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静瑜懒洋洋地道:“传说中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人家不是常说,青楼的老鸨都是见钱眼开的人?而且个个都黑心肝。”漪澜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些,“如果见到我们这样的,一定会想办法骗我们留下,然后把我们抓起来帮他们赚钱,对吗?”
总的来说,也对。
不过,静瑜笑了笑,“你听谁说的?”
“家里总管说的。”漪澜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嗯,不过我从书上也看到过类似的事情。”
静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的确,妓院老鸨这几个字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见钱眼开,而且还凶神恶煞的妇人,漪澜他们虽然不曾经历过人心险恶,但上课的时候太傅并不避讳让他们知道善恶和邪恶的区别。
东宫有一间藏书阁,孩子们所读的书并不仅仅只局限于要四书五经之类的圣贤书,民间杂记,人文地理,神话故事一类的书,他们闲暇时候都可以看。
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
他们暂时没机会去行万里路,从书中了解天下,了解民生和人心,同样可以丰富学识和阅历,增加对复杂人性的了解。
“那你觉得方才这位…”静瑜勾了勾唇,“是个好人?”
漪澜微愣,随即缓缓摇头:“还不知道,漪澜暂时还没办法做出判断。”
“你们觉得呢?”静瑜抬眼看向对面的锦墨和霁月,表情轻松而闲适,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一下。
“她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锦墨斟酌了一下,如此回道,“至于她是不是个好人…我觉得她不算是好人。”
“不算是好人?”静瑜漫然轻笑,“为何?”
锦墨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一个单纯的好人,不可能经营得了青楼这样的营生。”
所谓的好人,大多都是善良宽厚的,乐于助人,品行好,行为端,但这样的人却往往被“好人”这两个字所局限,行为处处受制,不善于变通权衡。
这样的人,别说经营一间偌大的青楼,只怕就算做个小本生意,都难免被别人欺负打压。
“漪澜,听到没有?”静瑜目光微转,笑意盈盈地看向漪澜,“锦墨说得多有道理,很多时候判断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多少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什么,而是事实已经在我们的脑子里了。”
第1925章 金凤楼3
很多事情,不在于证据,也无需看到多少摆在面前的理由,而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认知来判断。
正如锦墨所说,青楼这种地方本就不是干净的地方,善良的好人绝对做不了这个营生。
当然,意思也并非就说开青楼的一定是恶人,这世上除了好人和坏人之外,还有很多人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评价。
漪澜乖乖点头受教:“听锦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锦墨嘴角轻抽,默默看了她一眼。
漪澜挑眉:“你看我做什么?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没有半分调侃你的意思。”
锦墨很有风度地点头:“我知道。”
外面脚步声响起,四人同时转眼看去,四个白衣的婢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美味佳肴,糕点甜品,切好的新鲜瓜果,应有尽有。
四个白衣侍婢没有说话,各自将托盘中食物端了出来,放到少年们面前的桌几上,然后鱼贯离开。
那个叫凌兰的美妇人再度走了进来,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慢慢轻摇着手里团扇,“可以吃了,要是不够的话,我让他们在送些过来。”
静瑜抬眼看她,一双熠熠生辉的明眸看着格外有神,“兰姨等着收银子吗?我们不会吃霸王餐的。”
说着转头,朝霁月道:“月哥哥把饭前先付一下。”
霁月点头,刚要起身付账,却听凌兰开口阻止:“不是怕你们吃霸王餐,这顿饭兰姨请你们吃了,吃完赶紧回家去,这个地方不是你们孩子该来的。”
此言一出,室里瞬间一静。
“兰姨请我们吃?”静瑜讶异了一下,“为什么?兰姨不是开门做生意的吗?要是个个吃饭都不付钱,那兰姨怎么赚钱?”
