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实话,她真得不清楚。

但陈宁华今日这一病,倒是叫她有些联想。

她是知道,两家见了,太夫人必是要把陈宁华嫁到冯家去的。别说太夫人疼不疼爱,就是她,太夫人看中的人,她不也仍得嫁了?

哪怕章季琬说章知府夫妇太过严厉,那也不会妨碍到。

幸好章辰照看起来,人是不错的。

而冯公子也是不错的,堪配陈宁华。

结果陈宁华却病了。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毕竟依陈宁华的身份,年纪,其实早已等不得了,如今有个那样的亲事,寻常人都会愿意,而陈宁华不肯,只能说她有更好的选择。

莫非宁妃是许了什么承诺,要把陈宁华弄进宫?不然这等关键时刻,陈宁华怎会恰好就病了。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恰巧的!

陈宁玉起身去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唉声叹气,陈宁华一病,就把她原本要做的事儿给阻断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请冯家的人过来,总不能让他们看见病恹恹的陈宁华罢?

“祖母莫要担忧,三姐身体一向健朗。”陈宁玉安慰太夫人,“服了药自然就会好的。”

“便是很少生病,我才忧心呢!”太夫人道,“也不知到底是何病,竟然怎么治都治不好,少不得又得给她换个大夫。”

陈宁玉道:“兴许是心病呢。”

“哦?”太夫人奇怪,“怎么说?”

“其实有桩事我还没有告诉祖母,怕是自己多想,但现三姐病那么严重,我觉着会不会有关。”她顿一顿,“也是姨母告诉我的,说那会儿宁妃娘娘去看过三姐,该不会是说了什么,把三姐吓得病情严重了罢?”

太夫人震惊:“还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祖母真不知?”陈宁玉讶然,“我原以为三姐必会告知祖母的,故而便没有多嘴。”

太夫人皱起了眉:“这可是大事!怎的宁华不提?”

“我也是不明白呢,不若祖母去问问三姐,看三姐怎么说罢。”

太夫人自然要去了。

陈宁华见她又来,也觉得奇怪。

谁料太夫人转头就把屋里其余人等都屏退了下去,包括陈宁华两个心腹丫环。

“祖母…”陈宁华心头一跳。

“你莫要瞒我。”太夫人神色严肃,坐在她床头问,“你当日在宫里晕倒后,可是见过宁妃娘娘?”

陈宁华脸色顿变。

手紧紧抓住了被头,她声音微颤的问:“祖母怎会知道?”

“你不要管我如何知道的。”这事儿是长公主发现的,太夫人自然不会说出来,她盯着陈宁华看,一向温和的目光里此刻满是威严。

陈宁玉不说是有理由的,毕竟陈宁华自个儿也没有说,她作为旁人,会有犹豫。

可陈宁华为何要隐瞒?

太夫人道:“宁妃娘娘与你说什么了,以至于你提都不提?家中谁人也不知。”

陈宁华此时已恢复冷静,轻声道:“宁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来看看女儿的,娘娘心善罢了,至于为何不提,孙女儿也是怕祖母担心。”

“既然无事,我又有何担心?”太夫人站起来,俯视着陈宁华,“你这孩子向来老实本分,如今看来,我也有错的时候!”

“祖母!”陈宁华大急,一下子坐起来,拉住太夫人的袖子,“孙女儿只是怕,所以不敢说,怕说了祖母又要担心孙女儿。”

“宁妃娘娘到底说什么了?”太夫人忙问。

“说她正少人陪着解解闷,问孙女儿可喜欢皇宫。”

太夫人大惊:“你怎么答的?”

“孙女儿自然不愿意了,看得出来宁妃娘娘很是生气,孙女儿便怕…”陈宁华红了眼睛,抽泣起来。

太夫人没想到宁妃会说这些,她看着陈宁华,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道:“莫怕,莫怕,不过是问问,你莫担心,一切都有祖母呢。”

陈宁华用力点了点头。

太夫人道:“难怪连日来,你身体一直不好,真是傻孩子。现如今说开了,你这心里也舒服了罢?明日我就请了冯家人来,你出来见见,总是行罢?”

