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点了一盏灯,豆大的火苗照出一小块朦胧晕黄,忍冬和半夏小声商量裁新衣的事,入秋后要换厚一点的衣衫,连日大晴天,正好曝衣、晒书,整理堆叠的箱笼。
裴英娘躺在霞影纱床帐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子时,依稀听到竹帘外窸窸窣窣响,李旦和半夏说话的声音传入帐中。
半夏掀开珠帘,李旦缓步走到床榻前。
裴英娘闭上眼睛装睡。
他刚从净房出来,身上带着湿淋淋的水气。
看到她睡着了,他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裴英娘呼吸平稳。
他伸出手,指腹温柔摩挲她的眉心,然后抱起床褥,准备离开。
裴英娘偷偷睁开眼睛,发现他要走,冷哼一声,问:“你想去哪儿?”
李旦顿住了,回头看她,昏暗中五官显得比平时柔和,“我去书室睡。”
他知道她会生气,但这件事是在李贤被擒拿的那晚定下的,当时时局还不明朗,他不确定阿父最后会不会禅位,所以暂时没有和她吐露计划。
如今得知长安的消息,确定阿父开始为禅位给李显做准备,他立刻告诉她所有前因后果。
她是他的妻子,他要走的话,她绝不能单独留下,她这么会撒娇,万一他一时心软让她留在长安,出意外了怎么办?
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他站在一团黑暗中说话,声音轻而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好像她是一个恶霸,而他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裴英娘哼哼几声,“谁准你去书室睡的?”
他们才刚来上阳宫几天,宫里留守的宫婢、内侍背景复杂,不知道有没有被洛阳本地的有心人收买,他这么大咧咧搬去书室住,万一被别人钻了空子怎么办?
李旦嘴角勾起,无声微笑,“那我该睡哪儿?”
她缩在薄被里,指一指屏风围出来的侧间,“去榻上睡。”
李旦很听话,乖乖抱了被褥走到屏风后面,没有叫婢女进来伺候,自己动手铺床叠被,合衣躺下。
半夏和忍冬退到厢房去了,房里没有点灯,床帐密密匝匝围着,榻前黑漆漆的。
李旦枕着榻上的芍药花枕头,心想,星霜阁的屏风不便搬运,那些夜明珠没带来,明天叫冯德去库房里找找,英娘怕黑,寝室里得装饰夜明珠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半夏进房收拾床褥,发现两人分床睡,倒也没意外:娘子刚好是小日子的时候,郎君年轻气盛,分开睡娘子能睡得安稳些,免得和上次一样闹到大半夜。
用过朝食,秦岩和郭文泰向裴英娘辞行,他们不能耽搁太久,必须立即回长安复命。
禅位武皇后只是试探,接下来扶持李显登基才是重中之重,消息公布出来,朝堂之上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裴英娘把昨天让阿禄准备的鲜桃、嘉庆李交给秦岩,托他送去公主府,另外备了很多土产,李治、李显、秦家的、郑家的都有。
连郭文泰也得了几包肉脯、干鲜果品,颇有些受宠若惊,推托不肯收。
裴英娘笑着道:“郭校尉不必见外,校尉跟随我好几年,劳心劳力,我还没好好谢过校尉。”
她态度亲和,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既为暗卫,其实也是盯梢的事,郭文泰心头滋味难言,沉默几息后,接过使女手中的包袱。
他一直独来独往,只服从圣人的指令。待在她身边时,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永安公主是皇室中人,纵然年纪小,也绝不能小觑,他得到的礼遇尊重很可能是虚情假意,刻意拉拢,须得提高警惕,以防被利用。
可这样的厚待,着实让人难以拒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郭文泰暗暗叹口气,也罢,既然圣人要他听命于相王,何必再迟疑犹豫?唯有肝脑涂地、以报盛情。
送走秦岩和郭文泰,杨知恩进殿通禀,本地官员连日求见,李旦始终不露面,他们提心吊胆,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李旦了,只能遣女眷送帖子,求裴英娘拨冗一见。
裴英娘接过帖子随意翻看一遍,“不见,让她们继续等。”
