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一世,孤傲尊贵的龙族帝君仿佛陷入了死胡同里…

沐浴之后,漪澜拿来了干净舒适的衣衫给静瑜穿上,殿里不冷,但是现在还是冬天,外面气温低,漪澜给静瑜穿着厚厚的衣衫,还给她披上一件貂绒大氅。

回到了凤鸣殿,静瑜在软榻上半躺了下来,漪澜给她倒了杯热水,“公主,容陵要离开这么久…那他讲的那个未完的故事,以后不是没得听了?”

静瑜喝了口水,抬眼看着她:“你喜欢听?”

漪澜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倒也不是特别想听,就是想知道那个凤兮后来怎么样了。”

因为容陵每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情绪似乎都有些不对,因此漪澜难免会想,这个故事是不是牵动了他心里的伤痛?

所以她对听故事这件事本身倒不是多有兴趣——毕竟若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就算故事多生动精彩,也不会让人愉快。

但凤兮这个女子…

漪澜总是忍不住想起容陵在花园里喊公主为“兮儿”的那一次,她不知道这个兮儿跟那个凤兮有没有什么关联…应该是没有的吧?

第1890章 你们是本宫的人1

但故事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忍不住想知道,故事中的女主最后命运是怎样的。

漪澜还没到十岁,但是此时对于故事中的女主角,她却敏感地生出了一种心疼的感觉,对于故事的后续…似乎也隐隐已能猜到了一些。

静瑜优雅地喝完了一杯水,垂眼盯着杯子边缘看了良久,然后才伸手,把杯子递给了漪澜。

“你要是想听,本宫也可以给你讲讲。”

啊?

漪澜一呆,“公主也知道那个故事?”

“嗯,你们回家的那个晚上,他给本宫讲完了全部。”静瑜调整了姿势,在榻上斜倚着,半垂着眼,唇畔噙着一抹清淡的笑容,“横竖本宫现在无事,便给你讲讲。”

漪澜将手里的杯子放到几案上,转身走了回来,在静瑜脚步半跪下来,体贴地给她捏着小腿。

东宫沉浸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之中。

公主的伴读们都在认真地上课,听太傅讲纲常伦理,忠君爱民之心,为人处世的准则,不可逾越的律法,以及不容冒犯的帝王威仪。

凤鸣殿里,静瑜仿佛真的在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小姑娘想听的故事后续发展以及故事结尾。

静瑜的声音很平静,讲得也很流畅,跟容陵讲故事时的情绪异常不同,她自始至终都是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丝毫没有受故事中主人公情绪的影响。

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就讲完了一整个故事的后续结尾。

漪澜听完之后,久久地沉默了下来。

没有哭泣,也没有为谁抱不平,甚至没有再说一句“凤兮好可怜”,因为这个故事发展到最后,算是完完全全的悲剧。

里面的故事让人心情很低落,凤兮这个女子是不幸的,从被家人送到岛上开始——她的人生就开始了磨难。

若说一开始漪澜还以为那个男子的出现,可以给孤独寂寥的凤兮带来一些快乐和温暖,那么在听完整个故事之后,她只有一个感觉——悲凉。

任何苍白的言语,都没办法表达出自己对凤兮命运的感同身受。

直到用午膳时,漪澜的神情都显得很落寞,锦墨几个孩子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反常,不由朝她看了几眼,忍不住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用膳之前,本宫有几句话跟你们说一下。”静瑜托腮,语气不复往日慵懒,而是带着淡淡的严肃,“即日开始,你们的学习内容不再仅限于书册和才艺,本宫会针对你们的喜好、特长和天赋来决定你们要学些什么,五年时间,不能让本宫满意的人,以后将丧失留在本宫身边的资格。”

“本宫登基之后,身边需要的是忠臣良将,是德才兼备的臣子,也需要一些特殊的心腹担任一些其他的职务,以后本宫慢慢都会让你们了解。”

“今日之后,任何人——包括予修在内,都别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本宫每日会亲自给你们布置任务,达不到本宫要求的,本宫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第1891章 你们是本宫的人2

看着眼前孩子们凛然恭敬的表情,静瑜浅浅地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永远给本宫记着,你们是谁的人——这辈子除了死,你们是本宫的人。”

