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想过扯个谎,求求太子哥哥,溜出去一天。但是这事儿郁闷的地方就在于,黛玉她爹是他师傅。你说他在宫里告了假,先生回家一瞧——十七皇子到自己家里来了,那得是个什么感觉。

善解人意的永嗔就没用这个计划。

生辰这日,永嗔难得能睡个懒觉,天亮才起床;起来了先去给母妃请安。淑妃暂且不敢要他用早膳,着人送他去乾清宫景隆帝那儿。

景隆帝正跟几个大臣说话,永嗔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看着越来越高的太阳心里发急。

梁尽忠这会儿去宫外传旨了,贴身伺候景隆帝的乃是副的太监总管周全贵。这周全贵给景隆帝换茶的时候,便笑着递了一句话,“奴才瞧着十七皇子来了,等了好半响,在外面赏花呢。”

景隆帝眉毛一挑,看了看站在塌前的几个大臣,开启嘲讽模式,“哦?这小魔王还会赏花?”

“可不是嘛。”周全贵笑道:“把冬月姑姑插起来的花,从俩花瓶里捣腾到一个里去了,煞是别致。”

景隆帝知道这是修饰过的话,那小子明摆着是等急了,糟蹋他屋里东西呢。景隆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搁下茶盏道:“他今日生辰,准是打算着出去玩的。这一年进学可把他给憋坏了…”说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罢了,叫他进来吧。”

永嗔一进里屋,就跑到景隆帝跟前去,先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不等上头叫起就爬起来,攀着景隆帝胳膊笑道:“父皇,您政务繁忙,儿子就不耽搁您和诸位大臣了…”

景隆帝斜眼看着他,“你这急急忙忙是怕赶不上什么大事啊?”

永嗔立刻把马屁拍起来,“父皇真是明见万里,尧舜禹汤有所不及。儿子的确想着等下出宫。您看,这蔡师傅和林师傅教了儿子一年。您一向是教导儿子们尊师重教的,儿子就想着生辰这日也去给两位师傅问个安…”

这是好话,又显得永嗔知礼。

当着几个大臣,景隆帝顿时觉得面上有光,自得骄傲起来。他笑着一脚踹在永嗔屁股上,骂道:“总算你还有两分懂事。什么尧舜禹汤有所不及,这四位也是你这小魔王能编排的。”

这一脚落在屁股上,并不如何疼痛,更多的是个样子。永嗔顺势往前一扑,笑嘻嘻道:“儿子不敢编排尧舜禹汤。父皇您这一脚真是力大无穷…”一面说着,一面就做出被“踹飞”的样子,直接跑出门去了。

连个正经的跪安都没做。

景隆帝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回过神来一看跟前站着的几位大臣都在拼命忍笑,其中几位死死低着头,虽然只能看到官帽——但那官帽顶上的红缨子一颤一颤的,显见的帽子主人在忍着别笑出声来。

景隆帝清清嗓子,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茂公,你且把治河所需花费细细报来…”强行拉回“威严帝王”的形象。

永嗔一溜烟跑出去,问等在殿外的伴读莲溪和祥宇,“给两位师傅家的礼物你们从母妃那儿取来了没有?”

莲溪笑道:“回殿下,都取来了。一式两份,娘娘备下的再妥帖没有了。”

“一式两份?”永嗔皱眉道:“那林师傅家新添了一女,可另外备了礼物?”

“备了。”莲溪笑道,“娘娘还说,不独林师傅家,蔡师傅也有一位长孙女,年方三岁,因此与林师傅家的女儿礼物是一样的。”

祥宇笑嘻嘻道:“娘娘还说,你们殿下就是冒失,只记得林师傅家的女儿,倒忘了蔡师傅的孙女儿,回头说起来岂不是有失偏颇?”他学着淑妃说话的声气儿,当真是惟妙惟肖。

永嗔一个爆栗敲在祥宇脑袋上,笑骂道:“你懂个屁。爷就是要这份有失偏颇呢!”他原地转了两圈,给黛玉的礼物,多加些金银布匹,倒不是不行,只是他如今的“经济”处境,跟那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差别也不大。

就是看着荣华富贵,实际上自己能支派的银子物品非常有限。他的用具物品,那都是一件件记了名,登记在册的;其余贵重点的东西,都是皇上母妃赏赐下来的,那更是每季都要查点的,坏了一件都要把碎片都捡起来收好才算完,更不用说赏出去了。

