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秘私意的动作,谁也不曾看到,却偏偏刻意映入疏真眼中。

是在以柔动。还是在示威?

疏真微微一笑。仍是安之若素。朱闻虽不知她看得真切。却是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干脆利落地。将瑗夫人地手拂开。

瑗夫人地面色一白。疏真从旁看得真切。她地目光阴冷宛如蛇信一般。

朱闻瞥了卫羽一眼。后者脊背一凉。知道这次难以善了。于是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是我失职中计。甘愿受惩。”

“正是用人之际。你地四十军杖暂时记下。

朱闻淡淡说道,却是凛然生威,再不是平日里狂诞不羁的笑模样,军戎之气威压当场!

瑗夫人看他的目光向这边,却好似早有打算,抢先开口道:“军中本就非妇人驻足之地,这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也甘愿领罚。”

朱闻听她这一句,略微一想,却是明白了其中关键,目光顿时一寒,“你的意思是,从今后不许女子入营?”

“妾身不敢,但今日之事,乃是前车之鉴。”

瑗夫人的目光余处,正是扫向一旁的素衣倩影。

疏真在旁听得正无聊,蓦然发觉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她见闻正要发作,于是接过话头道:“姐姐所言正是,宫中女眷,应一律禁绝入营。”

朱闻愕然望了她一眼,却见疏真朝他静静的摇了摇头。

瑗夫人目的达成,却有些愕然了,面色阴晴不定。

众人散去后,朱闻问道:“你不跟我在一处?!”

这话听着疾言厉色,好似在怨怪,疏真却听出其中笨拙真挚的关切和焦急,她微微一笑,半边丽容在秋日晴华下美不胜收,让人心魂荡漾,“你担心了?”

“你这么决定,必定有你的考量。”

朱闻见她似笑非笑,下意识的有些发烫,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

疏真看他居然如此孩子气,顿时笑不可遏,几乎软在床上。

*****

入夜时分,万籁寂静。

长街转角的经轮吊铃发出清凌凌的声响,有人身着灰衣斗篷,默然走过。

斗篷遮盖下的,是一张俊朗英武,却略带憔悴沉静的脸。

萧策静着,身边无一人随侍。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铸师

风呜咽,沉夜仿佛永不苏醒,天边~星辰黯淡无光,中的狗低吠几声,很快仍陷入无边的死寂。/首/发

萧策拉下斗篷,微微露出半张脸,随后,他来到一户铁匠铺前轻敲两下。

无人应声。

他又敲,平静和缓的扣击声连续三下,终于有人带中浓厚的醉意出来,“这么晚了,是谁闹个不休。”

“。”

萧策沉声的答,也不加任何说明。

铺子深处陷入了许久的滞,良久,才有人喃喃问:“怎么…会是你?”

“说话长…”

萧策的目光然一闪,无数复杂情感在这一刻一掠而过,声音也带了几分苦涩与苍凉再抬眼时,已是了无痕。

“老丈还是容我先进去。”

沉地铁皮门发出支呀声响。远处地狗匪声又隐约响起。气死风灯地光芒传透夜色。

萧策进屋后。量着四周。只见简陋粗大地砧板。以及四散零落地兵器和农具。左手院子里有一座黝黑铸炉一切都与平常铁匠毫无差异。

颤巍巍应地老者披了羊皮坎肩。取烟枪大口吸了。用浑浊老眼紧紧盯视着萧策。看了好半天。才道:“原来真是少将军。我几乎不敢相认了。”

他咳了几声。又道:“那长得天仙模样地公主可还好吗…你们大概早就成亲了吧?”

油灯地火焰胡乱飘散着。人地影子在凹凸斑驳地地上拖曳萧策垂下眼。好似专心致志在描绘着这些影子。

良久。他才以略带嘶哑地声音轻声道:“她。已经不在了。”

“啪哒”一声,老人书中烟袋落了地,他因极度吃惊而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难道是…可没见明发诏书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丈!”

萧策短促的,焦躁的低喊,不由分说的断了他的话。随即,他的眉眼浮上了一层阴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血涌的晕眩,低声道:“总之,她不在了我这次来,是为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老人却听得清楚,不由的霍然一惊,以惊疑不定的眼神重新打量着萧策,颤声道:“你,你要我再替你打造一枚小印?”

