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姨娘好像喝了酒,脚步不稳,口齿不清,“不,不能去,一定不能去…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
“阿容,瞧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白熹哭笑不得,“你说话都糊涂了。‘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谁的娘啊,茗儿的娘不就是你么?”
“为什么不让我去京城?”白玉茗听到父母在说她,不解,又不满,小声嘀咕。
容姨娘脚步踉跄,伸手在她自己脸上拍了下,“瞧我,喝糊涂啦。是我娘说过的话,是我娘。我娘跟我说过的,让我一辈子不要回京城,我的孩子,也一辈子不许回京城。”
“这是为何?”白熹愕然。
容姨娘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醉意愈浓,“你当我生下来就是做舞姬的不成?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父亲也是做过官的,还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后,后来我家遭了难,我父被杀,我娘和我没入教坊司…”
“可怜的阿容。”白熹同情的叹息。
容姨娘醉的趴在了桌子上,“总之我不进京城,小山也不进京城,永远也不…将来把小山许配到江南的乡下,鱼米之乡,人品俊秀,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
“好好好,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容姨娘明显是喝醉了,白熹自不同她计较,好脾气的哄着她,“阿容,你回屋躺着,我让人给你做醒酒汤。”
白熹又哄又劝的扶着容姨娘进了卧房。
白玉茗和翠钱窃窃私语,“容姨还有这样的身世呢,真没想到。”翠钱颇觉惊奇,“姑娘,容姨的父亲、你的外祖父是很大很大的官,也不知到底会有多大?”白玉茗摇头,“我不知道呀。”两人都是头回听说,脸上全是迷惘神色。
“偷偷摸摸在这儿做什么?”眼前出现深青色的官服袍角。
白玉茗一个激灵,忙推开翠钱,陪着笑脸,“爹爹,我是来认错的,我方才遇到覃家的大小姐,言语之间大概得罪她了。”把方才的事讲了讲,讲的大体属实,却竭力渲染了覃玉梨的傲慢无礼和她的可怜无助,仿佛她若不反击,便要委屈死了。
白熹不由的心疼,“为父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无缘无故罚你的。”
“不打我就行,嘻嘻。”白玉茗去了桩心事,笑的更甜,“对了爹爹,覃家宴会,凌娘会舞剑,覃家不会请我的,可我想看凌娘舞剑,我扮成小丫头去看一眼行不行?”满怀憧憬的提出了要求。
白熹却不肯答应,“不许去。”
白玉茗不死心,再三央求,白熹被小女儿纠缠得没办法,只好吐露了实言,“覃家的宴会,不只你,白家谁也不许去。金吾卫正在查覃御史,那覃家怕是要出事了。”
白玉茗心突突跳,哭丧着脸,“去年我和邱杏吵了嘴,没隔多久邱家便败了;今年我和覃玉梨口角,覃家眼看着又要被抄家。我,我,她们是不是被我给害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熹虽满腹心事,也被白玉茗给逗笑了,“你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过是凑巧罢了。好了,不许胡思乱想,和你五姐、六姐说话解闷去吧。”
“是,爹爹。”白玉茗乖巧的点头。
侍女来禀报,说二门外传了口信儿,有贵客来访。白玉茗还在可惜着不能到覃家看凌娘舞剑的事,翠钱却耳朵尖,听到“雍王世子有要事”等语,待白熹走了之后,悄悄告诉白玉茗,“好像有什么京城的大人物来了。姑娘,你反正一辈子也不能进京城,那偷偷看看京城来的大人物也行啊。”
白玉茗深以为然,“对,也不能进京城,也不能看凌娘舞剑,怪闷得慌的。”
两人溜到前院,顺着梯子上了墙向下观望。见白熹正毕恭毕敬的和一名青年男子说话。暮色朦胧,斜晖脉脉,那青年男子锦衣金冠,一身贵气,虽离得远,看不到他的面目,但只看身形也知道这必定是位美男子了,长身玉立,无可挑剔。
“姑娘,你若真要钓金龟婿,需钓这样的。”翠钱由衷的道。
“此人可钓?”白玉茗态度谦虚,不耻下问。
“可钓。”翠钱非常肯定。
白玉茗忍不住伸手打了她一下,“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你就说此人可钓。翠钱你是不是傻…”
翠钱嘻笑着闪躲,无意中碰到一块碎瓦片,“咔嚓”一声,瓦片落地。
白玉茗一呆。
两道凌厉锋锐的目光向这边射过来。
第6章 一半
这目光如宝剑出鞘,精芒夺目,冷气侵人。
白玉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缩头,躲到墙后。
翠钱躲得比她还快,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身子啰嗦,“这可怎么办?咱们被发现了…”
白玉茗虽然也害怕,但她到底是从小到大顽皮惯了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捏着嗓子学起猫叫,“喵,喵,喵”。也是她运气好,她叫了没几声,一声花猫便闻声跑过来了,白玉茗大喜,顺手将那花猫抛上墙。
白熹后知后觉的顺着那贵客的目光看过来时,只见一只花猫惊慌无助的在墙头踱步。
“原来是猫在作怪。”白熹笑道。
白玉茗和翠钱躲在墙后侧耳倾听,另外那人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也不知是白玉茗多心了还是怎么着,她总觉得那人的笑声低沉,似有讽刺之意。
但那人终究没有说什么,由白熹陪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玉茗后怕的拍拍胸,“还好没被抓着,不然定有一顿好打。”
翠钱腿有些发软,头有些发蒙,缓过神儿来之后,却拉起白玉茗笑道:“老爷说的要打你,也不过是拿着戒尺追着你满院子跑罢了。哪回真打你了?”
