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拿出来了?”她不乐意。
“佳书,我必须得提醒你,我们只有三个人,吃不掉那么多。”霍钦叹口气,拿出一捆芹菜,“而且,火锅不需要芹菜。”
“……那留着明天吃?”宁佳书迟疑着试探。
“是你不吃芹菜。”
“但好看嘛,拍照色彩多一点,发朋友圈好看。”
霍钦最终被她强行说服,无奈妥协,把芹菜放回推车里。
东西装了整整两大购物袋,回家时候雨还没有停,佳书撑着伞在楼下等霍钦停车,脚边放着购物袋,忽地听见塑料袋一下接一下传来轻响。
低头,原来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小家伙,脑袋一啄一啄偷吃她购物袋里冒出来的芹菜叶子。
小麻雀还没她半个巴掌大,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瑟瑟发抖,稀疏的毛发甚至不能将它的皮肤覆盖,浑身灰扑扑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在窝里也被排挤的小东西。胆子倒是挺大,还敢偷吃她的东西。
宁佳书对触碰禽类生物深恶痛绝,歪着头看了几秒,把围巾往掀到背后,蹲下身,本想把一整捆芹菜都扔了,但想到朋友圈还没拍,犹豫几秒,仔细把它咬过几根叶子连菜茎抽出来,递到那小东西嘴边。
“吃吧吃吧,吃了这顿,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它不解地晃了晃脑袋,飞不动,便又朝她跳几步过来,仰头继续啄菜叶子。
原想着霍钦停车得要一会儿,谁知道不多时,就听到霍钦喊她。
“佳书!”
坏了!
宁佳书想把小鸟藏在身后,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还没起身,霍钦已经走到跟前。
“你在喂这个小家伙啊!”
霍钦放轻声音,接过宁佳书手里的伞,跟着她一起蹲下来,“还是只雏鸟,羽毛没长丰,可能是途中飞不动离群,现在找不着巢穴了。”
“真是只笨鸟。”
“雨还得下一夜,夜里的温度接近冰点,到明天早上,它肯定就被冻死了。”霍钦抬头,专注漆黑的眼睛朝她看过来。
她就知道!
宁佳书心里恨不得翻白眼,但多年前自己立的爱鸟人设,跪着也要装下去,只得干巴巴道:“是吗?那好可怜啊,我们把它带回去喂几天吧,等天气好点再把它放了。”
霍钦笑起来,“好。”
大帅哥的眼睛晶亮,唇红齿白,这一笑仿佛连冬雨都不在那么凛冽刺骨了,路过的风都温柔起来。
“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想的。”
清理完地上掉的芹菜,霍钦拆开一个装妙脆角的纸盒,把小东西放了进去。他似乎很开心,甚至还跟佳书回忆起了当年在澳洲宿舍里,和她一起带食堂剩饭养鸽儿子的事。
不提这个还好,越提宁佳书越心虚。
霍钦的鸽子就是她亲手放的绿豆给不小心撑死的。
她的记忆跟霍钦完全不是一个版本,嗯嗯敷衍应着,眼观鼻鼻观心,待到电梯叮声一响,迫不及待抢在前边儿去开门。
第77章
霍钦进门, 放下东西就先去洗手间拿吹风机,暖风帮小麻雀把羽毛吹干。
小东西一点不怕人,还把脑袋主动往霍钦指尖凑,谄媚的样子让宁佳书瞧着不是很顺眼。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你觉得叫什么好, 佳书?”霍钦转头看她。
没几天就飞走了, 还取名字呢,宁佳书心想, 但还是十分敷衍地随口取了一个, “灰灰?”
“灰灰,这是佳书给你取的名字,你要记好啊。”
霍钦叮嘱着,关了吹风机, 向她邀请道:“佳书, 你摸摸它, 它下次就记住你了。麻雀虽然脑袋小,但记忆力不错,很聪明的。”
不!宁佳书的内心充满拒绝。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离着两步远, 飞快用指尖碰了一下它近乎光秃的翅膀, 硬着头皮停顿两秒,又飞快地收回手。温热的羽毛带着一点微凸颗粒的触感,真是绝了,她后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佳书生怕霍钦再提出什么她无法拒绝的互动,主动找事情做,“豆豆应该快到了,我先去帮你洗菜吧!”
话音才落下, 门铃响起来,宁佳书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
谢天谢地,霍钦的大侄女终于来了。
在小舅舅的考前小灶下,黄豆豆在高三最后两个月数学突飞猛进,考入上海一所本地老牌名校。
如果颜控也是一种病,那黄豆豆一定是以貌取人的癌症晚期,从前霍钦在离她们这些小辈太远,只敢远观,现在好不容易熟起来,补习虽然是结束了,可已经贴上来的小狗皮膏药,怎么撕得掉呢?
所以她隔段时间就过来刷刷存在感,和两位长辈联络联络感情。
门一开,她乳燕归巢一般扑进佳书的怀抱,“小舅妈,你还是这么漂亮!我好想你呀!”
