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浔的笔迹。
他约自己在牡丹园相会。
崔娆不由得心神一荡。
待崔娆赶到膳房,同院的其他姑娘都坐在屋里了。
见崔娆来了,恩平县主赶紧向她招手,笑道:“阿娆,快来,就差你了!”
崔娆赶紧上前与大家见礼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见人齐了,玉婵便吩咐宫人们将晚食端到各位姑娘食案前。
膳食比较清淡,荤食有芙蓉鸡柳、酱烧鸭,还配有爽口的绿玉青瓜,千丝笋尖,白玉羹。
见晚食摆好了,玉婵笑着对大家说道:“各位姑娘,晚食已上好,请大家慢用。若哪位姑娘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召唤奴婢便是。”说完她行了一个礼,便退了下去。
恩平县主拿起面前的竹箸,笑道:“姑娘们,我们便开吃吧!”
大家笑笑,纷纷拿起身前的竹箸。
在座的都是大家闺秀,皆知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膳房内除了偶尔听见竹箸与碗碟相碰之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崔娆心里记挂着与谢浔的约会,好不容易待到众人皆吃完饭漱了口,在屋里开始说起闲话来,她便轻轻站起身,对着大家笑道:“几位姐姐慢慢说话,我想先回房了。”
恩平县主见崔娆急着要走,有些讶然,说道:“阿娆,你急什么?我们几姐妹既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便是有缘。你一个人回去这么早干嘛?还不快坐回来,陪大家多说会儿话嘛。”
崔娆听恩平县主这么说,便有些不好意思离开,只好坐了回来。
这屋里坐的都是已到及笄之年却还未定亲的小姑娘,大家一些说了些闺房话,便自然而然扯到此回一起出来的世家公子身上。
“没想到,这回谢三郎也来了呢!”卫婉说起谢浔,一脸倾慕之色。
“是啊。”江若凝忙点头附和道,“都说谢三郎有天人之姿。前两日晚席之时,我偷偷细看了他一番,果然长得丰神俊朗,非常人可比。看来坊间传言非虚!”
江氏姐妹住在夏阳,很少来建安,故之前几乎没怎么见到过谢浔。
“若凝,你别这样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了。”江清梅看着两眼放光的妹妹,摇头笑道,“听说太后和陛下有意将谢三郎指给乐陵郡主,你是想都别想。”
“我才没胡想呢!我只是远远看看便好了!”江若凝笑道,“不过,那乐陵郡主长得也极美!如此看来,谢三郎与乐陵郡主倒可算得是绝配。”
听到江氏姐妹这么一说,崔娆的心一下便揪了起来。太后和皇帝真的想要把乐陵郡主指给他?
那他怎么又对她说会让谢韶来崔家提亲?
难道他说那些,都是骗自己的?
哼!一会儿见了面,非得好好问问他不可。
这样一想,崔娆更迫切地想要与谢浔见面。
这时,恩平县主撇了撇嘴,说道:“谢浔那人,也就是那一张脸还能见人。此人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坊间的传言,想必只是浪得虚名而已!乐陵郡主要真配了他,还真是可惜了!”
“不是吧?”卫婉听了恩平县主的话,犹豫道,“可我听我二哥说,谢三郎除了长相出众外,文武双全,乃天下少有。我二哥与谢三郎在青山书院是同窗,他应该不会骗我吧?”
“文武双全又怎么样?”恩平县主忿忿道,“骨子里还不是一个腌臜小人!此人小气,易怒,故作清高,做起事来,从来不留情面!也只有你们不了解他,才会对他诸多幻想!”
听着恩平县主说出谢浔一大堆缺点,崔娆只觉得头上都快沁出汗来了。
恩平县主却似乎还没打算饶过她,抬起头来望着她,说道:“阿娆,你小时候与谢浔也熟识,你说,他是不是这样的人?”
崔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嘿嘿笑了两声。
蔡静蕴隐隐知道崔娆与谢浔之间关系的,望着她,同情地笑了笑。
“何止才这些!”杜采薇冷冷说道,“他还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听杜采薇这么说,崔娆一愣。
难道谢浔与这杜采薇之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牵扯?
蔡静蕴见状,有些听不下去了,便对着杜采薇问道:“不知杜姑娘何出此言?难道谢三郎对姑娘做过什么无情之事。”
“那倒没有。”杜采薇一脸厌恶地说道,“谢家的人,我一个都没接触。他想对我做什么,也无机会。”
崔娆听到这里,方才放了些心。
她抬起头来,对着杜采薇问道:“既然如此,不知杜姑娘凭什么说谢三郎是无情无义之人?”
