上马背,伏在马儿耳旁轻轻的说道:“骊龙,带我回草原!”
马儿昂首一声嘶鸣,然后张开四蹄飞奔起来,转眼即逝。
草原伤鹰
一望无际的蒙罗大草原上,一白一红两骑正纵马飞驰,从那疾驰如风的速度可看出这两匹马皆为难得之千里良驹。
“鹿儿,你快点呀!赶上我呀!”白马之上的人欢声叫道,因为白马一直领先于红马。
“公子,你别跑那么快啊!别摔着了。”后面红马之上的是一位蓝衣少女,见主子跑得快疾如风,不禁有丝担忧。
“鹿儿呀,你就是因为如此小心翼翼的,才会约束了马儿,以至你总跑不过我。”白马之上的人高声畅言,“应该放开怀抱,纵马驰骋,方才不负这千里良驹,不负这辽阔无垠的大草原!看我的!雪龙马,跑吧!以你最快的速度飞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