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是这样?为何公子要这样待她?他明明…他明明…

她痛苦得蜷起身子,蹲下去,将脸埋在膝上,面色惨白,心下阵阵绞痛。

“水湄?你…你怎么了?”静姝回身看见水湄缩成一团的模样,吓得忙上前去抱住她,一点点掰开她掐住双臂的手指。

水湄抬起头来,脸上湿湿的,已不知是汗还是泪。她望着静姝,嗡动着唇,虚弱地道:“姊姊,我难过得紧,你…你莫再怪我…”

一瞬,静姝有些手足无措。水湄的眼神竟是空荡荡的,埋着一地碎片。她们姊妹一场,共度六载,便是水湄再怎么胡闹她再怎么恼起来责骂,在她心里,水湄也总是她的妹妹。可她从未见过水湄如此伤心,难过。她抱住水湄,轻拍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该从何安慰。

即便墨鸾维护,静姝沉默,女师方茹依就从墨鸾指尖的红痕看出了端倪,将水湄罚去柴房禁闭了三日。墨鸾求了好几次情也无用,只好偷偷关照水湄,又怕水湄心里难受面子难捱,便让静姝去。

待三日后方茹准了水湄从柴房里出来,正是白弈离开凤阳赴神都叙职的日子。

此次反京,白弈比往年提前了半月有余,个中因由,怕是他心里清楚却怎么也不愿说出口来的。叶一舟劝阻他,也被他回绝了。自拜入先生门下,他几乎从未悖逆过先生的教导,但真固执了起来,叶一舟也拿他没办法。

于此,墨鸾并不能想到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身旁骤然空了,这才终于察觉了冬日冷寒,顿时孤单了起来。

她并不想让哥哥走。

正当她流离失所险些以为自己已是上苍的弃民时,白弈成了她的救赎。那如玉身影与幼时幻梦中的翩翩谪仙重合一处,仿佛便是命中注定。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习惯了有哥哥陪在身边,笑语,嬉戏,对弈,即便他那么忙,每日总是聚少,但只要能看见他,她便觉得踏实、安心,才有温暖。

可他离开了。

她便紧张起来,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又将向哪儿走去的惶恐。突如其来的寒流让她惊觉自己是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前途未卜。

但她知道,她并没有立场要求哥哥为了她那一点小小的怯懦留下。他对她已经太好,好到令她觉得,再多出任何的奢望都是罪恶。

只是,孤单包围下,她会忍不住思念翻涌,会想起许多,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过往,想起阿娘、阿弟,还有阿爷,欢乐与伤悲,由远及近,有种万语千言似无言的酸楚感慨。

她望着盘上错落有致的黑白纵横,怔怔叹息。她对自己道:你莫不是太贪心了么?你已足够幸运,还有什么好不满足?你本不该有任何怨尤。可她也说不清为了什么,心底那一片空寂清冷让她无措,她想填满它,偏偏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趴下去,俯在棋盘上,看窗外花影,偶有粉瓣随风而来,蹭着面颊滑落,一抹幽香,更将人带入思绪缥缈。

忽然,她恍惚听见有人唤她,抬起头来,见静姝正急急向她跑来,顷刻已至面前。

“叶先生要见小娘子,正在前面堂屋里候着呢。”静姝急道。

墨鸾忙问:“阿姊,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静姝喘了口气,这才接道:“还不是是那姓卢的盐商。公子放了那山匪头子,那卢氏子不乐意了,低价放盐呢。”

“放盐?”墨鸾疑惑,“哥哥没抓那山匪,他们为什么要贱卖自家的盐?”

静姝道:“他家把盐价压低,整个行市便乱了。人们都跑去他家抢盐,对别家的看也不看。别的商家见了只好与他比价,他再反过来把别家的盐货全部低价卷空,如此一来,整个皖州的盐全捏在他家手里了,还不是囤货居奇坐地起价?如今正拿盐市要挟人呢!他家素与江湖盐帮交好,又同蜀中上家打好了招呼,另几家盐商看出端倪想补货也补不上,这才急了来找公子商议,偏巧公子今年上京早,走了这些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墨鸾闻言一惊,忙问静姝道:“州府不是还有官盐么?”。

静姝叹道:“盐仓被劫了。当值的守卫贪渎,收了卢家的贿赂便做了内应。刘中郎也找上门来正在急呢。”她秀眉紧拧,咬牙怒道:“都是些什么眼珠子掉钱眼里的东西!”

