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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四周的数十张弓,也都抬起来对准她的头部。

(五十四章报君五)

刺国五十五章报君黄金台上意(六)

更新时间:20088101:32:52本章字数:3025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青离缓缓举起了弓,对准约四丈外的达延的眉心。

同时,四周的数十张弓,也都抬起来对准她的头部。

要说青离完全不怕,那是假的。

这时,达延暴戾地大喝起来。

他说什么?青离目不斜视地问其其格。

“老虎吃肉不会吐,男人说话不反悔。”侍女紧张地答道,“既然话已经说出,生死自在天命,你们谁要难为她,视为违抗大汗的旨意!”

贵族们的弓箭不情愿地缓缓放下,眼睛却都一个个瞪得比铜铃还大,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青离已经万劫不复。

仿佛一百年那么久的沉寂…

青离的弓如满月,手指在弓弦上轻轻颤着,却一直没有开箭。

有观者心里开始放松了些,想道,达延比鄂如苏高,这一箭过去,只能伤到前面的人,不但无益于报仇,而且就算达延有话在先,她难道真的以为射伤大汗的人可以全身而退么?所以,最后她还是会知难而退,放弃出手的吧。

正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这样想,他们看到青离的嘴角勾起。

弓弦响了。

人们看到,一支柳木白翎箭仿佛尖啸的鹰隼,向他们的首领头上扑去。

达延没有躲,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想躲也很难躲开。

一刹那间,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上…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鹰隼从达延的貂帽上方堪堪擦过,可人们心才放一下立即又揪紧它向后头的鄂如苏面门飞坠!

鄂如苏更没躲,因为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跟鄂如苏交情过命的莫日根,一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许久,他没有听到任何惨叫,慢慢扯开指缝来看,不见鲜血与脑浆,只见一头浓密的黑发,在许多貂帽中显得分外突兀。

鄂如苏的帽子,正被那鹰隼精准地叼起,呼啦啦飞得老远。

全场人的嘴巴都张得老大,似乎含着一个无形的球。

惯常骑射的人都知道,由于重量,飞箭的轨迹并不是直的,而是呈下落的微弧。但他们想不到,青离能如此精确地把握这一点,让白翎箭飞过达延头上时处于最高,之后在下降的过程中恰到好处地射中鄂如苏的帽子。

“我射艺不精,既然不中,也是天意,愿就此与鄂如苏兄弃仇成好,再不生事。”一片目瞪口呆中,青离淡然的声音响起,纵马驰去,向鄂如苏伸出手。

没有人会相信她的第一句话…

鄂如苏没有与她伸去的手击掌,而是下马扑通一声跪下了,给达延磕了三个头,给她一个,每个都深深磕到地下。

然后陆陆续续所有人都下马了,全场跪成一片,对可汗的礼颂声此起彼伏。

达延很惬意地保持了不动几秒钟,然后展开双臂,笑着大声说起什么来。

青离眯起眼睛看达延,突然觉得这一直令人生气的家伙怎么一下子帅到不行,想着,换作是她,能把这猝不及防又难以两全的事件处理出这种结果么?

而他当时怎么想的?到底相不相信她会来真的?

不管怎么说,她感谢他的骄傲和宽宏,给她这样放肆的机会。

于是她在马上也深深俯首给这位草原的帝王。

这世上能让她低头的人,并不多。

然后她感到肩被搂住了。达延并过马来,昂首昭告天下,说的当然是蒙语,但按青离后来知道的意思,写出来是:你们不要胡思乱想,这是不会错的蒙古的公主!即使这样的气度和箭法,还不能解除你们的怀疑,即使一直没办法给她封号,只有我一个人,也会相信她是我的妹妹!

自信的人,坚持正确与坚持错误都来得特别执著。

倒是青离知道这意思时,心里很不好受,好像骗了别人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有人对达延的宣告发出了呼应,余下一半的,保持了沉默,没有像第一次会议那样反对…

晚上,猎人们在堆积如山的干柴和牛粪上泼上牛羊的油脂,于咸水湖边点起彻夜不息的篝火。就地取水取盐,煮出新鲜的手把鹿肉,或是将黄羊粗壮的大腿穿在铁千上,在火上转动,不时滴下几滴油脂,那火便也贪馋样地突然伸出舌头,往上一蹿。

