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喃喃道你胡说,他都三个多月没来徽音殿了。

阿那环扬手叫人进来送杯水,亲手送到丁丁唇边:“美人,这是阿那环第二次为美人端茶送水。阿那环没有胡说,皇帝对美人的心思只有美人看不明白。不过美人也真能惹事,先是子攸后是丹霞再是皇帝,老是惹到太后在意的人,难怪太后把美人当箭靶。”

丁丁扬脖喝完把玩着杯子:“阿那环可真奢侈,这玉杯通体透绿的,价值不菲吧?阿那环既然来自民风淳朴爽直的西域,会对我言无不尽的对不对?”

阿那环嘻笑道:“这可是阿那环的水杯,夏能降温冬能保暖,美人喜欢送给美人好了。”

丁丁说:“不曾想阿那环也这么狡猾,你没有回答我的话。”

阿那环转转眼珠:“美人想知道什么,阿那环尽力而为。”

丁丁说:“太后为什么处处针对我?太后和子攸什么关系?太后和皇上之间目前是如何形势?还有你能不能叫我名字,美人美人的酸死了。”

阿那环笑笑:“英儿?好吧,太后钟情于子攸,听闻英儿亦钟情子攸且为子攸罔顾性命,英儿入宫后,太后兴之所至召见于你,惊觉英儿颇有太后年轻时风采。后来太后召见子攸极尽挑逗,子攸不为所动,为让太后死心并激怒太后,子攸说英儿容貌较太后少女时犹胜几分。太后愤怒不已。后来又有丹霞之事,太后认为英儿处处与她做对,但碍于尔朱荣的重兵,她又不好发作,已忍耐多日。今日本来无事,但太后一向喜欢阿那环异族风情,阿那环把太后撇在一边与英儿说笑。子攸又猎得猛虎,她心下惊怒,所以把英儿当了箭靶。至于皇上与太后的关系嘛,至今日始可能形同水火。”

丁丁把玩着手里的玉杯:“阿那环知道的也太详尽了。”

阿那环坦然道:“阿那环在柔然即位之初招政敌陷害追杀,无奈之下到魏国避祸,身在他国自然要有自卫之举,不错,魏国皇宫内有阿那环的眼线,太后和皇帝的一举一动阿那环都知晓。”

丁丁看着阿那环:“你整日美人挂在嘴上,我以为你乐不思蜀贪图享受呢?”

阿那环哈哈笑道:“英儿想的没错,阿那环就是乐不思蜀。”

丁丁突然想起什么,揪住阿那环的衣领嚷嚷道:“阿那环,你这个小人,你明知道太后会针对我,故意引我和你说笑,引太后注意我。还有那个可恶的元子攸也拿我做挡箭牌。”

阿那环任由丁丁揪着,眸子一沉:“对不住,阿那环是利用了英儿,阿那环要复国,就要仰仗皇帝之力,太后的意图是让阿那环沉迷在洛阳的富贵繁荣里,永远不回故土,只有皇帝肯支持阿那环,皇帝想借柔然之力牵制北方大草原各国各族,只有皇帝下决心与太后翻脸逼迫太后归政,阿那环才有希望。不过阿那环能早料到子攸猎得猛虎的话,就不用借英儿之力。英儿的身份不想让人利用也难,就怕皇帝日后也难免会......”

丁丁缓缓放开阿那环的衣领,垂首叹气:“那你也在利用子攸对不对?”

“这却不然,阿那环和子攸、梁国武陵王萧纪乃幼时好友,我等三人的友情不涉及权力之争的。”阿那环的蓝眸里出现温暖的笑意。

丁丁悠悠说:“这倒是令人羡慕,可惜没有人当我是真正的朋友,诚心待我的也只有丹霞了,三个多月不见,不知丹霞怎么样了?

阿那环安慰:“英儿不必挂心丹霞,子攸已经把他送往梁国萧纪处,梁国武帝萧衍崇尚佛法,丹霞不会受苦的。”

门外传来急急得脚步声,阿那环突然大声说:“美人得了阿那环的玉杯,阿那环要求补偿,既然抱都抱了,那就索要一个香吻如何?”说完俯身覆住丁丁的唇。

门外的人怒喝道:“柔然王不想要脑袋了吗?”