他母妃既然已经说出“有失偏颇”的话来,要通过她点头,给黛玉另加礼物,虽也不是不行,但到底是有点奇怪。若是把他身上的玉佩荷包赏出去,赏给一个外臣的女儿,那就太不像样子了。

永嗔原地转了两圈,跳起来笑道:“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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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永嗔出宫,前有太监开路,后有侍卫跟随,四人抬的黄锦罩轿子,好不威风。所到之处,行人避让。京中街道,中间高,两边低,避让间行人就往两边滑去。

虽然是京中,但是诸皇子被拘在学堂上,常出行的几位年长阿哥,又都是因正事外出走官道的。因此街上百姓看着永嗔这一行人,都有些稀奇,窃窃私语着,“这是哪位贵人?”

“贵人”这会儿正在轿子里“扎花球”。

宫里有个暖花房,这是专为天气寒凉后,育花用的。永嗔入了暖花房,那真是如狂风过境,捡着喜欢的、好看的、香气喜人的,剪了好大一堆,都抱在怀中,这一路出来,就一路捆扎修饰。给黛玉的做好了,用红色的丝带扎住茎秆。还剩了些边角料,永嗔想了想,把边角料也捆成一扎,用蓝色锦带扎住。

他先去了蔡世远家中。其实蔡世远家比林如海家要远,都快出了京城了。蔡世远的确清贫,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师傅,家里院子竟只有两进,门房上只有一个耳背的老头。

“十七幌子?”耳背老头上下打量着来叫门的莲溪,“没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人。”他连连摆手,“这里是蔡大人家。”

莲溪哭笑不得。

祥宇抱着淑妃备下的礼物跳下马车,凑上来笑嘻嘻道:“我们是来见蔡大人的。”

耳背老头一看他怀里的东西,登时变了颜色,摇头严肃道:“我们家老爷不收礼,不收礼。”

永嗔把那蓝色锦带扎住的花拎在手上,见状笑道:“莲溪,祥宇,你们俩用喊的,把蔡师傅喊出来——谁喊得亮堂,爷有赏。”

喊了两声,蔡世远就听到了,“老何,何人在外喧哗?”他一面问着,一面向外走来,把门房老何半开的门打开一点,一眼看见永嗔。

蔡世远愣了一愣,脸色一变,当即跪下身去,“臣蔡世远,见过十七殿下。”

永嗔不等他跪下,便伸手拉住,把手中的花束往他手中一交,笑道:“师傅快请起。我今日生辰,想着您教了我这一年,学生没别的能谢,便这一日来给您问个安。”

蔡世远握着那束花,闻言心中酸烫,又忙板起脸来,严肃道:“殿下能勤学上进,便是对老臣最好的谢礼了。今日既然是殿下的生辰,你更该于父母跟前尽孝才是…”

类似的话,永嗔听了一年,如今已经练到话从耳旁过,似风不留痕的境界了。他仍是笑嘻嘻的,“正是呢。祥宇,把母妃准备的礼物呈上来。”又一样样给蔡世远看,哪样是给谁的。

说话间,蔡家诸人都已得了消息,穿戴齐整,前往来见。

其中有蔡世远近八十岁的寡母,蔡世远的妻子封了孺人的。他的独子,如今带着妻子在任上,不在京中,留下一个三岁大的女儿惠儿。

那惠儿不过三岁,穿一身青色棉衣,生的粉雕玉琢,脸上神色却是跟祖父如出一辙的严肃。

这样一家,这惠儿竟连个乳娘都没有,全赖祖母每日躬亲抚养。

永嗔看着这一家子,再想到自己一落地就有八个保姆,八个太监,其余针线灶房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心里就有点微妙的歉疚感。他说了几句客套话,指着已经交到蔡世远手中的花束,笑道:“这花儿不值得什么,便送给侄女儿玩吧。”

他是蔡世远的学生,自然比蔡世远的孙女长了一辈。

辞了蔡世远一家,永嗔往林如海家而去。在蔡世远家的所见所闻,让他有所感悟,这会儿倒把要见黛玉的激动减了五分。一半心思都在想着:他做了这皇子,难道便这样一日一日过下去?总要做出点什么才不辜负啊。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林如海与贾敏自然也是恭敬而又激动地迎接了他。