墨鸾蹙眉。她虽不懂别的,但也知道盐市要紧,百姓要活命,家家户户谁不要吃盐?如今盐市垄断,官盐又被劫,若是卢氏断了整个皖州供给,怕是要出乱子的。可这事来告诉她又能怎样呢?听静姝的意思,倒像是叶先生让来的…她疑道:“先生是什么说法?”

静姝道:“先生去找过那姓卢的了,可人家架子好大呢,非白氏长房嫡系不见。明摆着瞧准了公子不在凤阳。先生也没法子,让请小娘子过去。”

一瞬,墨鸾又猛吃一惊,有些懵了。先生让她过去,莫非是要她去与那卢商相谈么?可她哪里能够?莫说她没这个本事,她又怎么能算是白家的人,谁又会买她的账了?她一下子愣在当场,半晌没应上话来。

待墨鸾被静姝连哄带拐拖去堂屋,见叶先生正和方姆姆说些什么,水湄立在一旁静静候着。她扶门先唤了一声,心头忐忑萦绕,进了屋听见叶先生问道:“静姝都与小娘子说过了么?”

墨鸾点头。

叶一舟道:“此番恐怕要劳动小娘子。”

墨鸾迟疑道:“可我…我能做什么?”

“小娘子只需要拖延。”叶一舟笑道:“我已急报公子,想来公子那边自会有动作截断卢商后援。这边刘中郎已在紧密排查,找寻失窃官盐下落。小娘子只要拖得那卢商片刻。有侯君府上的小娘子在,便能有借口派兵将那卢商围禁,公子和刘中郎两路才有时间办事,不至于被得了消息先下手。”

尚不待墨鸾应声,静姝已先开口道:“这事非小娘子不可么?先生,人我是给您带过来了,可您怎么叫我们放心让您领出去?万一伤着损着了,莫说公子那儿没法交代,我们也是不能依的。”

叶一舟却道:“若是小娘子不愿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让刘中郎直接拿下卢商一家,之后再做计较。”

墨鸾轻声问道:“若是卢家抵死不认,刘中郎又搜不出被劫官盐下落可怎么办?刑拘‘无辜’,万一卢家不依了闹到上面去,会怎样?官盐失盗消息传出去,会有甚影响?官兵扰民,别人又会怎么说?”

她这一连串问了四句,音不高,亦不急,但却甚是恳切。叶一舟心中大震。这个小姑娘好敏锐,不愧是公主之女,倒真是颇有慧质。他当即微笑道:“这些,便要看小娘子的决断了。”

墨鸾静了片刻,终是轻轻一咬下唇,抬起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叶一舟道:“那…我跟先生去就是。”

叶一舟闻之笑起来,当下请墨鸾下了帖。

叶一舟才出院中去,正打算交待人前去卢府,忽然,却听有人唤他,一看,却是女师方茹追了出来。

只听方茹道:“妾身斗胆,问先生一句,还请先生如实相告。让小娘子出面之事,是公子首肯,还是先生一人的意思?”

叶一舟笑道:“阿姆信不过叶某。”

方茹福一福道:“妾身不敢对先生不敬,公子走时有交待,外事一应听先生安排,但内事却是妾身份内,又及公子再三叮嘱要好生照料小娘子,妾身不敢马虎。”

叶一舟道:“此事我已在信中同公子说过了,但若要等公子回函必然延误时机。姆姆且放心吧,叶某自有计策护小娘子周全。”

方茹闻言沉默半刻,冷不防,却开口问道:“先生是自己人,不说暗话。妾身想问先生,先生觉着,公子现在是想让人瞧见他有这么个‘妹妹’的么?”

叶一舟略一挑眉,瞬间眼中划过一道冷色,反而平静问道:“那依方姆姆之见,公子几时才会想?”

方茹拧眉,没应上话来。

叶一舟却笑道:“姆姆要防也不该防叶某。方才姆姆也都瞧在眼里,头一个提让小娘子出面的,并非在下。”他说的意味深长,冲方茹拱手行一礼,转身便匆匆而去。

方茹一时怔在原地,眉心刻痕却愈发深了。

这叶朔源说的,倒也一点不错。方才她从旁看着,头一个提出让小娘子以白氏女之名出面的,却是水湄。

水湄和静姝这两个丫头入府多年,也曾跟在公子左右办过好几回事了,如今又被调配在小娘子身旁,可算是亲信,所以平日府上事宜若非必要多数也并不避讳她们。可婢女毕竟只是婢女,这叶朔源为何偏要顺这个水推这个舟,回头私下里又要她提防着水湄?