“是。”

老人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奇谈怪论,昏黄老眼闪过更多狐疑,“少将军,听说你如今封了郡王,论理也该知道这印虽只刻了春柳主人四字,却实在代表了摄政长公主的无上威权。所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你这么悄没声息来,要我为你铸第二枚,这、这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他一开始动作迟缓,如今却侃侃而谈,见识谈吐皆是让人惊讶。

萧策静静听他说了,也不反驳,只是声音更低更沉,“此事牵涉极广,我一说不清楚只问你一句,若是为天下社稷,你能否通融一二?”

老人看进他真诚、略带疲倦的寒星般目光,心中激荡渐渐平静下来,“即使我愿意铸,却是去哪里寻那些稀世材料?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深深的瞥了一眼萧策,目光也带上了复杂的惊叹,“印成时,需要铸匠的心头血为引老头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若是施加血祭,哪还有命在?”

萧策的面容在灯下看来,带着深深的阴影,忧悒的眉角逐渐升起了决然的冷峻,“用我的血即可!”

他的面庞沉浸在昏暗中,眯着眼,好似在回想些什么,“当初,也是我用自身之血替你铸成,如今,再来一次便罢!”

老人正欲,却听房梁上方有咯噔一声轻响!

第一百五十六章 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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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对不住大家,这是补昨天的份,明天我会准时上下星期会多更些

萧策心中一动,不由停下脚步,锐利目光朝上看去。(>

昏暗的房梁楔木围成半个阁顶,在灰尘与烟垢遮盖之下黑黢黢一片。

老人面露尴尬,“我这房子太脏,惹得虫鼠常来光顾,少将军不要见怪才是。”

萧策微微颔,袍袖拂动之下,已是将门推开。夜风吹得他衣袂飘然。

他转过头,模糊星光染得凤眉修目也带些寂寥的暗影。目光闪动之际,竟是复杂而隐忍的光芒

“为天下社稷,此事就拜托老丈了我会在此等候一月,若是需要找我,到霓裳坊来找我便是。”

随即不再迟,快步而去,轩昂身影很快消逝在夜幕之中。

疏真倚坐在椽木楔接的阴影处,静静听着底下两人的交谈。

她身影静默。宛如木石一般。惟有藏于袖中地一双素手。却是抑制不住颤抖。紧紧绞握着。指甲狠狠刺入肉中。

她凝视着底下面目熟悉地两人。虽然不愿听。不忍听。但彼此地对谈仍不断传入她地耳中

她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一句时。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但她终究没有笑。她只是坐在房梁地最暗处。静静听着两人商议如何再铸一枚一模一样地小印。

灰尘在明暗之中飞扬肆意。底下灯烛地气流吹拂不定。她就那样坐着。浑身都僵直了。仍是直挺挺坐着。纹丝不动。

夜已经深沉,北风的声音隐约在街口呜咽,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三人,只是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到如此田地,怎不让唏嘘?

她眯起眼,想起自己初得到这一方印章时的情景

那是六年,还是五年前的事了…萧策于江大破狄军,成就不世威名,前任狄王沮丧失意之下,率残部退至北疆近界,正是驻扎在此地。

当时,这里还不是国的领地,自己秘密出宫,随行在萧策身边,两人微服一探此地时,却正邂逅了这位老匠师。

尤记得老人知悉两人真实身份时,惊得将烟抢掉落地上,花白的须都在颤抖,却是连眉眼都笑开了

“苍天有眼,这些狄人也有今日…可怜我那被马踏死的儿子媳妇…”

抹干了眼泪,他坚持要为自己铸一枚世间独一无二的印章以乌金混合沉烟玉屑,再加巧匠心头之血,代表摄政天下的长公主小印。

乌金还好说,沉烟玉却是狄人王族瑰宝,却要去哪里找寻?但好似苍天也站在天朝这一边,狄王气急之下居然毙,兵士在乱军之中找到了一盒沉烟玉,于是才有了这方印章。

疏真眯着眼,回忆起过去传奇,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她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下面两人,一双手只是无意识的抚弄着胸前香榧扣,那样细密精致的纹路,在她指间来回流转,却再不能平静心情,只是越引得心绪激越。

梁下的对谈声仍继续传来,萧策那一句“用我的血即可”铿锵坚决,击溃了她最后一丝冷静自制。心神迷荡之下,她只觉得喉头一甜,身子斜靠在梁木上,出不重不轻的声响来。

用你的血…她死命绞住衣襟,只觉得万念俱灰。

这样坚决的口气,这样一句担当,当年,也曾从你口中说出…那时,你是为了我铸这一方印章。

如今,你又一次要用自己的心头热血,来重铸同样的印章吗?

