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过来看着我,微微一笑,道:“皇后果真是进益了,既然如此,哀家也不说什么了,如今你是后宫之主,看着好便好。”

说完这句,放下茶杯,对着诸太妃感叹道:“哀家老了!”

“母后说笑了…”皇帝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笑着对太后说道。太妃们也都开始纷纷凑趣:“太后娘娘芳华正盛,何必作此感叹?”…

我和芳菲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然后错开…

我与太后的第一回合交锋,就此休止。而我与皇帝将要面对的,则是一个月的两地分居。

第四十七章

“娘娘,青鸟又飞来了,现在咱们殿门外面,还是让他现在开始?”暗香将手中的信笺呈给我,一边说道。

“嗯。”我将那信展开,与每日一样,还是一首情诗。自从两地分居开始,皇帝的“情书”每日此时必达,就没有断过。而奔走于龙泉凤仪之间,为我们鸿雁传情的贾亮也被陆锦绣戏称为“青鸟”,从此“青鸟”倒成了他在凤仪宫里的大号,本名“贾亮”二字,到没人提了。

暗香走到门边,轻咳了一声。就听到贾亮的声音传来:“奴才贾亮,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命奴才向皇后娘娘问好,娘娘凤体安否?小主子安否?”

“贾公公好,暗香有礼了。”暗香开始絮絮叨叨的念起我从早上起来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全部活动,可谓事无巨细,一一交代。贾亮不时的插上一句,这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倒是足足聊了一炷香的时间。按照惯例,暗香在转而道:“皇后娘娘垂问,圣上可好?”

“圣躬安。”贾亮先回了一句,然后又开始交待皇上今日的行程。如此折腾了少半个时辰,才终于把程序上的事情结束掉。

本来接下来就应该是告退程序,贾亮却突然飞来一句:“皇后娘娘若有什么要上呈皇上,不如让奴才一并转回。”

“不必劳烦公公,本宫并无什么交待,请皇上勿以臣妾为念,保重龙体。”我冠冕堂皇地说道。

外面的贾亮没有马上答话,不过我完全能够想得出他现在的表情。其实他这么说,无非是在婉转地提醒我——今日是皇帝的“真生日”。其实不用他提点,昨日临睡前偷渡到凤仪宫与我“楼台会”的皇帝大人,早已经以实际行动“通知”我。

云旭从不是那种一味循规蹈矩之人,分居之后的第三个晚上,我正倚着靠垫,就着夜明珠的光读阮籍,突然觉得眼前的光线一暗,刚一抬头便被他吻了个正着。

两唇分开,我有些轻喘,他含笑看着我,看起来完全没有解释突然出现原因的意愿,我也懒得去问。只见他迅速脱去一身黑色长袍,掀开被子进来,从身后将我揽进怀里,托住我捧着书的手,我侧头瞪了他一眼,他朗然一笑,在我额头印下了一个吻,然后问道:

“看到哪里了?”

我转回来,指指我的进度,他则毫不客气地将头枕在我的肩膀,美其名曰:“陪你一起看书”,说是看书,更多是在耳鬓厮磨,也许是他见我没反对,从此之后,便将那条不许见面的成例,变成了一纸具文。每天快入睡的时候,他都会一身黑衣出现在昭阳殿,再赶在第二天在早朝前半个时辰返回龙泉宫。而为了让后宫人不起疑,每天白天的表面工作,皇帝还是玩的不亦乐乎——每天一首情诗,每隔两个时辰,遣人来问一次情况,可怜贾亮的腿都要跑断了。

昨夜他来得分外早,兴冲冲的进了门,贴着我坐下,伸出手拉过我披拂的长发和垂带,在上面印下了一个吻,然后说道:

“你还是带着这条最好看。”

“不都是你选的,今日你倒是有偏有向了。”我头上带着的,不就是他最初送我的那条生日礼物吗?我心里明白,他这是在变相提醒我,明日是他的生日,我也该准备礼物。但是我偏不遂他的意,心里偷笑,嘴上故意装傻。

皇帝有点气恼的看着我,然后俯身在我的颈项使劲吮了一口泄愤。我喊疼,推了他一把,他却越发的缠了上来,换了个角度,那吻也一发不可收拾。

可算结束了攻势,他又站起身,走到了琴案旁,双手拨弦,正要弹奏,我便打断了他道:

“你是不是怕全凤仪宫的人都不知道你半夜过来?”