把宁佳书给抱得一愣一愣的,定了两秒,宁佳书觉得,比起和鸟儿亲密接触,她还是选择抱抱香香软软的女孩子。
家庭真能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像黄豆豆,就完美融合了高情商和自来熟两种矛盾特质。
宁佳书自告奋勇自己洗菜,但其实没超过十分钟之后便被迫让出了洗碗池前的位置。原因是她洗得太慢,磨磨蹭蹭就擦干净了一盘西红柿,还甩得到处都是水。
切菜吧,菜刀拿起来没超过两分钟,就被霍钦缴械了,“你去客厅玩点儿安全的。”
“我可提醒你呀,”宁佳书试探,“现在不让我学,以后你家务做累了,又来怪我什么也不干,那可就晚了。”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佳书。”霍钦挑眉反驳,“我什么时候因为你不做家务有过意见?”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据我观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已婚妇女反馈,男人结婚后的变化会很大。”
“家庭需要分工,每个人擅长的方向不同,职能也不一样,就像我给你做饭,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让我欣赏,这是一种清楚的供需与合作关系,结构非常稳固,所以你不用急着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
“真的?”
霍钦无奈叹气,“真的,你非要做点什么,那就等会儿洗碗吧。”
吃完饭,吹干了羽毛的灰灰在客厅蹦来蹦去,就是飞不动。
宁佳书塞了块水果在嘴巴里,看它笨拙地蹦跶,连沙发往地面飞都摔得结结实实,毫不客气笑到差点断气,“原来是只假鸟啊,哈哈哈哈……”
可能有被宁佳书的取笑冒犯到,灰灰忽然不想再动,疲懒地转头跳回霍钦刚刚用毛巾和废棉布给它搭的窝里。
宁佳书顿觉无趣,刷地把帘子拉上,让它孤独在阳台体会一只鸟的寂寞。
回头,却恰好碰见豆豆的闪光灯亮起来。
偷拍被抓包,黄豆豆能屈能伸立马道歉,甜枣加讨好一股脑送上来,“佳书姐,你不知道,这些粉丝啊,天天缠着我要你们的同框照生活照想磕糖,我不发还威胁我要取关。你瞧这张拍得多好,删了可惜了……”
宁佳书把手机接过来,相册滑下来才发现她已经拍了一堆了。
这年头,能做网红博主,还真都有两把拍照的刷子。
照片里都是很琐碎的生活细节,她和霍钦在流里台面前肩并肩处理食材,厨房暖黄的灯光下,人的侧脸就显得格外专注温柔,有浓郁的温情在流淌。
还有她盘腿靠在霍钦背后吃水果看电视的,拉帘子时折身笑的……宁佳书平时拍的照片,都怪她长得美,全都好看到有些不真实,这组分明很有生活气息带着随意感的照片,却被拍得一点也不普通,连画面里的人都带上了平日不会有的魅力。
宁佳书表情凝重看了半晌。
“你要拍照早说啊,我换条好看的裙子,这身居家服多寡淡。”
“……啊?”黄豆豆傻了。
“照片也发一份给我。”
“……那我能往微博上发吗?”
“行吧。”
“耶!您真的好、太善解人意、太棒了!”
黄豆豆都已经做好了删照片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宁佳书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个,喜形于色,抬手举誓:“好嘞,我调了色精修之后,第一个发给您!”
拿回手机,豆豆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小舅妈,你不换衣服自然的样子就超好看,和整张照片的基调完全融在一起了。简直是颜狗的精神粮食,我这条微博肯定会被点爆的!”
黄豆豆自高考后从妈妈那里拿回账号密码,到今天已经是百万博主。当然,当初那张高颜值的全家福,还有颜值天才小舅妈也功不可没。
“你舅舅你不问他的意见了吗?要是他不愿意露脸呢?”宁佳书问。
黄豆豆低头修图,“您都答应了,他不可能不答应,要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肯定也想昭告天下。”
宁佳书听得美滋滋,这孩子都不知道家里怎么养的,每说一句话都妥帖到人心坎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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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果然如霍钦所料,宁佳书被客厅里的牛油味儿给折腾得睡不着觉。
她翻来覆去还是觉得浑身被泡在一股火锅味里。
“不是洗过澡了吗?”霍钦感觉她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拍拍她的背安抚,声音带着一点儿低哑的含混,“要不我再去把客厅窗户打开?”
“那该冷得睡不着了。”
飞行员的休息日的睡眠很珍贵的,宁佳书本来也不想打扰霍钦,但奈何她实在忍不住翻身的冲动,把头靠近他胸膛口,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就是觉得心跳得很快。”
“不会是病了吧?”霍钦听到这句,睡意顿时便清醒了一些,抬手按在宁佳书额头,“还好没发烧,还有哪里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宁佳书坐起身,“就是哪里不对,我说不上来。”
宁佳书的话音才落下,霍钦将床头灯打开,便听她的手机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澳大利亚的区号。
宁佳书从前是在澳洲航校认识过不少朋友,但中国时区已经过十二点了,懂点儿社交礼仪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
她和霍钦对视一眼,划了接通。
大抵真的有亲人感应的说法,因为宁佳书一接通电话,就听那端道:“佳书,我是你黄叔叔,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但你先不要急……”
在来人报上身份之前,佳书已经认出了声音,这是早年和爸爸同期移民澳洲的老朋友。
尽管他一再说不要急,但佳书心还是跳了两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道:“黄叔叔……是我爸出了什么事吗”
“嗯,你爸爸他病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正在急诊抢救。”
“急诊?”宁佳书吓得手机差点从手心掉出来,“抢救?怎么会叔叔,前两天我爸他打电话给我还好好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病了?我爸他没什么同龄人的基础病啊……”
“突发心脏梗塞,幸好事发晕倒之前他及时给我打了电话,救护车也到早,但是医生说要随时做好手术准备,你爸爸晕倒之前本来叮嘱过我不要通知你,但实在没办法,但手术马上需要监护人签字……”
“周映呢?”宁佳书火从心起,“她哪儿去了?”