就为了,那个真正的公主殿下…

她睁开眼,在幽暗中,最后一次。看向那个给自己带来无穷甜蜜,也带来无尽浩劫的男子,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烙印在幽瞳最深处。

她目送着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向不可知的夜色,仍是稳稳的坐在梁木上,宛如死木。

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会大笑,然而她什么也没做。

寸心到此,已成锦灰,再不会有任何期待她知道,只要这印章一成,自己的存在,便真真正正被厚重的丹青史尘遮盖,青史传奇之中,将永远铭刻昭宁公主扶持幼年天子临朝,镇远抚宁,是以赐尊号为“神宁长公主”。

一百五十七章 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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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眯眼望着灰尘在明暗烛光间飞扬流转,唇深那样艳丽绝伦,却让人森然胆寒。****

她闭上眼,仿佛是对着暝暝中,又似自言自语,“果然,这世上只多余了一个我,惹得你们费尽心思。”

“既然,这是你们的期望,我又怎会让你们白白失望呢?”

无声的冷笑在她心头响起,宛如深沉夜幕中的冷风,摧枯拉朽,再无一丝活气。

趁着老回内室,她从梁上跃下,一个踉跄,身后顿时出现黑衣黑巾的护卫。

“我无事…现在便回宫吧!”

她强忍住胸口气血翻涌,极为冷漠的说道。

疏真回到自己的宫室时,只见霜檐下灯火通明,隔了重重帘幕,火炭的毕剥声仍隐隐可闻。

一进门便是一股水果清香,暖洋洋流转之下,让人精神一振,嗅之可亲。

朱闻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卷,“你回来了。”

疏真微微一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虽然看到灯光。便知道他来此等待。可如此平静无波地态度。不知怎地。也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朱闻却并没有追问。只是取过一旁地厚锦夹祅。替她披了上身。

雪色地缎子上并不是常见地凤凰暗纹。而是缠枝曼莲。一枝枝蜿蜒缠绕。中带起说不出地魅惑。映着她冻得有些白地脸颊。嫣红一抹地唇色。简直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只可惜…微微侧头时。那半边~纹。越显得狰狞可怕。

朱闻替她抹去眼睫上地霜珠。“大半夜这么乱走。你竟是毫不顾惜自己地身体!”

疏真被他这么一近身,青年男子檀香般好闻的气息拂入鼻息,不知怎的,整夜的疲倦、痛绝、迷惘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她别过头,有些不自在的,以袖拭目。

可说是粗暴的动作,让她眼角眉稍有些红,“就这么一会,我也不是瓷人…”

她喃喃道,好似是在解释,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朱闻深深凝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却是饱含深意

她这样的动作,是在掩饰什么?

那眼角眉梢的悲凉恹恹,又是为了什么?

好似整个人都强忍着,不肯哭出声。

不知不觉的,他伸出手,竟将她抱了个满怀

“你…!”

疏真面色一冷,惨白中露出一道红晕,似乎是愠怒,却又似累极了,倦尽了,什么也提不起力气来。只微微一挣,觉对方的手劲如铁箍一般,便也不再动。

朱闻终于开口了,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焦急怒气,“想哭就哭出来,这样忍气吞声的,根本不是你的禀性!”

疏真闭上眼,任由他将自己揽在胸前,声音似近又远,带着些冷然渺意,“你不会明白…”

似乎是在自嘲,又似在吐露衷肠,“这世上,有太多人事物,是无能为力的,不自己忍着吞下,又能如何?”

朱闻身体一僵,随即,却箍得更紧、更热,“是谁害得你如此?!”

一声轻笑,疏真反握他的手掌,好似年长安抚少一般轻拍,“你还想为我报仇不成?”

“名字!”

朱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由分说的炽热决绝。

她轻叹一声,仿佛感受到朱闻心中的火焰,轻笑道:“这又何必,你该忙碌奋斗是那个王位,何必为白费心力?”

话未说完,却只觉得眼前一阵昏暗,下一刻,她只觉得唇舌之间都被强烈热力占据,不由分说的长驱直入。

“你…”

那灵舌如火,肆意在她口中翻搅,带着凉意的薄唇封住檀口,一时之间竟让她呆住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朱瑞

热而强势的力道在双唇间辗转反侧,两人之间再无

满室寂静。

良久,疏真冷不防用力推开他,苍白面庞上浮现一道嫣红那是困窘混合着冷怒的神情。

“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