等李治禅位,李显登基,再见洛阳的官员才合适,到那时,差不多能看出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晚,裴英娘和李旦依旧是分床睡,第三天也是,第四天照旧。
上阳宫开始传出流言,说李旦和裴英娘大吵一架,闹得不可开交。
乳娘听到宫人们私下里议论,回房叮嘱二娘、三郎和四郎,“这几天王妃心情不好,你们不要惹王妃不高兴。”
二娘忧心忡忡,小小的年纪,一脸忧愁苦闷。
到第五天的时候,连没心没肺的四郎都看得出来裴英娘脸色难看,说话心不在焉,眼圈红红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夹墙上攀援的凌霄花落尽了,海棠、蔷薇、玉兰、芍药繁盛蓊郁,二娘带着三郎和四郎捡拾花瓣,乳娘用柔韧的柳条编了只花篮,各色鲜花点缀,送给裴英娘解闷。
裴英娘让半夏把花篮挂在床榻前,篮中插满鲜花,香浅绿柔红嫩,浓丽精巧。
七宝阁外,长史欲言又止。
上阳宫的传言他听说了一些,郎君和娘子争吵不和,数日不曾同床。
这些天总有人托他帮忙打听内情,郎君只娶了一位王妃,没有侍妾、孺人,早就有人盯着王府后院蠢蠢欲动了。
那些人长袖善舞,四处走动关系,准确摸清郎君的喜好,预备了几位国色天香、性情柔顺的美人,其中有一个竟然和王妃长得极为相似,水杏眼儿,明眸善睐,姿色不凡。
幕僚们簇拥着李旦走出来,长安送来敕书,李治即将退位,李旦这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减轻武皇后的怀疑。
回廊修建在水上,中间以曲桥相连,快到甘露台,幕僚们纷纷退下,只剩下长史跟随李旦。
“郎君,娘子和小娘子、小郎君们泛舟湖上,不在殿中。”走下曲桥,顺着台阶拾级而上,甘露台近在眼前,两个肩披薄纱,穿高腰裙,梳双鬟髻的妙龄女郎拦住李旦。
弱不胜衣,眉尖微蹙,身姿袅娜,柔婉娇美。
长史嘴角抽搐了两下,怕什么来什么,这两名婢女,其中一个就是和王妃生有五六分相似的柳家女郎!
李旦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目光从两个女郎身上滑过时,顿了一顿。
两个婢女脸上羞红,微微低头,又忍不住抬眸打量李旦,欲语还羞,风情无限。
第184章
一个时辰后。
宫婢走进书室, 回禀说裴英娘回来了。
李旦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绕到甘露台,掀帘进房。
裴英娘泛舟归来, 香汗淋漓, 藕丝色绣孔雀穿枝海棠花锦帛一半搭在肩上,一半垂在绀色睡鞋旁, 衣襟敞开, 酥胸半掩。
脸颊红扑扑的, 不知是不是帐内光线的缘故,眼睛格外水润。
她从花篮里抽出一枝海棠,点点李旦的脸颊,花瓣扑簌掉落, 洒满他的肩头衣襟, “阿兄,老实交代,这几天是不是有很多人向你献美姬?”
纤手摘芳枝,指如葱根, 指尖搽了鲜艳的凤仙花汁,玫红点点。
李旦抓住她捣乱的手,“不错,外边就有两个,你要不要见见?”
她呵呵笑,示意忍冬和半夏出去,仰头看他, “喜欢吗?”
李旦没说话,双臂揽住她的腰肢,束缚住她。好几日没有亲近,温香软玉在身前蹭来蹭去的,他忍得很辛苦。
本以为她很快就能消气,谁知这几天竟然真的狠心不搭理他。
他紧紧抱着她,暗暗叹息,能给他抱就不错了,其他的不敢做,她生气了,不能急躁,等她不生气了再说。
吃饭的时候,裴英娘叫冯德把两个使女唤到跟前,“就说郎君要她们伺候。”
李旦挑眉,无奈失笑,夹一筷子银苗菜送到裴英娘碗里。
半夏和忍冬对视一眼,抿嘴笑。
外边的传言有一部分是她们俩按着裴英娘的吩咐故意传出去的,不然怎么会传得这么快?才几天的工夫,外边就闹得沸沸扬扬的。
郎君和娘子感情很好,娘子眼睛发红,是因为夜里盘算着怎么理清上阳宫的人手,熬灯费油不肯睡,白天犯困揉眼睛给揉红的。
两名使女听说相王召见,精神振奋,跟着冯德走进内殿,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果然就和宫人们说的那样,相王和王妃感情疏远了,正好方便她们出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说来就来,她们天生丽质,再过不久一定能成为亲王的侍妾,相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她们这样的绝色,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两人定定神,隔着水晶帘款款下拜。
柳家女郎是柳家献上的歌姬,弱柳扶风,另一个江氏眉眼精致,肤色白皙。
裴英娘盯着柳家女郎看了一会儿,问李旦,“她像我么?”