两人探头探脑向外看了看,见天色渐晚,寂静无人,便提起裙子一溜烟儿跑了。
“七妹,你看到什么了?”白玉茗和翠钱才进二门,迎面便遇上了白玉苹。
白玉苹脸上和平时一样挂着温柔笑意,不过因为走得急,微微喘气,额头有细细的汗珠。
“看什么呀?”白玉茗摸不着头脑。
白玉苹微微一笑,挽了白玉茗的胳膊,亲呢嗔怪,“七妹调皮,还和姐姐装傻呢。方才父亲有贵客来访,对不对?你从前院回来,定是跑去偷看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又惊讶又欢喜,“父亲有贵客来访么?什么样的贵客,六姐快告诉我。对了,六姐一向眼光高,六姐都说是贵客了,那应该是王公贵族,或是皇亲国戚了吧?”
饶是白玉苹涵养好,这时也是脸色微变。
本是她在追问白玉茗的,结果白玉茗这个看似没心计的娇憨丫头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倒问起她来了。
“到底是谁呀,六姐你快告诉我。”白玉茗快活的摇晃着她。
白玉苹忍下一口气,携了白玉茗的手,柔声道:“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并不知道贵客的身份。对了七妹,我姨娘白天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到心上。我虽想念祖母,想回京城看望她老人家,但太太既做了主,我并不敢说半个不字。”顾左右而言他,又催着白玉茗到沈氏面前请辞了。
白玉茗笑咪咪拍拍她的手,“放心,我答应连姨娘的话作数,明天便见分晓。”
白玉苹心中窃喜,笑容愈加亲切,和白玉茗说了半晌话,方脚步轻快的告辞了。
白玉茗惦记着鱼汤和烤鱼,和翠钱又钓鱼去了。顺顺当当钓上三条青鱼,正要再下杆,白玉格来了,在大青石上坐下,一脸的不能置信,“爹也不知怎么了,不许我上学,要我在家里装病…”
“哄谁呢。”白玉茗和翠钱异口同声。
白熹和沈氏一直督促着白玉格用功读书,让他装病不上学,怎么可能。
白玉茗话已出口,忽然想到父亲说过覃家有可能会出事,心中一动,立即改口,“不上学也好。你在家松散两天,悄悄背书写字,再上学的时候吓死你那帮同窗。”
“也行。”白玉格倒是不反对。
说着话的功夫,白玉茗又钓上一条鱼。
“总共四条,分你一半。”白玉茗很大方的分给白玉格两条,“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你闲着没事,咱俩比赛背书,四书五经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
“就这么说定了。”白玉格自然不肯示弱。
白玉茗和翠钱提了鱼回去,奶娘将鱼收拾了,一条清炖,一条让白玉茗和翠钱在院子里烤了,边吃边玩。容姨娘喝了酒,晚饭的时候还睡着,人定时分才醒过来,白玉茗扶她起来,喂她喝鱼汤。
灯光下,容姨娘盯着白玉茗不放,目光少有的温柔,爱怜横溢,“小山,乖孩子,你以后嫁到江南乡下好不好?鱼米之乡,丰衣足食,无波无澜,平平安安…”
白玉茗呵呵笑,“这鱼汤都炖成奶白色了,香喷喷的,来来来,趁热喝。”
容姨娘今天格外好哄,喝了鱼汤,拉着白玉茗的小手不知所云的唠叨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白玉茗替容姨娘盖好被子,冲着熟睡的她扮个鬼脸。江南乡下,无波无澜的过一生,这样的日子多没趣,人家还想要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呢…
次日清晨,白玉茗和姐姐、弟弟一起向沈氏请安。众人都在,白玉茗陪笑向沈氏说了容姨娘近来睡眠不好,多思多虑,需要有人陪伴,“…太太,我想着我能不能…能不能…”白玉茗吞吞吐吐,期期艾艾。
白玉苹在旁坐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沈氏神色淡然,“既如此,七丫头便留下吧,不必跟着去京城了。”
“是,太太。”白玉茗恭敬的答应了。
白玉苹心中一阵激动雀跃,以为沈氏接下来便会让她同行了。谁知沈氏脸上有了薄怒之意,冷冷的道:“容姨娘一向好端端的,为何忽然会睡眠不好,多思多虑呢。小七在家里陪着她也不是好法子,不如小七到明因寺住上几日,在佛前替她祈福祝祷、抄写经卷,才是真正于她身体有益!”