这林府比之蔡府,是大大的不同了。据永嗔所知,这处宅邸并非林家所有,而是林如海先父旧友名下的,这会儿暂借给林如海一家住着罢了。

然而家中布置,仆人进退,还是能看出家风底蕴的。

在永嗔的要求下,林如海要让人抱黛玉来前堂给他看。贾敏心中担忧,却又不便出言阻止。

永嗔忙道:“如今天气寒凉,妹妹年幼,尚在襁褓,不便劳动。她养在何处,我过去看一眼便好。”

黛玉如今养在贾敏所居的耳房。好在永嗔现下只有七岁,干系不大。

永嗔进了耳房,里面的人未得消息,一个奶娘正抱着红色襁褓里的婴儿,在窗前徐步走动;另有一名丫鬟坐在床边凳子上,低头细细绣着一只小袜子。

林如海与贾敏跟在永嗔身后,才要说话。

永嗔忙摆了摆手,悄悄走到窗边,踮脚去看奶娘怀中的婴儿。

那奶娘也是个机灵的,看了一眼老爷夫人,忙伏低身子,迁就永嗔。

那婴儿被裹在红色的襁褓中,她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对上永嗔的目光,忽然就笑起来。

黛玉对他笑了!

林如海与贾敏送走永嗔,夫妻俩关起门来说话。

“我看这十七殿下,虽然年幼,但是颇为乖巧。”贾敏轻轻道,“也体贴。他是皇室子弟,听说又最得皇上喜爱的,能是这样的品性,那也极为难得了。”又笑道:“哪有你平时说的那般顽劣?”

林如海笑道:“他在学堂上,捉弄几个哥哥,欺瞒师傅皇上——这些种种,你是不曾见过。若你见过了,再不会以‘乖巧’二字夸他。”话虽如此,他对这个学生,并没有不喜。

夫妻俩走到耳房,看一眼已经安然睡着的女儿,又看一眼案上花瓶里那一大捆鲜花。

贾敏闻了闻花香,笑道:“没想到这原本春日才有的花,秋日也能开得这样香。”花茎上的色丝带配着花瓶青色的薄胎瓷,煞是好看。

永嗔在回宫的路上。他在脑海中描摹着方才惊鸿一瞥的小黛玉。

原来女神小时候,这样爱笑的,倒不是天生便爱流泪的。又想起她那两弯细细的眉毛,虽然年幼,却已经透着几分异于常人的风流。

这个生辰,过得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永嗔伸个懒腰,满意地笑起来;浑然不觉宫里正有一场风暴等着他。

第8章 太后的花有点惨

永嗔一回宫,就觉得气氛不对。

常年跟着景隆帝的太监总管梁尽忠在宫门内等着他,一见他的马车进宫,立马上前笑道:“十七殿下,皇上在永和宫等着您呢。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您快跟奴才来吧。”

永嗔警惕地瞅着他。类似的话,他从梁尽忠那儿听到过好多次。比如他给十六哥凳子上泼墨,结果景隆帝来检查功课,不慎一屁股坐上了那次;再比如他跟九哥打赌赢了人家的伴读过来,那伴读回家吓得高烧不止险些一命呜呼,伴读他爹成平侯爷哭着给景隆帝上了折子那次…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几乎每次,来通报的都是梁尽忠。

而每次梁尽忠的开场白都是一样的,笑眯眯地迎上来,跟他说皇上等他多时了。

永嗔笑嘻嘻道:“梁总管久等了。我这才从外面回来,让我先回怡春宫,跟母妃说一声,换身衣裳如何?”

“哎哟,十七殿下。”梁尽忠忙道:“万岁爷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这样如何?奴才派人往淑妃娘娘那儿说一声。再说了,永和宫里一样换衣裳。您快先去给万岁爷回个话吧…”

永嗔确定了。肯定他是又犯了什么错,被景隆帝抓住了。

他细细回忆,这段时间以来,他虽然没犯大错,但始终小错不断。若说哪一条小错能惹得景隆帝大发雷霆——似乎是每一条。

他忙分派两个伴读,“莲溪,你快回怡春宫告诉母妃。祥宇,你去毓庆宫搬太子哥哥来——若是太子哥哥不在,你就托侍卫赵大哥往大皇子府跑一趟…就说父皇要办我!十万火急!”