那边沉静了很久。
“你说话呀叔叔!”宁佳书急了。
“我本来真的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你,佳书,周映她,悄悄变卖了你爸爸给她的股份和不动产,买主是当地最大的农场的主人,也算是你爸爸的对家,现在拿钱带孩子跑了。这是一周前发生的事。”
一周前,那时候宁父还在假装若无其事跟她通电话。
宁佳书心里惶惶然,大脑被消音般,一片空白。
直到霍钦开口,“镇定点,佳书。”
他从背后握住她的手,温热沿着掌心传递过来,她勉强找回一些神志,“她怎么带着我弟弟一起跑了?”
没等黄叔叔回答,宁佳书又问,“这孩子不是我爸的吧?出生时候做血检了吗?”
“……”电话那端尴尬了一瞬,“你这孩子真的聪明,要是你就在你爸身边,这件事情哪里可能会发生。”
男人叹了一口气,“你爸是昨天才发现的,周映把东西卷走之后,你爸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发脾气,还惦记着要联系人家,前两天反映过来了,又说拿钱把孩子换回来,直到昨天越想越不对劲,才回医院仔细查了出生报告。周映当时把血型那页换了,孩子不是你爸的。哎,人真的是越老越糊涂,什么都不能跟年轻时候比,钱没了无所谓,但我看你爸爸他这次受的打击真的挺大的……”
第78章
三个小时后, 宁佳书坐上了前往香港的飞机,从香港转机昆士兰,这是最快的航班。
在香港落地的时候,宁佳书授权签了宁父的心脏手术协议, 她还没进机舱, 宁父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和她一道飞往昆士兰的, 还有霍钦。
这是霍钦在申航工作几年第一次使用公休。
他害怕佳书太慌出意外,始终是那么大的事, 就算最后什么忙都帮不上, 陪她身边也是一种安慰。
宁佳书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航程这么漫长到难以忍受。
在这十几个小时里,她一遍遍回忆从小到大每一个瞬间宁父陪她渡过的瞬间,忽然深感自己是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女儿。宁佳书很少去主动关心身边的人,都是宁父给她打电话过来, 不管唠叨还是聊天, 有时候时间紧了, 她还觉得不耐烦。
总是父母担心她、念叨她,这一次,轮到父亲病了。她怪自己明明都起了疑心, 当初为什么不再往下多管管, 也怪自己, 爸爸经历了那么大的事,那天打电话,她明明应该听出端倪的。
凌晨的机舱都是安静的呼吸声,客舱大多数灯光都已经关闭了,霍钦只能隐约看见旁边女友肩膀的轮廓在轻轻抖动。
她哭了。霍钦突然意识到。
他真的很怕宁佳书哭,爱人的眼泪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会深深插进人的心坎里。
她不常哭, 所以从以前到现在,他们经历那么多问题和坎坷,霍钦每次都在宁佳书的眼泪面前败下阵来。
霍钦有些手足无措,他想抽纸巾,想叫她别着急,但最终只是把宁佳书揽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告诉她:“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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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黄金海岸机场落地,又花了四十分钟赶到医院时,宁父刚刚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
最危急的时刻总算过去了。他戴着呼吸机还没有苏醒,脸色枯瘦发白,宁佳书握着他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爸爸。”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可惜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复她。
“佳书,他现在需要进监护室了。”黄伯伯提醒。
宁佳书终于肯松开,又隔着玻璃往里望。
“医生说接下来就看手术效果了,别担心,你爸爸身体基础比很多同龄人好,他又喜欢运动,会挺过来的。”男人安慰,“你和朋友先回去休息一下,十几个小时肯定都没睡着,这边有护士随时盯着,醒了他们会马上通知你的。”
佳书摇头,泪滑到下巴尖,又被她低头飞快甩掉。
“还是您先回去休息吧,黄叔叔,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这次要不是你,我爸爸就危险了。”
男人叹气,“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还说什么谢呢,我跟你爸爸那么多年交情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男人走到走廊边时,佳书忽然叫住他,“叔叔,您平时在这边和周映接触比我多,等您有空,我能再仔细问问这件事情的经过吗?也可能有的细节被我们忽略了。”
房产是周映私底下悄悄找中介迅速处理的,股份也在坐月子期间找好了买方,一共套现了大概九百二十多万澳币,换成人民币就是四千多万了。
这笔钱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经过几个户头的转账之后,就进入了离岸账户,再之后的踪迹就查不到了,宁佳书猜测应该是给了佣金,找了些非法机构帮的忙,跟从前国内大老虎家属们移民澳洲转移财产用的手法差不多。