方茹不禁抬眼看去,正远远看见静姝忙得围着墨鸾打转,水湄不远不近静立着,偶尔呼应。

水湄这丫头心思一向是深的,这一点她自清楚不过。但以水湄对公子的那一份心,决计不会做出不利公子的举动。今番让小娘子出面行缓兵之计,暂且诓住那卢商,倒确实能将危机化解于无形,于大势有利,可…

方茹不忍暗自叹息。可公子究竟作何想?

她跟着夫人陪嫁入侯府,二十余载,亲眼看着这小郎君长大,在她眼里,公子既不是统领一方的军政元首、也不是白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而只是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隐隐觉得,公子此时似乎并不想让任何外人知道小娘子的存在,甚至,他或许已经不那么想认下小娘子做阿妹了。

叶朔源一定也看出其中端倪,所以才顺推了水湄说辞,刻意要将小娘子推出去,想以此逼公子一把。

至于水湄…她又究竟图的什么,或许兼而有之。

最可怜的怕还是小娘子,懵懵懂懂便被蒙在鼓里,不知身旁这些人早已在她身上绕了百折的心思。这善意度人的小姑娘,即便是被算计,也总想着对方的好。

方茹又叹息。叶朔源老谋深算行事无常,虽然他口称已通报了公子但却未必可信,即便他真是先斩后奏,公子也不能拿他怎样,再怎么说他也总是公子的老师。这一件事,只怕应该立刻向公子报个信才妥当。

思及此处,她当下回到自己居处,一纸书信卷得又细又小塞进竹雕细管,再精选了一只飞翎信鸽儿绑上,喂好水粮便放了出去。

章〇五 若有情

神都繁华,浩浩天宇,流云霞光映耀着京大内的雄浑异彩,金碧辉煌间,是天下人顶礼敬畏的九重宫阙。

京大内宁和殿上,皇后王氏与德妃谢氏正把盏对坐,一旁伴着的,却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公主,穿一身石榴红缎衫,裹着绣棉小袄,眉心一点丹砂,皓齿明眸,娇俏性灵。只见她一手拿着绷子,另一手捏着根绣花针,忽然重重地将绣针往布上一扎,扔了绷子站起身来,叹一口气,噘嘴道:“母后!这天冷得我手也僵了!我不绣了!”

王皇后回头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儿扔在地上的绣绷,道:“瞧瞧你这绣的是两只什么呀?”

公主嘟嘴道:“鸳鸯!”

“还鸳鸯呢,连鸭子也不像了。”王皇后笑道:“是你自己说要绣活儿送人,母后这才特意请了你谢姨妃来点拨你。怎么?才这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了?”

公主自己瞥了一眼地上的“鸭子”,愁了片刻,终还是唉声叹气地又拾了回来,却是托着腮半晌不动手,满脸懊恼。

那谢德妃见状掩面笑道:“贵主莫心急,还是慢慢来吧,绣熟了就好了。”

王皇后摇头叹道:“这孩子就是静不下来的,我都快给她愁死了。”

谢德妃却笑道:“瞧娘娘说的。公主聪敏慧捷,顽皮也是灵气,比起我们九郎可是强多了,我想要这么个闺女儿还没有呢。”

王皇后闻之一笑,扭头却见女儿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由不得大叹:“她哪里能和汉王比。你看看她,还瞪着我呢,好象我这个做阿娘的欺负了她一样。”

她话音未落,婉仪公主已跳了起来。“母后就是欺负我了!”她一把拉住王皇后袖摆,撒娇道:“母后,你就让谢姨妃替我绣嘛!谢姨妃的绣活又快又好,针工司最巧的绣娘官也不能比呢!”

王皇后眼角淌着宠腻笑意,嘴上却故意嗔道:“让谢姨妃替你绣了,那这一对小鸳鸯,算是你送的,还是你谢姨送的?”

谢德妃闻言“哎哟”一声,急笑道:“娘娘快别逗趣儿我了。那可是我的亲外甥,等公主过了门,还得管我叫一声阿姨母呢。”

婉仪见状,忙又拽住谢德妃衣袖,娇道:“谢姨妃——谢姨母——!”