“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吗?”杜采薇冷笑道,“他父亲当年便是一无情无义之人,他生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崔娆一怔。这才想起,这杜采薇也是出自陈留杜氏,杜藜应该是她的姑母。
当年谢韶抛弃了杜藜,另娶青阳公主为妻,生了谢浔。难怪她会对谢浔这么有成见。
想到这里,崔娆默然。
“总之,谢家就没有一个好人!”杜采薇心中似乎还忿忿不平。
恩平县主听到这里,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其实也不一定,谢家二房还是不错的。比如谢沧兄妹啊,那可比谢浔兄妹好多了。是不是,阿娆?”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不忘拉上崔娆。
崔娆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说道:“玉莹说得是。”
见崔娆一脸的尴尬,蔡静蕴摇头一叹,对着崔娆说道:“阿娆,我想出去走走,你跟不跟我一起?”
崔娆知道蔡静蕴这是在找借口给自己解围,忙感激地对着她笑了笑,说道:“阿娆自然愿意与静蕴姐姐一起出去。”
蔡静蕴一脸了然地对着点了点头,又对着恩平县主说道:“县主,我与阿娆出去走一走!”
崔娆也对着其他几人笑了笑:“是啊,坐了一天车,有些闷了。”
恩平县主点头笑道:“那你们去吧,我们再说说话。”
“好!”崔娆应了一声,赶紧拉了蔡静蕴出了膳房。
才走了几步,又听见杜采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是不知道,我姑姑这些年有多凄惨,年纪轻轻便被逼去了清音观…”
听到这里,崔娆心一紧,脚步便慢了下来。
蔡静蕴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赶紧拉着她走出房。
两人走到院中,再听不到屋里那些聒噪之声。
蔡静蕴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回头,对着崔娆笑道:“好了,这下总算清爽了。”
崔娆抬起头,看着蔡静蕴,笑了笑:“谢谢静蕴姐姐。”
“无事。”蔡静蕴淡笑道,“不过乐陵郡主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与谢三公子早些说清楚才好。”
蔡静蕴这么一说,崔娆突然想到自己与谢浔的约会,忙拉了一个过路的宫女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宫女躬身回答道:“回崔姑娘,已经快戌时三刻了。”
“糟了!”崔娆心里一急,都过了两刻钟了,也不知谢浔等急了没有,忙便对着蔡静蕴说道,“静蕴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蔡静蕴看着崔娆笑了笑,也不多问,便说道:“你去吧!”
“好。”崔娆点了点头,对着蔡静蕴说道,“再麻烦蔡姐姐让云香去跟提香说一声,我出去一下,一会儿便回来,叫她不必寻我!”
“知道啦!”蔡静蕴笑笑,“你快走吧,不然有人该等急了!”
崔娆脸红了红,对着蔡静蕴微微一笑,便快步往院子外走去。
谢浔给她来的那张路线图,她虽然只看过一回,但心里基本也记住了。她凭着感觉,按着路线图的标示,紧走慢赶,终于到了百花林牡丹园。
想到马上便要见到谢浔了,她的心禁不住一阵激荡。
这可是她第一次与谢浔约会呢。
站在牡丹园门前,她深深吸了吸气,这才抬脚进了园子。
一眼望过去,园中竟然空无一人!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都没有看见谢浔。
“谢浔!谢浔!”她试着高声叫道。
没有一丝回音。只听到身旁那株有几人腰粗的大树上,树叶沙沙作响。
她有些傻眼。
该不是他没有等到自己,以为自己不来,便先走了吧?
崔娆觉得自己的心像一瓢热油被泼起了冰水里,一下便冷透了。
“讨厌!才晚了两刻钟都不愿意等!”她嘟囔着骂了他一句,又恨恨地踢了一块石头,然后怏怏地向园子外走去。
“还好意思说人?”一个男子清泠泠地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你连半刻钟都没有等呢!”
崔娆一惊,赶紧回过身来,抬头往头顶的大树上望去。
只见谢浔正悠闲地躺在一支半人粗的树干上,侧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双腿还很讨嫌地抖动着。
这个坏人,看见自己来了也不下来!想到这里,崔娆当即柳眉一竖,对着谢浔叫道:“你明明在这里,为何我刚刚叫你,你也不应我?”
他撇了撇嘴,不咸不淡地说道:“等到太久了,便睡着了,没听见你叫。”
鬼话!自己骂他的时候那么小声都听见了,叫他的时候,那么大声,他会听不见?
想到这里,崔娆心里那个气呀!便狠狠地瞪着他。
瞪了半晌,他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她咬了咬牙,然后呵呵笑了起来,对着谢浔说道:“那你继续睡吧,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便转过身,继续向园外走去。
谢浔一见她真要走,一下便从树上跃下来,跑到她前面,将她拦住,叫道:“想走?有这么容易走吗?”
她哼了哼,望着他:“你想怎样?”
他头一低,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就想这样!”
她一僵,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急又羞道:“你怎么又这样?”每回都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亲。
“这是惩罚!谁叫你来这么晚!”他揽过她的腰,让她偎在他怀里,拖着她往回走去。
她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一边还用手擦着自己的唇。
“别擦了!”他望过脸来,望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用食后漱了口,擦了嘴,没有油的。”
她一听,没忍住,“扑哧”一声便笑出声来。
装了这么久生气的模样,这一下便破了功。
“下回若再来迟了!”他用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便亲两下!”
