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俯下身,掰开她攥着锦被的手,和她十指交握,汗湿的脸颊英挺冷峻,气息火热,侵略性十足,他含咬她的耳垂,粗喘着问:“以后还说不说这种玩笑话?”

裴英娘哭着摇头,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不说了……”

到后来她实在承受不住,颤抖着去咬李旦的肩膀,牙齿发酸,只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李旦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伸手扶住她,指尖摸到几乎湿透的长发。

怀中的人脸泛桃花,一双杏眼水波潋滟,发乱钗横,梨花带雨。

他心中柔情涌动,捧起她的脸,亲吻她酡红的面颊。

等裴英娘慢慢缓过来,李旦抱她去净房洗漱。

温热的香汤冲去一身黏腻,裴英娘双腿软绵绵的,浑身无力,靠着李旦搀扶才能站稳。

李旦把洗浴出来的她放在软榻上,低头垂眸,亲自为她穿衣。

脱的次数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一件件穿回去。

温香软玉在怀,鼻端萦绕着淡淡幽香,他的空虚得到抚慰,心满意足,动作温柔。

裴英娘抬眸瞪一眼李旦,“我还没吃饭呢!”

李旦挑眉,小别胜新婚,尤其是刚成婚的青年夫妻,分离几个月,再见时应该情炽如火才对,她竟然还想着吃饭?

他手指微微一勾,挑开刚系好的衣带,指尖顺着襦衫衣领滑进去,脖颈的肌肤细滑如脂。

“别……”裴英娘按住他的手,乖乖讨饶,乌黑明媚的双眸不停眨动,“阿兄,我错了。”

李旦眼底欲/火烧得更旺,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直接压下去。

她根本不明白,用这种无辜可怜的眼神看他,不是求饶,而是火上浇油。

等半夏和忍冬进房收拾的时候,发现不止寝室、琴室、侧间,连净房也乱糟糟的,到处是淋漓的水迹。

两个使女脸上涨得通红,匆匆收走散乱堆叠的锦被衣物,揭开鎏金莲花纹银香炉,重新点起一炉瑞龙脑香。

帘内香雾弥漫,李旦抱起昏昏沉沉的裴英娘,送回床榻上,用海棠红绣鸾凤衔璎珞纹薄被把她从头到脚拢起来,裹黍粽一样,缠得紧紧的。

然后抱进怀里。

他背倚床栏,眉眼低垂,盯着怀里的人看了很久,时不时俯身轻吻她微蹙的眉心。

裴英娘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室明亮的烛火。

李旦一手抱着她,一手持书卷,靠坐着看一本经文,灯光笼在他俊朗的脸庞上,半明半暗,侧脸柔和。

几个月不见,只有书信往来,她很想他,不过暂时不告诉他,免得他太得意。

谁让他这么狠心,什么事都藏在心底不说!

他总是这样,因为年长的缘故,习惯替她着想,妄想一个人扛住所有压力,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折腾她喜欢做的事。

所以她不敢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如果李旦知道武皇后有一天会杀死他的王妃,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现在的他就够古怪了。

长史每天到底在忙什么,他为什么防备郭文泰,这几个月他的处境有多艰难……

这些李旦一个字都不吐露。

裴英娘应该为李旦的隐瞒生气,但细细一想,她其实也隐瞒了许多东西。

李旦不想让她发愁,她不想让李旦恐惧。

她偷偷叹口气,有什么可怕的?

反正最坏的结局也不过那样了,他们还年轻,青春正好,风华正茂,应该好好享受眼前的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快快活活过日子,那些波折纷争,随它去吧!

她攒了那么多钱呢!

先把钱花光再说!

王府的红烛是特制的宫烛,燃烧时悄无声息,不会淌下瀑布似的烛泪。

一枝红烛快烧尽了,烛火摇曳跳动,李旦专心看书,没有发觉。

裴英娘往他怀里钻,脸挨着他的胸膛蹭来蹭去,趴在他身上撒了会儿娇,小声说:“阿兄,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李旦摇头失笑,抛开书卷,搂着她坐起来。