白玉苹大吃一惊,便想要站出来替白玉茗求情,坐在她上首的白玉莹却悄悄制止了她,“六妹,姐姐知道你是为七妹好,但大可不必。母亲并没生气,是为七妹好。”
白玉苹不敢违拗,忙挤出丝笑意,“是,五姐。”
白玉茗已经高高兴兴的答应了,“是,太太。明因寺的素斋极好,蜜酿花粉银耳莲子盅、海带香菇冬瓜汤极是美味,我很喜欢的。甘薯糯米黑芝麻饼和南瓜黄金薄饼可以带回来,到时候我多带些,给父亲和太太尝鲜。”
“七妹是小孩子心性,就记得吃。”白玉莹刮脸笑话道。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的慌。”白玉茗嘻嘻笑。
沈氏哼了一声,起身进了内堂。
白玉苹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白玉茗和白玉格却已经一起出去了。白玉格小声交待,“爹和娘改主意了,这几天让我在家装病,然后让我和我娘、五姐一起进京。我要带着你,爹吱吱唔唔的不许,我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哎,你安心到明因寺住两天,等我和娘、五姐出了城,便到寺里接你。到时爹想反对也不行了…”
“馊主意。”白玉茗嗤之以鼻。
“等着我去接你。”白玉格得意的笑。
这时两人已出了正堂,白玉茗自一名婢女手中抢过一把小巧的花锄,向白玉格疾拍,“自作主张的小坏蛋,看招!”白玉格吓了一跳,“这算什么武器!”手忙脚乱避开,自另一名正整理花圃的婢女手中夺了个小铁锹,两人叮叮咣咣的打在一起。
“哎,你这是剑法还是棒法?”白玉格步步后退。
“这还用问?我手里拿的是小花锄,使的自然是锄法了!”白玉茗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
“我从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锄法!”白玉格口中嚷嚷道:“那我使的便是锹法!”
“对了,花锄对铁锹,锄法对锹法。”白玉茗乐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自正堂打到花园,容姨娘站在树旁折花,不屑一顾,“你俩这打法既不美,又没力度;既不好看,又不能克敌制胜。赶紧住手吧,别在这儿扫兴。若真想打,换个地方,我看着难受。”
白玉茗笑道:“不打了。”率先跳出圈外,颠儿颠儿的跑到容姨娘身边,“太太和五姐姐要上京城了。我多年未见老太太,怪想念她老人家的。她老人家笃信佛法,我想到明因寺住几天,为老太太抄写经卷尽尽孝心,你赞成不赞成?你也知道的,这个家里,数我书法最好。”
容姨娘诧异的瞧了她一眼,“你真这么想?赞成,我当然赞成了,这般冠冕堂皇的好事,谁会反对?”