皇帝看着我,脸色更闷了。我就是装傻,他也只能怏怏的走回来,一晚上围着我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口。今天早上他犹不死心,一反常态的将我挖起来服侍他穿衣,直到走之前,还问我有没有什么要交代。

我还是给他来个一言不发,他只好郁闷的离开。现在想起他的表情,我还想笑。

门外,贾亮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可怜兮兮地道:“娘娘就当是可怜可怜奴才,给个准信。”

“请李公公不要太刻意的提醒皇上一次,今日申时可能会下雨。”我放下手中的信,说道。

“下雨?”贾亮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但是也没有再问,向我告退便离开了。

我转头看向暗香,问道:“你去看看疏影和锦绣,她们在揽月舫准备得如何了?”

这毕竟是我为他私下里过的第一个生日,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只是若早早的知道了,惊喜便没有了。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晚的惊喜,竟变成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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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是刻意去见皇帝肯定是不行了,不过只是“巧遇”的话,那应该就是一场“意外”。暗香为我围上宽得看不出腰身的大披风,青青从后门闪了进来,说道:

“姐姐,都准备好了,那两个喜欢指手画脚的老婆子被拖在了前边。我也按照您的安排探了遍路,后门畅通无阻。”

所谓的两个老婆子,是皇太后派来的,据说是具有丰富照顾孕妇经验的嬷嬷,专门负责管理我的“孕事”。古代对于孕妇的要求极高,碧落朝讲究“妇人有妊,坐不跛倚,行不乱步,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不出乱言,不食邪味,常行忠孝、友爱慈善之事”,认为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能“才智贤德过人”。不过她们的一些说法做法,和青青的医学理论背道而驰,所以常有冲突。所以青青对她们颇有不满。

对于她们之间的矛盾,我也只能尽力调解。对方毕竟是皇太后送来的人,年纪也在那里摆着,我对她们也是礼让三分。这两位嬷嬷也算知情趣,对凤仪宫的事情并不插手,只是对于我的一言一行要求十分严格,还好我本身就比较“宅”,这段时间下来还算相安无事。不过这次为了皇帝的生日,也只能先对不起她们两个了。

我点点头,由着她们两人扶着我,悄悄出了凤仪宫后门,乘上后宫配给疏影的“女官公务车”,一路向御花园方向行去。

深秋时节,天高云淡,几只大鸟姿态高傲,在天空盘旋。

车驾停在了御花园,我下了车,深吸一口气。一段时日不见,御花园已经染上了深秋的气息。原本开成一片灿烂的菊花,也惟余枝头残香在风中摇曳。

走在林荫路上,听着鞋底与落叶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大学时代,最爱走的便是校园里那条高大的法国梧桐遮蔽下的林荫道,秋天一来,满地的黄叶层层叠叠,交织成一片厚实的金黄色 “地毯”,秋风吹过便扬起波浪,让人有躺上去滚上一滚的冲动。整个校园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烟雾与焦味,落叶成灰啊,心却是鲜活的。

不似现在,毕竟不似现在…

“参见晏丞相!”暗香的声音拉回了我的神智,回过神来,是晏殊。他依旧保持着向我行礼的姿态,玉雕般的脸上笑容清浅。我忙道:

“晏大人平身。”

“谢娘娘。”晏殊潇洒的直起身,平视着我,说道:“娘娘这是往鼎湖去吗?”