先把娇小乖巧的妻子抱着好好亲昵一番,吻得她喘不过气,只能轻喘着呜咽,才松开怀抱,整理好她散开的衣领,让候在帘子外面的半夏传饭。

使女们捧着食案汤水鱼贯而入。

裴英娘起身梳洗,一头青丝随意用丝绦束起,歪坐着吃一碗杏酪饧粥。

饿的时候吃一碗芳香甜美的饧粥,不止肠胃舒服,发软的手脚也一点点恢复力气。

李旦跪坐在一旁,袖子高挽,剥螃蟹给她吃,秋天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长年握弓、拈笔的十指动作灵活,很快剔出满满一碟子蟹膏蟹肉,淋上姜醋,递到她跟前。

她吃了。

他笑了笑,接着剥青虾,挑鱼刺,这一次没盛进碟子,直接把虾肉喂到她唇边。

她犹豫了一下,低头从他的手指咬走青虾尾,樱唇擦过他的指腹。

他自己不吃饭,手里不停忙活,灼热的目光始终围着她打转。

她回来了,他才知道吃饭的乐趣。她不在的时候,他每一顿饭都味同嚼蜡。

过了一会儿,他说:“螃蟹寒凉,别吃多了。”

不许她再吃螃蟹,扭头让使女送上烫好的菊花麦酒。

许久没吃酒了,裴英娘眼前一亮,端起酒盅啜饮几口,惬意道:“阿兄不和我对酌?”

九成宫的宫人也酿酒,但是滋味比不上王府的,醴泉坊的泉水酿造出来的酒味道更醇厚。

半夏立刻奉上烫煮好的酒盅。

李旦先喝半碗秋葵汤,再陪裴英娘吃酒。

烫酒的酒壶里烧着炭,揭开壶盖,里头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吃饱喝足之后,婢女撤走食案,夫妻两人挪到旁边琴室下棋。

裴英娘执黑子,试了几招李令月教她的对弈策略,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这样吧。”她眼珠一转,“阿兄,我赢了的话,就亲你一下,赢几盘,亲几下!”

李旦正襟危坐,眼睛盯着棋盘,不为所动。

“英娘,该你落子了。”他说,语气严肃。

裴英娘颓然,李旦果然软硬不吃。

思考半天,觉得手中的棋子落到哪里都会输,干脆随便瞎放。

瞎放着瞎放着……她发现自己好像要赢了。

她愣了一下,把琉璃宫灯挪到榻上,对着棋盘一照。

确认自己真的要赢了,她抬头看对面的李旦,一脸不可置信。

李旦面无表情,仍然坐得笔直端正,眼神平静坦然。

仿佛他刚刚倾尽了全力,并没有故意输给她。

裴英娘嫣然一笑,蹭到李旦身边,勾住他的脖子,亲他的脸。

早知道这一招有用,应该早点使出来的!

亲着亲着感觉到他呼吸急促,滚烫的身体贴过来,直接把她压在猩猩红穿枝百花毡毯上。

她伸手推他,推不动。

胡子拉碴的脸蹭过细嫩的皮肤,她身子直颤,脊背酥酥麻麻。

他白天享受过一番,没有那么急切。

她受不了这样甜蜜的折磨,忍不住抓他的背,不知是催促还是埋怨。

他低声笑,笑声如蛛丝一样缠绕在她耳边,蕴着淡淡的酒香,近乎呢喃,“十七乖,就好了。”

一直闹到大半夜,屋子里隐隐约约的响声才慢慢平息。

半夏和忍冬已经麻木,等里间静下来,去院外叫婢女抬来热水,蹑手蹑脚进房收拾屋子,从琴室到东间床榻湿漉漉的,整张铺满沉香木地板的毡毯都要换。

沐浴完,裴英娘坐在窗前,伏榻晾头发。身上抹了香膏,香气袭人,和搽头发的兰脂香味混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香喷喷的糕点。

李旦也这么觉得,打发走婢女,找来锦帕,坐在榻沿,一点一点帮她绞干长发,看她新浴刚起,倚着锦缎宽枕打瞌睡,娇软香酥,丰艳雪腻,轻薄衣衫下透出淡淡的肤色,比晶莹剔透的玉露团还诱人。

“阿兄……”一声喃喃的呼唤打断他脑中的旖旎,裴英娘用闲话家常的语气,淡淡道,“你不去接我……是不是阿父不许你出王府?”