陈宁华总不能说自己连路都走不得了,当下自然说可以。

太夫人一回慈心苑就把张氏,姜氏叫来。

“等这次定了,吉日选最近的,库房里有什么合适的,都拿去做嫁妆。”她顿一顿,“宁华是庶女,也不必太大张旗鼓的,差不多便行了,我原先说的那些良田铺子,把地契等物早早备好,人手先不说,以后嫁出去了,也可慢慢再换。”

张氏奇道:“这么急?”

她心中很有疑惑,虽说陈宁华不比陈宁玉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可平日里也一样疼爱的,可现在要出嫁,太夫人竟然说差不多便行,实在是奇怪。

“是啊。”姜氏也不明白,“这生辰什么都还没有算,人家冯家也还未来提亲呢。”

“总是成的。”太夫人对章知敬的眼光很信任,他与陈琳芝看中的,那冯公子必是不错,眼下只要把陈宁华嫁出去便行了。

她可不想让陈宁华入了宫,将来陈家祸福难测。

张氏只得应了:“那我这就去看看。”

太夫人点点头,又看姜氏:“总也是你女儿,你多多关心她一点。”

姜氏讪讪然:“我对宁华,母亲还不知道么?”

“就是知道,才与你这么说。”太夫人严厉。

姜氏也不敢再假装不知,回杏芳苑就找了一对金镯子出来。

虽然看着肉痛,但也是没办法。

幸好陈宁华嫁的这冯家也算不错,她这点投入也算值得的。

第42章 晚一步

结果准备的那么仓促,到头来还是晚了。

刘公公来宣旨,令陈宁华三日后入宫,这三日的时间,是给家人话离别的。

说起本朝皇帝扩充后宫,那是没有定日的,有时是三年一次,有时是一年一次,只要皇帝有兴趣,那这桩事情就得展开。

听说这次一共选了三十来位年轻姑娘,有寻常百姓家的,也有官宦之家的。

幸好太夫人早前就知道此事,虽则震惊,但还是能挺住,旁的长辈却都是吃了一惊,因为原本以为陈宁华必是要嫁入冯家的了。

陈宁华倒是哭得梨花带雨。

姜氏暗自冷笑,一早就想的事情,这会儿倒装得好似很不甘愿,以前真真是被她骗过了,只当是个好欺负的。

太夫人无话可说,别说还未来得及定亲,就是定了,又能如何?她吩咐张氏:“该备的都替她备着罢,我也乏了。”说完,竟转身就去了里间。

众人不免惊讶。

若是平日里,太夫人少不得要宽慰陈宁华几句,可圣旨下来,她竟然一眼都没有看陈宁华。

陈宁华脸色苍白。

倒是张氏与她说几句:“你也不要伤心了,去了宫里,万不能如此。”

陈宁华捏着帕子点点头。

太夫人回到卧房,坐在高椅上,把眼睛闭上,好久不想说话。

胡妈妈轻声道:“这事儿也无法挽回了,您还是别往心里去,其实就算三姑娘去了宫里,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她到底还年轻呢,人也是个谨慎的。”

意思是说宫里两位皇子年纪已经够了,皇位之争怎么也是那两位的事情,与陈宁华扯不上关系。

太夫人叹口气:“我是心痛,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她这把年纪不是白过来的,陈宁华的解释在她看来,全是假话,她真不愿,那冯家这亲事来的正好,陈宁华就是病着也得为自己争取呢。

太夫人是在为这个而难过,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儿,她可怜她,也尽力关心她,然而,陈宁华却令她大大的失望了。

胡妈妈默然。

陈宁玉回到芙蓉苑,却是满腹疑惑。

陈宁华是永春侯府的姑娘,而永春侯府与武定侯府又是关系不错的,那三皇子又是淑妃所出,宁妃娘娘到底意欲何为?

