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妃、成妃见虞妃受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安王爷一向最重礼法,当下只好一齐跪拜:“参见王妃!”

安王妃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两位不必行如此大礼,我担当不起。”径直走到倾泠身边,身边跟著书儿、琴儿。

原来书儿一见虞妃她们赶到醒悟过来请王妃来救人,便急跑回去,只是集雪园离得太远,等安王妃赶到时早已杖完。

安王妃扶起倾泠:“疼吗?泠儿。”

倾泠点点头,在母亲的帮助下站起身来。

“琴儿,你来背郡主。”安王妃转头吩咐琴儿。

琴儿上前弯下身来想背起倾泠,谁知倾泠却不理会她,而是艰难的一步一步的走到那笼子前面,俯下身抱起笼中的孩子,然后看着母亲。

安王妃看看倾泠又看看那孩子,然后吩咐道:“琴儿、书儿你们扶着郡主回去。”书儿、琴儿低声应到,一左一右扶着倾泠往门口走去。

“那是我买的!”安泓一见倾泠抱走孩子,一急顾不得身上伤痛,拦在倾泠面前。

安王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让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让开路。可是犹是不甘心,向虞妃哭道:“娘,那是我的。”

虞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站住!”此时安王爷忽然喝道。

安王妃闻言回过头来看向安王爷:“王爷家法还没执行完吗?若没完那下次再来领罢,再打下去只怕这小命不保,泠儿死了或许王爷并不伤心,只是这与府中打死一个仆人可不一样,只怕……”她眼神忽然利得象冰剑,“只怕皇上会过问!”

“你!”安王爷拍案而起,“少拿皇上来压我,本王难道怕了你不成?”

“哈!这真是笑话了,想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谁来着。不知王爷叫住我们母女,还有何吩咐呢?”安王妃嘲弄的勾起唇角。

“人是虞妃买来,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安王爷有丝狼狈的说道。

“原来这样啊。”安王妃转头看着门口的虞妃,“虞娘娘,这孩子你花多少钱买的?”

“四俩银子!”安泓不等虞妃答话便抢着说道。

“此等贱奴不值什么钱,王妃喜欢就领去罢。”虞妃拉住安泓低眉答道。

“喔。”安王妃环顾周身竟无值钱之物,便从琴儿头上取下一根紫玉钗,递给安泓:“这根钗子可不止值四俩银子,虞娘娘,你没意见吧?”然后也不等虞妃回答便越门而去,琴儿、书儿挽着倾泠跟着离去。

虞妃看着安王妃的背影在集松园门口消逝,低头握紧袖中双手。

片刻后,拿过安泓手中紫玉钗,走到安王爷面前:“王爷,这紫玉钗相当名贵,王妃太大方了,那么一个小丫头值不得的,改天容妾身拜访王妃以便还……”

安王爷眼睛射着亮光直勾勾的盯着虞妃手中的紫玉钗,伸出手来。那种神色震摄住虞妃,让她不由自主的住口递过玉钗。

安王爷死死的看着手中的玉钗,整支玉钗呈一种罕见的浅紫色,钗头雕成一朵盛放牡丹花,花蕊中串下长长三串紫水晶,通体色泽晶莹,一望便知价值连城。一点也没错!他握紧右手,只听得卡嚓一声,紫玉钗竟然一断为二!

“王爷!”虞妃、青妃、成妃齐声惊呼。

“王爷,别伤着手。”虞妃上前想察看安王爷的手掌。安王爷却甩开她的手,然后抬头看着所有的人:“全给我退下去!”那样的眼光似乎要将眼前所有的人烧成灰烬。

“王爷……”成妃上前,可话还没说完安王爷一拳捶在桌上:“我说退下!”

所有的人包括虞妃在内只觉一种寒意涌上心头,不敢再多言全部静悄悄的退下。

当所有的人都退下后,安王爷摊开右手掌,手心因着刚才激烈的一击被玉钗刺伤,流着血,可他视而不见,拔开蕊上的紫水晶,那蕊中露过一小小的“华”字,若不细看几不能察。手指抚摸着那小小的“华”字,神色间竟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与废倦! 

当年请京城名匠精心雕刻这支紫玉牡丹,亲手刻上这个华字,刻进一个少年所有的爱恋!那个少年坐在牡丹花从中,一笔一画的细细的刻,周身都围绕着一种幸福的光环,因为明天他将迎娶他心爱的姑娘,他要用这支钗亲手挽起他新娘的长发,一生一世!

只是今日的他怎么也回想不起那种感觉,隔得太过遥远,他已经忘了那种感觉。现在这钗他亲手折断,那种幸福便永远的割断了!

