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家阳说,"这中间有因果关系。"

我似乎有点明白。

"我哥他很小就不用我爸妈管了。自己念书,考学,生活。"

"你这么大人了,用得着你爸妈管吗?"

他看看我:"有时候,压力无形。"

他不想向我吐苦水,就问我:"你呢?你没有兄弟姐妹吧,我记得上次你说过。"

我想跟他说点有意思的事。

"我是独生女。你上次不是看见了?

我小时候,又丑又多病。我妈三天两头就得带我去医院。

后来,她想了个辙,"

"快说。"

"她托我舅在农村给我找了一个半仙算命。你猜其实我是什么转世?"

"善财童子?"

我摇头。

"火云洞主红孩儿?"

"你咋那么俗呢?"

"快说。"

"我是一条,"我定定看着他,"真虫。"

程家阳正喝水,一口呛在喉中:"您别逗我了,我就知道有真人。太乙真人。"

"怎么没文化呢?真人,是成了仙的人;真虫,就是得了道的虫。"

程家阳就要笑得背过气去了:"快说后来呢。"

"半仙说,我之所以总生病,就是因为我的特殊身份,如来要把我收回去。我妈急坏了,求他救我。"

"他给你烧个符,你把纸灰喝了,是不?"

"你怎么知道?"

"电视上都这么演啊。然后呢?然后你就再也不生病了?"

"我当天晚上就拉肚子,脱水,住院了。"

他把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笑得都没声了,热气呼的我耳朵痒痒。

"我就这么样,生病,然后你知道的,我爸爸妈妈都不会说话,他们很着急,又求人教我说话,又求人给我看病。他们用全部积蓄给我买了一个电视,让我天天看。"

他渐渐止住笑:"后来呢?"

"我上了小学,身体也不很好,不过因为腿长进了田径队,跑步,跑步,身体就好起来了,后来越来越壮,你看着过我跑步没有?我告诉你,我真有点天赋的,我跑步的时候,腿可以抻平,而且脚是直的,我告诉你,一般人都不行,你跑步肯定是八字脚。你别不信,真的,一般人都是八字脚。

我的性格也变了,特别能说话。下课也说,上课也说,老师经常罚我站。

学习成绩,一般吧,不是最好的,不过,我上重点初中,上重点高中,一路都靠体育加分。而且,我来这里念大学,也是因为是市级体育健将在高考的时候加分上来的。

你别告诉别人啊。"

他很紧的握着我的手:"我觉得,你过的很愉快。"

我很严肃的点头:"没错,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不高兴。"

"有时候,也不高兴。那我就站在镜子前面,对自己说:"笑','笑',一直说到真笑出来为止。"

程家阳看着我,我觉得他真温柔,眼光像要溢出水来。

我说:"笑。"

他看我。

"笑。

笑,程家阳,我命令你笑。"

他终于笑出来,轻声对我说:"我想亲你。就现在。"

"你怎么不正经啊?注意影响啊。"我推开他,"我得睡一会儿,等会儿到了地方还得工作呢。"

他给我盖上一个小毯子,真是温暖舒服。

程家阳在从小小的窗口倾泻出来的日光下,菲的面颊红润,睡容安静。我想知道是怎样的坚强和对命运的宽容,能让她这样轻松愉快地说起自己坎坷的生活?

她的头歪了歪,我以为他会靠在我的肩上,她向后仰,头贴在椅背上,终于找到一个好姿势,睡得更香。

我想起自己从前的旅行。

少年时,我跟随父母,坐在豪华的头等舱里,飞越海洋,陆地,去陌生或熟悉的地方,北美,欧洲,黑非,有时一路黑夜,有时一路白昼;长大之后,我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学业,仍然不断地旅行,迎来送往,行色匆匆。

而现在,我的身边有菲,因而不再孤单,她是走到我的灵魂中来的旅伴。

我们抵达了大连。

中午,阳光明媚,海风潮湿,城市里是干净整洁的小街和欧式的小楼,还有茁壮的梧桐,树叶此时已长到手掌般大小,仆仆索索的挂在枝头。

菲带着外宾和我吃海鲜水饺,逛星海广场,参观贝壳博物馆,她精力旺盛,态度热情,工作的非常出色,法国人非常的喜欢她,初见面,就有老夫人叫她"小白菜"。

我想,虽然她的词汇还有限,因为没有在海外生活过,有的表达方式可能还不是那么地道,可是,若是得到更多的锻炼,再假以时日,菲也许会成为一个最出色的翻译。

在她讲解的时候,我用手机给她照了很多照片,她起先向我瞪瞪眼睛,后来知道也是拿我没有办法,干脆故意摆了美美的姿势给我。

我们住的酒店面向大海。

菲跟一个老婆婆住一个标准间,吴小平的旅行社帮我订了一个单间,我们露台相通。

我洗过了澡,躺在床上看电视。不断的换台,心不在焉。我跟菲说好,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决不轻举妄动,可是想想她总是可以的吧。

然后有人敲我的阳台的门。

不会吧,真的有飞来艳福。菲站在外面,笑着看着我。被海风吹起头发,眯着眼,像一只大猫。

程家阳,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