报警这案件还无法立案,昆士兰的警方认为,周映是中国公民,而宁父则是澳籍,普通的跨国犯罪审判尚且困难,更别提宁父和周映还是领过证的夫妻,那些财产也是在婚姻存续期间心甘情愿的赠予,很难被定义证明为骗婚或诈骗,并以此提出指控。
短期内,要想在当地的法律体系下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追回损失都是异想天开,首先他们得找到周映本人,其次诉讼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周映就是拿准了这一点,孩子不是宁父的,这点早晚会被发现,但只要她换个国家,以后不再出现在宁父面前,谁也拿她没办法。
立案不行,报失踪总是可以的,尤其一起失踪的还有婴儿,老婆可以说是离家出走,孩子总不能了吧,这都涉险拐卖犯罪了。宁佳书脑子一转,立马联系律师征询可行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一回,昆士兰的警方总算帮忙,查出了周映在三天前的出境记录,目的地是个对澳免签的亚洲小国,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
有一说一,宁佳书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够不称职的女儿了,没想到周映比她还狼心狗肺一百倍,她妈那么多年含辛茹苦供她上大学,她倒是卷了钱就跑,完全没顾虑过自己的母亲会怎样。
还有孩子的爸爸是谁,这也是个问题。
以她这么自私的性格,逃跑还要带上儿子,对那个那人肯定有几分真心,说不定他们还是一起跑的,那个人会是谁?会是方醒川吗?那个健身教练也是忽然变卖俱乐部的股份出国的。
宁佳书想来想去,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那么巧合的事,但又没有证据能让她彻底下决定。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种笃定,周映肯定还会回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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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大概八个小时之后,宁父终于醒了。
宁佳书在监护室外头趴得眼睛酸,头一啄一啄差点砸坏玻璃,还是霍钦那手背给她垫上了。等她睡得更熟了,才把头挪到自己肩膀,好让宁佳书睡得更舒服些。
宁父睁眼,隔着玻璃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麻醉后遗症让他的视线还不是很清晰,只是看见一个肖似女儿的轮廓,靠在另一个高大身形的肩膀上。
隐约能猜到,这大概就是女儿的男朋友了。
宁父浑身还不能动弹,戴着呼吸机,喉咙干咳也说不了话,但头脑是清醒的。
他有些想流泪,从前佳书忙着读书,他只身呆在澳洲,有时也总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后头周映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果然在这世界上,除了孩子,没有谁是真正靠得住的,他病了,也只有佳书还守在身边。
霍钦一直醒着,才见宁父睁眼,手臂也隐隐约约抬了一下,赶紧拍女友肩膀。
“佳书,你爸爸好像是醒了。”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宁佳书半梦半醒间听见这个好消息险些以为是做梦的幻觉,直到握着父亲的手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爸爸!”
宁父应不了声,只能发出短暂的气音应答,但也足够宁佳书欣喜了,“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她委屈擦眼泪的样子像个孩子。
宁父想抬手给她擦一擦,这么大姑娘了还哭成花脸,只是手上一点力气没有,抬不动,努力间,霍钦已经用手帕帮宁佳书擦干净了。
“伯父您好,我是霍钦,佳书的男朋友。”他在床边蹲下来。
第一次见面,真是太没有威严了。宁父心想,但还是用指尖敲了敲握着他的手,以示回应。
他本来叮嘱朋友不要告诉女儿,就是怕佳书一个女孩子承受不了,但既然人都到昆士兰了,其实他内心还是很感激有人在佳书无助的时候能陪着她承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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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父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才算勉强能下床。
昆士兰的公立医院可谓是天价医疗,但好在服务也非常细致入微,宁佳书紧张了几天,直到宁父床前禁食的牌子拔掉了,她才算放松了一些。
陪着父亲这些天,宁佳书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周映,就假装自己还不知道,也不愿说起来令爸爸伤心,暗地里却是一点儿没松弦,发动国内的亲友地毯式搜索,务必要找到周映的母亲住哪儿。
最后一次通电话,总算是拿到了那个女人的具体地址,是条宁佳书在上海生活二十几年连听都没听过的破巷子,拿着地图导航都还不一定能找着儿那种。
第79章
“周映在哪儿?”