这个关键,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

不过再怎么样,陈宁华总是要入宫了。

丹秋轻声道:“姑娘,太夫人看起来很是伤心,姑娘稍后要不要去看看太夫人?”

只怕这不是简单的伤心,陈宁玉想到当时情景,太夫人丝毫不理会陈宁华,别说叮嘱了,就是看都没有看便走了,只叫张氏来管。

那一日,陈宁华必是说了什么,让太夫人很不喜欢。

而今日这事儿,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喜,太夫人才会如此表现。

正说着,陈宁柔来了,叹了口气坐于陈宁玉对面道:“这会儿三姐姐真是称心如意去伺候皇上了,我倒是瞧不出来有什么好呢。”

这人怎么就那么不自觉,上回才说过她,好似一点不记得,陈宁玉懒得理会。

陈宁柔却凑过来道:“四姐,你说三姐姐那日晕倒后是不是又遇到皇上了啊,所以今儿才来圣旨?不然京都那么多姑娘,怎得就会选上她?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了。”

“你那么想知道,怎不去问她?”陈宁玉站起来,“我困了,这就睡会儿去。”

陈宁柔也站起来,正色道:“别说我不关心你,四姐姐,当年你掉入池塘,我是晚了一些才告知旁人,可我来之前,你便在水里了,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会儿,你与三姐可不错呢。如今她入宫,以后若做了贵妃,也不知会做出什么。”

陈宁玉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陈宁柔咬了咬嘴唇,也告辞。

到得里间,陈宁玉斜靠在床头,问谷秋:“当年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谷秋摇头:“还请姑娘赎罪,那时候,奴婢也还小,只记得太夫人审了好些人,但就是没问出来。后来便把姑娘身边的几个丫环都换了,奴婢也才开始伺候姑娘。”

陈宁玉其实也只知道这些,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又只九岁,连太夫人都尚且不能查到,别说她了。

可这一次陈宁华陈宁柔彼此互拉仇恨,把这事儿提了两次,由不得她会想一想。

在她看来,陈宁柔真不太像。

一是年纪,当年她九岁,陈宁柔才七岁,叫一个七岁,还是被惯着长大的小姑娘想出这种计策,还要让自己作为人证,恰好出现在池塘边,着实是困难,陈宁柔可不是那么高智商的人。

她倒是觉着这是一箭双雕,既把她弄死,还能把陈宁柔拉下水。

那么,会是陈宁华么?

如果真是她,也实在可怕的很。

陈宁玉吩咐丹秋:“你找一对镯子出来,给三姐做添妆罢。”

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的。

丹秋便去找了。

到得傍晚,陈宁玉在屋里闲着无事绣花,陈宁华来了,两只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又是哭过一回。

陈宁玉叫人上茶,说道:“三姐也莫要担心了,上回咱们去宫里,几位娘娘都是和蔼可亲的,应会对三姐照顾有加。”

明明个个都是语含机锋,陈宁华暗道,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她点点头:“多谢四妹关心,我这会儿其实是因为祖母,三妹不若与我一起去看看祖母?”

原来是相邀她,陈宁玉看着她道:“我看还是不要打搅祖母了,你知祖母一向紧张咱们的终身大事,原本是想把三姐嫁到冯家去的,可现在事与愿违,不若让祖母静一静,不然见到三姐,只怕又要伤心一回。”

陈宁华叹口气:“我岂会不知,可这也是没法子啊,三姐日后还劝一劝祖母,若是可以,我死也不愿去的。”

“祖母定是知道三姐也为此事难过,故而才如此罢。”陈宁玉看着她。

那双眼睛光芒闪耀,陈宁华少不得一阵心虚,略低下头,幽幽道:“是我害得祖母。”

