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盯着师尉,没有说话。
师尉艰难的咽了咽喉咙,“…阿说,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师说呼吸有点乱。
女人依偎的更紧,“我和你爸以后是要结婚的,要我说你劝劝你妈早点放你爸走,强扭的瓜不甜。”
“你闭嘴啊。”她忍不住痛呼。
女人抿紧唇,哼了一声。
“师尉,妈妈知道么?”
师说很少叫父亲的名字,这次却带着十足的冷意。
师尉慢慢的摇头,“离婚后,我不会亏待你妈的。”
师说忽的低低冷笑起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从两年前开始我就不理你了么?”
师尉慢慢的抬眼,看着这个从小懂事听话的女儿。
有阳光从外头渗进来。
堵车,堵心。
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车主伤的不轻,韩愈做好急救措施已经是几分钟之后,120才驶过来将伤者带走,他缓缓松了口气,往车那边走。
眼角随意的一撇,便看见咖啡店里那熟悉的身影。
他心下疑惑,又看了眼她对面的两个人,步子一拐,走了过去。
刚走进咖啡店,就听见她说的那句话。
韩愈顿住脚。
师说颤着唇,“宋裕一直不让我去外滩,你知道为什么吗?两年前的那晚,我病发倒在那里孤立无援,医生说晚到一秒就没命了,我就在地上,挣扎啊,挣扎啊,我看到你在人群里,我想叫爸爸,救救我,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特别怕,我怕就那么死在那里,地上很冷,我疼得要命。你呢?你和这个女人坐上车走了,一次都没回过头,一步一步就像刀子扎在我心上。”
师尉的脸色已经变了,他的手在颤。
“那天是九月十一日,你去新加坡的飞机,整整三天,妈说你的电话打不通,”师说轻笑,又像自言自语,“我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三天,你呢,和她双宿双飞。”
“我这么痛苦,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你说,你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爸爸?”她说这话的温度,冷到零下。
“…阿说,爸爸不知道你在那里,爸爸要是知道…”师尉激动的站起来,语无伦次。
那一刻,韩愈五味杂陈,慢慢抬步走了过去。
师说嗤笑,“你不配做一个丈夫,不配做我爸爸。”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腿脚冰凉无感,差点就要掉下去的瞬间,感觉到身后的温暖,她抬眼,眼泪在眶里打转,声音轻轻地,像是呜咽:“韩愈。”
韩愈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身上,低声道:“嗯,我在。”
说着对师尉点了下头,声音淡淡的:“我女朋友不舒服,失陪。”
然后便横抱起师说,走出咖啡厅。
而桌前那个已过半百的老人佝偻着腰,掉下了泪。
师说乖乖的任他抱着,小手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衬衫,将脑袋埋在他胸口,似乎这个位置是最安全的,温暖,救赎。
韩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心蹭的一疼。
他能想象到挣扎在死亡线上那一刻的恐惧和孤独,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心爱的女孩差点就要随风而逝,一想到这里他就心被刀铡似的难受,还好,都来得及。
他抱着她,走得很慢。
韩愈将师说抱回车里放好,然后迅速上车启动车子,开出几分钟后停在一个安静的巷子街角。
师说仍旧静静的靠在窗前,眼神放空。
韩愈心疼的捋了捋她的发丝,轻轻叫她的名字,“阿说。”
师说回了回神,“韩愈。”
“我暂时不想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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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香山的高铁上,师说仍像是做梦一样,眼前的风景变幻无常,慢慢的心也沉静下来。
到站的时候,她直接打的去了苏莟的花店。
寂静人间。
繁华似锦的小街上,远远就看见橱窗里的苏莟忙来忙去,手里还拿着花,眼睛扫向四周,似乎在琢磨到底放在哪比较好看。
这一眼,就看见了店外的师说。
苏莟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脸上像绽了朵花似的。
“怎么来了都不告我一声?”她在师说面前站定。
师说笑了笑,将脸侧被风吹起的头发捋到耳后,伸出手轻轻抱住苏莟,后者掩住心底的讶异,随即回抱,声音轻柔温和,“我们阿说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师说抱着苏莟,笑意终于挂不住,“小兰。”
有低低的呜咽和抽泣。
苏莟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夕阳的余照下,映衬出两抹单薄瘦削的身影。
两人站了许久,才回了店里。
“饿不饿?”四周都是花,两人坐在里头,苏莟问。
师说摇头,又点下头。
苏莟笑,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叫外卖,倒像是和…男朋友
师说仰头,声音哑哑的,瓮声瓮气,“那个军人?”
苏莟挑眉,“嗯哼,姐速度吧。”
认识这么多年,苏莟追人的本事一流,一追一个准。
师说哭出来心情好了很多,也清爽了很多,“苏小兰,今天我和韩愈去登记了。”
“啥?”苏莟眼睛瞪得老大,然后开启神思考模式:“登记了你跑回来做什么?不会是途中后悔临战脱逃吧?”