“果然瞒不住晏相。”我有些惊讶,他如何知道我的目的地。不过既然被他知道,也没有必要隐瞒,索性承认了。

“刚刚吏部尚书与朝阳进了雍华殿,申时之前,皇上必然不能来赴约。所以特命臣在离宫之前,到此处知会娘娘。”晏殊微笑着说道。

皇帝不是笨人,我的暗示那么明显,他自然听得懂我是约他申时在“揽月舫”见面,只是会是晏殊来送信——

我微微一笑道:“皇上也是,这等小事,便让下面的人来绰绰有余。居然让晏大人充作驿传,未免大材小用。”

“能为皇上与娘娘权充鹊使,是臣的荣幸。”晏殊走过来,非常自然的与我并肩而行,朝揽月舫走去。暗香和青青都后撤两步,让我们走在前面。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走了几步便有些累了。一行人拐进仰芳亭,我坐了下来,倚在栏杆上,感叹道:

“上次在御花园见到晏相还是万紫千红,如今却是霜冷梧桐老了。时间过得真快。”

来到碧落快一年了,我的心也迅速的苍老。记得在二十一世纪,寝室里的大姐常说,婚姻带给一个人的成长,比单身十年还多。何况我和他的婚姻还是这般错综复杂——

“寒花开尽,菊蕊盈枝,不知不觉竟是深秋了。”晏殊站在我靠着的栏杆前,有如白玉雕成的手带着怜惜,拂过瑟缩在秋风之中的残菊,他的侧脸被夕阳镶上了金边,恍然如仙。他转过头刚好与我平视,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娘娘赠微臣以莲,微臣一直记在心上,只是如今还未来得及回赠,花期便过了。”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我,说道:“微臣就先用此物,来抵那朵莲花的利息。听皇上说起,娘娘正为皇储撰写蒙书。这本书是晏家子弟启蒙所用,但愿能为娘娘略尽绵薄。”

我接过这本书,粗略地,里面的许多内容竟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抬起头看着他含笑的脸庞,心里一阵感动,他竟想到了这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遇到晏殊并与他相交,也许是我来到碧落朝之后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他陪着我,穿过寥落的树林,鼎湖的波光已经映入了我们的眼。在树林边上,我们停下脚步,我看着他含笑的眼,郑重其事地道:

“晏殊,我在凤仪宫里藏了一坛梅子酒,待三个月之后我必折梅相邀,请你共饮。”

晏殊眼睛一亮,朗声道:“一言为定!”

我们击掌约誓,他转身而去。揽月舫已经在望,不知道她们准备的如何了。

我才走到鼎湖边,便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唿哨,只见一团黑影俯冲而下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在我右侧的青青则上前一步,大喊了一声“闭气”,便纤手轻扬,一阵烟尘之后,那黑影便“啪”得一声落到了地上。

然而情势并没有因此好转,更多的黑影朝我袭来。我本能的抱住肚子,脑子比任何一刻都清楚。衡量了一下距离和风向,我拉了一把暗香,往揽月舫跑去。虽然树林的距离较近,但是只要我能跑进画舫便彻底安全,何况这边的风向利于青青放毒,晏殊此刻还未走远,只要他听到了这边的异动,一定会赶回来。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段咫尺之路这么长过,青青护在我的身后,不断的施放着毒粉,我们都笼罩烟雾之中,只能闭着气,扶着桥栏杆向前。我不断的祈祷着宝宝的安全,身体却一个踉跄,只觉下身一热,眼前一黑,向前跌去。我伸出手,已经作好准备以双手骨折换取宝宝的安危,突然却腰上一紧,被打横抱起来,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身体像在云端飘着一般,一颗紧张的心也落了地。

晏殊,他终于还是赶到了。我握住他的胳膊,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救孩子!”

“弯弯,弯弯…”

是谁在我耳边呼喊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了,黑暗降临,夺去了我最后一点神智…

第四十八章

中国人将自己的生日称为母难日,是非常有道理的。比起生产时的锥心之痛,怀胎十月的不便之苦,真可谓小巫见大巫。

从黑暗中再次醒来,我发现我已经置身凤仪宫的产房,见我睁眼,青青便从我的身上拔出银针,关切的问道:“姐姐,你觉得怎样?”