“青祺。”很久后,安王爷唤着从小就跟着自己的仆人。

“王爷。”守在门外的青祺很快走到他身边。

“传我的命令:任何人,没我的允许绝不许踏进集雪园半步!包括三位王妃!”安王爷揉着眉心沉声道。

“是!”青祺应声道,看着自小就跟着的主子此时难得露出这般脆弱的神色,不禁开口道:“王爷……”

安王爷抬头看着青祺:“你要说什么?青祺。”

“没什么。”青祺咽下到嘴边的话,暗暗叹了一口气:“王爷保重身子。”

安王妃领回俩个孩子,让巧儿请来大夫为她们治伤。

倾泠只是皮外伤,一个月后差不痊愈。

只有那孩子,不但伤势严重,且精神极受损害,非常怕黑,每夜都做恶梦。说也奇怪,只要倾泠安抚她,她便能平静下来,只要和倾泠呆在一块,便不再做恶梦。

于是安王妃便让人在倾泠卧室外房摆个软塌,让那孩子睡在那,以后果然睡得安稳。

休养了半年,那孩子总算康愈,不再那么怕黑,只是极不爱说话,问多大叫什么,竟然自己也不知道,而且极爱沾着倾泠,怎么也不肯搬离。安王妃无法,只得由她住在倾泠处。

倾泠极为喜爱这孩子,每次看着那又褐色的温柔的大眼睛,总是让她想到那美丽的可爱的梅花鹿,于是便给她取名鹿儿,而且告诉她四月十五日就是她的生日,现在五岁。并到哪儿也带着她,同吃同住,还教她识字唱歌,亲如姐妹。

只是那鹿儿似乎对自己左右拇指旁多长一指的双手极为自卑,总是藏在袖中,倾泠却握着她的手说:“你的双手比别人多一个,肯定也会比别人更加手巧!”鹿儿闻言竟然第一次绽颜一笑,以后果然不再藏起来。

倾泠依然是除每月十五出园向安王爷请安外,其余都呆在园中。每天看书习琴,跟着巧儿、铃儿采花作香茶,看着琴儿、书儿教鹿儿这那的,偶尔做一串花环戴在母亲头上,然后可以欣赏母亲短暂却艳夺人寰的笑容。

那一段日子是舒心惬意,甚至是快乐的。

十二岁时,七月七日父亲召见了她。

她记得那一天,当她站在父亲面前时,父亲淡漠的看着她,说:“皇上将你赐婚与威远侯长子秋意亭。”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真不知你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才得这么一门好婚事,以后你给我好好的学习女红针线,过两天宫中将派教习姆母来教你礼仪,不要丢了皇家的脸。”说完挥挥手示意她离去。

她往回走时,一直感觉背后有目光盯着,如芒在刺。

回到集雪园,她将此事禀报母亲,母亲听后沉默了很久,才叹一口气说:“这婚事于你不知是幸是不幸。”然后不再说什么。

后来的日子不再那般逍遥自在,她每天要花半天的时间呆在宫中派来的赵姆母住的集贤园,赵姆母要求分外严格,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决不能有任何不符合皇家风范的举止。

所幸除了偶尔的例外,她一直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要求她如何做便如何做,从不多话也不违反任何规定,这让赵姆母很放心,总是在安王爷面前夸赞倾泠,不愧为皇家郡主,一举一动总是气派非凡。安王爷总是不置可否,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有时看着集雪园上空掠过的飞鸟时,总是想象着园外的天空,然后看着浩浩长空,长长久久。

十五岁的时候,老姆母终于回宫去了,因为威远侯府与安王府商议完婚之事,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她不由松了一口气,但想起婚事,想起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不觉凝眉。

平时琴儿、书儿、巧儿、铃儿等一有机会便会为她探听秋意亭的消息。威远侯仅生他一子,另有一弟为威远侯收养的孤儿,这位未来郡马比她年长四岁,生得英伟不凡,文韬武略,深得皇帝赏识,年纪轻轻即封为二等大将军。言语间甚是为她心慰。

离婚期越近,她更长时间的独处着,连鹿儿也不让靠近,总是一个人仰望着天空,无人知她在想些什么。

又是莲花盛开的时候,她独坐在流水轩,看着眼前满池的白莲,神情惘然。忽然一双手抚在她肩上,回头一看,是母亲。安王妃眼中带着一种悲怜的神色,看着心爱的女儿:“泠儿,你在想什么?”

她轻轻一笑,摇摇头。

安王妃却和她并排坐下,看着满池白莲,说:“每一个女子便是一朵花。从破土而出时便开始这一生,发芽、长枝、生叶、含苞、怒放、颓弥、败落,最后化尘。这中间会有风吹打雨挫残,会有虫蚀兽咬,所以有的花刚长出枝叶就死去,有的却在怒放时刻凋零,但不管经历些什么,最后都逃不过化尘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