师说轻轻摇了摇头,“我答应了。”
“那你还跑回来?”
“后来又拒绝了。”
苏莟眨了眨眼,“他也同意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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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是不同意的,师说想。
她和他说:“我暂时不想结婚了。”
她记得当时车里的空气都停滞了,他说:“好,我给你冷静的时间。”
师说没有说话。
韩愈的声音有点沙哑,低沉,“阿说,我等你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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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苏莟两手撑着下巴,问。
师说点头,“嗯。”
“等等,”苏莟皱了皱眉,“你说你后来又拒绝了,为什么?”
师说敛眉,“可能被当时的温暖蒙蔽了心思,后来一想,我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多亏那一棒打醒我。”
“阿说,这只是你的想法,你有没有问过韩愈他怎么想?”
师说轻轻摇头,“我有数。”
苏莟真想一巴掌把这姑娘打醒,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了,死丫头。”
师说握着苏莟的手,“你要收留我。”
“你不上班了?”
“辞职了。”师说轻描淡写的陈述。
“靠 !”
这事儿也能跟风啊,苏莟晕,又傻笑,“成,那就跟姐干,敢偷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师说‘切’了一声,“德行。”
苏莟笑着偏头,忽的奔向门口,师说的视线随她过去,进来的是一个子高高的,威挺严肃的男人,但眼里的宠溺师说看得出来。
师说站起身,看向苏莟,后者挤了挤眼,笑着介绍,“我闺蜜,师说。”
男人嘴角微微一弯,“经常听莟莟提起你,我是陈启正。”
“你好,”师说眨巴眨巴眼睛,意味深长的拉音,“莟莟…经常和你提起我啊。”
苏莟咳了咳,师说的这声莟莟可真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启正颔首,“这次来就多住几天。”
师说笑,陈启正将手里的饭盒递给苏莟,“你们先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莟笑的和个小媳妇似的。
送走了陈启正,师说眼珠子转到苏莟身上,声音软软的,“莟莟。”
苏莟一僵,伸手就去挠师说,两个女孩笑意盈盈。
、1—8—8
深夜,两人躺在床上,抬头一米处就是房顶。
苏莟租的屋子是个二楼小楼,带了个后院,一楼是花店,二楼住人。
二楼这是苏莟自己设计的房间,整个屋子呈三角状,床边有个窗子,外头就是荒芜的山野,这个地段在市区外,但这个小街很热闹,有种隔离于人世的桃花源之感。
房间里很温馨,有男人住过的气息,还有衣服。
师说睁着眼,有月光照进来,“这次真的决定好了?”
苏莟轻笑了一声,“嗯。”
“真羡慕你。”
苏莟白了一眼,“羡慕个头,你勾勾手韩愈就过来了。”
师说抿抿唇,“长痛不如短痛。”
“阿说。”
“嗯。”
苏莟说:“你就是太会考虑别人了,你有没有想过,韩愈也许并不这么想,哪怕只有一朝一夕,他也会用整个生命去交换的。”
师说心底一颤。
“我和柯北谈了这么多年都抵不过陈启正对我的一朝一夕。”
苏莟笑了笑,“我爱过他,但他不够爱我,所以我会累,我也渴望别人疼,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他娶我,没成想闹了个乌龙,也好,让我看到了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所以我放下了,虽然会难过,不过慢慢就好了,所以说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让人忘掉很多不开心的事。”
听到苏莟如此的轻描淡写过去的爱情,师说知晓她是真的看开了,也放下了。
书里说:一个人总是对上一段感情念念不忘,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新欢不够好。
对苏莟而言,终是幸运。
这几天,师说除了闷在楼上看书就下楼帮苏莟理理花草。
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突觉着有点闷。
今早上刚吃过早饭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到闪烁的并非那个名字,心底竟有隐隐的失落。
接起,“程姐。”
“师说,你还好么?”
师说笑了笑,“挺好的,替我和阿云小杨问好。”
“我打电话是有个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程姐:“上次的盗窃事件查出来了。”
师说语气淡淡的,“是么?”
程姐像是缓了好几口气,“那个人,那个人是…阿云。”
师说:“…嗯。”
“头儿说你随时可以回来。”
“阿云呢?”
“引咎辞职,所里可能会告她。”
师说默了默,走到院子里,抬眼看了看天空,“我不回去了,程姐。”
“师说。”那边似乎欲言又止,“对了,是上次替你送文件的那位先生提供的证据,头儿似乎还挺怵他的,简直就判若两人。”
师说皱了皱眉,她辞职的缘由没和谁说过,白杨怎么会知道?难道是那个人么?
她阖了阖眼,忽觉得有点累,“谢谢你啊,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