下身一阵抽痛,我深吸一口气,抓住下身丝滑的褥子,依稀记得电视里有过孕妇生育的场面,都是要顺着疼痛的频率深呼吸,捡着一点相信,总比盲目的好。

“晏殊——”在呼吸的间歇,我问道。

“是晏大哥送你回来的,现在皇上、太后还有洛郎,他们都在外面——”青青马上回答道。

“我——是不是——要生了?”尖锐的疼如汹涌的波涛,试图席卷我的意识,我只能咬牙抵抗,等待这波阵痛过去。

其实也不需要有什么疑惑,在晕倒之前,我感觉到的那股暖流,应该就是羊水破了吧。我已经怀孕过了8个月,正是容易早产的时候,再加上这样一闹腾,只怕肚子里的那两个,等也等不得了。早产再加上惊吓,在古代这样的医疗条件下,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未来只有4个字——凶多吉少。

在我的对面,接生婆婆已经在咋呼了:“娘娘,您先别说话,攒攒力气,离临盆还有些时辰,您先含着参片等等。”

我已经没有力气搭话,咬住下唇,我拼尽所有的力气,只求熬过这看不到尽头的痛。

“姐姐,若疼得慌,你就叫出来。”青青的脸色有些白,但是表情镇定。

我摇了摇头,便是喊叫,也是件浪费气力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气力可浪费,所以我只能积累,只求我的孩子能平安。

皇帝的声音在通向正殿的门外响起,他的嗓音干涩粗噶如松掉了的琴弦,有些忘形地呼唤:“弯弯,我在这里,你别忍着——”

“皇上——”宫人们的声音传来:“皇上请退后暂避。”

“我没事。”我实在提不起声音来,但是他却听到了。继续说道:

“弯弯,弯弯,你不会有事,咱们的晔儿也不会有事。”他的声音更哑了:“等明年的春天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就去江南。你不是最喜欢江南的烟雨?我们还可以去西子湖畔寻月,可以去五湖泛舟,只要你欢喜…”

时间似乎已经凝固了,在一遍又一遍的疼痛煎熬中,在皇帝描绘的美丽蓝图之中,我几乎绝望了。密集的痛像潮水一般连绵不断的侵袭,像是要将我撕裂。

终于——

“娘娘,产道已开,您用力啊!”接生婆尖锐的声音刺入我耳膜,我长吐出一口气,咬紧牙关,使出积蓄的力量,用力向下。每一次使力,都像有刀子割着我的身体,我却不敢放弃,不知道煎熬了多久,产婆兴奋的呼喊和婴儿的哭泣声一同响起。那是我初为人母的声音,那是人世间最美的天籁,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欣赏了,我已经太累了——

“哎呀,是个小皇子!”门外传来喧哗声,但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肚子还是有鼓胀的感觉,还有一个小生命没有出来。

“别急,还有一个…”青青的声音有些粗噶,唤回了产婆的注意力,新的一轮磨难又开始了。可是这次,无论我如何努力,孩子就是停在我腹中,不愿出来。接生婆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心里一沉,这种情况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难产!

如果是这样的话——灵台一片清明,我握住青青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交待:“青青,答应我,如果有万一,保孩子。”

“姐姐,没事的,你和宝宝都不会有事。使力…”青青汗如雨下,不断的用银针刺激我的穴位,产婆也高喊着让我使力。

殿门外皇帝激愤的怒吼之声,异常清晰的传入我的耳膜:“一派胡言!会有什么万一,弯弯,朕绝对不允许,我云旭对着列祖列宗起誓,若你敢为了孩子离开我,朕就亲手送他上路,我们一起去陪你。你听见没有?”

我无暇回话,眼前一片发黑,我这么辛苦只为生下孩子,他竟敢这样威胁我!被他这么一激,怒气顿生,好像又添了几分力气,我配合着他们,继续——

殿门晃了两下,皇帝的发难还没有结束,声音也越来越高:“滚开,什么产房不吉,都是胡扯。阿逍,连你也要挡朕吗?”

“让他——别进来!”我一边使力,一边拉住青青的手,吩咐道。本来这里已经够忙了,就不用他进来添乱了。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青青照我的吩咐大喝一声,殿外一片静默。皇太后饱含着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

“堂堂碧落皇帝竟不如皇后懂事,还不给哀家坐下!身为皇帝如此失态,祖宗家法你都忘了吗?你这般胡闹,月儿在里面如何能安心?”

