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雍王愁眉苦脸。
隆治帝道:“将此处辟为产房,所有闭杂人等回避,速宣太医。”
隆治帝有口谕,王妃公主等都准备回避,离开内殿。
太子心中一紧,“父皇,此处似乎不方便…”
这里是景阳宫,隆治帝生母孝仁太后曾在此居住,当年便是在这座宫殿里生下了隆治帝。
白玉茗是雍王府世子妃,按理说她的孩子应该出生在雍王府,而不该是宫里;退一步说,即便是出生在宫里,也不应该是景阳宫啊。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小山怀的是朕第一个曾孙,孩子最要紧。”隆治帝的语气不容置疑。
太子不敢多言多语,心中却布满了阴云。
白玉茗这个图罗公主的身份已经确定了,若她再在景阳宫生下男婴,那岂不是…
太子用力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
白玉茗在内殿临时搭起的产房中痛苦呻-吟,宫女嬷嬷来往穿梭,雍王妃主持大局。
容姨离得远远的,“生孩子太可怕了…”
雍王妃仔细替白玉茗擦着额头的汗滴,柔声道:“你没有生过孩子,难免会这么想。”
白玉茗是个乐天的性子,一阵一阵的疼痛袭来,她倒笑了,“就算我不是您亲生的,也是您亲手养大的,您倒是来安慰我两句啊。”
奶娘把参片放到白玉茗口中,“她不管你,奶娘管你。小山乖乖的吃了,吃了才有力气生孩子。这参片奶娘天天带在身边,就是准备着给你用的,快吃了。”
翠钱坐在一边紧紧握着白玉茗的手,“姑娘,我比世子爷幸运多了,能进来陪着你。他这会儿在外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是进不来啊。”
“怎么说话的。”奶娘嗔怪。
白玉茗疼得直咧嘴,“翠翠,他那么俊,你拿蚂蚁比喻他,你良心上过得去不?”
雍王妃、容姨、奶娘和翠钱一齐笑了。
“七表姐,我来了。”靳竹苓背着药箱进来了,脸色异常严肃。
“小表妹来啦。”白玉茗冲靳竹苓挥手,“小表妹,七表姐肚子正疼,紧张着呢,你别板着脸啊,笑一个。”
靳竹苓勉为其难的勾勾嘴角,“笑过啦。七表姐,我是大夫,来做正经事的。”
“对,小表妹是来做正经事的,不是来逗笑的。”白玉茗摆出幅正经面孔。
靳竹苓认真的为白玉茗诊脉、查看,“我可不像外面那些人,那些人才是瞎凑热闹的。”
一阵从未有过的疼痛席卷过来,白玉茗忍不住哭出声,靳竹苓的话她便没有听见。
庭院之中,隆治帝端坐伞盖之下,一直没走。
太子曾试图劝说,隆治帝不悦,“这是朕第一个曾孙子,第一个!”
太子唯唯。
赵戈像根木桩子似的站在松树下,雍王不停的安慰他,“檀儿莫担忧,有你母妃在,小山一定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出来,母子平安…”说着说着,雍王抬手抹汗,自己先紧张得不行了。
要做祖父了,雍王紧张。
图罗王由玉翝王子陪着过来了。
图罗王又是焦灼,又是期待,“生了么?”
雍王:“没那么快,女人生孩子要很久的。”
“我陪女儿。”图罗王怔忡不安的坐了下来。
才坐下,便坐不住了,起身踱步。
雍王瞧着他也挺可怜的,“小山已经嫁到我们赵家了,赵家人守着便可。”
“阿妧生孩子的时候我没陪着她,我不能再对不起女儿了。”图罗王坚持。
雍王见图罗王眼圈红了,心里也很难过。
王后已经被看管起来了,玉翎公主哭着喊着要陪伴王后,这会儿母女二人应该被囚在冷宫吧?图罗王突然遇到这个变故,王后不是王后,女儿不是女儿,心爱的人已经离开人世,亲生女儿又不肯认他,说起来也是够惨够可怜的了。
内侍带了一名中年官员过来。
雍王大喜,“亲家来了。”
叫过亲家,才想起来图罗王现在也是亲家,呵呵笑了笑,“王上,这位是白少卿,是小山的…”
“义父。”白熹迅速的接口。
图罗王动容,“若没有白少卿,焉有小女的今天?孤王感激不尽。”
图罗王深施一礼,玉翝王子倒身下拜,谢过白熹对他妹妹玉茗公主的养育之恩。白熹急忙扶起,“这可当不起。”
图罗王请白熹坐下来说话。白熹把白玉茗从小到大的各项趣事细细讲来,图罗王听得如醉如痴。
隆治帝命内侍把座位移得近了些,也听得津津有味。
太子看着眼前的情景,头昏脑胀。
白玉茗生个孩子,两个国家的君王一齐在殿外等候,这也太夸张了吧。
若生出来是男婴,那将来是什么样的地位?