“三姐也不用过分自责,只将来去到宫里,不要给祖母再添忧心就成了。”

这话是提醒,提醒陈宁华入宫之后,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去参与什么争斗,给陈家带来祸事,这也是太夫人最为担心的事情。

陈宁华嘴角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我会记得四妹今日说的话。”

那一刻,她眸子里露出了恨意。

陈宁柔虽则平日里常欺负她,可陈宁柔原本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陈宁玉呢?她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人,如同张氏一般,自视甚高,偶尔对她露出关心,也不过是施舍同情罢了。

可她凭什么?凭的不过是出身。

以后,自有她明白的时候,她陈宁玉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陈宁华站起来告辞走了。

到得第二日,太夫人又如同往常一样,好似昨日真是乏了,她对陈宁华表示了关心,与她说宫里的一些规矩,倒让陈宁华松了一口气。

姜氏原本只准备了一对金镯子,这会儿又翻出来一对华盛,一并送与陈宁华。

陈宁华淡淡道:“母亲怎给这些,我也不需的。”

“怎么不需呢,上回去宫里,我见那些娘娘们,个个都珠光宝翠的,你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可不能太寒碜了,这些你平日里就戴着,也不会叫人小瞧。”

陈宁华差点冷笑出声,以往都是她讨好姜氏,这次姜氏却要做个好母亲了,只是带这些个首饰,就能叫人高看了不成?

真真是不知所谓!

她原本一点不想再理会姜氏,可转念之间,却又笑起来,接过姜氏送的首饰:“谢谢母亲了,我必会随时戴的。”

姜氏也笑,两人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

宫里很快就派人来接陈宁华。

那一去,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见面了。

太夫人想到以往陈宁华在身边的日子,虽则对她不满,还是忍不住抱着哭了一回,又叮嘱了好几句,陈宁华连连点头。

她最后给陈修,姜氏跪拜告辞。

看着这个女儿,陈修也不知是什么心情,这几年他不曾待她好过,没有替她考虑过任何事情,假如说亏欠,那是一定亏欠的。

然而,这辈子,他也无法弥补了。

父亲淡淡的神情又一次伤害了陈宁华,可是,她永不会再哭了!

她回头看一眼永春侯府,高昂着头,踏出了门口。

她的人生即将进入新的一程。

那炙热的阳光下,她的背影决绝又有几分冷清,陈宁玉微微叹了口气。

不管如何,陈宁华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兴许,比起别人,比起她,人生都要来得精彩一些,只是,精彩总要付出代价的。

陈宁华在宫里能得到她所期待的么?

她现在只希望,陈宁华真得很聪明,聪明到不会引祸上身。

太夫人好几日心情都不太好,陈宁玉少不得陪在她身边,逗笑取乐,这日陈琳芝过来,一见太夫人就想急着说什么,结果看见陈宁玉在旁边,忙收住嘴。

陈宁玉见状,自是知道母女俩有私话要说,便找借口出了去。

第43章 反悔

陈琳芝忍不住叹一口气。

太夫人奇怪:“好好的,怎么了?”

“我都不知如何说。”陈琳芝懊恼的往椅子把柄上敲了一记,“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多什么事呢,非得给宁玉做媒。”

太夫人警觉,坐直了身子,严肃道:“章家出事了?还是章家大公子?”

“是堂哥堂姐,昨日来家里,堂哥本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结果吞吞吐吐的,愣是把脸都憋红了,我当是什么,原来他们竟是反悔,说这桩亲事算了。”

“什么?”太夫人大怒,“他们家可是说定了的,岂有此理!你与姑爷怎么说的?章知府家风好,如今倒是好啊,平白无故的做些折损人名声的事情!这幸好还没有定呢,好,好,这种人家我也不要!不过也轻易不能放过他们,我得亲自去一趟,看他们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母亲,你莫急,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差点就骂了。”陈琳芝握住太夫人的胳膊,叫她冷静,“后来相公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