李旦手上的动作陡然一滞,沉默片刻,接着帮她绞湿发,“没有……”

裴英娘翻过身,一头青丝铺满整张软榻,仰着脸看他,“阿兄,别瞒着我。你不说,我还是会知道的。我不想听别人转述这段辰光长安发生了什么,只想听你亲口说。”

李旦垂眸看她,半晌后,终于点点头,“不错,阿父不许我踏出长安一步,我和七兄都不能。”

“是为了太子?还是皇后?”裴英娘追问。

李旦淡淡一笑,看一眼支起来的窗户,外边黑魆魆的,看不清果实累累的石榴树,只有石榴果长得好,葡萄已经只剩藤蔓,荷花也落尽了,没有莲蓬,“宫中谣传母亲想废掉六兄,册立七兄或者我为太子,东宫人荒马乱。阿父下令,禁止我们离开长安。”

李治已经控制不住武皇后,他把李显和李旦拘在长安,也是无可奈何,一旦两人离开他的保护范围,难保不会成为李贤和武皇后争斗的牺牲品。

李旦明白这一点,李治不愿意看他和李显卷入风波,才会派人看住他们。

但是他心里还是失望。

因为李贤竟然真的觉得李显和他是威胁。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年纪相差大的缘故,不怎么亲近,但是他和李显有没有觊觎过太子之位,李贤真的看不透吗?

“太子不相信你,对不对?”裴英娘伸手摸李旦的脸,指腹摩挲淡青胡茬。

李旦冷笑。

她觉得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很好玩,摸来摸去。

他很快捉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掌心。

吻又湿又热,胡茬擦过手心,一阵阵发痒,她忍不住咯咯笑,想把手抽回来。

李旦扣住她的手腕,和她嬉闹了一会儿。

裴英娘仰面躺着,任他欺负。

娇妻在侧,李旦渐渐放松下来,慢慢把这几个月长安的局势娓娓道出。

据说武皇后连废太子的敕旨都拟定好了,刚刚上任的东宫属臣手忙脚乱。

武皇后临朝听政多年,耳目众多,亲信遍布朝堂,而李贤根基尚浅,东宫一系自知撼动不了武皇后,太子洗马建议李贤,可以转而朝两个弟弟施压。

李贤很快抓住李显的弱点,李显吓得战战兢兢,赌咒发誓不会抢走他的太子之位,躲在英王府里,已经一两个月不出门。

李旦向来谨慎,连当年暴怒之下杀死武三思,也记得事后描补,狩猎围堵世家,更是直接让武承嗣出面,从头到尾都有他参与其中,但就是没有证据留下。

李贤找不到李旦的把柄,就把目光放在裴英娘身上。

在李贤眼里,裴英娘始终是武皇后的人,必须打压她,或者压制她,他才能放心。

李旦说到这里,声音暗哑,丢开锦帕,抱起裴英娘,大手按着她的发顶,把她搂得紧紧的,这么乖这么好的小十七,如果被人抢走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毁灭一切也在所不惜,“老实待在王府里,不要出门,知道吗?”

他抱得太紧,结实的胸膛压着她,铁钳一样的手臂勒在腰上,头也被按在他颈间,动弹不得。

她努力抬起头,亲他的下巴,安抚他,“阿兄不必为我担心,太子针对我,是因为皇后……我知道怎么应付他。”

武皇后深知李贤对她没有丝毫恭敬孺慕之情,故意放出废太子的谣言,只是为了转移李贤的注意力罢了。

李贤完全不必慌张,有李治在,有坚持立嫡立长的老臣们在,武皇后暂时没办法废太子。

李贤的脾气还是太暴躁了,武皇后稍微挑拨一下,他就自乱阵脚……

“你要去见太子?”李旦猛地捉住裴英娘的双臂,眉头紧皱,眼底黑沉。

“不,我不会自讨苦吃。”裴英娘摇摇头,莞尔道,“我要见的人是阿父。”

李旦怔了怔。

裴英娘笑着说:“我晓得阿父现在不想见我,不要紧,他总会见我的。”

她两手一拍,搂着李旦的腰,倚进他怀里,他的怀抱让她觉得踏实,那种两个人一起相濡以沫的踏实,“阿兄,以后你有什么心事,不要自己闷闷不乐,说出来,我们两个人一起想办法解决,我或许帮不了什么忙,至少可以逗你开心啊。”

她轻轻叹口气,“你瘦了好多,我回来了,得把你养胖一点。”

李旦拥着她,听她絮絮叨叨说话,唇边浮起一丝笑。

小十七不用委屈太久……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裴英娘自言自语了一阵,忽然冷哼几声,“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永远不解释?”