男人们大块朵颐大杯畅饮够了,许多便放开嗓子唱跳起来。并不见得好听,但都悠长嘹亮,高领长袖,缎带滚边儿的袍子甩开去,更显得热闹。

青离看着这热闹,开始觉得新鲜有意思,后来有点倦了,就自顾自地啃着羊腿。

其其格不知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没见影儿。她又伸着脖子张望达延,也没找到。

聋哑人没办法了,起身去找其其格。

走出老远去,竟也没什么人发现她,要不是围场里猛兽太多,又不熟路,她几乎要撒腿进行第二次逃跑了。

正想着,前头草甸里好像有其其格说话的声音,青离赶忙拨开没漆的干草,跑过去喊她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让青离小惊讶了一下,地上是两个人,草倒了一片,其其格正在绑回头发,看见青离,哎呀一声跑了。

青离看着躺着的男人,心头火起,白天的时候简直像个神明,这会竟又不堪至此。

“其其格有情人,听说快成亲了,你不知道么?”她鄙夷地问。

“奥?那她今后一定对那男人很不满意。”达延微带几分醉意,坐起身来系腰带,轻描淡写地说。

“一天没女人你能死?”

“差不多。”他还是没看她,一边穿靴子一边道。

“觉得这样很有意思?”青离语气比刚才还要冰冷。

“在里头时就有。”达延乜斜她一眼,“可拿出来,又没意思了。”

青离脸一红,因为他讲得太露骨。

“过来。坐着。”他又说道。

青离不动,他就上来硬拉。

青离不想去,可也不敢太硬来,结果还是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再教我个汉话成语吧。”达延边扯她袖子玩,边喷着酒气地说道。

“勉为其难。”

“意思?”

“现在你要我做的事,就叫勉为其难!”青离狠狠瞪着他道。

达延却不恼,看着她笑,半天,说,“跟你说话比跟其其格那个有意思。”

青离由怒转慌,想着要不要祭出“我是你亲妹妹”这面挡箭牌来抵御尴尬的气氛,在之前,她还从未亲口验证过这个骗局。

她还没开口,达延却有些变了神色,叹道,“以前也有个女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有意思。”

“后来呢?”青离附和地问。

“后来我打仗回去,看见她跟别人在床上。”

青离无语,再后来的事应该不用说了。

“所以还是你好。”达延看着她,也许是酒劲的关系,口齿变得含混起来,“永远都不是我的,但也永远不会背叛我…”

说着,巨大的山岳歪倒下来,一手死死抓着青离的袖子,头枕在她腿上。

“下去!下去!”青离拼命晃他。

“勉为其难让我枕会儿!”

青离怄得笑了,他倒会现学现卖…

达延有了安静的枕头,不一会儿便发出鼾声来。

充满凶光的狼眼一旦闭上,感觉像是狮子变成了大猫。

青离看着膝上的大猫,心里乱七八糟的。

恨?好像有一点。

恼?好像有一点。

敬?好像有一点。

惜?好像也有一点。

怵?这个不是有一点,是有很多…

她不由哀叹,自己本非什么驯良的主儿,但在他面前,还真是凡事能忍就忍了,这到底是人在矮檐下,还是一物降一物呢?

(五十五章报君六)

刺国五十六章报君黄金台上意(七)

更新时间:20088101:32:53本章字数:3390

明天(周五)是没有更新的,周六的更新有可能按原时间,有可能在晚上(因为我或许要出去),事先说一声,请大大们见谅:)

罗罗嗦嗦的分割线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雁门太守行》

打围场回来后,册封的事情再次提上议事日程,达延的日程,他说青离会成为像阿剌海别那样有名的蒙古公主,阿剌海别是成吉思汗的三女儿,曾在父亲出征时主管内政。

同时,逃跑的事情也再次提上筹备日程,青离的日程。这要从她那天的所见说起。

那天,一支张灯结彩,行进途中一直发出热闹声音的队伍从她面前经过。顶头的蒙人手捧哈达,几个祝颂引经据典地高歌,车上光滑的绸缎和浓烈的烧酒堆积如山,后头又有进献的牛羊。以蒙古喜欢九的倍数的传统,再看群的大小,青离估计是羊八十一头,牛四十五头。

“这是谁家的姑娘。好厚重的下聘?”她扭头问其其格。

其其格简单而坚定地回答了一个字:你。

然后青离一口奶茶喷到天花板上…

青离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这个一时为了保命而冒认的身份了。

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内,青离已经对蒙古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明建国以来,蒙古分裂为瓦剌与鞑靼,瓦剌一度强盛,惨痛的土木堡之变,大概会让明国的人一辈子记住当时瓦剌的首领也先。

但瓦剌的问题在于,他们没有在蒙古人中具有至高威望与号召力的黄金家族的血统,这让他们的首领称汗被视为没有天命。

也先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方法是这样:强攻下东南地区的察合台汗国,然后抢去强娶了这个汗国的哈尼木公主一个具有黄金家族血统的女人。

所以,青离不知道来求婚的是什么人,来求婚的人也不曾见过她,但那没有关系。

带有大汗血统的一只母羊,他们也会欢天喜地地迎娶回去。

在那一瞬间青离也觉得有些失落,她感到,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那个骄傲而强大的男人真正的感情与信任,却原来,他需要的并不是骨肉同胞的妹妹,而是一个正统的蒙古公主、可以用来联姻其他部落的政治工具么?所以他才那么热衷于册封?

