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在很长一段时期里重用归附的外族将领,以夷制夷,巩固边疆。执失云渐是异族酋长和大唐公主的后人,身份敏感,他的婚姻,很可能关系到李治在军事方面的布局。

李令月回头张望,问昭善:“执失校尉果真舞剑给窦姐姐看了?”

昭善噗嗤一笑,“执失校尉不肯舞剑,圣人怕窦娘子胡搅蛮缠,让他随便舞了一段。”

她故意停顿一下,拖长声音,“执失校尉不敢违逆圣人的旨意,随手抓起内侍手里的拂尘,舞得虎虎生风——偏偏舞得太好了,把窦娘子给吓得嚎啕大哭,圣人和大长公主正安慰窦娘子呢。”

李令月哈哈笑,“了不得,窦姐姐总把别人吓哭,竟然也有今天!”

她幸灾乐祸了一会儿,怕淮南大长公主随时会想起她,不敢回寝殿,拉着裴英娘在太液池周围的楼阁里闲逛。

池中荷叶田田,微风拂过,莲叶起伏摇曳,浅绿、油绿、银灰色交相辉映。

几枝开残的荷花褪尽粉色外衣,只剩下一两片孤零零的花瓣,黄色莲蕊被南风吹落,跌在挤挤挨挨的荷叶上,刚从花苞中探出头的莲蓬只有婴儿小拳头大小,还没到吃莲子的季节。

李令月不信邪,非要宫婢给她摘几只莲蓬尝尝。

宫婢划着小船,采下一大捧新鲜莲蓬和莲花,送到岸边。

昭善剥开几只莲蓬,撕掉脆嫩的莲衣,里头的莲子只有小米粒大小,吃起来没甚滋味不说,还有点苦涩。

她们两人坐在池边,说说笑笑间,祸害了一大堆没有长成的莲蓬。

有人打东边走来,身后领着几名宫婢,“两位贵主,大王让奴给贵主们送些果品尝鲜。”

他示意身后的宫婢把漆盘送到李令月和裴英娘面前。

四只花边形状的漆盘,一盘饱满圆润的葡萄,一盘金灿灿的枇杷,一盘红艳艳的石榴,并一盘绿色甜瓜。

李令月咦了一声,“王兄怎么晓得我们在这儿?还给我们送鲜果吃?”

来人是八王院的内侍冯德。

冯德的脸色有点古怪,“大王……大王在池中赏景。”

李令月听了这话,吐吐舌头,笑着道:“晓得了,没想到王兄在用功,我们坐一会儿就走,不会吵到他的,你去吧。”

冯德退下。

裴英娘洗净手,拈起一枚甜瓜,咬一口,甜丝丝的,“阿兄在池子里做什么?”

总觉得李旦不是那种有闲情欣赏荷花的人。

李令月让昭善给她挖石榴,晶莹剔透的果肉盛在玛瑙小碟子里,愈显鲜红水嫩。

“王兄在看池子里的水鸟。”她压低声音,没像刚才那样大声嬉笑,“每年这个季节,王兄都会躲在池子里看水鸟,古古怪怪的。”

吃完半只石榴,李令月起身回寝殿,“别把阿兄吵烦躁了,咱们回去吧。”

裴英娘跟着站起来,想起那盒下落不明的糜糕,又坐回去,“我等等阿兄,阿姊先走吧。”

“你等王兄做什么?”

李令月使劲扯裴英娘的袖子,没扯动。

裴英娘想了想,说:“阿兄在池子里看水鸟,是为了观察它们的体形和游动的姿态,然后运用到书写时的笔法上去,我的字写得不好,没有筋骨,想向阿兄讨教一下他的心得体会。”

前有东晋王羲之从白鹅拨掌的动作中领会用笔的走势,如今李旦观水鸟,应该也是为了习字。

李令月听到诸如琵琶、练字、读书的事就头大,揉揉她的脸,“池边水气重,别坐久了。”