俩伴读都是做老了这事儿的人,马车还没停,就都各自跳车跑了。

梁尽忠只盯着永嗔,对他们的小把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永和宫乃是如今后宫第一人德贵妃的宫室。德贵妃膝下有三名皇子,是诸后妃中儿子最多的,分别是五皇子永澹,九皇子永氿还有十六皇子永沂。

这德贵妃的身世说起来,真是厉害。她乃是先皇后嫡亲的姐姐。

当初皇太后原本属意德贵妃入宫为后,奈何景隆帝对德贵妃的亲妹妹一见钟情。同出一家,皇太后倒也没坚持,便择定妹妹为后,娶入宫中。

先皇后生育太子时,难产而死。皇太后便又做主将还未嫁的姐姐迎入宫中,初为德妃,想着与先皇后同父同母,对她留下的儿子也会更加精心照料。

直到太子五岁,德妃才被准许“有孕”。如今一晃二十余年过去,德妃也熬出头来,诞下第三个儿子十六皇子永沂后,被晋封为贵妃。

德贵妃居于永和宫,宫中还住了两位没有封号的嫔陈氏与李氏。德贵妃已是年近四十,这陈嫔与李嫔却是入宫没几年,正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虽然家世不显,但是生的好容貌,也很得景隆帝喜欢的。

这会儿永嗔入了永和宫,就见他爹景隆帝坐在上首,气咻咻的样子;德贵妃陪在景隆帝身边,似乎正在温言劝慰。另有两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伏在地上,泪走如珠,哭的好不可怜,正是陈嫔与李嫔。

“儿子见过父皇,见过德母妃。”永嗔规规矩矩问安,又给跪在地上的两位嫔行了半礼。

陈嫔与李嫔忙跪着避开,不敢受礼。

景隆帝在上面哼了一声,盯着永嗔,沉声道:“永嗔啊,你说说,你最近又犯了什么错。”

永嗔最怕的就是景隆帝这么问了。

万一景隆帝指的原本是甲事,他噔噔噔地把乙事吐露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

可是真要是犯了事儿,他还咬死了不吐露,那对景隆帝而言更是火上浇油。

“咹?”景隆帝见他不答,冷下声音。

永嗔心里跟有蚂蚁在咬一样,他眼睛一闭,索性道:“儿子不知。”

“混账!”景隆帝怒喝一声,吼道:“你素日淘气顽劣,朕念在你年幼,也就揭过不提,越发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连太后的爱物也敢作践了!”

太后的爱物?

永嗔忙道:“父皇明鉴,儿子可从来不曾见过什么太后的爱物啊,又哪里会作践?”

景隆帝抓起手边的东西批头砸落在永嗔身上,“这长寿花不是你剪下来的?”

永嗔瞪着落在眼前的花杆与上面零星的粉色花瓣——这玩意儿是太后的爱物?

听到景隆帝的话,原本已经转为小声抽噎的陈嫔与李嫔又哭出声来。

德贵妃用帕子抚着景隆帝的胸口,劝解道:“皇上您消消气儿,切莫气坏了身子。”又侧过身来对永嗔道:“永嗔,快些给你父皇认个错,说从今往后再不敢了。”

陈嫔边哭边道:“这长寿花乃是太后离宫前,托付给贵妃娘娘的,乃是太后亲手养了三年的爱物。娘娘视若珍宝,丝毫不敢怠慢;因臣妾二人居于永和宫中,见娘娘每日为宫物劳心已是烦累不堪,便主动请缨要为娘娘分忧,照料这盆长寿花…”她捂着嘴巴,似是哭的说不下去了。

一旁的李嫔接道:“臣妾二人日日精心照料这盆长寿花,生怕有个闪失。况且皇太后今冬便从五台山回宫了,到时候见了这开得正好的长寿花,若能心里欢喜些,便是臣妾二人在佛前莫大的功绩。”她也坠下泪来,“今日上午,臣妾与陈姐姐往偏殿小佛堂捡佛豆,就这么半天功夫,再入花房,就看到…就看到…问花房的管事太监,只说是十七皇子曾来过…”

陈嫔放了悲声,“求皇上做主,来日老佛爷回宫,见了这残败花儿,要臣妾如何担当啊?”