简直不敢细想。
白熹拱手,“所以,不是王上要感激下官养育了茗儿,而是下官应该感激王上生育了茗儿。茗儿把下官唯一的儿子带上了正道啊。”
“妹妹真能干。”玉翝王子大喜。
“朕这个孙媳妇,本事很大。”隆治帝赞叹。
图罗王感慨万千,“亲家,还是您教的好。”和白熹称起亲家了。
白熹一再谦虚,“民间有儿女干亲,双方父母互称亲家的,可王上您是一国之君,下官怎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玉茗公主还不是得叫你叫爹。”雍王哈哈大笑。
雍王想把赵戈也叫过来,“他亲岳父和他干岳父在说话,他做女婿的得过来服侍。”
隆治帝哼了一声,“赵戈人在这儿站着,魂灵早不知飞到哪儿了。这会儿莫说服侍岳父了,亲生父亲、祖父他也没心思服侍,赵祺你省省吧。”
“是,父皇。”雍王很听话。
隆治帝、图罗王等人在这边说着话,赵戈仿佛没有听到一样,静静看着内殿方向,默默无言。
图罗王心中酸痛。
女儿生孩子的时候,女婿在这里守着;阿妧生孩子的时候,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内殿中忽然慌乱起来了。
“何事?”隆治帝警觉。
有内侍跑过来,惶恐下拜,“回陛下,但凡世子妃入口之物,靳姑娘皆一一检视,发现有块糖糕是…是有毒的…”
“是谁要害我的女儿?”图罗王怒极。
赵戈不顾一切,飞身入殿,“小白山别怕,檀哥哥来了。”
一名宫女已被五花大绑了,嘴巴也塞住了,呜呜叫着,眼中满中哀求和恐惧。
白玉茗啪的一声拍在床上,“有人想要我死,我偏不死!不光不光,我还要活得好好的,活得美美的,气死那帮坏蛋!”
“好,有志气!”雍王妃、容姨等人为白玉茗大声叫好。
“檀儿你出去,这不是你待的地方。”雍王妃往外推赵戈。
赵戈舍不得出去,“小白山正受苦,我虽替不得她,却想陪着她。”
白玉茗得意的捧着大肚子吹牛,“檀郎你放心吧,我很能干,过一会儿便把宝宝生出来了。你到外面安心等着,喝杯茶,谈笑之间…”
那被绑的宫女被推搡着往外走,忽然大力挣脱,拼命向产床上的白玉茗扑了过去。赵戈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将那宫女踹倒,于此同时,白玉茗一张大叫,叫声格外悠长,赵戈怔在当场,心跳几乎停止。
“哇-哇-”响亮的婴儿哭声。
“小山你真能干,这般顺利便把宝宝生出来了。”雍王妃喜极而泣。
容姨、奶娘等人纷纷夸奖白玉茗,欣喜若狂。
赵戈静静站在那里,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恭喜世子爷,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产婆喜气洋洋的来回禀。
赵戈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儿子,小白山为他生下了宝贝儿子。
赵戈都不记得他是怎样被推出内殿的。
他只记得外面阳光灿烂,祖父、父亲、岳父看着他笑,一个一个笑得像朵花…
--
白玉茗不再姓白,被图罗王封为玉茗公主。
不只有了公主的封号,图罗王更感激容姨不辞辛苦将玉茗公主养大,特封容姨为漠城夫人,食邑两千户。
有雍王妃、容姨、奶娘等人精心照看,玉茗公主月子坐得很舒服。出月子之后,小脸胖了一圈。
在她做月子期间,赵戈会同图罗王、玉翝王子已将当年的事审问清楚了。
王后本来想抵赖,但赵戈和玉翝王子不约而同将利剑抵在玉翎颈间。王后只有玉翎这一个女儿,心痛爱女,只能吐露了实言。