南风拂过,荷叶随风摇摆,绿浪翻涌,发出哗啦啦的簌簌声响。

李旦躺在小舟上,时不时有淡黄色的花蕊和冰凉的水珠从肥润的荷叶边沿滚落,飘洒在他的茶褐色衣袍上。

让冯德走了一趟,池边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响起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家伙应该走远了。

李旦静下心来,双眸凝望着碧绿的荷叶丛,继续感悟水鸟腾空而起那一刻的酣畅淋漓。

直到夕阳西斜,晚霞漫天,潺潺的水波间闪烁着淡金色光晖时,李旦才让宦者靠岸。

到了岸边,冯德点头哈腰,笑着道:“大王,永安公主一直等着您呢。”

李旦蹙起剑眉,抬脚走到亭子前。

瓜皮、莲蓬散落一地,裴英娘吃完甜瓜、枇杷,百无聊赖,让宫婢摘来一串串白玉簪、鸳鸯藤和凌霄花,坐在栏杆里头编花环。

武皇后崇佛,年年捐出大笔钱物开凿石窟、修建佛寺,是个虔诚的供养人。

宫里的佛寺每年举办浴佛节,宫婢们负责在佛前供花,几乎每人都会一手灵巧的编花环手艺。

裴英娘在她们的指点下,勉强编出一只没有散架的花环,缠到手腕上,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闻。

李旦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清冽馥郁的花香,黑如点漆的眸子扫视一圈左右,走到她面前,伸手碰碰她头上扎的小髻,又飞快收回手,“等多久了?”

“也没多久。”裴英娘站起身,“阿兄要回去了?”

“先送你回去。”李旦牵起她的手,袖子擦过她腕上的花环,花朵簌簌往下掉,“跟着你的人怎么全换了?”

忍冬烫伤手,半夏被禁足,下午跟着裴英娘出门的宫婢是两个尚衣局宫人。

裴英娘个子小,跟不上李旦的脚步,说话间微微喘气,“我正想和阿兄说这个。”

李旦察觉到她的辛苦,放慢脚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夹杂着细微的清苦冷涩。荷花的香气,远远闻着清新宜人,靠近了,才能闻到那一丝萦绕在宫莲里的苦味。

裴英娘脚步一滞,示意冯德和其他宫人远远走开,慢慢踮起脚,“阿兄。”

李旦看她一眼,弯下腰,和她平视。

裴英娘平时和他说话都要抬头仰望着他,几乎能闭着眼睛画出他的下颌形状。头一次认真和他平视,她发现他的眼睫长得格外浓,又长又密,这让他的眼神显得很温柔,仿佛满蕴深情。

此时的他,和初见时那个骄矜雍容的八王似乎一点都不像。

她匆匆扫一眼左右,小声问,“阿兄晓得东阁里哪些人是从前服侍过废王后的吗?”

李旦神情一凛,乌浓的眉睫轻轻颤动,“怎么?”

裴英娘不敢隐瞒,把王浮利用半夏,往宫里送了一盒糜糕的事情如实说了。

李旦双眼微微眯起,“王浮和王洵是你的表兄?”

裴英娘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张阿娘嫁进裴家的时候,我还小呢,不记得他们。”

裴拾遗和褚氏和离之后,为了赌气,前脚送走褚氏的嫁妆,后脚立刻把新妇的嫁妆抬进门,裴英娘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王浮和王洵频繁登门的年月,裴英娘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根本不记得两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后来她长大了,王浮和王洵一个入朝为官,一个专心进学,很少探望张氏,彼此多年不见,她几乎没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不是半夏提起,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有两位表兄。

更何况,现在张氏不再是她名义上的继母,王浮和王洵基本上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李旦不动声色,把裴英娘送回东阁,揉揉她的发顶,“一盒糜糕罢了,不碍事,回头我让冯德把名单告诉你。”

虽然今天刚梳的螺髻被揉乱了,但感觉到他的安抚和回护,裴英娘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目送李旦远去,裴英娘才转身回内殿。

宫婢迎上前,“贵主,崔七郎给您送了一幅画。”

裴英娘茫然道:“送我的?”

她见过崔奇南几次,但每次都是远远站在一边看他几眼,从没打过交道,崔奇南怎么会送画给她?