朋友转头问了一句, 回来道:“她说不知道。”
宁佳书有点急这朋友脑子转不过弯,“你这么问她肯定不能知道啊。”
“不是,这老太太胆子特小,我随便问几句她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了, 我不敢大声。”
“电话递给她, 我亲自来。”
宁佳书不怎么贯彻尊老爱幼的美德, 等人接过电话她直接开门见山就开口了。
“伯母,我不管你真晕还是装晕, 都没用, 你知道诈骗四千五百万什么罪吗?你要现在肯说,你女儿还有一线余地,只要款项大头追回来了,我爸也不会为难她, 难她好歹夫妻一场, 大家好聚好散。”
“你要不肯说, 等逮到她,你女儿下辈子都等着吃牢饭吧。我爸是文明人,我不是, 卷了我的东西,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是要找着的, 要是躲得久了我找得生气,回来后是缺胳膊还是断腿,我可不敢保证了。”
周映母亲是见过宁佳书的,一看就不是个心软好惹的主,她嗫嚅,“佳书,周映怎么都给你爸爸生了一个孩子——”
“您可别提孩子了, ”宁佳书直截了当打断她,“您还不知道吧,那孩子压根儿不是我爸的,是个小野种,你女儿带着他跟奸夫一起跑的。”
打上回周映装肚子疼,宁佳书就看出来了,甭管周映他妈看上去个老实样儿,骨子里还是小市民欺软怕硬的心理,越顾忌她心里越有依仗。
一通大棒之后,女人有些慌了,“佳书,我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这种事,她心里是善良的,肯定是被男人怂恿了,她又年轻,什么也不懂,容易被男人骗……虽然上个星期她是给我打过电话,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要去哪儿啊……”
终于有句真话了,宁佳书心说,嘴上却附和:“是啊,容易被男人骗,你也知道,天底下翻脸不认人的骗子那么多,那人要是个负心汉,钱骗到手就跑了,她们孤儿寡母在国外,日子怕是不好过。”
周母呜呜哭起来,“好不容易嫁个好人家,我早说要她惜福,她就是不听!这个孽障,就是要气死我。”
“行了,”宁佳书听得心烦,“她才不管你的死活,不然也不会骗那么多钱跑了,留着你应付我们,四千五百万你知道什么概念吗,放赌场里够人家把你扔海里喂鱼好几次了。事到如今,你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我先把人找到,钱追回来我就看在你的面上放她一马,听懂了没有?”
女人唯唯诺诺应下。
“那我问你,方醒川这个人你认识吧?”
“……听说过,是周映的同学。”
“什么同学熟到连你也认识,”宁佳书皱眉,“什么情况我早差得清清楚楚了,我最后警告一遍,你最好说实话,我没我爸那么好蒙。”
“那个瘪三,”女人一咬牙,终于小声含混道,“从前骗我女儿为他流掉了一个小孩。”
果然!
宁佳书没想到还能炸出这种猛料,对原本的猜测又多出四五分肯定。
“去年过年,周映一个星期回几趟娘家,就是找借口跟那男人见面去了吧?”
“我不知道。”
佳书不用听内容,只听她心虚的声音就已经得到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想了解的东西问得差不多,宁佳书直接挂了电话。
她压根儿没指望周母能帮她把人劝回来,有问到的这些内容已经够了。
她现在几乎确定了方醒川就是跟周映一起跑路的奸夫。
周映能扔着母亲不管,那个健身教练总不可能真的断掉和所有亲人朋友的联系吧?但凡他有什么遗漏,宁佳书就能把人找出来。毕竟她还有个在网安大队搜查科工作的高中同学李衡,网络定位搜查是把好手。继上申航女乘务发帖造谣,他帮忙出手之后,宁佳书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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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在那边电话里忙着布置时,霍钦正在病床前给宁父削苹果聊天。
宁父手术做完没几天,说一句话喘三口气,但硬是撑着把霍钦的上到三代,下到鸡毛蒜皮的习惯嗜好刨根问了个清楚。
可见霍钦真的是个完美的人,因为宁父问得这么详细,竟找不到一点儿霍钦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平常年轻人,条件好的,要么太浮躁,要么太傲气,霍钦全然没有,他是温谦稳重的,像块儿质地上乘的玉石,没有坏习惯,对人也心怀善意。
和长相、家世这些外在因素无关,单纯就论他们对待旁人的态度,对待感情的观念……佳书要不是自己的孩子,宁父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两个人是相配的。
虽然不了解两人上一次分手是什么原因,但想来,佳书肯定有很大责任。
宁父问到最后,乏力地回忆一番,觉得佳书从小到大最值得一提的优点,就是眼光好了。
怕佳书这孩子以后头脑不清醒,犯傻、小脾气上头……不管什么原因导致这段感情再出现波折,宁父打算以老父亲的身份给霍钦打点预防针。
“佳书小时候其实是很乖的孩子,高中以前我们都把她管的很紧,连话都不会跟男孩子多说两句。直到我和她妈妈离婚,高考后才告诉她,接着我很快来了澳洲,她妈妈也在上海结婚了,这孩子接受不了,才忽然叛逆起来,这些年,我们给她的关注,实在是很少……”
从宁父的讲述中,那个活在过去霍钦未曾谋面时空中的佳书,面目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从前对感情的不认真、不确定,患得患失,在得知她的人生的轨迹和起承转合之后,也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我记得佳书在西澳学飞那会儿,有一年,她哭着连夜飞回来昆士兰找我,大半夜才把门敲开就哭,问她出什么事了,这孩子怎么也不肯说。佳书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哭这么伤心,连飞机都不想学了,跟我说再也不回学校了。”
宁父抬头看他:“我现在回想,那会儿应该是你们刚分手时候吧。”
霍钦心中像被人攥了一把,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宁父追问:“后来呢?”