进来的是元诩,他大力推开阿那环,俯身抱起丁丁往外走去。

阿那环不以为意地追着喊:“美人的唇真是又香又软。”

元诩抱丁丁上了御辇,柔声说道:“英儿,朕枉为皇帝竟没法护你周全,可是吓坏了?”

丁丁摇头:“可是臣妾遵照陛下的吩咐并无出格的行为。”

元诩眸子一黯:“英儿非要和朕这么生分吗?”

丁丁又摇头:“臣妾不想为小事儿丢了性命。”

元诩拉她靠在怀里:“朕和子攸千算万算没算到柔然王会找英儿说笑,引母后注意英儿。”

说完拿过丁丁手里的玉杯随意扔在一边:“英儿喜欢这个?宫里比这好的到处都是。”

夜里,元诩安抚丁丁睡下匆匆离开,丁丁仿佛听见他吩咐前往怜贵嫔处。

次日,元诩派人送来式样大小颜色不一的玉杯,个个玲珑剔透,丁丁想起阿那环说他那个杯子夏能降温冬能保暖,还是偷偷藏了起来。

隔日,徽音殿来一嬷嬷专教丁丁写字。丁丁把简繁体融汇贯通进步神速,月余后,御书房源源不断送来一些书籍,大多是诗歌风物志人物志,丁丁乐在其中并渐渐了解时下风俗人情,书上多有元诩的批注,丁丁有时心有同感也批注旁边,不顾自己的毛笔字有多么惨不忍睹。元诩每次来都看看她的批注,时时大笑不已,但从不在徽音殿过夜。

丁丁想起初见时瘦弱苍白的少年,不禁觉得欣慰,能让他开怀仿佛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春风一度

春寒料峭的夜里,竟淅淅得下起小雨,徽音殿里清冷中更显孤寂,丁丁拥被而卧,恍然中不知今夕何夕,回去的信心经不起消磨,这皇宫是进得出不得,除去长乐王府和秋猎场竟再也未离开过。

历数来这儿认识的丹霞,子攸,阿那环,太后,容妃都数月未曾再见,甚至那个粗鲁的万人,元诩偶尔见面也是来去匆匆,今夜他一定又宿在怜儿寝宫了吧?怜儿快生了吧?

只有梅香,日日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但却小心谨慎,从不肯多说什么,谨守奴婢的本份,丁丁想尽办法和她拉近距离都不可能,也许她感觉自己的小姐与入宫前不同了吧。

丁丁无比失落,自己占据了尔朱英娥的身体,但与孤魂野鬼无异,她一声长叹,真正是命运弄人,早忘了当初“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迈。

元诩急步进来扑到床榻上抱住丁丁,头发上和脸上满是细细的水珠,身上散发着青草的香味,他头埋在丁丁肩窝处稳定急促的呼吸,喃喃说道:“英儿英儿,朕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丁丁为他抹去头发上的水珠:“出什么事了吗?皇上怎么跑得这么急?”

元诩抬头吻吻她的唇:“朕是太高兴了,朕的小公主出生了。”

丁丁又为他抹抹脸:“那皇上不是该和怜儿庆贺吗?怎么冒雨跑到徽音殿来了?”

元诩吻着她,含混地说这不是最高兴的,朕最高兴的是日后可以夜夜陪伴英儿。

丁丁还想说什么,元诩的唇已经覆上她的唇,舌头撬开她的牙齿,恣意品尝着丁丁唇齿间的幽香,一手探入她的衣领内,缓缓揉捏着她的丰盈。

丁丁吸一口气,想要抬手阻止,却四肢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元诩扯开她的衣服,吻着她的下巴,她的颈窝,她美丽的锁骨,然后停在她的胸前,张口含住她的粉红,微微吸吮又用牙齿轻咬。

丁丁身子酥麻而燥热,难堪得惊觉自己轻吟出声,挣扎着推推元诩:“不要,我不要……”

元诩以为她害羞,舌下加大力度,模糊地说:“英儿,叫朕的名字。”

丁丁轻喘着喊:“诩,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元诩轻笑:“朕来教英儿准备。”

......