“本宫以后要把你们收进后宫,你们就是本宫的皇夫侍君,本宫要你们保家卫国,你们就是本宫麾下的不败将军,本宫需要你们去统领江湖,你们就必须成为武林盟主。”

“若有谁害怕了,退缩了,后悔进入东宫了,现在可以提出来,本宫此时尚且心慈手软,可以放你们回家,还你们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生活方式。”

“但是如果选择留下了,日后就必须对本宫忠心不二,一旦生出异心,本宫不妨提前告诉你,那后果必回生不如死。”

一字一句,嗓音娇嫩软糯,悦耳动听,但这一句句话里的意思,却让所有的孩子们凛然。

气氛一片冷肃,即便公主只有七岁,比他们大多数人的年纪都小。

即便她说的话听不出半分冷厉之意,却也没人敢把这些当成是一个孩子的虚张声势。

这些伴读们不管是进宫已经四年的,三年的,还是今年春刚进宫的,此时无疑都受到了震慑。

但气度这个东西,从来不属于大人专属,臣服这两个字,也不仅仅存在于成年的君臣之间。

短暂的沉默之后,孩子们起身离席,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齐齐恭敬地道:“此生此世,誓死效忠公主殿下,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静瑜看着他们,唇畔的笑意不由深了一些,天诛地灭…不,不需要天诛地灭。

他们都是一群真实可爱的孩子。

在她的手里,他们生不出反叛之心,她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去承受天诛地灭的惩罚。

“起身。”静瑜淡淡开口,“可以用膳了,午膳之后都去绛云殿,本宫先考察一下你们的功课。”

“是,公主殿下。”

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孩子们的世界单纯而快乐,但是身在皇室,身在高官贵胄之家,很多孩子自一出生开始就享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追逐不到的权势和荣华,当然,与此相对的,他们注定也要承担相应沉重的责任。

往日轻松宁静的气氛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紧凑的学习,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的时间已经过去,除了两位传授的学识以外,医术、毒术、奇门遁甲、文韬武略,甚至是很多正人君子眼中上不得台面的本事。

他们都学。

不过孩子们的精力有限,天赋也并非万能,因此广学而博,专一而精。

静瑜早上依然按时上朝,身边总是跟着四个孩子,予修和漪澜二人是固定的,其他的则是霁月、锦墨、流裳和萧寒四人两两轮流。

时间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中慢慢流逝,一晃眼,三年岁月无声而过。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正在朝议的文武百官们,收到了一份来自于女皇陛下的传位诏书。

第1892章 诏书传位,静公主登基

满朝文武哗然。

女皇陛下携帝君已经离开天都城三年,至今未有只言片语的旨意传回,也幸得南族的满朝文武早已习惯了帝王三五不时的闹失踪——就如上一任皇帝,不是也在女皇没登基之前,就携着皇后离开了天都城,至今未回?

但是淡定是一回事,这…突然传位,却显然让人有些懵了。

小公主殿下才十岁啊…

好吧,南族史上也不是没有十岁登基的皇帝,但女皇陛下和帝君皆健在,这么早就传位——就算他们舍不得逍遥快乐的幸福生活,但有没有考虑到以公主现在的年纪,是否有本事驾驭得了朝堂上众多强臣?

满朝文武心里的这些想法,女皇陛下显然是听不到也完全不担心的。

传位的诏书已下,公主殿下和朝臣只能遵旨而行。

凤帝十一年四月,静公主登基为帝,帝号为青,废辅政大臣,因新帝年幼,封宸王为摄政王,和左相共同摄政。

出于对母上大人的尊敬,登基第一年依然是凤帝年号记入史书,次年为青帝元年。

因为公主殿下年纪小,尚未到亲政之龄,因此礼部在征求了她和宸王的意见之后,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但即便如此,一天的流程走完,依然难免疲劳。