“就在农场郁郁寡欢呆了一个多星期,跟谁也不说话,饭也吃不下。毕竟我就佳书这么一个女儿,本来也不想让她学飞,那真不是女孩子该干的活,谁知道等我跟她说,真要准备好去办退学手续的时候,她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人收拾了东西又回学校去了。”
她回学校,刚好赶上他的毕业典礼。
霍钦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和旁的男生从自己身边走过时,他心口真的像被插了一把刀。
“佳书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孩子,打小就这个脾气,越在乎的东西,她就偏要装得越无所谓,心里伤得血流如注,还是要摆出骄傲的样子。不懂示弱,口硬心软的女孩子,真的很吃亏,这点就跟她妈妈一样。”
宁父轻轻叹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们那时候为什么分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佳书表现出来的冷漠,大多并不是真实的,真实的她很渴望安全感,渴望陪伴和保护,用心去感受,你才会发现她有多喜欢,多在乎。”
霍钦曾经以为宁佳书真的是不在乎的。
那年西澳毕业回国以后,他的同学朋友们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过佳书的名字,霍钦自己也不提。
尽管霍钦从未开口对人吐露,但他清楚自己伤得有多深,倾尽所有真心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对方却对他的爱意轻言放弃,对他的努力无动无衷。她温柔美丽的眼睛,也能注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霍钦无数次想要扔掉这段过往,扔掉枕头底下、钱夹里佳书照片,但五年建设起来的防线,只在宁佳书重新开始拨撩他那一刻,重新溃不成军。
也正是因为看见了这样的儿子,霍母才坚决反对他和佳书重新在一起。霍钦能明白母亲的顾虑,天底下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处于感情弱势方,她怕自己越陷越深,付出更多,受更重的伤,而对方却随时能从中抽离。
霍钦也曾有过这样的顾虑,可最终还是拥有当下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比起受伤,他更害怕遗憾。
然而时隔五年,当二十八岁的霍钦,以更成熟的眼光来审视、体会这段感情时,他也终于能逐渐感受,二十岁的佳书并非记忆中那样冷漠无情,她虚张声势占据着的上风,只是给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安全屏障。
如果不是宁父今天主动开口,霍钦永远不会知道这些隐情,也不可能晓得,佳书在这段感情中受到的伤害没有比他少半分。
如果时间能倒流,不,但凡他能比当年更成熟,更肯定,能勇敢一些遵从自己的内心,他们就不会平白错过那五年,也不会添了今天这么多麻烦。
霍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五味杂陈,削断的果皮落进垃圾桶,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此刻心中的涌动,干脆放下刀子,郑重认真地对宁父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是我从前对自己反思的太少。”
宁父达到目的,终于心满意足往床背上一靠,“有什么好谢的,我就是希望你们好好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感情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和包容,当你能站在对方的出发点和角度来看待事情的时候,一切问题也都变得简单了。”
第80章
霍母是儿子出国后整整一个星期, 拎着老鸭汤到公寓扑了个空,才从申航飞行部考勤那儿得知,霍钦不是因为国际航班没回来,而是直接休假出国了。
去澳洲, 那不是宁佳书父亲老巢吗?
霍母回家路上只感觉天塌了。
儿子被那个小妖精拐跑了!
连一声招呼也没打!
“你快给钦儿打电话, 媳妇儿都还没娶呢, 就跟着人家回去,清白的大小伙子, 像什么话?”
霍父被盯了一天无可奈何, “你自己干嘛不打?”
“我怕控制不住脾气。”霍母别扭。
霍父没办法,“你别闹啦,那孩子父亲忽然进了ICU,心脏得动手术, 所以钦儿陪着一起回去的, 作为人男朋友, 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早就知道了?”霍母瞪大眼睛,“你们合伙瞒着我!”
男人说漏嘴,心知不妙, “那不就知道你会着急嘛, 但凡你心态平和一点, 钦儿能不告诉你?”
“早知道那时候就生个女儿了,儿子有什么用,八字都没一撇就成人家的了……”霍母嘀咕着又想哭了。
直到座机响起来——
霍父如释重负,三步并两步接起来,回头道:“钦儿姑妈问你三缺一去不去?”
女人抹抹眼泪,“你问问她打到十二点吗?输了就耍赖皮不玩儿,随便打两圈那种我可不去。”
霍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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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国时, 已经是公休到期,不得不回申航上班了。
宁佳书开始还不愿意回去,宁父再三劝她,好在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自己吃东西,又高价请了一个看护,约定了每天一个越洋电话,她才稍微放心一些。
一回公司,她先收到飞行纪委部对上次的飞行的调查处理邮件,打开一看,大体意思是她的处理方式无可指摘,而且飞行评分竟然给了满分!
宁佳书满脸懵逼,以那天纪委的问话方式看,她本来想自己这回无论如何都应该少不了一次警告的。
没等她想明白,有认识的飞行部员工跟她透露:“佳书,你赶下去那个人后台真的硬,听说家里有申航高层的亲戚,但你说怎么着?”