宫婢把墨绿色丝绸包裹的画卷打开,是一幅很常见的仕女画。

画中一位头梳双刀髻,发簪脂红牡丹花,穿银泥纱罗衫、玫红诃子,手执圆月形团扇的美人,正斜倚在院中的一块山石上,将一只雪白的狸猫搂入怀中逗弄。

仕女仪态万千,肌理丰泽,举止高雅,雍容华贵,怀中的狸猫毛发细微,煞是可爱。

这幅画笔墨横姿,布局优美,粗看觉得平平无奇,只是一幅普通的仕女逗猫图,仔细看,才能感受到那种洒脱自然、不拘一格的温婉浪漫之处。

裴英娘问宫婢:“崔画师的画是直接点明送给我的,还是圣人转送的?”

宫婢答道:“是崔画师的僮仆送来的,太平公主也得了一幅。贵主的这幅是仕女图,太平公主的是一幅月下海棠。”

裴英娘点点头,她和李令月都有,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挂在书室里吧。”

不得不说李旦的效率实在是高得惊人,裴英娘找他打听废王后的旧人,原本以为怎么说也要查上十天半月的,哪知三天后,她从东亭散学回寝殿,发现外边空无一人,宫婢、内侍像是全部消失了一样。

穿过回廊往里走,才慢慢看到人影,内殿还是那几个在当差。

忍冬留在门口等裴英娘,“贵主早上刚走,程中监亲自领着姑姑过来,把所有人叫去训话,这会子还没放人呢。”

裴英娘环顾一周,发现被叫走的人都是年纪比较大的,留下的,全是李治亲自指派给她的宫人。

那些被叫走训话的,应该是和废王后有渊源的旧人。

午时,含凉殿的宫人照例过来请裴英娘去用膳。

裴英娘放下紫毫笔,换下汗湿的衣裳,梳了个清爽的家常小髻,穿一身轻薄透气的缥色轻容纱襦裙,往含凉殿的方向走。

忍冬在一旁为裴英娘打伞。她的手还没完全好,裴英娘本来想让她再休息几天,但想想觉得半夏和忍冬都不在身边,外人看在眼里,难免会起疑心——李旦昨天都出口问了,刚好忍冬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执意要跟着,便默许了。

天气还算和爽,迎面吹来的南风含着花草的香气,沁人心脾。

李令月从回廊另一头走过来,和裴英娘汇合,姊妹俩并肩一起走。

昭善和另一个宫人紧跟在李令月身后为她打扇。

李令月一路不停地抱怨:“太热了!还没到盛暑,已经这么热了,往后还不知会多难熬!”

宫里有冰窖,终南山山巅常年积雪,宫里不缺冰。不过武皇后怕李令月贪凉伤身,不许她随意取用寒冰,所以每到夏天,李令月总是抱怨连天。

她生得丰润,格外怕热,平时又喜欢穿颜色深的衣裙,在太阳底下走一圈,一头的汗。

含凉殿依水而建,空阔旷朗,非常凉爽。

李令月一脚踏进含凉殿,顿时觉得浑身舒泰,“还是阿父这里凉快。”

李治歪在坐褥上看书,他眼睛不好,鼻子都快凑到书卷上了,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笑容和煦。

看姐妹俩都热得脸颊红扑扑的,他轻笑一声,招手唤来内侍,吩咐几句。

宫人应喏,敲碎冰块,从掐丝刻花冰鉴中捞出冰藏的水果,把果肉和凝冻状的酥酪浇在细绵如雪的冰粒上,淋上甘甜的蔗浆,一碗祛暑的甜点就做好了。

李令月和裴英娘盘腿坐在李治身旁,一人捧着一碗,吃得头都不抬。

李治不许二人多吃,看她们吃完一碗,不顾李令月哀求的目光,让内侍把剩下的撤走,“这几天不许淘气,再过三四天,我带你们去九成宫避暑。”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唐朝有简易冰棒……

第30章

裴英娘觉得九成宫听起来有点耳熟, 细想了想,李旦让她临摹的《九成宫醴泉铭》中描写的宫殿, 好像就是避暑行宫九成宫。

李令月早欢呼一声,搂着李治的胳膊撒娇:“阿父,三表兄也跟去吗?”