德贵妃敛容道:“你们俩也收收泪,皇上跟前儿这是什么样子?”她叹了口气,又对景隆帝道:“若是旁的花儿,别说是一盆,永嗔要赏玩,便是一屋子的花臣妾也舍得。若是臣妾自己养的花,那就更没有什么妨碍了。偏偏是这盆长寿花。老佛爷多么在意这盆花,皇上您是知道的——倒不为它好看,是取它的寓意…”

长寿花,养得好了活个十年八年是不成问题的。

皇太后如今年近七十,正是忧惧死亡之时,当初生了大病养了这长寿花,后来病果然就好了,到如今四年了,这长寿花一直好好的。

皇太后年纪大了,又是妇道人家,自此便有点信了这鬼神之事,私心里把这盆长寿花作了自己寿数的象征。临去五台山前,亲手把这盆长寿花交给了自己最信重的德贵妃。

一去一年,本来无事,谁知偏偏在皇太后快要归来的时候,闹了这么一出。

景隆帝听着底下俩嫔的哭诉,又听着德贵妃的解劝,越听心火越盛。本朝以孝治天下,景隆帝本人也很是敬重皇太后,这事儿他都觉得没脸向皇太后说明。

“你怎么说?”景隆帝压着火气,瞪着犹自直挺挺站着的小儿子。

永嗔转转眼珠,脆生生道:“这有什么?不过一盆花儿,取了个吉祥的名字。再养一盆,别告诉皇奶奶就是了。”

两嫔连哭都忘了,德贵妃也是瞠目结舌。这十七皇子竟是明目张胆要骗皇太后!

景隆帝气得脸都红了,“混账!混账!”他重重拍着椅背,一时气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德贵妃道:“老佛爷养的这株长寿花,乃是南缅国进贡的。当初来了十盆,只养住了这一盆。况且这重瓣羽叶粉长寿花,咱们夏朝一时之间是寻不到的。”

景隆帝越发气怒,若不是永嗔站的离他远了点,只怕就要一脚踹来。

永嗔冷眼看了看德贵妃,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愣的陈嫔和李嫔,条理分明道:“父皇,此事儿若说是儿子的错,儿子也认了。然而难道只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吗?既然那长寿花是如此珍贵的东西,是皇奶奶的爱物,那怎么如此寻常地放在暖花房中,既没有专人看守,又没有标牌说明。儿子进暖花房的时候,除了外面一个洒扫的小太监,可是一个人都没瞧见。”

景隆帝冷笑对德贵妃道:“好好,你瞧瞧,朕还没问罪,他倒是一套套的词儿搬出来。”

德贵妃左右为难,只好劝永嗔,“快住了口,跟你父皇认个错,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只要我认错,我是断然不肯服气的。我有错,难道原该守着花房的总管便没错了?两位小母妃便没错了?难道皇奶奶亲自托付的德母妃便没错了?”永嗔最后来了一句,“照儿子看来,原本是件小事,总能圆过去的。有心人偏要闹成大事,闹起来了还要来做好人,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两头好处都给占了!”

他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隐晦,相当直接。

德贵妃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也算懂事的十七皇子,是这个么混不吝的主儿。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透出点难堪来。

景隆帝咬牙冷笑,指着永嗔对德贵妃道:“你看看,你帮他说话,他还要拖你下水——这孽障!”

德贵妃叹了口气,低声道:“十七皇子还小,皇上不要同他认真…”

“他还小?孔融三岁知让梨,黄香九岁能温席。他如今七岁了,除了学堂里给兄长泼墨,闲暇里拿伴读赌乐,他还会什么?”景隆帝气急了,口才越发敏锐,出口的话如利刃,毫不留情,“如今倒好,还会剪花作乐了,毁了太后的爱物还敢滔滔作辩。仗着朕素日疼爱,越来越没大没小,打量朕正经不好治你是不是?”

景隆帝快步走到永嗔跟前,气得绕着他打转,有心一脚踹他个倒仰,又念着今日是他生辰,一时只是咬牙冷笑。

永嗔直挺挺站着,冲景隆帝道:“儿子旁的不会,一人做事一人当是知道的。花是儿子剪的,错是儿子犯的,有什么处分父皇尽管冲着儿子来就是。改天皇奶奶回来了,儿子亲自去给皇奶奶请罪。要是皇奶奶气大了,要儿子去五台山念佛吃斋,儿子也认了!”

“好好好,你倒是个男子汉。”景隆帝越发生气,冷笑着讥讽,“你倒是个男子汉!”

永嗔望着景隆帝,又道:“儿子前面说那些话,又不是想要脱罪。不过是看不惯,有些人明明自己也做错了,偏要把事情全推到别人身上,还要两头做好人,打量着旁人都是傻子呢!”

德贵妃这会儿已是不做声了。

“好,朕问你,你剪了那些花,是为了什么?”景隆帝稍微按捺了几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