她喊得又糯又甜,娇羞里好似浸了蜜,谢德妃听着既欢喜又好笑,掩面乐个不停。王皇后也笑了,轻拍女儿一巴掌,嗔道:“这孩子!也不害臊,就胡乱喊上了!”

婉仪却噘着嘴,哼了一声,故意不理母亲的茬。

正此时,忽得,殿外却有侍人奏报道:“秉娘娘、德妃主,汉王殿下与白使君已在殿外候着了。”

婉仪扬眉惊问:“哪个白使君呀?可是皖州来的白弈么?”

“婉仪!”王皇后又气又笑,忙斥她一声,“怎么说话呢!”

那侍人倒像早已习惯了公主这般“胡说”,从容应道:“秉贵主,正是白大司马的公子。”

不待那侍人说完,婉仪已蹦起来朝门外扑奔而去。

“婉仪!回来!姑娘家家的,瞧你像什么样子!”王皇后急唤。

婉仪却回头一挑眉道:“姑娘家怎么了?他是我的郎君,我就要去见!我好容易一年才见他一次面呢!”后一句话出口,人早已没了踪影。

转瞬已被女儿丢在身后的王皇后万般无奈,长叹一声。婉仪这孩子,想嫁人可是想疯了么…

呈祥外殿前台阶上,白弈负手而立,风动,略卷起衣摆,凉气微盛。

远处,含章、两仪、甘露三殿清晰可见,再远些,在外朝,太极大殿的鬼斧飞檐破云端而起,风铃声声不绝。

每次返京,他总会看见它们,巍然不动,好似天降神来。

那是一种睥睨天地的高度。

总有一日,他要站上去,俯瞰苍生。

白弈静看着乘山势连绵的殿宇青琉,眸中光华明灭。

“表哥。”

他忽然听见人声唤他,回神看见身旁的汉王李乾满脸揶揄神色。

“想什么这样入神?”李乾谑道:“莫不是在想我十二妹?”

白弈微微一笑,只不作答。

李乾却道:“眼看就能见着啦。我赌不到半盏茶功夫,她准奔出来。”

他话音未落,猛地,只听一个又甜又嫩的声音,远远地喊道:“白郎!”

转瞬,那个红衣的小公主已奔直面前。

“白郎!白郎!”她眼里全是惊喜,娇颜带笑,一把抓住白弈,“还以为你腊月才能来呢!可想死我啦!”说着,她也不避讳,抱着白弈胳膊便钻进他怀里去,撒娇磨蹭道:“你也不多抽空来神都看我!今日你得陪我,哪儿也不许去!”

一旁汉王李乾“咝”得拖长一声,抽气状坏笑着跳去一旁,乐道:“我走了我走了,好好的没事儿,不杵在这儿烧招子。”

“哼!九哥哥你就眼红罢!你这是嫉妒!”婉仪从白弈怀里探出头来,冲李乾吐舌笑道:“回头我就让谢姨妃找个九嫂嫂回来,看你还怎么酸人!”

李乾吓得忙摆手哀道:“好妹妹,你饶了我罢!阿哥错了还不行嘛。”

婉仪这才满意勾起唇角,眉眼间浸着得色,拉起白弈便要走。

“贵主。”白弈道:“臣下尚未拜见娘娘与德妃主。”

婉仪撅嘴娇道:“不用去啦!母后和谢姨妃不会介意的。”她想了一瞬,忽然又挑眉对李乾笑道:“九哥哥,烦劳你同母后和谢姨妃说一声罢,这样我就不去谢姨妃面前撺掇你的亲事了。否则——”

“行了行了,我算怕了你了。”李乾头痛得一手扶额,另一手轻推一把婉仪,道:“表哥,你救我一命,快带这小菩萨走罢,千万别让她再跑回来。”

见他兄妹俩嬉闹,白弈由不得微笑。婉仪却哼一声,冲李乾扮个鬼脸,拽起白弈昂首挺胸地走了。

白弈便任由她这么拽着,直跟着她到了汲芳斋前。

这汲芳斋本是内廷一处花园,因为婉仪喜欢,圣上便令人盖了斋阁,赐给了她居住。

白弈站下来道:“贵主,前面还是不去了罢。”

婉仪回身问道:“为什么?”