“怎么着?”宁佳书满足他的倾诉欲追问。
“巧了!那天局方有检察员在飞机上,人家才不认识什么申航VIP,公司里的处分还没下来,就先收到局方的表扬,纪检部那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又赶紧把警告邮件撤了换表彰,你这运气,真的绝了,哈哈哈哈……”
宁佳书可不觉得运气好是偶然。
那天的情况其实不论她怎么处理,都不讨好,要么被教员看不起打低分,要么即便她换了左座也免不了被投诉,还不如硬气一点,直接把这个刺头轰下去。
宁佳书回忆半晌那天的乘客里有谁比较像检察员,半晌无果,也便作罢了。
不过这个满分评价还真是意外之喜,局方检察员简直威武。
从澳洲回来之后,考察期间宁佳书又飞了几次国内四段,不再是国际航班,延误晚点半把个小时算是家常便饭,总算没遇到过找茬的旅客,飞的都还挺顺心。吉教员虽然严厉,但大概第一次飞行给他留下了好印象,平时不吝啬指点,给佳书写的评价也都是好话。
还有……宁佳书终于也尝到登上申航年刊和机场大屏,半个红人的红利。飞行结束经常有乘客找她合影,航班评价会有乘客特意去留满分好评。
弄得她都有点受宠若惊,问霍钦:“你去年上了年刊之后也这么红吗,是不是忽然多了很多人追着给你打好评、要号码、合影?”
霍钦仔细回忆一下,“没有吧,我从业这几年,每年情况都差不多。号码都没给,合影就随便了。”
宁佳书:……
好吧,她得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气质和长相兼得的大帅哥,是比大美女还稀缺的资源。
从前上学时候不就领教了吗,干嘛还去自己找虐。
回国第三周,宁佳书去过两次从前那家健身房,虽然还是没有方醒川的消息,但倒是打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信息。
健身房的前台小妹和宁佳书两杯奶茶就熟悉起来,这孩子耿直,大概以为宁佳书对前任经理有意思,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醒川的家庭条件也一般,双亲估计是哪个十八线城市的中学老师。除了另一个合伙人,他一般不和俱乐部里的员工往来,倒是领了两个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来办了会员。
“他没怎么和我们搭过话,不过也正常,人家海龟呢,但他倒是和咱们俱乐部有个游泳教练挺熟的。”
“男的?”
“女的。”女孩转身指了员工表上其中一个面孔给她看。
瞧着佳书诧异的神情,凑到她耳朵边,“人家上海土著,听说家里七八套房呢。”
宁佳书了然,又打听:“那他带来的朋友呢,方经理都从俱乐部退股走了,那俩人还来吗?”
女孩回忆半晌,“小个子那位一年半载的都没来了吧,还有一个倒是每周都来两三次,蛋白粉磕得比我们这儿的健身教练还像健身教练。”
她说着话,往健身房最右侧那端扫了一眼,眼神示意宁佳书,“喏,今天也来了,就在那儿呢。”
宁佳书笑了笑,道别前台小妹,径直朝那边过去。
虽然前台妹妹说方醒川跟游泳教练也挺熟,但以他这个人目前表现出的性格,在得到周映这张大饭票之后,多半暂时不会再跟那个证件照上平平无奇的女教练有联系,所以还是直接找他看得上眼的朋友更有保障。
这家健身房的年卡费用不菲,能在朋友这儿花这笔钱,关系应该还算不错。
宁佳书里头穿的是运动背心,系带运动长裤,外套一脱,荧白平坦纤细的腰窝肚脐便一览无余。
虽然扎了马尾也没化妆,但还是个光芒四射的大美女,走过去时,片区内异性的目光都暗自移过来了。
她特地选在男人旁边做背部训练,余光偶尔朝旁边扫去,美人在侧,男人又加了一半重量。
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状态能力,拉到一半,皮肤憋红了也没能再挪动半寸。
佳书噗嗤笑了一声。
漂亮女孩做什么都是可爱的,男人放弃逞能,冲她笑了笑,化尴尬为搭讪:“Hi,你的线条已经很漂亮了,还继续做背部训练吗?”
健身房本来就有搭讪文化,加上地缘优势,男人不搭讪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而宁佳书本身就是抱着目的来的,两人自然一言便合,相谈甚欢。
不过二十来分钟,聊到男人为什么会选择离家比较远的健身房时,他解释:“之前我哥们儿是这家店的合伙人,支持一下嘛。”
“之前?”
“现在不是了,他退股出国了。”
宁佳书故作惊讶,“我之前在这儿的私人教练姓方,也退股出国了,和你哥们儿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这么巧?”
有共同认识的人,两人距离显然瞬间更拉近了一些。
周边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显然也让他很是飘飘然,不动声色表现了一番自己的留学经历和交友圈质量,话题又被宁佳书悄无声息引到方醒川身上来。
“方教练离开挺突然的,连声招呼也没打,俱乐部这边只能帮我重新换了教练。”
“确实挺突然的,这小子连我都没告诉,离开上海前匆匆见了一面就算道别了。”
果然找对人了!