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完全放下欺骗带来的内疚,大家两不相欠。

关于求婚的结果,她并不清楚,本来是可以问其其格的,但她硬压下了,想当面问问达延,而他又几天不曾露面。

直到四五天后她才又一次见到他,他行色匆忙,身穿特制过的马皮造成的硬甲,蒙古袍下摆无缝,即能马上运动自如,又可裹住膝盖腿腕,同时战靴的衬里上缝着鳞状铁块保护小腿,左臂则戴一个小皮盾,用于防御面部;背上是两端嵌着锋利的黄羊角的桑木强弓,尖钉状的箭头露出箭筒,熠熠闪烁,与腰间别的湛寒森然的马刀交相辉映。

这是战时的装束,青离心中一惊,上去扯住便问“你跟谁打仗?”

“亦思马因。”达延匆匆答道。

青离松口气,亦思马因是上任可汗的太师,也是设计逼死达延父亲的人,这属于部落纠纷。

“册封的事要缓一缓了,你别心急。”达延略停下来补上一句,便又远去。

青离点着头,这个她绝对不急。

北国的春天像不值得信任的男人,前些天眼见草绿花开,四月头,却猛然袭来一股狂暴的倒春寒。

夹着雪砂的北风怒吼了两天一夜还多,仿佛满身白毛的千年妖物,到今天傍晚前才慢慢平息下去。但牧民的牲畜已经大片大片地冻死,母羊用鼻尖拱着冰冷的羊羔,发出咩咩哀叫。

同时,战争也打响了。

部落的军队离开营盘,冲上前线去厮杀。也就不断地有伤员被送回来。女人们看着死去的牲畜与呻吟的男人,微不可闻的啜泣被撕碎在风里,一如那些羊儿。但至少,她们安心了,不像没有看到丈夫或儿子的女人们心里怀着希望却也怀着恐慌,因为没有回来的,除了尚能征战的勇士,还有血肉模糊的尸体。

探子回报,战事惨烈异常,前日两军战于草原之上,亦思马因联合右翼土默特部与兀良哈部,兵力超出达延一倍之多,达延却凭着勇猛与威望,部下个个以一当十,暂时取得了微弱的胜势,迫使敌军撤退到图尔根河(今呼和浩特市大黑河)之后,两军隔河扎寨,对垒相望。在风雪肆虐这段时间,不敢妄动,各自坚守。

“那边有何动静?”满都海问那探子,当然这不是原话,而是其其格翻译给青离听的。自达延外出征战,满都海便常常把青离邀到自己的帐中来,按说可敦邀请一个已经被默认等待册封的公主,并不令人奇怪,但青离却总是感觉她是想把自己放在视野之中。

“好像没什么特异。”还是其其格的同步翻译,“唯有今日下午风雪小了时,看见许多那边的人去抬盐。有些怪。”

抬盐,青离想起了那天看到的有趣事情:蒙古平民从干涸的咸水湖底直接用斧子砍下大块的盐,中间穿孔,用细绳抬回来,可用于与汉人的交易,也可自己食用。

“是么?许是他们正好跟明国有边市的日子吧。”满都海答道。

说着,她站起身,向帐外踱去。

残余的北风呜咽着,风里也许就夹着新丧的亡魂,浓厚的黑云压低了天顶,月光与星光都一丝也透不过来,满都海伸出手去,果然五根手指一根也看不见。

“今夜是劫营的好天时。”她笑了笑,说。

劫营?不是隔着条河吗?怎么劫?青离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不过这谜疑迅速又解开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中,图尔根河一定会再次上冻,像冬天那样,走人跑马都没问题。

可,有哪里不对。

青离仔细整理了一下脑中所有的信息,突然跳将起来:“可敦!叫达延不能去劫营!!”

说晚了…

达延回来的时候,完全是个血葫芦。整个人半伏在马上,衣甲稀烂,袍摆的碎缕下挂出尺许长的鲜红色冰凌,与半瞎了的大黑马肚子上挂下来的丁丁当当相碰。背上带着两支羽箭,也早看不出什么颜色,随着他剧烈的呼吸一起一伏。扶下来放到榻上,衣甲皆被大片的红冰冻在身上,向火许久才解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