容姨娘折了花,袅袅婷婷的走了。
“厉害,会糊弄人。”白玉格冲白玉茗伸出大拇指。
明明是被沈氏发配出去的,被白玉茗这么一说,不是发配,反倒是桩功劳了。
“过奖过奖。”白玉茗假意谦虚。
白玉茗回去和奶娘告别,不巧奶娘昨晚照顾容姨娘起了几回夜,有点儿着凉。白玉茗自小吃她的奶长大,对她的敬爱和亲娘也差不了多少,见状大为心疼,便吩咐翠钱留下了,“你照顾奶娘。等奶娘大好了,你再过去找我。”翠钱一则舍不得亲生母亲,二则知道白玉茗不过是出府小住,遂连连点头。
第7章 烤鱼
白玉茗挑了个名叫梅钱的老实丫头随身服侍。
白玉格想要亲自送她,但沈氏说他是装病在家的,不宜出门,吩咐常嬷嬷另外派了妥当婆子、媳妇护送。
上了马车,白玉茗见那被派来护送的人正是常嬷嬷的儿媳妇冬香。冬香皮笑肉不笑,“七姑娘,太太命奴婢送您过去。您有事尽管吩咐。”白玉茗笑道:“有劳。”随手敲敲车厢壁,车辆缓缓驶动。
冬香自恃是常嬷嬷的儿媳妇,清了清嗓子,摆出管事媳妇的架子,“七姑娘,明因寺离得远,咱们在路上可不敢耽搁,大约会有些辛苦,还求七姑娘担待些。”
白玉茗一笑,“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不过我还要买些要紧东西,对不住了。”命车夫绕道琵琶巷,到百文斋去挑了几本新书,又买了丝线、帕子之类的零碎物事,并新鲜果子点心等,方重新登车。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头,生的有几分姿色,有心攀高枝儿,一有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凑。但白熹自打有了儿子,无心再往房里添人,常嬷嬷手段又厉害,冬香只好嫁了常嬷嬷的儿子。冬香是个想做姨娘而没能做成的人,看着白玉茗这个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顺眼,见白玉茗花钱散漫,又嫉又羡的道:“七姑娘月钱很多么,怎地使起银钱来,这般大手大脚?”
白玉茗严肃端庄一本正经,看她的样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说八道,“我是有钱人,我可不靠月钱过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个小花锄在后花园锄地,锄着锄着就锄着坛黄澄澄的金子,发财啦!满满一坛子,够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气得鼻子都快冒烟儿了,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颜一笑,“我说的全是真的。对了,不光我一个人发财,我弟弟也拿着个小铁锹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坛金银珠宝,比我更有钱。你别瞪我,你回府问问我弟弟,便知真假。”
冬香明知被白玉茗在胡说八道,却不敢驳斥她,忍气吞声的道:“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和七姑娘一同读书一同习武,最为亲近?便是七姑娘随意说话,少爷也定要为七姑娘圆谎的。”
老实巴脚的梅钱一直默默无言,这时却正色道:“常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七姑娘和少爷人品好着呢,不说谎的。嫂子你说少爷撒谎,背后议论主子,你不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冬香脸色惊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诋毁少爷的意思!”
“没有就好。”梅钱一脸认真。
冬香气恼的瞪了梅钱一眼,赌气背过身子,不敢再招惹白玉茗。
白玉茗肩膀抽动,笑得不行了。
梅钱体贴的过来替白玉茗揉肚子。
白玉茗拿过几包点心并些铜钱塞到梅钱手里,“路过你家,给你弟弟妹妹送过去。”
“多谢姑娘想着。”梅钱感激不已。
梅钱的家在明因寺附近一个村子里,这回白玉茗要带上她,一则因她老实可靠,二则也是给她行个方便,让她顺便看看弟妹。梅钱的亲娘几年前没了,她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是个刻薄人,她弟妹的日子不好过。
车过梅家村,白玉茗吩咐车夫停下,让梅钱回家看看。冬香大为不满,“七姑娘,不能这么耽误功夫吧?再这样下去晚上我都回不了城了。”白玉茗小脸一板,训斥的道:“回不了城你便在明因寺住一晚,我住得的地方,难道你反倒住不得?”冬香被训得呆在当场。
梅钱忙跳下车。她家就在大路边,离得不远,没过多大会儿便红着眼圈回来了。
“快上来。”冬香没好气的喝道。
梅钱正要上车,却听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只见官道上来了几匹马,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两名女子,后面几匹马上则是锦衣校尉,长刀挥舞,杀气腾腾。
那两名女子定是受了重伤,已血迹斑斑。
“快上来。”白玉茗低喝一声,手上用力,把梅钱拉上车。
梅钱是个壮实姑娘,这时脸色煞白,“姑,姑娘,那人好像是凌娘…”白玉茗大吃一惊,忙掀开轿帘向外张望,果然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两名女子,一人分明是凌娘,另一人坐在凌娘身前,织锦缎的衫子,异常精美,人却已经要崩溃了,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正是覃家那位崖岸自高、目中无人的大小姐,覃玉梨。
几匹健马在后紧咬了不放,马上之人骁勇彪悍,身穿云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正是当今天子最为信重的金吾卫。
覃家果然出事了。覃玉梨不过是覃御史的女儿,也惊动金吾卫亲自拿人。
冬香、车夫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欲哭无泪。梅钱缩在白玉茗身边浑身发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抚的拍拍梅钱,“不怕,官府捉人而已。”话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骑马蹄中箭,哀鸣倒地,凌娘后背中刀,一道血注飞出。
几匹快马将凌娘围住,凌娘浑身是血,挥剑力战,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但覃玉梨腿脚俱软了,连爬的力气也没有,哪里逃得了?不多时,凌娘力尽被擒,覃玉梨则被一个金吾卫狞笑着抓住,“东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还往哪里走!”