离开前还见一面的人,那必须比大部分朋友关系都要好一些。
“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也有一段时间没聊天了,最近大家都还挺忙的。”
宁佳书作惋惜状,“方教练之前教得挺好的,马甲线都练出来了,为表感谢我给他买了份礼物,谁知道还没送出去人就走了,好可惜。”
“那简单呀,”男人是不忍美人皱眉的,当即打包票,“我帮你问问地址,他肯定挺开心的。”
宁佳书闻言便笑起来:“那太好了,我们要不加个联系方式?”
和男人互相加了好友,拿到联系方式后,宁佳书显然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没过十分钟,她找了个借口道别,冲澡前,给朋友李衡发了男人的联系信息。
不用想,方醒川肯定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他的联系地址。
但只要他回复哪怕一条消息,一个表情包也好,李衡就能够通过网络找到他。
第81章
账号信息发出去后, 就只剩焦急的等待。李衡会通过男人的账户监测方醒川的动向。
从健身房回家后的一整晚,宁佳书简直竖起耳朵在等消息进来的铃声。
霍钦正在写工作总结,无奈抬头,“佳书, 歇会儿, 你围着我桌子转一整晚了。”
“绕晕你了吗?”
“嗯, 晕。”
宁佳书啪一声把他笔记本电脑合起来:“那就别写了。”
她长腿一跨,干脆坐霍钦腿上, 将人和书桌隔开撒娇, 没话找话:“你说那个王八蛋会上线吗?我同学能找着他吗?”
霍钦只能松开鼠标,拍拍女友的背安抚她,“能找着,你反应这么快, 这么聪明, 他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不会那么谨慎,别着急了。”
“也不是我着急,就是我爸这么大年纪了还被骗钱骗感情, 胸口肯定堵着一大口气。”佳书叹口气, 下巴搁在他肩膀, “事情解决了,这口气出来,病才能好,我最了解他了。我倒真不心疼那些钱,这次要不是把我爸给气得弄医院去了,说不定我还幸灾乐祸呢,我爸还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可惜铃声没等到, 她先等来了一通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宁佳书刚准备洗澡,闻声奔到浴室门口朝霍钦喊:“快接快接!”
很可惜,这通电话不是宁佳书等待的好消息。
因为电话一接通,便是一句低沉的男音传来,带着一点点华裔说中文独有的咬字腔调,故作轻松。
他说,“佳书,我回国了。”
几乎瞬息间,霍钦明白了这串陌生号码主人的身份。
他沉默了几秒,在开口和不开口之间犹豫。
霍钦很清楚对方大概率是位重度郁抑症患者,理智的做法,是现在安静把话筒交给佳书,但这一刻,再理智的男人终究还是被宣誓主权的本能占据上风。
他开口回答,“佳书不在,你稍等,我让她来接。”
宿敌之间约莫是存在磁场感应的。
因为电话另一端的季培风立刻接收到了佳书现任男友这份带着敌意的问候。
冬季顶风飞行,季培风从洛杉矶回上海足足花了十五个小时,中间头等舱的空姐一度向他推荐除了年刊外的其他杂志,送来餐点、咖啡、红酒、饮料……但季培风无一例外拒绝了。
季培风刚结束为期三个月的复健,近半年没出过门,长途飞行令他耳鸣头痛欲裂,无法入睡也无法进食,飞行噪音几乎每分分秒都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点。
他就翻来覆去看申航年刊上宁佳书的几张杂志硬照,温习她的眉眼。
宁佳书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这季培风知道,但他自己也没想到,十五个小时竟然真的就看着几张照片渡过了。
自上次洛杉矶最后一回见面后,佳书对他的态度温柔许多,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补偿心态,也或夏图南私底下跟她达成了什么共识……无论什么理由,季培风都对现在的结果心满意足。
这样自私卑鄙的行为,是从来把绅士礼仪植进骨子里的季培风最为轻屑的。可现在,他屈从于自私所能得到的温暖,他甚至想过,假使自私能让佳书回到他身边,他愿意剖开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地方,展示给所有人看。
因为黑暗中呆了太久,一点点的光亮和执念都令人欣喜,如同溺水者抓住能呼吸的稻草。
他在疗养院每天睁开眼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护工有没有自己的信封或包裹。
闭眼前的最后一件事,是给佳书写回信。
当然,这些信他一封也没寄。
他知道佳书是有男朋友的,也清楚她与人同居了。
但知道和亲自证实是两码事,他听着话筒另一端隐约传来带着鼻音的撒娇,“谁打来的呀?这么晚了,怎么偏这时候……”
声音越走越近,季培风感觉自己的承受点忽然到达了极限,啪一声率先挂了电话。
背过身,挨着沙发瘫软坐回地毯,捂着胸腔大口喘息。
宁佳书拿到手机时,听筒里就只剩滴声,回拨也没人接,她洗发膏抹了一半还在滴水,郁闷把手机扔回霍钦怀里生气,“又不说干嘛,接过来就挂了,大晚上的吃饱了撑着,故意捉弄人的吧。”
霍钦一言不发,默许了她把来电当做整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