李治无奈道:“三郎是扈从之一,自然也去。”

李令月嘿嘿一笑,又问:“王兄们也都去?”

裴英娘笑了一下, 幸好李弘、李贤、李显、李旦都不在, 不然亲耳听到李令月把他们排在薛绍之后,不知会作何感想。

“弘儿留在东宫, 贤儿、显儿和旦儿都去。”李治侧过身, 两指微微勾起,轻叩裴英娘的额头,“小十七怎么不说话?”

裴英娘后知后觉,摸摸刚刚被李治的指节点过的地方,表情迷茫, “我在想待会儿吃什么。”

李治和李令月都笑了,“小十七饿了?快传膳。”

宦者应喏,催促尚食局进膳。

食案送到坐席前,裴英娘拈起银筷,夹起一片雪白细嫩的切鲙, 拌上芥末,慢条斯理吃着。

其实她刚才想的是,李治不管去哪座行宫, 都把李贤、李显和李旦带在身边,不让他们和朝臣有过多接触,唯独让太子李弘留在东宫监理朝政。为了替太子铺路,李治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初唐时,皇子们到了一定的年纪,按制一般要去封地居住,即使不去封地,也要搬出宫另住。

其中有两个特例:一个是太宗李世民宠爱的四子魏王李泰,一个是第九子李治。

李世民舍不得让李泰离开长安,只让他遥领官职,后来李泰失去圣心,才去了自己的封地。

而李治因为是长孙皇后最小的儿子,更是备受李世民的宠爱怜惜。长孙皇后去世后,李世民把幼小的李治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一直到封李治为太子后仍旧让他住在自己的寝殿一侧,迟迟不放他出阁。

褚遂良等人实在看不下去,多次上书劝谏。

直到贞观十八年,朝臣们哭诉说太子李治整天在天子身边侍奉,常常十天半月见不到人,没法教授太子学问经籍。李世民这才不得不忍痛下令,让李治搬去东宫居住。不久之后又反悔,重新把李治召回身边。

李治即位后,按照旧制,先后把几名庶子打发去封地。但也和太宗李世民犯了一样的毛病,不舍得让最喜爱的几个嫡子出阁,坚持把他们留在身边教养。

看样子,李治不会让李贤、李显、李旦离开长安去封地生活。

不舍得儿子们远去,就得做好儿子们一个个长大,彼此开始猜疑、争斗的准备。李治非常忌讳兄弟相争,当年把大才子王勃赶出李贤的王府,也是警示其他人,谁敢挑拨几位皇子,哪怕才高八斗,也会落一个被无情放逐的下场。

如今太子李弘地位稳固,李贤虽然性情急躁,但名声才学很好,没有和太子相争的意思,李显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李旦谨慎隐忍、默默无闻。

李治暂时可以不必担心兄弟阋墙的事发生在他的儿子们当中。

李显即将娶妇,他的王府已经修缮好了,地方在开化坊下曲,是前朝隋炀帝杨广的旧宅,据说占地颇广,足足有半个里坊那么大。

开化坊位于皇城南部、朱雀长街东侧,和长安城最繁华喧嚷的销金窟平康坊只隔一座里坊之遥。可以想见,等李显出宫后,必定每天斗鸡走狗、花天酒地,沉溺于声色犬马的享乐当中。

不知道李旦将来会在哪座里坊开府,裴英娘心想,到时候一定要劝李旦,让他离平康坊的烟花之地远一点。

用过午膳,李令月迫不及待,急着回寝殿收拾要随身带去九成宫的行李箱笼,匆匆和裴英娘在廊檐前分别,风风火火地走了。

裴英娘回到东阁,殿中监已经把她殿里的宫婢像过筛子一样筛了一遍,一下子空出十几个空缺。

这么大的动静,武皇后不可能不知道。

裴英娘一直等着羊仙姿过来探问,应对的说辞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左等右等,并没有人来。