“皇兄,她——皇嫂——她定然不会有事!”云逍的声音比平常大了许多,有些颤抖。

我的手指扣进掌心,心脏狂跳,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极限,汗水打湿了我身下的被褥,我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只是机械的用力,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第二个孩子的啼哭声终于响起。

殿门发出轰然巨响,瞬间,我的手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掌心。可是我已经倦极,双眼无力的阖上,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宝一眼。

“天啊,这,血崩…”

“弯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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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碧落之后发生的一切,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飘浮,就像一个漫长而古怪的梦。下腹的疼痛以及蔓延于全身的脱力感,慢慢将我的意识扯回躯体。终究还是回来了。

依然是那莲花凿井和凤舞罗帐,依然是我熟悉的昭阳殿正殿。恍惚中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一时之间,真实与虚幻模糊成一片,我分不出心底是悲是喜。

“弯弯!”耳畔传来暗哑的声音,我转过头,皇帝整个人几乎扑到我身上,他的脸色有些憔悴,如夜空般的双眸泛着红丝,被惊喜的光芒点亮:“你可醒了,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青青、暗香和李福海都转过屏风,冲到我床前来。暗香赶忙倒了一杯水,皇帝亲自接过来喂我喝了。青青认真地看了我的脸色,然后又切了脉,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谢天谢地,姐姐的身体已然无碍。只要月里调养得法,很快就能补回来了。”

对于我而言,这杯“及时水”可谓杨枝甘露,平息了嗓子里那股干火。我回握了一下青青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却依旧小得可怜:“宝宝呢?”

“宝宝在偏殿里,由乳娘看护。”谈到宝宝,皇帝整个人透出初为人父的骄傲光彩,刚刚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将青青赶了起来,坐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吩咐道:“李福海,快去,将晔儿和煜儿抱来给皇后瞧瞧。”

李福海转身去了,暗香说是要帮我传膳,青青则要去看药,两个人也结伴而去。皇帝见他们走了,最后的一点矜持也不见了,眉飞色舞地开始了滔滔不绝。

“弯弯,辛苦你了,竟凑成了一个‘好’字。”他朗然大笑:“幸亏我有先见之明,那日起名字的时候就起了两个,如今他们兄妹俩一起来,竟是都用上了。”

说话间,暗香和青青同时走了进来,午膳和药膳全部端了上来,毕竟已经二夜一天不曾进食,肚子早饿了,我心里惦记孩子,也只是囫囵吃过了。皇帝也陪我用了些。李福海便引着奶娘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将两个宝宝并排放在我的床上,然后退下。两个孩子都安静的睡在厚厚的襁褓中,小脸皱皱的,就像两只小猴子。

看着他们,我整个人就像被神祝福了一般,所有的疲惫与疼痛一扫而空,混合着爱怜、骄傲、感动等等复杂而美好的感觉,像泉水一般从内心最深处源源不断涌出,滋润了我的心田,我整个人都要被这种温柔融化了。

上天待我不薄,竟赐给了我一对宝贝宁馨儿。我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他们是那么的小,那么的柔软,却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部分。

“轻些,不要吵到他们。”皇帝小声说道。我点点头,俯下身在他们的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真的好暖啊!

“怎么哭了?那产婆说月子里不能哭的。到底那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叫风姑娘——”皇帝的声音转大,手忙脚乱的找手帕没有找到,便抓起衣袖蹭上我的脸,金线刺在脸上,有些疼有些痒,只怕再让他努力下去,我的皮也蹭下一层来。我只好推开他,小声抱怨道:

“没见过喜极而泣吗?你也轻些。”

“娘娘可以抱抱小皇子和小公主。”奶娘在一旁说道。

“可以吗?”我心中一喜,转而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将他们吵醒?”