“这里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区区一顿饭能赚多少钱?”凌兰摇头轻笑,艳丽的脸上浮现愉悦之色,大概是很久没遇上这么合心意的孩子了,“你们还太小,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的,不过外面到底危险,小孩子家家晚上别到处乱跑,万一遇上了危险后悔都来不及。”
静瑜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道:“能有什么危险?大人总是喜欢吓唬我们。”
凌兰顿时一默,也没反驳她什么,只淡淡笑道:“今晚既然来了,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兰姨就送你们一份见面礼吧。”
说着,轻轻拍了拍手,门外走进四个穿红衣的女孩。
四个人乖顺地朝兰姨屈膝行礼,低眉垂眼地喊了一声:“娘。”
“去伺候一下四位小公子。”凌兰只说了这一句,然后就从椅子上站起身,目光温柔地看向静瑜,“好好享受我送你们的大礼。”
话落,转身就走出了房门,再一次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或许是因为要伺候的四位公子年纪都小,显然还都是没有破身的少年——即便凌兰早已看出静瑜和漪澜二人是个小姑娘,也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只把他当做少年一样对待。
第1926章 金凤楼4
所以她安排的四个少女年纪也不大,约莫都在十三四岁左右,容色漂亮而不艳丽,五官还带着些许尚未完全长开的清秀之气。
然而她们的身上却清一色穿着红色透明的薄纱轻裙,薄纱下面只穿着肚兜和亵裤,白皙娇嫩的肌肤若隐若现,身上更是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此时绕过桌几,竟是每人负责服侍一个,在静瑜、漪澜、锦墨和霁月身边各自坐下,然后熟练的倒酒,动作从容而不失撩人风姿地端起,柔声开口:“公子请满饮此杯。”
声音柔弱却悦耳动听,带着训练出来的妖娆风情和丝丝魅惑气息。
静瑜还好,神情淡定得很,伸手漫不经心地拨开了旁边递上来的美酒,淡淡道:“我不喜欢喝酒,你去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此言一出,跪坐在她旁边的女子恭顺地应了声是,放下酒盏,便起身走到了红木屏风后面,那里摆着一家外观精美的乌木琴。
而从未面对过如此情况的漪澜和锦墨、霁月三人显然有些拘束,个个脸色发红,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旁边美人的盛情。
就像急着破身的少年真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才记得窘迫一样。
此时的三个少年似乎就是这种反应。
而听到了静瑜的话只会,漪澜首先反应了过来,朝自己身边跪坐的少女说道:“她既然弹琴,你就伴舞吧。”
少女闻言,似乎也是松了口气,柔柔地应了声是,便拖着长长的薄纱裙摆走到了坐席前面的宽敞地方,藕臂轻扬,薄纱广袖翩然而飞,随着屏风后面响起的空灵琴音而翩翩起舞。
锦墨跟着道:“一个人跳舞太单调,你也去。”
霁月轻咳了一声:“一起跳吧。”
于是他们身边的两个少女只得放下手里的酒盏,加入伴舞的行列。
室内琴音袅袅,悠扬而婉转,三个少女穿着轻薄的红纱轻裙,随着琴音起舞,少女们身轻如燕,舞步轻灵,身体软若棉絮,每一个旋身,每一个弯腰,每一个抬足的动作都尽显妖娆妩媚之风姿。
她们所展现出来的舞姿,显然与她们清纯的容貌不同,甚至她们身上所穿着的衣服,也根本不该是寻常这么大的少女应该穿的。
静瑜安静地倚靠着屏风,目光落在眼前跳舞的三个少女身上,仿佛正看得津津有味,而漪澜和锦墨、霁月也慢慢稳定了心神,从方才的慌乱中安定了下来。
他们终于明白,方才凌兰所说的“送你们一份大礼”是什么意思了,也隐约看得出来,这些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女对于今晚的处境似乎都有些抗拒——如果他们判断得不错,她们就是那些青楼常客们口中常说的“雏儿”。
因为尚未**,所以对于破身这种事情总是抱着庆幸又惶恐不安的态度,但自身处在这样的境地,抗拒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今晚待在这里的如果不是静瑜这几个少年,而是其他天都城权贵,她们还能有如此好运?