回到凤鸣殿,再有宫女上前替她摘掉帝王头冠,退去厚重的帝王衮服,静瑜放松了身子倚在榻上,宫女递上一盏热茶。

就算是如此喧闹欢腾的日子,整个殿里依然是安静而无声的,做好了一切,静瑜挥手,几个宫女无声地屈膝退下。

站在一旁的少年沉默地走了过来,在榻前蹲跪下来,体贴地给她捏按着脚踝和小腿。

温柔细致,力道适中,这份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两年来慢慢锻炼下来的。

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静瑜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几案上,闭目休息了片刻,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从七岁到十岁,三年来储君监国却从不过问政事,朝臣眼中的静公主依然还是那个喜欢安静的孩子,而对于三年来东宫里的情况,就算是伴读们的父辈宗长,也无法做到全然的了解。

伴读们的家世身份静瑜心里早已清楚,但是在东宫,他们用的还是静瑜曾经赐给他们的名字,这一点至今未改,静瑜也从不轻易提及他们的身份。

三年前的那个冬夜,静公主让孩子们明了了她的态度,她的威仪,后来的三年里,孩子们也慢慢清楚了公主要他们明白的事实。

这些伴读是属于静公主的人,不管他们是来自什么家族,他们长大以后的成就都只是他们自己的成就,所有的功绩都不会成为家族荣耀的理由,因为他们的才华和实力,皆来自于东宫静公主。

而倘若有错,也不会牵连家族,但静公主绝对会给他们终生难忘的惩罚。

所以这些孩子们纵然每个月还是可以回家一次,但是有关于东宫的事情,有关于静公主的事情,他们从不会在家提及一句——即便是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不该说的,也一个字都不会说。

第1893章 为帝1

闭目小憩了小半个时辰,静瑜睁开眼,眸心一片淡漠睿智的色泽。

“流裳。”淡淡启唇,清冷的嗓音不若曾经的温柔,从这一刻开始终于染上了真正的帝王威仪。

殿外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玄袍少年,走到榻前十步远之处就恭敬地跪了下来,“流裳参见陛下。”

陛下。

静瑜在口中轻轻品尝着这两个字的称呼,须臾,漫不经心地启唇:“说吧。”

“公主殿下初登大宝,按照祖制,需选至少四位皇夫。”流裳垂眼,身姿如青竹挺拔傲然,却带着清晰地温顺和恭谨,“皇夫的人选必须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里嫡子,年纪与公主上下不能相差超过五岁,所以…在六岁到十四岁之间都可以,而苏相家中嫡孙,今年刚满八岁。”

静瑜没有忽略流裳话音落下之后,跪在榻前的少年僵硬的神情,却选择不予理会,以手支额,慵懒轻笑:“六岁的皇夫…朕要是当真选个六岁的皇夫进宫,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所有时间都用来哄孩子了?”

虽说祖制是有这么个规定,但也是要视情况而定的,如果静瑜今年是双十年华,那么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入宫倒也没什么,毕竟天子本就有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的权利,别说比自己小几岁,就算等她年过半百,只怕想给她送美少年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能不能是一回事,她想不想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眼下…

对于选一个孩子为皇夫这件事,她还真没兴趣,虽然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不管是六岁还是八岁,朕都没兴趣。”静瑜托腮低语,然后淡淡道:“这是三日后早朝上苏相打算上奏的事情?”

“是苏相的主意,但上奏的人不会是苏相自己,而是礼部尚书。”流裳回道,“除了苏家嫡孙之外,礼部尚书家里也有一个适龄的孙子,今年已经十一岁,刚好也符合皇夫的标准。”

“礼部尚书?”静瑜漫不经心地回想了一下,脑子里浮现一个跟苏相差不多大的年纪的老臣,“如今的礼部尚书叫什么名字?”

这三年来,朝上官职时有变动,静瑜倒是没怎么关注过。

“闻起。”流裳恭敬回道,“这位闻大人是两年前刚提拔上来的尚书,政绩平平,只是入朝时间久,资历够,提拔他为尚书的事情是苏相做的主,也是得到宸王同意的。”

顿了一下,他道:“苏家跟闻家还是姻亲关系。”

“嗯?”静瑜挑眉,“姻亲关系,苏相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提拔?”

“苏相说,内举不避亲。”流裳声音平淡,语气没有起伏,听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

两年前他还在东宫里学习各种本事技能,今年才刚刚开始做事,然而对于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他却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得知来龙去脉。

情报,是流裳主要负责的其中一项,越难查到的事情越能磨练他的能力。

第1894章 为帝2

内举不避亲?