李旦目不斜视,摇摇头。
小十七是小十七,其他人是其他人,没有像不像之说。活泼的小十七,乖巧的小十七,聪明的小十七,犯糊涂的小十七,任性的小十七……她的点点滴滴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十七,一颦一笑,都带着深刻的烙印。
他完全不觉得那个使女和她有相像的地方。
柳氏和江氏听到帘后传出裴英娘说话的声音,脸色发白。
不是相王传他们过来的么,相王妃怎么也在?
她们鼓起勇气,抬眼偷看李旦。
李旦脊背挺直,眼眸微垂,默默吃菜,偶尔放下筷子,挽袖帮相王妃端茶送汤,殷勤极了,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一定是相王妃太过跋扈,相王才会如此……她们俩安慰自己,正因为知道相王喜欢她们,相王妃才会如临大敌,故意把她们叫过来折辱!
这么一想,她们又精神抖擞起来,脸上依旧惴惴不安,装得越委屈,相王才会越心疼。
男人嘛,都是这么一回事。
裴英娘饶有兴趣地端详两个美人,洛阳的世家大族觉得李旦喜欢这样的?
认真回想一下,李贤、李显好像也偏爱楚楚可怜的女子,他们三兄弟倒是审美相近。
等等,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么弱不禁风吧,她一顿饭能吃两三碗呢……那李旦喜欢她哪儿?
似乎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李旦拍拍她的发顶,“专心吃饭。”
抱着她时觉得她似乎长高了点,凹凸起伏的曲线更明显,小娘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吃,好好睡,还能再长。
她扑哧一笑,扭头吩咐冯德,“带下去,问清楚她们怎么知道我和郎君的行踪,从她们进入上阳宫以来,每一个帮她们传话的、带路的、打听消息的,全部一五一十查清楚,不得有任何错漏之处。”
美色和财富一样,是拉拢结交、表白忠心、拉近关系的不二法宝,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显当上太子以后,下属和各大世家一个接一个送使女“服侍”他,他耳根子软,来者不拒,东宫后院都快塞满了,郭氏差点被气得流产——这当中肯定离不开韦沉香的手段。
世家们惯会用这几招,李旦拥有权势和财富,他们见不到李旦,又拿不出其他能让李旦眼前一亮的珍宝,不得其门而入,自然会想方设法走偏门。
用家中豢养的歌姬美人做探路石,最为省力。
他们省力,裴英娘也省力——她正愁新官上任,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管理上阳宫,刚好机会就来了。
之前她没想过肃清整个上阳宫,李治和武皇后还没来呢,她只要管好甘露台就行。
现在按着李治和李旦定下的计划,他们可能要在上阳宫住很久,既然是自己的地盘,当然得及时料理干净,以免走漏消息。
趁这个机会把不安分的全打发了,挪点位子出来安插上她的人。李旦所谋甚大,上阳宫里里外外,必须像铁桶一样严实,谁敢把手伸进上阳宫,她不仅要剁掉对方的双手,连双腿也要留下。
有胆子冒犯她,就要做好承受她怒火的准备。
冯德和阿禄双管齐下,从两位美人着手调查,很快顺藤摸瓜,摸清留守上阳宫的宫人们之间的派系。
几位年长的老人收受世家们的贿赂,帮着美人疏通关系,各宫各殿都有他们的人,看守院门的,厨下烧火的,伺弄园子里花花草草的,只要使钱,什么事都好办。
他们没怎么把裴英娘放在眼里,区区王妃,敢任意调动上阳宫的宫人?
裴英娘敢。
不仅要调动,还得驱逐一批,关押一批,责罚一批,杀鸡儆猴的动静太小,她要整座皇城的宫人都战战兢兢。
听完阿禄的禀报,她眼珠一转,“都抓了,有确凿证据的按律处置,其他有嫌疑的也不能放过。每十人列为一组,互相监督,今后有不守规矩的,旁人可以告发,告发者有奖赏,诬告者立刻逐出宫去。”
阿禄答应一声,出去照办。
冯德不像阿禄那么盲从,明白裴英娘的意思,心口狂跳。
掌管宫闱,应当宽严并济,松弛有度,娘子在长安时做得很好,到了洛阳,怎么忽然严苛起来?
他怕裴英娘怒火中烧才会失了分寸,试探着劝:“娘子,宫中人口众多,并非一时三刻就能梳理清楚的,须得从长计议。”
裴英娘摇摇头,说:“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不必再劝我了。”
冯德毕竟是宫里出来的,猜出大概,心神一凛,恭敬道:“是奴多嘴了。”
原来娘子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打算,步步为营。
长史经过园子的时候,闻到一股十分清新的花香,回头四顾,发现原来是墙角的几丛兰花开了。
绿叶白花,姿态优雅,清香阵阵。
他刚在花池子前站了一会儿,旁边呲溜钻出一个穿短袍阔腿裤的小宫人,“长史有什么吩咐?”