她嘟着嘴,对着他哼了两声,说道:“我来这么晚,还不是因为你!”
他停下脚,转头望着崔娆,好脾气地笑道:“又关我何事?”
“你还记得宁安郡王的女儿,那个恩平县主吗?”崔娆问道。
“嗯。”他点头,“有点印象。”
“有一回她不是偷喝了你的茶,然后你就把杯子砸了吗?她现在可记了你的仇了,我与她住一个院子,今天听她说了你半晌坏话了。”
谢浔一听,眉毛一抬:“这女人可是心眼比针眼还小!小时候的事,她还记那么久?”
崔娆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也不怪她恨你这么久!你当时对她那样,后面又死不跟她赔礼道歉。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又是郡王府的金枝玉叶,你那样,好像是做的有点过了。”
“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她先推了你吗?”他一听,冷哼道,“阿娆,你怎么反而帮着她说话了?”
听到谢浔这么一说,崔娆微微一怔,抬眼望着他,唇角含笑道:“原来,你这么做,是为我出头?”
他神情微微一怔,然后颇不自在地将脸扭到一边,轻轻哼了声:“嗯。”
崔娆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荡漾。
第五十七章
崔娆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谢浔,笑着说道:“谢浔,你不会那时便对我存了心吧?”
他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说道:“当时明明是你对我存了心吧?是谁把我的书藏了起来?我要是不答应娶你,便不还我书了。”
崔娆脸一红,嘿嘿笑道:“那时候不是小吗?童…”
“少跟我说童言无忌!”他脸一板。
她一怔,突然想到那晚在她帐子里说那些话,她不禁低头一笑。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嗔道:“笑啥?”
她抬起头来,拉着他的衣袖,问道:“谢浔,你既然心里对我是那样的,为什么我来找你,你总对我爱理不理的?每回我让你做点什么,都要求你半天,你才肯动?”
他转过望着她,一脸正色道:“因为我觉得,每回看到你一脸讨好我的模样,我心情便很舒爽。每回看见你求我的模样,我的心情更舒爽。我反正我动不动,你都会跑到我身边来,干脆便不动了!”
她一听,心里老大不痛快,伸手使劲在他胸前捶了两下:“那你继续不动啊!你又跑到我家来干什么?跑到我帐子里干什么?”
“可你不动了,便只有我动了。”他抓住她乱舞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再不惹你,你都要跑到别人那里去了。”
“不行!”她闷闷道,“我以后要你讨好我,我要你求我!”
“好。”他望着她一笑,“我现在便可讨好你!”说罢他低头,在她唇上便是一啄。
“谢浔!”她一惊,赶紧捂着自己的嘴,又羞又气,“你怎么又来呀?”
“你不是要我讨好你吗?”他嘿嘿笑道,“我只会这个!”
“我才不要呢!”她嘴唇轻轻嘟了起来。
“你说不要便不要。”他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不是觉得还是你讨好我比较好!”
“谢浔!”她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揽住她的肩,说道:“阿娆,像以前那样叫我来听听。”
她抬眼瞥了瞥他,叫道:“三公子?”
他伸手在她脸上揉了揉,问道:“你七岁的时候便叫我三公子?”
“啊?”她怔了一下,忸怩道,“不是吧?这么大了,还那样叫你?”
他戳了戳她:“好久没听你这么叫了,叫一个来给我听听嘛!”
“不好!”她板着脸。
“好一个嘛!”他道,“你不叫,我又要来讨好你了。”说罢低头就要将脸凑上去。
“别呀!”崔娆推开他。
“那你便叫一声。”他笑。
她觉得甚为不好意思,将脸扭到一边,羞羞地叫了一声:“三,三哥哥。”
他听了一怔,然后轻笑出声。
“你笑啥?”她转过头来,红着脸嗔道。
“阿娆,你叫得我骨头都酥了。”他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我得回去催二哥赶快定亲。”
“为何?”她问。
这干谢沧何事啊?
“他成了亲,我们才能成亲呀。”他紧紧搂着她,“我想天天听你叫。”
“我又没说要嫁给你!”她嘴硬。
他放开她,双手扳住她的肩,一脸警觉地问道:“不嫁我,你还想嫁谁?”
“管我嫁谁?”她撇嘴。
“除了我,其他人你休想!”他咬牙笑道。
“你自己做得了主吗?”她想起乐陵郡主之事,心里便有些忐忑。她望着谢浔,幽幽说道,“我听说太后和陛下准备把乐陵郡主指给你呢!”
“你听谁乱说的?”他看了她一眼,随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没有的事!”
“那我怎么几次三番看到你与乐陵公主打得火热啊?”她酸酸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