静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却很清楚,礼部尚书这个职务说重要其实很重要,但是在官员担任上要求却无需太过严苛。

礼部主要负责皇室大典、礼仪、祭祀,御宴,以及春闱秋试一类的学子考试,作为礼部最高掌权者,不需要滔天的功劳,只需要官风严谨,为人脚踏实地,做事认真负责,熟知自己的职责,莫要轻易行差踏错即可。

而那位闻大人能顺利胜任,除了资历足够之外,性子作风上想来也有些优势的,否则宸王也不会同意。

流裳道:“苏相的庶长女是闻家的嫡妻,早在前一任女皇陛下登基之前,苏家大小姐就嫁给了闻家嫡子为妻——据说,当初因为云家长子欺压庶子一事,乃至春闱都弄虚作假让庶子代考,最后女皇处置了云家,以至于天都城的庶子庶女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苏家庶女就是那一年嫁进了闻家。”

当初云家一事发生时,静瑜尚未出生,不过任何事情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没有她不知道的。

女皇处置云家一事果断凌厉,虽并没有因此而给予庶子庶女多少恩典,但云家庶子成了女皇身边的太傅,后又成了祭司殿大祭司,对于很多庶子庶女来说,这本身就是一桩扬眉吐气的事情。

影响多少还是有些的,而苏家庶女似乎就是那一年嫁的人,嫁进了当初还是礼部侍郎的闻家,对于苏家的家世来说,这算得上是下嫁了。

静瑜沉默了片刻,随即淡笑:“就算没有那件事,以苏相的身份权势,他的女儿嫁进一个普通官员家里,也必须是妻子,谁敢让他的女儿为妾不成?”

流裳低着头没说话,因为静瑜这句话显然不是问他的,不需要回答。

“所以现在可以确定,礼部尚书是站在苏相的背后了。”静瑜淡道,“朝中六部,苏相掌握了几部?”

“目前来说,苏相已经掌握了其三。”流裳道,“礼部尚书闻起是苏相的姻亲,吏部尚书李丹青是苏相的门生,兵部尚书苏幕臣,是苏相的嫡子。”

六部,苏相已控其三。

更别提苏相遍布朝堂和外放的众多门生,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区区李丹青能起到作用。

“暂时应该没有其他的消息了吧。”

“是。”流裳恭敬地点头,“陛下初登大宝,凤帝陛下下旨废了辅政大臣,宸王爷被封摄政王,这件事对于苏相来说无异于权力被削,他显然不会高兴的。但苏家门庭在天都城权贵世家中地位太过显赫,苏相在朝堂也经营了这么多年,就算心里不高兴,他也会一步步慢慢来,而不会瞬间乱了方寸。”

此人若有外人在,一定会震惊于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堪称老谋深算的判断和推测,而静瑜却只是平静地听着,末了淡道:“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少年恭敬地叩首,行跪安礼,礼仪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流裳告退。”

第1895章 为帝3

少年行了礼,很快退了出去。

静瑜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安静地在脑子里想着一些事情,然后便听到跪在脚边的少年沉寂的声音响起:“陛下要选皇夫?”

少年音色清冷,退去了昔日所有的色泽,桀骜不在,阴鸷不在,沉痛和卑微仿佛也一瞬间远离,如今只剩下被岁月打磨之后的沉寂和恭敬。

两年前他疗伤回来就跟在了静瑜身边,按着当初的约定做了一个侍奴。

容陵没有去想着这个身份有多卑微,也没有去想自己究竟能低贱到埋过几层尘埃。

他的认知里,侍奴这个词汇前面再加上“贴身”两个字,就是她的贴身侍奴,那么事实就是他可以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而不必被冠以任何冒犯的罪名。

并且目前来说,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她靠得近的侍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安慰?