事情到了地步,她不说实话也是不行了。
原来王后名叫涂芳,其祖父涂兴旺是一名纵横西北数十年的马匪,最后被香将军所剿灭。香将军也就是香御史的父亲了。到了香御史这一辈,因是独生子,从小身体又不好,故弃武从文,做了文官。涂芳的父亲侥幸逃脱围剿,带着十几名下属隐姓埋名,做了平民百姓,生下涂通、涂芳这一儿一女。涂氏兄妹长大后自涂父口中知道了家史,对香家怀恨在心,设计报仇。
涂芳装作秀才之女,住到了香家隔壁,和香思妧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涂通投奔马金龙,做了个小官,趁马金龙溃败之际偷了几件宝物,交给涂芳。涂芳和香思妧要好,经常进出香家,设法把宝物放到香御史书房的暗格中,之后偷偷告发,想置香御史一家人于死地。
香御史确实被害死了,香夫人自杀,香思妧没入教坊司。
官家千金没入教坊司,这和死了也差不多了。涂家兄妹心满意足。
但是,涂芳偶尔到教坊司看望香思妧,发现香思妧手里有一幅年青男子的画像,画中男子身着王服。涂芳装出知心密友的模样套香思妧的话,这才知道原来那人竟是图罗王室子弟。涂通常年在北方活动,涂芳把画像仿了一份让涂通辨认,认出这是图罗王,兄妹二人又惊又喜,奇货可居。
涂氏兄妹花大价钱替香思妧除籍、赎身,带她北上去了图罗,设法让她和图罗王相遇。
图罗王在京城求学时曾和香思妩有数面之缘,没想到会在图罗重会,喜之不尽。
图罗王的元后其实是他的大嫂,也就是他大哥的遗孀,玉翝王子的母亲。这时候元后已经去世,图罗王对香思妧爱恋日深,欲立她为后,但香思妧顾忌到她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一直不肯答应。
涂芳借着香思妧好姐妹的身份,时常和图罗王见面,有意无意的勾引。
如果图罗王接受了涂芳,或许之后面临的局面便是涂芳和香思妧争宠。但图罗王对涂芳全无兴趣,涂芳使出浑身解数也达不到目的,一怒之下和图罗王的异母弟弟迟禄好了,且怀上了迟禄的孩子。
香思妧怀了图罗王的孩子。
图罗王和哲忽部头领密商,让香思妧以哲忽部贵女的身份入宫。哲忽部白得一位王后,自然情愿,香思妧的封后大典已经在准备之中了。
涂芳如何甘心?她兄妹二人费尽周折把香思妧带到图罗王身边,为的是涂家的荣华富贵,如何肯让香思妧这仇人之女得了便宜。
第103章 移情别恋
涂芳设计和香思妧对调了身份。
这个涂芳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了。一个骗局, 成功的骗了图罗王十八年。
十八年来,图罗王一直以为她是香思妧,对她宠爱有加。
“糊涂蛋。”玉茗公主因为这个一直图罗王的气, 不肯见他。
白熹一向老派, 虽关心这个小女儿,但月子里一直没来看过她。直到满月之后, 玉茗公主可以随意走动了, 白喜才进宫来看她。
对, 是进宫。玉茗公主孩子是在景阳宫生下来的, 之后不宜移动, 在景阳宫坐的月子。隆治帝有了曾孙子,欣喜过望,本打算满月酒也在宫里办。雍王和赵戈父子俩都以为不妥。
“生孩子在宫里,坐月子在宫里,满月酒若再在宫里,怕你大伯多想。”雍王和赵戈商量。
“是,父王。”赵戈完全同意。
他父子俩都这么想,一再向隆治帝进言, 请求不办满月, 等到下个月回了雍王府办双满月。隆治帝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玉茗公主亲自抱着宝宝出来向白熹炫耀, 远远的便一脸笑, “爹爹,您还没见过宝宝吧?瞧瞧宝宝长得好不好?”