第1927章 金凤楼5
婉转空灵的琴音伴随着美丽的舞姿,室内气氛一片旖旎美好,几乎要掩盖了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异样气息。
静瑜眉梢轻挑了一下,以传音之密道:“我出去一下,你们乖乖待在这里,不许擅自离开。”
说罢,径自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已经完全沉浸在舞蹈中的三个少女没有在意到她的离去,或者说——她们的心神已经被琴音所控制,沉醉在其中,除了跟着曲调跳舞,再也没有其他的意识。
而坐在屏风后抚琴的少女,同样沉浸在了自己的琴音中,心神专注,对于这房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再有关注的精力。
三楼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二楼隐隐传来的嬉怒调笑声。
站在栏杆前俯视下面,可以看到一楼大堂和二楼的廊道上璀璨的灯火,穿着华衣锦袍的达官老爷左拥右抱,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哥儿调戏美人,形容粗犷的江湖浪子豪爽地饮下美人奉上的美酒。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环肥燕瘦,或是清纯,或是美艳,或是妖娆媚骨,或是玲珑可人。
甩着帕子迎来送往,讨好赔笑,媚眼轻勾,暗香浮动。
…一副活色生香的人间风月场所。
一楼大堂和厢房招待的寻常身份的人,二楼雅间则是招待一些身份显赫的高官权贵,当然,消费级别不同,待遇也是不一样的。
美人的姿色和年纪更是有着很大的差异。
静瑜安静的看了一会儿,便转身沿着廊道徐行,即便是这个人声鼎沸的时候,三楼也没有人上来。
静瑜不知道是不是凌兰特意的安排,或者说三楼本就不轻易招待客人…
总之,整个三楼雕栏玉柱的廊道上,安静得仿若没有一丝人气。
走了大约一刻钟,静瑜脚下微顿,转身看向左边紧闭的精美房门,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然后抬手,慢慢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丝毫不逊于方才那间雅室的房间,风格布置大致相似,清新雅致,案几上青铜小兽熏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幽香暗浮。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方才那一间雅室是以红木屏风隔断,将一间房隔成了里外两间。
而此处,浅蓝色轻纱帷帐随风轻扬,隐隐绰约露出帷帐后面的一张美人榻。
静瑜安静的站了片刻,举步缓缓走到窗边,倚在窗边看窗外蓝天白云,淡淡开口间,声音跟平常一样悦耳如天籁,却透着浅浅的凉意:“既然引我来了这里,就不必躲躲藏藏了。”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安静如雪。
须臾,轻纱帷帐轻扬,一个绰约人影从帷帐后面走了出来。
一个外表十六七岁的貌美女子,乌发如墨,肌肤白皙胜雪,身穿蓝色冰丝曳地长裙,外罩一袭烟霞色的烟纹蝉纱丝衣。
脚上穿一双孔雀珠芙蓉软底鞋,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手里拿着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
看起来倒颇有几分金凤楼里当家花魁的架势。
第1928章 敖容在哪儿1
不过,这个人可不是金凤楼的花魁,而是曾经差点成为龙族君妃的海兰馨。
很多年没见,这个女子依然是这副容貌,以及这副…高高在上的冷傲姿态。
静瑜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去看窗外的蓝天白云,没说话。
这个女子也没说话,径自盯着静瑜纤细娇小的背影,嘴角抿成了一条线,眸心诸多情绪翻涌,然后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无边的冷漠。
“敖容在你身边?”
甫一开口就直接切入正题,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静瑜淡道:“敖容是谁?”
“…”海兰馨脸色一僵,随即冷冷咬牙,“你故意装傻?”
静瑜唇角略挑,说不尽的嘲弄。
海兰馨站在她的身后偏左位置,虽看不到静瑜的正面,却能看到她精致如画的侧颜和嘴角那一抹轻嘲的弧度,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
“若不是已经查到了他的行踪,我不会来这里找你。”压下心头怒意,海兰馨力持冷静地道,“他现在就在皇宫里。”
静瑜安静了片刻,淡淡道:“我的宫里,没有一个叫敖容的人。”
“不必跟我咬文嚼字。”海兰馨冷冷说道,“我知道你还带着曾经的记忆——我不知道为何轮回之后你的记忆没有消失,我也不关心这个问题,现在我只想知道,敖容在哪儿?”
敖容在哪儿?
静瑜红唇淡淡一勾,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女子,“既然已经查到了他的行踪,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来找我?”
语气波澜不惊,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当然,这一点海兰馨不会觉得奇怪,带着记忆转世的人怎么可能还像个孩子?