纱幔低垂,青草在春日的雨夜里悄悄萌发,丁丁被元诩带领着,放佛听到青草从泥土里萌动的声音,嗅到沥沥春雨的芬芳。

次日清晨丁丁笑着醒来,却发现枕边无人,昨夜的一切好似一场春梦。

丁丁在混乱中用完早饭,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接受了,好像还是欣然接受,难道自己不觉中爱上诩了?应该没有,那自己是,难道是贪图身体的愉悦?又想起诩说以后日日可在一起,可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诩是皇帝,应该是要早朝的吧?

丁丁呆呆得看着门外,不知在等待什么。元诩进来脱下朝服把丁丁拥在怀里:“英儿不开心了?”

丁丁靠着他:“不开心的应该是诩,不只不开心,是恼怒才对。”

元诩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门外太监高声喊道:“太后陛下圣旨到,潘贵嫔为皇上陛下诞下皇子,皇子即日立为太子,钦此。”

元诩抓起一只杯子朝宣旨太监扔去,咬牙怒喝:“真是司马昭之心,滚出去!”

丁丁见元诩气得发颤,主动抱住他的腰:“诩,不是说是小公主吗?”

元诩抚着她的脸:“是公主没错,太后今日早朝时对天下矫诏是皇子,这样朕和她最后翻脸的时候,她就可以对朕下手,然后以朕的继承人是公主为由,废掉太子,再立一个傀儡。”

丁丁不解:“那皇上一直没有子女是因为太后的手段了?怜儿有孕后太后为什么没有采取措施阻止皇上的孩子出世?”

“不是,是除怜儿外,朕从未于其他后妃同床过,她们的母族都是依附太后的,太后也纵容她们在后宫胡作非为,就是为了让朕厌恶她们,以免她们怀上朕的儿女。只有怜儿的父亲官职较小,不争权夺利,朕和怜儿又颇投缘,就偏疼怜儿一些。怜儿入宫多年一直没有身孕,太后也就放松警惕,加上她近日沉迷享乐,为子攸又灰心伤神,朕也日日陪在怜儿身边,所以小公主得以安然降生。”

元诩捏捏丁丁的鼻子:“听怜儿说,她是按你们北秀荣人的法子,在那几日里有孕的。今日早朝,太后不知怎么得到消息,下了诏令,言称朕得了皇子。”

丁丁担忧地道:“虎毒不食子,太后不至于要对皇上......”

元诩脸上现出悲戚之色:“但是太后会的,她最在意的不是母子之情,她更在意坐拥天下奢华享乐,她当初冒死怀上朕也是孤注一掷,为了博得先皇垂爱,她成功了。她进宫以来就没有失败过。”

丁丁想到女皇武则天为了登上权力巅峰亲手杀死第一个女儿,做了女皇后为了维护自己的帝位稳固,相继把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或杀死或流放,为元诩忧心不已。

元诩看看丁丁小心地说:“英儿,当今的局势,只有一人可以抗击太后,那就是英儿之父尔朱荣,尔朱大将军手握重兵雄踞晋阳,却从未向太后俯首。”

丁丁心头五味陈杂:“尔朱大将军女儿的身份还真是有利用价值,昨夜皇上就是为了这个?尔朱英娥何其无辜,被你们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被你们一再利用。”

元诩张口要解释,有太监来报,长乐王御书房候驾,元诩看看丁丁匆匆而去。

丁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恨恨得想,最可笑的是自己还在为他担忧。

元诩之死(一)

深夜时分,丁丁在床榻上辗转良久,方入眠就被人大力从床上扯起来,来人紧紧捂住她的嘴,迅速拿东西把嘴塞上,把她扛在肩上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个人扛着她脚步轻快,悄无声息地一路飞奔,夜色漆黑如墨,雨水打在身上冰冷入骨,丁丁闭着眼睛,泪水和着雨水沿路飘落。