“好,好, 好,宝宝长的好。”白熹还没看见宝宝长什么样,已经在一迭声的说好了。
他背着手,想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但着急想看宝宝长什么样子,不知不觉间踮起脚尖,身子往前探。
“你还没看见孩子,就说宝宝长的好了?真心不真心啊。”容姨嗔怪。
“哪个外祖父能嫌自己的外孙子不好看了?何况宝宝长得是真好。”玉茗公主已到了近前,白熹已经能看到宝宝的模样了,笑得眼睛咪成了一张线。
容姨自玉茗公主怀里接过宝宝,白熹凑过去看个不停,赞个不停,“这一看就是茗儿的宝宝啊,和茗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好看了!”
事过境迁,玉茗的身世已经尽人皆知,容姨说话也便不再藏着掖着了,笑话起白熹,“你还记得你才见小山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白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容姨并没有骗他说玉茗一定是他的孩子。是他自己一眼看到那个小猫般的女婴便父爱泛滥,自信满满,“这般好看的孩子,除了我还有谁生得出来?”认定了玉茗是他的女儿。
“爹爹,您永远是我爹爹。”玉茗公主拉起白熹的手,撒娇的摇晃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白熹也像小时候一样轻抚她的头发,“爹爹永远是你爹爹,白家永远是你娘家。茗儿,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娘家。”
玉茗公主感激的点头。
白熹、白家,对她真是无话可说。
虽然身世坎坷,但从小在白家长大,却是她的幸运。
“从没想过我竟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玉茗公主小声嘀咕。
白熹有些惆怅,也有些尴尬,“我也没想到,你不仅不是我亲生的,也不是阿容亲生的…”
白熹内心之中对于小玉茗是不是他亲生的,其实有过疑问。但这个不重要。他一生之中有过三个女人,沈氏是父母为他娶的,连姨娘是沈氏为他纳的,他只是被动接受。只有容姨是他主动选的,那自然是容姨合他眼缘了。容姨的女儿就算不是他亲生的,一个小女孩儿,平时不过是添双筷子,长大后不过是花费一幅妆奁,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有度量容下这个孩子。但这个小女孩儿甚至不是容姨亲生的,这个他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了。
赵戈在外面探了下头,和玉茗公主目光相撞,之后便迅速的闪开了。
玉茗公主会意,笑咪咪的拜托容姨,“容姨,我在屋子里闷得太久了,想和爹爹一起出去走走。您替我看着宝宝,可以么?”
容姨一脸嫌弃,“我不会看孩子。”
奶娘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了,“你不会看孩子没关系,我会。”便要从容姨怀里把宝宝抱过来。
“你真的会么?”容姨不放手。
“我会,我会。”奶娘眼馋的瞧着宝宝,连连点头。
容姨不情不愿的、小心翼翼的把宝宝递过去,奶娘如获至宝,笑逐颜开。
玉茗公主和白熹笑着出去了。
父女二人在花间散步,赵戈随后过来,“岳父,小山,那个女人始终不肯说。”
玉茗公主心一沉,“拿玉翎威胁她也不行么?”
赵戈摇头,“才开始拿玉翎威胁她是有用的。但到了后来,那个女人似乎明白过来了,口口声声说玉翎也是图罗王族之女,虽不是图罗公主,也是图罗郡主,认定我们奈何不得她。”
白熹甚是关切,“死活不肯说么?唉,阿容一心想替她姐姐收尸,妥善安葬。如果那个女人一直不肯说出香王后最终的下落,阿容是不会安心的。”
“我也不会安心的。”玉茗公主轻声道。
虽然和亲生母亲从没见过面,但母女天性,玉茗公主也想找到香思妧的尸体,让母亲入土为安。
“容姨这两天催问得紧了,咱们商量下如何跟她说。”赵戈提议,“咱们得说得一样才行,否则容姨会起疑心。”
白熹同意,“对,必须说得一样。阿容很机灵,很不好哄。”
玉茗公主略一思忖,已有了主意,“爹爹,檀郎,我要亲自会一会那个女人。”
“她很奸诈…”赵戈和白熹反对。
玉茗公主简洁自信的道:“没事,我应付得了她。”
玉茗公主坚持如此,白熹也便依了她,“横竖你现在已出了月子,会一会她也无不可。”
赵戈一再交待,“小白山,见她无妨,但咱们不和她生气,好么?”
玉茗公主满口答应,“放心吧,我才不和这种人生气呢,凭她也配么?”
她答应得好好的,但真的进了冷宫,见到涂芳,如何能不恼怒?拿起鞭子没头没脑的抽了过去,“打死你这个贱人!打死你这个害我母亲、冒充我母亲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