“敖容在你的皇宫里我,我不找你找谁?”海兰馨道,“你的皇宫里被敖容设下了结界,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个结界对于凡人来说不起什么作用,也没有人会察觉到什么,但对于海兰馨这样不是凡人神力却有限的人来说,结界的存在让她无法随心所欲地在皇宫里逗留,最多只能感知到一点不寻常的气息,让她大致能确定敖容的确在宫里。
但是到底哪一个人是敖容本尊,她却无法查到。
想到此处,海兰馨心头不由恼恨,她完全没有想到敖容会为了一个凡人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即便是当初面对死去的凤兮时他暴怒发狂,取消了跟她的婚约,并且把她和海蓝晶发配到了龙族南疆边境之地,也重重地处罚了四大护法,海兰馨也还抱着一丝希望。
她想着自己忍一时之气,待几年过去,敖容慢慢忘却了那个女子,一切依然跟以前一样。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去南海边境修行了数年,回来之后却是得知敖容已经离开了龙族,而去向…竟是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用了几个月时间,海兰馨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龙族帝君为了寻找凤兮的转世,竟答应了天帝三个苛刻的要求,而后自己也化作凡人之躯,从此离开了龙族。
第1929章 敖容在哪儿2
海兰馨得知了这些事情,几乎咬碎了牙齿,这些年利用自己的神力一刻不停地查找着敖容的下落,可他显然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任她费了多少心思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敖容元气大伤回到龙族疗伤。
得知他回到了龙族,海兰馨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把自己搞得那般狼狈,但心想着他回来了便好,等元气恢复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龙族帝君,还是那个纵横四海八荒让天族都忌惮的敖容。
只要她不离不弃,以诚心打动他,早晚他还是要履行曾经的婚约,毕竟数千年以来,敖容的心里从未驻进过任何一个女子——除了一个凤兮。
可凤兮毕竟是个凡人,寿命有限,不可能跟着敖容长长久久,而且此番敖容既然已经回到了龙族,兴许已经跟转世之后的凤兮划清了界限。
当然,这些都是海兰馨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她守在龙族片刻不离,只等着敖容疗伤之后早早出关,却没想到…恢复了元气之后的敖容,竟是直接吩咐四大护法入了神殿。
他跟四大护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即便是海兰馨和龙族公主敖雅,也无法从四大护法口中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然后敖容面都没露,再次一声不吭地从龙族消失,无踪无影。
守了一年,海兰馨最后却连敖容的面都没有见到,怎么能不叫她气极怒极?
两年来她明察暗访,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辗转多少地方才终于得知敖容身在南族皇宫的线索。
可她却没想到,南族皇宫里竟被敖容事先布下了结界,她即便能进入皇宫,却根本无在结界里逗留太久,花了许多日子才查清,南族小公主的东宫里住进了很多伴读,这些孩子有的是七年前进的,有的是六年前进的,还有一批是三年前进的。
而敖容最开始消失时,却跟这些时间都对不上。
但是海兰馨得知了另外一件事,这位小公主身边有一个叫做容陵的侍奴——他是最后一批进入东宫的伴读之一,但是后来曾离开过一年,两年前再回来时就成了公主的专属侍奴。
这所有的线索几乎都已经告诉海兰馨,那个叫容陵的孩子就是敖容的本尊,她甚至特意去查了容陵的身份来历,后来得到他是南族林州远宁府人,父亲是当地知府。
容陵在八岁那年生过一场重病,药石罔效,大夫都已束手无策,可后来奇迹地好转了,醒来之后的容陵跟以前就不一样了,学习琴棋书画,开始练武强身健体,九岁那一年皇族公主下旨选伴读,他报了名参选。
海兰馨查到了这些,越发可以肯定他就是敖容,而那一年的失踪跟他回龙族疗伤的时间也对得上,但只有一点——
龙族高高在上的帝君,四海八荒之中无人轻易敢惹的敖容,曾经连天帝都不放在眼底,他会心甘情愿成为一个凡人女孩的侍奴?
第1930章 敖容在哪儿3
海兰馨绝对不可能相信,敖容会卑贱到如此地步。
所以她推翻了之前的判断,那个容陵…显然不可能是龙族帝君敖容,龙族帝君也不可能如容陵那般卑微至此。
可后来不间断的调查,她却实在无法再得知除了容陵之外,还有谁更符合敖容本尊的特征。
因此她才忍不住终于泄露了自己的行踪,让这个南族公主主动离开皇宫出来见她——
海兰馨并不担心轩辕静瑜会不理会她,以她的修为,在皇宫里想要悄无声息地弄死几个人太容易了。
这位南族公主曾经是个修行之人,心地应该是柔弱而善良的,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海兰馨在她的皇宫里杀人?