静瑜敛眸:“我要选皇夫,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

她是南族一国之君,就算是女儿之身,也照样可以拥有三宫六院侍君无数,而他连干涉的资格都没有。

容陵垂眼,半晌才道:“你还这么小…”

话未说完,就听到一声轻嗤,静瑜淡淡道:“皇室之中,年纪从来不是阻止任何事情的理由,十岁可以登基,便同样可以选皇夫。”

问题只在于她愿不愿意而已。

容陵没说话,又沉默了片刻,不再纠结于皇夫的问题,反而淡淡道:“明明是庇佑南族的神女,明明很多事情用神力就可解决,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地自寻烦恼?那些孩子…就算没有他们,你照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治理好这个江山。”

她本就不是寻常的孩子,虽然他心里很高兴她把那些伴读培养成为得力的心腹,而不是全部收进了后宫,甚至并没有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孩子产生什么感情,但是容陵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很多余。

以她的本事,想要揪出朝上的异心之臣,根本无需这么早就筹谋,也压根无需提前预防,若真的有谁生出了不臣之心,她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人毫无垂死挣扎的余地。

静瑜闻言,莹润的红唇轻挑,声音平平道:“明明龙族帝君法力无边,四海八荒之内都没有能进入你眼中的生物,明明轻而易举就能突破九九八十一重殿,直达天宫挑战天帝,甚至取天帝而代之,为什么你不去做,反而要卑躬屈膝待在这里?”

话音落下,容陵瞬间沉默了下来。

视线落在眼前她雪白的裙摆上,良久,他才道:“因为你在这里。”

“你也可以直接把我打昏,或者强制性地抹去我的记忆。”静瑜慢悠悠地开口,语调散漫,“以你的本事,无声无息地把我掳走,抹去记忆带去你的地盘,应该也不算一件难事,你为什么不去做?”

毕竟,这种类似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

“我不会…不会再这么做。”容陵低着头,声音寂然,“我犯下的错已经足够多,不能再继续叠加。”

第1896章 为帝4

“错误不能继续叠加,这是你选在留在这里的理由。”静瑜淡道,“我现在的身份就是南族的储君,治理南族江山是我的责任,身为一个凡人的帝王,就要行使一个凡人帝王的义务,你何曾听说过天上诸神以神力治理过凡人的江山?”

她这一世的职责就是留在南族,以凡人帝王的身份给南族子民带来福祉,而不是以刚刚在上的神女身份降下福祉,若如此,她何必入世?

这些道理容陵自然也是明白的,他只是…

只是不想面对她当真要选皇夫这件事,既为女皇,那么选皇夫一事就是理所当然,这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权利,谁也无权阻止。

况且,他如今的身份,以及她厌恶他的程度,只怕他越是阻止,她越要跟他对着来,或许不说不问,事情反而没那么糟糕。

幸好,他到底还是了解她的,虽然这一世她的性情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感情寡淡的女子,于男女之事上…更是干净纯洁得像是一张白纸。

“容陵,按照你这身体的年龄,今年也有十二岁了。”静瑜淡淡道,“待在本宫身边做了两年侍奴,你要赎的罪,要认的错,本宫觉得已经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龙族?”

话音落下,容陵微震。

自从两年前回来,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怨恨或者厌恶这样的情绪存在,容陵谨守侍奴分寸,没有再做出任何冒犯她的举动,静瑜也从未主动找过他的麻烦,两人之间维持着从未有过的平和。

就像以前在南海孤岛上一样。

但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跟如今又不一样,那时两人都没有记忆,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平等的,而如今…

一个刚刚登基为帝的公主,身份尊贵,高高在上。

一个是身份卑微的侍奴,在这皇宫里算是最低等卑贱的存在。

虽然他只是静瑜一个人的侍奴,然而绝大部分时间里依然都只能跪着说话——这一点,静瑜对他从未有过半分宽容。

既然他自己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个身份,那么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受到特殊待遇的权利。

而容陵两年来也皆是谨守本分,说是甘愿卑躬屈膝也不为过,甚至于,他似乎彻底忘记了自己龙族帝君的身份,而真的成了一个合格的侍奴。

两年来,他的沉默和卑微,几乎让东宫里所有的孩子忽略了他的存在。

而静瑜却并没有忘记,他成为侍奴已经整整两年。

“…我没打算回去。”沉默了良久,容陵淡淡开口,“那一年的时间里,我不但完成了闭关疗伤的过程,也安排好了龙族的所有事宜,即便没我在,龙族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静瑜闻言,唇角微挑:“你大概忽略了我话里的前半句。”