傍晚,上官璎珞找个借口送冰品到东阁,“贵主,八王替您把事情担下了。”

裴英娘之前和上官璎珞通过气,毕竟事关废王后,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得未雨绸缪,不然等将来事情闹到武皇后面前,她的隐瞒会成为一根扎在武皇后心里的刺。

这时候就显出交好上官璎珞的用处来了,有她在一旁时时提点,裴英娘总能在第一时间摸清武皇后的心思。

李旦直接找武皇后说了王浮和糜糕的事,略过裴英娘和半夏不提,只说糜糕是他的宫人带进宫的。

武皇后没有责怪李旦,废王后和萧淑妃都是世家出身,根深叶茂,在宫中留下一两个漏网之鱼,不足为奇。

上官璎珞把一盘还泛着丝丝凉气的酥山放在裴英娘面前,纱帽一角微微晃动,“贵主其实不必这么谨慎……”

她顿了一下,轻声说,“天后她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真细究起来的话,武皇后的仇人实在太多了,连武承嗣和武三思的阿耶也死在她手上。可武皇后仍旧重用仇人之子,因为她知道怎么用权势和利益去收揽别人。

上官璎珞效忠武皇后的时日不长,但哪怕只有区区一个月,也足够她被武皇后的气魄和手段降服。

同样的,别说裴英娘和王浮、王洵没有私下里来往,就算她真的替王浮兄弟夹带东西进宫,武皇后也不会在意。

裴英娘摇摇头,“我和女史不同。”

武皇后很看重上官璎珞的才华,所以能容忍她的桀骜叛逆。

而裴英娘和武皇后的关系很微妙。她是武皇后带进宫的,但显然李治更喜爱她。武皇后对她只是单纯的利用,李治、李旦和李令月才是真正爱护她的人。

现在看似一切风平浪静,保不齐哪天习惯谋定而后动的武皇后忽然心血来潮,利用裴英娘换取其他更大的好处。

是以裴英娘敢得罪武三思,但不敢和废王后扯上一点关系。她现在只盼着自己能平平安安熬到出宫开府,然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安心享受公主的种种特权了!

到时候,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且不论,连唇红齿白、俊秀挺拔的面首也能一打接一打的养。

送走上官璎珞后,裴英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的年纪,嗯,再过几年,她也能着手为自己的公主府忙活啦!

她取出宝贝小账册,从头到尾浏览一遍,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拥有的私产数目,心情好了点。

又抽出另一本薄一点的册子,提笔记下:某年某月某日,八王代英娘揽下麻烦事一桩。

写完之后,她扯动丝绳,卷轴轻轻滚动,前面的卷册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粗略一数,大概有几百条详细的记录。

其中有李治的赏赐,有李令月的馈赠,出现最多的,是李旦的名字。

小到一盘果子,大到一斛南珠,李旦几乎是隔几天送她一样礼物。

当然,他出手大方的同时,不忘严厉督促她习字,有时候看她懈怠了,会把她叫到书室去训诫几句,直到她乖乖认错,才放她离开。

时而严厉,时而又很宽容。

总之,对她很好就是了。

裴英娘想了想,抹去八王两个字,换成阿兄。

下次见到李旦,要向他道一声谢。

想是这么想的,可第二天看到身穿杏红锦袍、头簪鲜花的李旦时,她光顾着笑了,哪还记得要说声谢谢?

李旦扫她一眼,眉睫乌浓,眼神有点冷冰冰的。

裴英娘的笑声陡然一滞,赶紧扭过脸,努力收回笑容。

李治打算在去夏宫之前把李显和赵观音的婚期定下来,今天是纳徵的吉日,李旦作为男方傧相,要亲自把婚书送去常乐大长公主府上。

傧相必须是风流潇洒、才貌双全的年轻郎君,李旦和薛绍有幸入选,成为李显的傧相。

薛绍和李旦一样,也是一身杏红长袍,鬓边簪花,他生得斯文俊秀,这么打扮不会显得突兀,反而多几分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