海兰馨心里盘算着这一点,而事实证明她的盘算完全没有错,这位外表才十岁的小公主——如今已经即位为帝的少女,此时不就站在了她的眼前?
思绪慢慢回笼,海兰馨抬眼看向眼前小小的少女,淡淡道:“你该知道,你跟敖容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你就算把他留在皇宫里又能如何?你觉得会为了你而放弃龙族帝君的尊贵身份?”
慢慢摇头,她的语气带着些许怜悯和叹息,“他现在对你的态度只是一种执念,前世你死在了他的手里,他心里愧疚,自责,痛苦,悔恨,所以才生出了执念。但是执念,却并非是爱。”
静瑜静静地看着她,待她说完,才波澜不惊地开口:“海兰馨,你的认知有误。”
“…”海兰馨皱眉,不解静瑜的话是何意,“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认知有误。”静瑜目光淡淡从她面上掠过,仿佛对她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兴趣,“你对自己的本事和判断能力都很有信心,可惜,到底还是算错了一些事情。”
她算错了一些事?
海兰馨慢慢眯起了眼,不由在脑子里回想,自己算错了什么事?
“其一,南族皇宫里的结界并非敖容所设,而是出自于我自己的手。”静瑜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炫耀,也不刻意隐瞒什么。
然而此言一出,海兰馨却着实呆了一下,然后眉头越发皱得深了些。
轩辕静瑜自己设下的结界?
怎么可能?她的神力有那么强大,连自己都不是对手?
“其二,不管是前世的凤兮还是今生的轩辕静瑜,都从不是没有丝毫神力的凡人。”在海兰馨面前,静瑜显然没有继续隐瞒身份的意思,因为不想这件事无休无止地折腾下去,“我的元身是天族红莲玄女,神力修为或许比不上曾经的龙族帝君,但现如今…”
顿了一下,她唇角淡挑,“但是如今,我要灭你一个海兰馨,大概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落下,海兰馨脸色剧变,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的背影。
天族红莲玄女?
那个修为高深,被诸神成为神女的南族庇护之神?
怎么可能…
不,这绝不可能,如果她的身份当真如此高贵,以前怎么会沦落到那般地步?
第1931章 敖容在哪儿4
天族的红莲神女,谁也不知道她的修为达到了怎样的境界,但是海兰馨知道,如此她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其三,或许你已经猜到朕的东宫里谁最有可能是龙族帝君的本尊,但你不敢相信。”静瑜显然并不关心海兰馨相不相信她的话,不疾不徐地道,“因为你以为高高在上的龙族帝君不可能卑微到如此地步,不可能成为一个凡人公主的侍奴,但是我可以很不幸地告诉你,敖容真的就能卑微到如此地步。”
话音落下,雅室中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海兰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根本没料到所有的事情全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个女子不是她一直以来所以为的“卑贱的凡人”,她的神力在龙族所有人之上——而如今,海兰馨甚至不敢确定,龙族帝君敖容跟这个女子,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高高在上的龙族帝君敖容,竟真的…真的跟在她的身边,做一个卑微的侍奴?
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自甘下贱到如此地步?他的骄傲和自尊去哪儿了?
这个女子在他心里,当真就如此重要?
品尝着五脏六腑被妒火焚烧的滋味,海兰馨死死地攥着双手,长长的指甲几乎掐破了掌心,她却浑然未觉,心里被一个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实打击得几乎体无完肤。
一时之间,她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僵硬地站在少女身后,目光瞬也不瞬地定格在她的身上,目光却毫无焦距。
静瑜沉默地站在窗前,耐心十足地给对方消化的时间。
雅室很安静,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海兰馨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剧烈起伏的情绪,冷冷地道:“据我所知,天族和龙族素来是对头,你跟敖容之间——”
“今日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跟你炫耀什么。”静瑜显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漫不经心地接下了她的话,“龙族和天族如何,我并不关心,但是我跟敖容之间绝不会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他现在待在我身边做侍奴,不是我对他的报复,我也没有心思去报复折辱他,如果你有办法让他离开南族皇宫,我绝不出手阻止。”
海兰馨闻言,瞬间一静,看向静瑜的目光中不由浮现了些许惊疑不定,须臾,迟疑地道:“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静瑜语气平静,带着些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我跟他之间本就不该有所牵扯,他自以为是的赎罪对我来说也完全没有必要,你若是有办法让他离开,那再好不过。”
海兰馨沉默了片刻,“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自己不赶走他?”