丁丁被扔在地上摔得周身酸痛,她爬起来抹抹脸上的雨水,看看四周自己应该来过这个地方。帷幔那边有人在说话,她慢慢走过去隔着帷幔往外看,这分明是胡太后的寝宫显阳殿。

元诩低头跪在地上,胡太后站在他前方沉默地望着窗外,双手神经质地绞着。

郑俨和徐纥跪在太后脚下,徐纥抿唇怒视着元诩,郑俨脸上涕泪横流趴着不住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连连哀求:“太后陛下太后陛下,一定要为臣做主,皇上下旨宣召尔朱荣进兵洛阳清君侧,不就是指臣等吗?臣等不过是心折于太后陛下的万千仪态,尽心服侍太后陛下,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啊,太后陛下,臣等之心日月可鉴。”

郑俨哀哭连连,胡太后还是沉默着,似乎被他哭得心烦,双手更用力得绞着。徐纥扯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安静些,郑俨的哀哭转为抽泣,仰脸泪光涟涟得瞅着太后,太后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叹。

徐纥站起身揽了揽太后的肩头,太后轻轻靠在他身上,徐纥趁机说:“臣等死不足惜,只是牵挂太后陛下娇娇女儿家,以后身边无人扶佑,太后陛下忘了吗?当年皇上只有十一岁,就听信老阉贼刘腾谗言,囚禁太后陛下于冷宫,皇上好狠心呐!”

胡太后身子轻颤一下,一直跪着沉默的元诩说话了:“当年儿臣年幼听信他人谣言囚禁母后,和母后分离后儿臣日日思念,求着刘腾助儿臣与母后见面,又向元氏宗亲保证母后不再干预朝政,后来母后终得自由。”

胡太后看向元诩:“朕想问问皇上,尔朱荣进兵洛阳后,皇上准备怎样安置朕?”

元诩朗朗说道:“还请母后归政于儿臣,儿臣会安排母后相伴青灯古佛,颐养天年,以赎多年来的罪孽。”

胡太后站直身子冷冷一笑:“好孝顺的皇上。郑俨起来,扶朕坐下。”

丁丁心下大急:“这个傻皇帝,竟然连迂回敷衍的话都不会说,本来太后还有点犹豫,如此一来,只怕已起了杀心。”

门外太监禀报潘贵嫔到。怜儿进来后放佛没有看见元诩,只是恭敬得跪拜太后。胡太后神色恢复如常:“潘贵嫔既然把产下小公主一事告知朕,朕可答应你一个请求。”

元诩不置信得看着怜儿:“竟然是你给母后透露的消息?”

怜儿没有理他,叩谢太后说:“妾妃别无他求,只求太后陛下保小公主登基。”

元诩喝道:“怜儿疯了吗?公主女儿身怎能登基?”

胡太后哈哈大笑:“好个潘贵嫔,竟然野心勃勃,朕以为你与皇儿情真意切,会为皇儿求情,也罢,朕就答应你,让朕的孙女儿做第一女皇,说什么牝鸡司晨唯家之索,朕就是要让女子称帝,朕顾念母子之情没有为帝王,可惜皇儿不知感恩反倒生怨,也罢,来人,给皇帝赐酒。”

丁丁从帷幔后冲出来,跪到元诩身边,冲着潘外怜道:“枉元诩那么疼你宠你,既然太后可答应你一个请求,你为什么不求太后饶了他?”

潘外怜一脸怨毒:“原来英贵妃也来了,皇上疼我宠我?他在我的床榻之上夜夜喊的都是英贵妃的名字,他与我谈论最多的也是你,说英儿多么热情多么善良多么率真,有时候说你傻,傻得可爱。我偏不让你们如意,我怀孕以后哭求他答应夜夜陪我到产下孩子,小公主降生当夜,我在床上虚弱无依,他竟然迫不及待冒雨前往徽音殿。口口声声怜我爱我,还不是被一个北秀荣来的野丫头迷得失了心窍,我当然要为我们母女找个依靠。”

丁丁怔怔落下泪来,元诩擦着她的眼泪柔声说别哭,又怜悯得看看潘外怜:“怜儿,朕爱英儿之心是真,怜你之心也是真,怜儿性情单纯,怎么可以涉足皇权之争?”