白弈一笑:“贵主闺阁,臣下不便打扰。”

婉仪盯着白弈静看一刻,忽然嘟起嘴来,气道:“你干吗呀?什么贵主臣下。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白弈故意不搭理她,反道:“内廷重地,外臣实在不好随意走动。”

他做出一副死板模样,婉仪急了,拽住他胳膊便想要拖走。可她哪里拖得动?莫说白弈是个练家子,便是普通男子她一个小姑娘也是拖不动的。她又着急,恼了,一跺脚,负气道:“我——婉仪公主,命令你——白弈,跟我过来!你要敢违抗旨意,我就——”

她话未说完,白弈已笑起来。“好了好了,贵主快请息怒,臣从命了还不成么。”

婉仪见他乖乖听话,才开心起来,嘴上却仍硬道:“不成!我已经生气了!”说着,她便抱臂摆出一副生气严重模样,眼角余光却偷偷要看白弈什么反应。

白弈早知这小公主只是存心想要他哄,当下柔声笑道:“那我给贵主陪不是,凭贵主怎么罚,我都认领。”

婉仪嘴角已忍不住扬起来,羞喜交织,忙清了清嗓子,道:“那…那你喊一声我名字来听,我就原谅你了。”她还从未听白弈亲口喊过她的名字,从相识至今,一载有余,他总是公主贵主,生份得令她恨不能抓住他捶两拳才解气。什么君臣礼法的,管那么多呢!她负气在心中嘟囔着。他是她未来的夫君呀,怎么能也同旁人一样!她轻挑眉梢,抬眼看着眼前俊逸不凡的男人,只等他如何开口。

但她却未想到,他微笑着,忽然,俯身靠近,凑上她耳畔来。

“贵主的闺名,我怎么好叫得?好卿卿,你可是要逼你的郎君犯此不敬之罪?”他如是轻笑。

她怔住了。心,刹那漏跳,旋即又怦怦起来。她怔得微微张嘴,却没呼出声,反而刷得涨红了脸,滚烫红云烧染。

他喊她,卿卿。这般温柔密语。

眼波一转,却看见那双墨黑眼眸里浓浓的笑意,脉脉温情。她羞得跳起来,转身竟逃了。

眼看着方才还恃宠而骄的小公主忽然落荒狼狈而逃,白弈不禁暗笑,心底隐隐有一抹潮冷浮上。叶先生占卜一卦,说婉仪公主是他命中的一颗吉星,所以他才费尽心机谋了这一门皇亲。他自信这个小公主脱不出他掌握,三年之后,她便是他问鼎向上的基石台阶。

他温柔笑着,伸手将婉仪拉住,眼底深处却冷冽深埋。

婉仪几乎不敢回头,扭捏着轻声道:“你不来就算啦。我有东西给你看,等我抱来。”

白弈又逗了她几句,直羞得她粉颊都快滴出血来,眼看又要恼了,才放她走。他只等着看这小公主能抱出什么新奇玩意儿来。

然而,当他看见婉仪抱着一只肥嘟嘟肉乎乎的白兔双手举到他面前时,当真眉心一跳,一瞬,险些笑出声来。

他这才想起,当年初见时,他抓了只小兔送她。莫非这便是她一年多来的战果么,竟把一只精瘦纤细的小白兔养成这副肉团模样!

婉仪却自豪道:“你看我把它养的多好了!我吃什么它吃什么!”

白弈哭笑不得,面上却依旧挂着浅笑,道:“不如请至尊赐封个名号——天下第一兔。”

“好啊。”婉仪将那兔儿抱回怀里,无比宠爱地抚摸着,笑道:“乖宝宝,你以后就叫‘天下第一兔’啦。让父皇赐个金项圈给你戴。”

瞬间,白弈只觉得心下一颤。婉仪抱着那白兔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无端端竟与另一个影子重叠一处,莫名悸动,墨鸾唤他去看那只小杜鹃时的笑颜便出现在眼前。

分明已远离了凤阳,来到神都。分明眼前已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为何偏偏又想起她来…?

他猛地一惊,连习惯微笑也一下子僵了。

“白郎?!”

婉仪的声音忽然响起,白弈惊了一瞬,忙敛回心神,却觉怀里一沉,看时原来是婉仪将那兔儿塞进他怀里。

“它好沉啊!我抱不动了。”婉仪撒娇道。她面颊微红,颔首看着白弈,忽然伸手,娇道:“我的礼物呐?”

白弈抱着兔子,看这小公主在自己面前摊平只小手,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得在心底哀叹一声。他怎么着最少也还要哄她个三五年罢。他笑了笑对婉仪道:“礼物要等上元节那日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