这金吾卫却是白玉茗见过的,是曾到过白府的陆千户。
覃玉梨此时风度仪态全无,不住的哭泣求饶,陆千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拳打脚踢,“东西在哪?给老子拿出来!”
“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机密大事父亲不会告诉我的…”覃玉梨的哀嚎声凄惨可怜。
覃玉梨相貌并不甚美,那一头秀发却是乌黑亮泽,如绸缎一般柔软美观,光可鉴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还穿着华美的石榴裙,俏丽动人,灿然生辉。陆千户粗暴的拖着覃玉梨,青丝委地,云锦长裙拖曳于鲜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实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楚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声,奋力挣脱绳索向陆千户扑过去!凌娘这时已是强弩之末,陆千户一脚将她踹翻,其余的几名金吾卫愤怒之极,一人一刀,凌娘当场气绝。
“晦气,这贱人到底还是死了!剩下的这个必须得活着,东西还得跟她要!”陆千户悻悻。
一名金吾卫擦过刀上的血,还刀入鞘,迟疑的问道:“陆大人何以认定覃家会把东西交到一个姑娘手里?依属下看,覃家那个小子拿走东西的可能性更大。”
陆千户脸成了猪肝般的颜色,怒气冲冲的呸了一声,“呸!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么?老子被支使来抓个没用的臭丫头!”
“雍王府的人这是想抢功啊。”金吾卫有人怪叫起来。
陆千户骂了几声,命人把覃玉梨和凌娘的尸体绑到马上,和他的手下骂骂咧咧的疾驰而去。
“凌,凌娘这就死了…”梅钱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覃大小姐前些天还…”冬香跟傻了一样,实在不敢相信前几天还高不可攀的覃玉梨,如今已沦为阶下囚。
白玉茗叹气,“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今天是覃家被抄家的日子。”
这陆千户应该是和雍王府的人一起到覃家抄家的。覃御史分别派了人送儿子、女儿出逃,陆千户被分派来追捕覃玉梨、凌娘,他倒是不辱使命,两个人全带回去了。不过一个是活的,一个却已死了。
惊魂甫定,冬香恐惧,想折返回城。但一则沈氏已差人知会过明因寺了,二则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城门已关了,只好去了明因寺。
冬香因受了这番惊吓,对白玉茗更是怀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后,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语许久,显然是和这尼姑熟识。也不知她吩咐了什么,尼姑合掌答应。之后,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处阴暗厢房中。
白玉茗并不计较,由梅钱服侍着早早的便歇下了。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驱车回城,梅钱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么的,发起高烧,白玉茗要请大夫为她医治,梅钱眼泪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规矩,我生了病便该回家将养,不能再在姑娘身边服侍了。我若回家,家里多个病人,少了进项,我继母不知要怎么治我呢。求求姑娘,莫告诉人,让我慢慢养两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软,“我不告诉府里便是。不过你这病也得赶紧找大夫、开方子,可不敢大意了。”拿出私房银子,塞给一个小沙弥尼,有钱好办事,那小沙弥尼去附近梅家村找了大夫过来给看了,又悄悄把梅钱的妹妹梅香给叫了来。有梅香照顾着,梅钱喝了药,沉沉睡去。
白玉茗这天没吃好,肚子饿了,见梅钱睡的安生,梅香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待了一声,提起渔杆,悄悄出了门。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游逛过,知道明因寺后有处池塘,塘里什么鱼都有,而且这塘里的鱼特别傻,特别好钓。
肚子饿了,她要钓条鱼上来烤烤,祭祭五脏庙。
快要走到池塘边时,她好像看到有个黑色的人影从塘边掠过。
她揉了揉眼睛。
看花眼了吧?夜深人静,这时候池塘边哪会有人?
果然,她四处张望了下,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在池塘边坐下,很快便钓上一条肥鱼,“我就说了吧,这塘里的鱼特别好钓。”她乐了乐,拎着肥鱼走上一个小山坡,在路旁找着一块大石、一个烤架,熟练的剥了鱼,洗好腌好,生火放到烤架上烤起来。
上回她和白玉格一起偷偷出来吃烤鱼,就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东西都没人动过。
不多时,鱼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