潘外怜冷着脸没有说话。

元诩又朝太后叩头:“求母后护英儿周全,不让英儿涉足政治纷争。”

胡太后冷笑道:“皇儿对尔朱荣的女儿竟是真心,朕一直以为皇儿是为尔朱荣的铁骑动心。朕把尔朱荣的女儿攥在手里,料他不敢轻举妄动。”

元诩看看捧着毒酒逼近的郑俨,紧牵丁丁的手站起身来凛然道:“摆驾宣光殿。”

胡太后亦起身背对元诩而立,声音无喜无怒:“也好,既然皇儿想回寝宫了断,徐纥郑俨随行,事后别忘了将英贵妃带回来。”

丁丁哭泣着大声说:“虎毒尚不食子,胡太后此举未免太过狠毒。”

胡太后背影微颤,潘外怜看着元诩和丁丁牵手走远,终于意识到什么哭倒在地上嘶声喊:诩,诩......

胡太后回头跌坐在榻上,呆望着窗外如幕的夜雨,嫌恶得挥挥手,有人过来把潘外怜拖了出去。

元诩之死(二)

可能是宣光殿里的宫人已得知消息,一行人进入殿里竟没有人前来服侍,烛台上的蜡烛大半已烧尽,也无人前来更换,黯淡的烛火更显殿里幽深凄冷。

丁丁目光中腾起怒火,大声喊道:“皇上驾到,怎么无人前来服侍?”

元诩牵她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安慰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安宁使丁丁心内发颤,她快步走到烛台前,把旁边备着的蜡烛都换上一一点亮,随着她双手的动作大殿里渐渐温暖明亮起来。

元诩双眸里浮上笑意,捉住她忙碌的双手揉了揉:“朕的宣光殿里终于有了女主人。”

丁丁鼻子发酸不敢看他,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静静站着。

元诩看看紧紧尾随的郑俨和徐纥,听见大门外隐隐传来甲胄之声,他沉声说:“朕有话单独和英贵妃说,你们请先退下吧。”

两人对看一眼,没有胡太后在场撑腰,元诩的帝王身份让他们心中生惧,犹豫中看看手中端着的酒壶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开。

丁丁看郑俨犹豫疾步过去把酒壶打翻在地,郑俨和徐纥脸色大变,郑俨抓住丁丁的手怒斥:“英贵妃竟敢打翻太后陛下御赐的酒。”

元诩疾步走过来推开郑俨,喝道:“大胆,放开英贵妃。”

丁丁仰头怒视郑俨:“你算什么东西,太后豢养的宠物罢了,天下姓元不姓胡,看你还能得势多久,武则天宠爱张氏兄弟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死在李隆基的剑下,我父不日进兵洛阳,到那时我一定手刃尔等。”

两人虽听不懂什么武则天张氏兄弟,但明白她言下之意,想到尔朱荣治军严谨,麾下兵将骁勇善战,当下不敢为难丁丁,忍气回显阳殿找胡太后去了,殿门外禁军听两人号令似乎更逼近了些。

元诩看着丁丁哈哈大笑:“英儿英儿,朕早猜你非尔朱荣的女儿,可你是谁呢?山间的精灵吗?你总让朕意外,你口中的武则天和张氏兄弟又是怎么回事?”

丁丁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我是不是尔朱英娥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怎么能摆脱太后。”

元诩抱着她:“这个并不重要,朕早料到有这一日,朕终归是败给了母后,朕没有听子攸的话,多次机会却狠不下心,她再为人不齿也是朕的生母。”

丁丁流泪道:“诩,你并没有败给她,你选择的是情义,不象她为了权势罔顾人伦。对了,子攸,赶快想办法告诉子攸,子攸一定有办法。”

元诩轻声道:“一切已成定局,英儿莫要再劳神,子攸被朕派往晋阳宣召去了。朕能在离世前见到英儿与英儿说说话,余愿已了。朕忙于政务,有月余未见着英儿吧。”

丁丁一颤,想起什么来,也许这样可以燃起元诩的斗志,她急急说:“诩,我有了你的孩子。”

元诩一愣:“英儿是为了逗朕开心吗?”