长史微微一笑,抬脚走开。
才几天的工夫,宫中各处焕然一新,宫人们的精神面貌和他们刚到洛阳时完全不一样。年轻宫人们来来往往,有条不紊地忙活各自的差事,偶尔有人说说笑笑,看到长史等人经过,远远地点头致意,不会太热情,也不会太冷淡。
幕僚们还在讨论怎么收服洛阳本地的势力,王妃引蛇出洞,已经把整座上阳宫拢在手心里。
可以说,上阳宫的每一个角落,到处是她的眼线。
这样的雷厉风行,让幕僚们震惊了好些天。
没人再提如何应对洛阳世家的巴结,因为他们一个个比泥鳅还滑不溜秋,知道美色没法打动李旦,全部转而讨好王妃去了。
有人私底下找长史商议,要不要劝一劝李旦,“王妃毕竟姓武。”
长史想了一夜后,斥责那位交好多年的友人,“王妃蕙质兰心,郎主能得此贤内助,我们应该庆幸才是,怎可疑神疑鬼?你意欲挑拨郎君和王妃,是何居心?你若是寻得明主,趁早说明,另请高就便是!”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告罪不迭,此后不敢再提王妃是武姓的事。
长史以前也担忧过,但他更多的是担忧李旦用情太深,耽误大事,而不是防备裴英娘。
王妃确实姓武,可王妃以前还姓过李呢!她姓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王妃样样事都为郎主考虑。
她身边的人无不屹立在权力巅峰,一般人早就因为权势熏心而变得目中无人,王妃却能始终保持清醒,从没有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劝郎君争权。
长史捋一捋胡须,暗暗道:郎君要安逸,王妃便蛰伏,郎君要权力,王妃果断出手,既有小儿女难舍难分的缱绻情态,该干脆的时候又能狠得下心,这样的贤内助,也不知郎主究竟是怎么骗到手的。
郎主瞧着古板,挑娘子的眼光怎么这么准?而且下手又快又狠,众人还没觉察出味儿来,他就把人娶回家了。
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长史一脚踏空,啪嗒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附近提着花篮采花的使女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一窝蜂跑过来扶起长史,替他拍干净衣裳,“长史不要紧罢?”
长史轻咳一声,挥挥手,一派高人姿态,仿佛刚刚摔倒的人不是他,“无事,无事。”
脸上云淡风轻,昂头踏上台阶,等走到别人都看不到他的角落里,长史哎哟一声,弯腰捶捶肩背,刚才摔得好疼。
世家们百折不挠,能屈能伸。
李旦的路子走不通,他们立刻放弃美色贿赂的老套法子,一车车给裴英娘送礼。
珍宝玉石,彩帛锦缎,饶是裴英娘见识过天南海北的奇珍,还是被琳琅满目的礼物闪得睁不开眼睛。
这就对了嘛,送美人那一招她都看腻歪了,偶尔换个招数多好。
阿禄领着宫人登账造册。
裴英娘扭头问李旦,“阿兄喜欢什么?随便你挑。”
李旦一笑,揉揉她的发顶,俯身从背后搂住她,“消气了没有?”
昨晚他也是在侧间睡的。
忍冬捧着一匣子珍珠走过来,裴英娘挣开李旦,拈起珍珠看,“合浦珠?十几颗品相不错的已属难得,他们家竟然能一下子拿出几十颗来,记下这家的名字。”
从世家们送的礼物入手,可以摸清世家们的底细,小小一颗珠子,追根溯源,能查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要知道,这些珍宝,其中有一大半是用她的船只运送的。
阿禄恭敬应答,分门别类整理世家们孝敬的礼物。
李旦看裴英娘实在忙,摸摸鼻尖,走到隔间来,唤冯德问话。
“之前送来的几个美人怎么样了?”
柳家的和江氏只是出头的,还有几个没出头的。
所有以进献的名义送进上阳宫的使女原样送回去,自此以后,柳家和其他几家的郎君、女眷不能踏进上阳宫和皇宫一步,但凡宫中宴请宾客,谁敢偷偷带那几家的人混进宴席,也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冯德小声说,“几家的夫人火冒三丈,把人打死了。”
李旦嗯一声,“不必告诉王妃。”
这种血腥的事他来做就行了。
冯德垂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