“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好极了。”静瑜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赶走他。两年前他回去疗伤,我跟他说过不必再回来,他偏说要回来赎罪,我说既然要赎罪,那就当本宫的侍奴吧——我原本以为,依他的孤傲性情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却没想到…”
第1932章 镜花水月一场梦
却没想到,敖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自己说出口的话也不好再反悔,回去疗伤回来之后,敖容就在东宫做了一个侍奴,两年下来竟是半分不曾后悔过。
海兰馨说不出来此时的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以前为了能成为敖容的君妃,为了在各方面都配得上他,她做过很多努力,打小就学习各种礼仪,让自己变得优雅端庄,努力修炼神力,让自己变得强大。
凤兮出现在南海神殿的时候,她心里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敌意,以至于在她面前几欲失态,直言她是一个卑贱的人类,让她不要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即便当初凤兮说过她什么都不想要,海兰馨也并不相信。
可如今,她只觉得狼狈。
对方自始至终说话的语气都是如此平淡,就如曾经那个无欲无求的女子,从不曾高声说过什么,不曾特意强调或者辩解过什么,甚至面对谩骂也不曾反驳过一句,诉苦…更不曾有过。
自己对她怨恨过,嫉妒过,即便此时也依然没办法不讨厌她,然而——对于敖容,她竟是真的从来不曾…
不,或许曾经也心动过,在南海孤岛上的那一年里,她喜欢上了一个名叫陵的男子,那个人对她很好,会做饭给她吃,会吹奏乐音给她听,会陪她打坐修行,愿意为了她而与世隔绝。
…可那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梦醒了,这个女子能做到毫不留恋,不爱,不恨,不报复,却也绝不再给伤害她的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原本是抱着质问、示威、警告的目的而来,可此时,海兰馨心里竟无法控制地对敖容同情了起来。
是的,同情,以及一点心疼。
见到静瑜之前,她准备好了很多说辞,目的只在告诉这个女子她跟敖容不相配,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四海八荒之内唯一能配得上龙族帝君的人只有她海兰馨。
可此时此刻她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爱上了这个无情的女子,是不是敖容的悲哀?
“…你真的是个无情的人。”良久,海兰馨才终于缓缓吐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再也没有丝毫的睥睨和傲然,而是带着淡淡的喟叹,“无情的人…若我也能做到无情,该有多好?”
静瑜没说话,沉静的目光落在天际的那一朵洁白的云彩上,耳朵里传来海兰馨自嘲的话语,嘴角几不可见地轻扯了一下。
无情么?或许。
没有情就没有伤害,没有情才不会有弱点,前世七情六欲被抽走,她却还能体会到了一点心动的感觉,而如今…敖容已经把她的七情六欲还给了她,她却再也无法体会那种心湖里泛起漪澜的感觉。
她的确是无情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并非在惺惺作态,而的确是再也提不起喜欢一个人的兴致了。
海兰馨定了定神,终于进入正题:“我应该如何做,才能让敖容心甘情愿地离开皇宫?”
第1933章 一掷千金的小公子1
事实很快证明,静瑜不但对敖容无情,对于其他不相干的人同样无情得让人无言以对。
海兰馨这句话问出口之后,静瑜已经明白他们今天的谈话算是成功的,海兰馨也算是个理智的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或者歇斯底里地痛恨,以至于不断地找她麻烦——如果她真的蛮不讲理,静瑜也会给她蛮不讲理的教训。
现在她既然如此聪明识时务,自己自然没必要再跟她多浪费时间。
淡淡丢下一句“那是你的事情”,就转身离开了,徒留海兰馨一个人呆滞地立在当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
回到之前的雅间,漪澜和锦墨、霁月三人目光齐刷刷扫了过来,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显然方才一直在绷着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