丁丁急急得说:“是真的,虽没有宣太医诊脉,这一月来我老是困顿不堪,精神萎靡,葵水之期已过半月。”

元诩的神色却是由轻松转为黯然:“朕对不住英儿,这个孩子不能留于人世,否则祸患无穷,朕离去后,你一定要去找子攸,他定能护你周全,英儿记住朕的话,保住自己性命要紧。”

丁丁一愣,转瞬明白了,元诩一旦离去,无论谁是皇帝,都不会容忍他的孩子留在世间,虽然有可能是个女儿,但是这些人一定会铲除一切可能性。

丁丁仍不放弃希望:“诩难道在朝堂之上没有可信之人吗?”

元诩一笑:“这就是朕一个多月没见着英儿的原由,朕与子攸几乎不眠不休得安排一切,元氏宗室的王爷们耽于享乐,无人响应朕与子攸的安排,朝堂之上的大臣持中立观望的态度居多,少数几个一开始追随皇爷爷的元老尽数命丧母后之手,母后的追随者们近来气焰日趋嚣张,子攸得阿那环与萧纪相助才离开洛阳,朕现在是四面楚歌,怜儿都背弃朕,只有英儿肯在朕的身边,不顾自身安危,设法要留着朕的性命。”

元诩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个遥远的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只是在说到英儿时,眸中有了点温度,紧紧抱住丁丁:“英儿,朕厌倦了,朕要远离这争斗,朕死后愿化做自由飞翔的鸟儿,朕只是舍不得英儿,恨不能早几年遇见你,可朕也后悔,后悔把你召入深宫,你现在如果还在晋阳,就可以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丁丁靠在他怀中:“诩,我真的不是尔朱英娥,我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元诩笑道:“朕早猜到了,看来尔朱英娥入宫前竟真的自尽了,尔朱荣从哪儿找来的你呢?子攸说你和尔朱英娥长得一般模样,只是性子南辕北辙。那你闺名是什么,对了,是丹霞禅师叫的丁丁吗?朕因为你不让朕叫这名字,赌气去了怜儿寝宫。”

丁丁又流下泪来,早知缘份如此的短暂,也许该说实话,也许该尽自己所能关心他爱他,而不是象乌龟一样整日缩在壳里,又想起丹霞的话,来了就是来了,来了就是尔朱英娥。她哭着点头:“我叫丁丁,诩,叫我丁丁,诩离去后,我就是尔朱英娥了,我会利用这个身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元诩吻着她的泪水:“丁丁不可以,不可以以身犯险,只要保护自己,朕拜托子攸保护你,阿那环也会保护你的。”

郑俨和徐纥匆匆返回,元诩挥手制止他们宣读太后的诏书,轻笑道:“你们如此急不可耐吗?毒杀皇帝的罪名即便有太后护着,也是诛灭九族的。真正是权欲熏心,放眼当今天下,皇令只有在洛阳城内外还能畅通,关中被万俟丑奴占据,河北之地完全受控于葛荣,山东群盗出没,南方各州又受到梁朝的不断骚扰,多少人在盯着朕的位子,你们以为有太后的宠爱你们就能横行无忌吗?”

郑俨和徐纥心中更为惊惧,虽强自镇静,端酒的手却不住发抖。元诩吻了吻丁丁:“朕这辈子最大的满足就是能认识丁丁,朕最高兴的是能有子攸这样的朋友。”

说完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丁丁在呆愣中看他笑看着自己,血从口鼻中不断流出,他朝丁丁伸出手还没有触到她就倒在地上。

丁丁哭喊着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擦着他脸上的鲜血,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出逃

魏孝明帝元诩生于510年,515年即位,528年暴崩,葬于洛阳北郊邙山脚下的定陵。

元诩死后次日,胡太后于朝堂之上下诏立其不到两月大的独子为帝,其母潘外怜为皇太后。

又次日,胡太后又下诏,称潘外怜生的本是小公主,却对外谎称是皇子,罪不可赦。废掉小公主,赐死潘外怜,另立元氏宗亲三岁的元钊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