“不妨事的,娘娘。”另一位奶娘也说道。

在奶娘的指导下,我这个当娘的终于新手上路了。胆战心惊的将晔儿抱起来,看在我的臂弯中,甜甜地睡着,我的心也充实起来。虽然胳膊因为僵硬而发酸,可是我还是不想放手,我想让这种幸福的感觉停留得久些,再久些。

皇帝也将煜儿抱在怀中,紧张而笨拙的样子和我有的一拼。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超级奶爸样,我一下笑了出来。然而这笑却惊动了我怀里的晔儿,我低下头的时候,他正好睁开了他那双黑珍珠般纯净无暇的双眸,安静的与我对视了三秒,然后便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也许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几乎是同一时间,煜儿也加入了这场“大合唱”。

这要怎么处理?我和皇帝面面相觑,汗都流下来了。奶娘走过来,将孩子抱回去,说道:“皇上,娘娘,皇子和公主是饿了,请容奴婢将二位小主子带到偏殿哺育。”

“旭,我可否亲自喂养晔儿和煜儿?”我抓着煜儿的手,转头问皇帝道。记得曾看过一个资料,说母亲的初乳对于提高孩子的免疫力和身体素质很重要。在医疗水平如此低下的古代,对于宝宝而言,初乳就更重要了。

云旭愣了一下,表情先是感动后是为难,半晌才说道:“弯弯,我知道你是心疼宝宝,只是祖宗成法,尚无皇后亲自哺乳的先例。母后那里——”

“我也明白,只要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就好。旭,这三天,能否就让我只做晔儿和煜儿的母亲?”

“好。”云旭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对两位奶娘说道:“先将煜儿留下,你们且退到屏风之外,等待宣召。”

两位奶娘哄着晔儿,依言退到屏风之后。我瞪了皇帝一眼,斥道:“你还矗在这里做什么,出去!”

“又不是没看过,你快些,晔儿还等着呢!”皇帝懒洋洋地坐在我身边,星海泛起涟漪,饶有兴致的等着我宽衣解带。

怀里的煜儿嗷嗷待哺,我只好扭过身子当他不存在,专心给煜儿喂奶。他的喘息声有点粗,就吹在我的脖颈间,让我所有的鸡皮疙瘩“起立敬礼”。等呼吸终于平复了,他倒是半点不嫌害臊,隔着屏风询问哺乳的技巧和注意事项。被他这么一闹,等喂完了晔儿,我的脸热得几乎可以烫熟鸡蛋了。

掩好衣襟,我转过身,皇帝拍拍手,李福海应了一声,就听着殿门被推开,几个宫人抬着两个“落地摇篮”放到了床边。皇帝将两个孩子一一放入摇篮中。

“这是?”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意思莫不是——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千辛万苦才生下晔儿和煜儿,哪怕一刻看不到心里也是惦记的。”皇帝道:“我也是思前想后许久,两个孩子都与你一同作息,虽然辛苦,想来你心里是愿意的。我猜得可准?”

“旭,谢谢你。”难道作了母亲之后,人就回变得感情丰富,我的双眼竟又湿润了。

“只有这次,我才知道什么叫魂飞魄散。若非晏殊,若非风姑娘——弯弯,弯弯,以后就算为了我,你也不能有事。”皇帝将我揽入怀中,最后的话从齿缝中吐出来:“你放心,那些敢对你和宝宝下手的人,朕会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人世…”

恶搞番外

头昏沉沉的,真的是好冷啊。那种冷从体表渗入骨子里,冰凉的手心传来熟悉的温暖。汗水交融,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任凭我如何努力,也始终睁不开。意识开始渐渐模糊,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视野中的一切渐渐明朗起来,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一寸一寸背叛了自己的身体,飘上精致的莲花藻井,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情境。

“皇上,臣有本要奏。”太医院的首座跪在地上,声音因为局促而干涩。“皇上请恕罪,娘娘这是真阳暴脱,厥阴之症,已非人力所能及。就算用了回阳救逆之法,恐怕,恐怕也难以回天。”

“胡说,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明明她还对我笑!”皇帝坐在床边,将我——谢明月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从她的口鼻中留下的血液在他明黄色的衣袖染出点点红梅,他也似浑然未觉。俊美绝伦的脸上写满了焦躁与绝望,一声一声的呼唤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