他回答的是后半句,两年的时间不管是赎罪也好,是认错也罢,都足够了。

但是他忽略了她的前半句——

他的年龄,已经十二岁了。

第1897章 为帝5

聪明如容陵,显然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静瑜是女儿之身。

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可以是个少年,但是当这个少年长大之后——最多十四岁之后,若是还继续贴身服侍她,那么显然有些不合规矩。

自古以来,皇宫里能贴身服侍女主子的,除了宫女就只有太监。

从没有一个男子之身的人在成年之后还能做内侍的事情。

想到这里,容陵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手,低声道:“你是天子,是帝王,不是后宫里的妃嫔,这方面…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规矩约束。”

“不是规矩在约束我,而是我自己的意愿在拒绝。”静瑜淡淡道,“比起一个男子,我更喜欢留一个心灵手巧,乖顺可爱的侍女在身边伺候,就如之前的漪澜。”

而如今的漪澜已经应静瑜的要求,拜在了左相大人轻鸾的门下,跟着她学习治国之道。

只是每天晚上静瑜就寝之前,她会过来伺候,顺便汇报自己一天所学的成果。

虽漪澜已经不常在身边,但只要静瑜想要,这整座皇宫里的侍女都会死心塌地地想过来近身伺候。

“但是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要反悔?”容陵脸色微紧,忍不住抬眼看她,双目灼灼地盯着她越发脱俗清贵的眉眼,“是你说,我若要留下,就只能做侍奴…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为什么你却要出尔反尔?”

静瑜一窒。

出尔反尔,她倒是没想过要出尔反尔,只不过是当初他说要拿一辈子来赎罪时,她一时气话而已。

然而还是那句话,她从来不是善于记恨之人,不管是因为身份的关系,还是因为被抽去七情六欲之后爱恨太淡薄,她心里对他,纵然有过那么一点喜欢,后来也有过那么一点恨。

可爱恨情仇对她来说实在说不上有多强烈,他所做过的那些事,也让她说过“死生不复见”,可最后到底还是见面了。

静瑜原本就不想跟他再有一点关系,而三年前听到帝尧说过的那些话之后,他觉得就算要赎罪,做两年侍奴也已经足够,若真的让堂堂龙族帝君在她身边做一辈子侍奴…

这件事只怕引起的绝不是一点点瞩目。

四海八荒之内,绝对会成为一桩轰动的事情。

抬手捏了捏眉心,静瑜淡淡道:“敖容,曾经的事情到底已经过去了,我对你已没有多少恨意,所以也并不需要你继续以赎罪的借口让自己卑微下去,你乐于此,我却觉得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容陵脸色微白,两年来的镇定被她今日短短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击溃,她说毫无意义?她说心里对他没有多少恨意?

那么,除此之外,她对他…是不是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就算你觉得毫无意义…”闭了闭眼,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我却甘之如饴。”

静瑜闻言微默,须臾,淡淡道:“敖容,我只想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可能,我不明白你如此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898章 为帝6

他执着的是什么,她当真不知道?

她心里明明清楚,却总是如此冷静而理智地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可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她对他早就没了恨也没了爱…

她知不知道,这一句句言语对于而言,到底有多残忍?

不。

比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她这样的言语简直太过温柔,她甚至光明大度到连欺骗他都不屑,不像他,为达目的连感情都可以拿来算计。

深深吸了一口气,容陵低声道:“陛下不用再找任何借口让我离开,就算我的赎罪方式毫无意义,就算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可能…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不会让自己言而无信。”

所以,他这是铁了心要在她身边做一辈子的侍奴?

静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须臾,淡淡道:“既然如此…随你吧,但是十四岁之后如果你还不改变主意,朕觉得你需要让自己做些改变。”

此话说完,她就不再理会他,起身唤道:“来人,侍浴。”

晚膳之后,漪澜过来请安。

“参见陛下。”

沐浴完之后的静瑜,白色寝衣外面只穿着一件冰蓝色轻袍,斜倚在榻上的身姿显然散漫而慵然,并且格外的无害且平易近人。

明亮柔和的宫灯照耀下,新登基的女皇陛下眉眼沉静如画,精致脱俗的容颜泛着潋滟的光泽,就像不小心落入凡间的仙女,让人看得几乎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