李旦没说话,手指插进她鬓间,以指作梳,慢慢梳理她的墨发。

她抓紧李旦的衣襟,捶他的胸口,“你不去接我,我非常生气!出不了城,你可以在春明门等我。下一次再敢这么对我,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刚刚还在谈论沉重的话题,她忽然提起这件事,好像他没有出城迎接她,才是她最关心的。

不会轻易原谅,也就是说最后还是会原谅的。

那些波云诡谲的纷争动荡,似乎都无足轻重。

李旦哭笑不得,抓起她柔弱无骨的手,咬她的指尖,“不气了好不好?”

裴英娘摇头,一脸认真,“不行,我真的很生气。不管你有多忙,下一次不许这么怠慢我,记住了吗?”

别以为在路边扎满彩绦鲜花,就能让她消气。那些东西都是下人布置张罗的,她久别归来,只想看到自己的丈夫,而不是一团团只能看不能吃的彩花。

当然,繁花和丈夫一起出现最好。

李旦扣着她的手腕,芦笋般的手指,指尖搽了凤仙花汁,雪白娇红相映,他一根根逐根吻过去,“我记住了。”

会记一辈子的。

他继续帮她绞头发,直到长发全部绞干,才送她回床榻,看着她入睡。

等她睡熟,他以手支颐,凝视她的睡颜。

外边婢女吹熄烛火,帐内陷入一片昏暗,他揽紧自己的妻子,安心沉入梦乡。

翌日睡到巳时才起。

听到外面廊下莺啼鸟鸣,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裴英娘睁开眼睛,发现李旦还在睡。

往常她总是晚起的那一个,没人管着,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李旦很纵容她——她觉得他还把她当成妹妹宠着惯着,由着她睡到日上三竿,不许婢女吵醒她。

他对自己则要求严格,每天卯时起身,有时候梳洗了去书室练字,有时候就待在床榻看书。

她趴到他胸前,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凑上去亲他的鼻尖。

这么闹他都没醒,看来这几个月没怎么睡饱过。

她掀帘下床,半夏和忍冬扶她去梳洗床洗漱梳妆。

垂髻半卷,淡施檀色,她穿一身家常衣裙,缥青襦,杏黄裙,挽织金夹缬披帛,扣金臂钏,拢翡翠镯子,对着八角瑞兽花鸟铜镜照了照,眉间的飞鸟花钿光彩鲜明。

她让人叫来冯德,细细问起李旦这一段时日的起居。

“郎君每日卯时一刻出门,至夜方回。”冯德老老实实说,“忙了大概有两个月之久,倒是从没出过城。”

裴英娘点点头,之前李旦应该是忙着协理李弘的丧葬事宜,李弘入土为安后,他就闲下来了。

这时,阿禄匆匆穿过庭院,说是太平公主府来人了。

昭善亲自上门,找裴英娘求一套新式厨具和两个厨子。

去九成宫时,裴英娘怕吃不惯外边的东西,特意带上王府的厨子和整套的厨具,锅碗瓢盆,连新砌的炉灶都带了好几个。

李令月近水楼台,跟着她吃了几个月的炒菜,回到长安,再吃公主府的宴席,怎么吃怎么觉得不对味,干脆找她讨厨子。

忍冬带昭善去厨房,路上昭善问起昨天裴英娘回府的事,忍冬抿嘴笑,“公主多心了,郎君和娘子琴瑟和谐,并未生疏。”

昭善带着厨子和厨具回到公主府,李令月听说她回来,儿子也不管了,一迭声问她,“怎么样?见到英娘了吗?”

昭善笑答:“听相王府的婢女说……从下午到夜里,折腾了一天呢,王妃昨天连午饭都没吃。奴见过王妃,王妃精神焕发。”

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李令月合掌笑,满意道:“很好。”

公主府的长史为她和薛绍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李旦更应该有所准备,英娘没吃午饭……说明李旦等不及。

这样才像小别的夫妻嘛!

这下她可以不用疑神疑鬼,胡乱猜疑李旦是不是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