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催眠师手记上一章: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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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你最近过得不是很好。”搭档的朋友声音略显沙哑,不疾不徐。
女人点点头。
“看你脸色不好,疲倦,疲惫,接近崩溃。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还是被什么纠缠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丝毫没能缓和眼神中若隐若现的凌厉。
她求助似的望向我们,而搭档示意她自己说。
她低着头,内心深处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原原本本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但这次明显克制住了大部分恐惧所带来的情绪波动。
搭档的朋友点点头,靠回到宽大的木质椅背,把手肘放在那张摆满各种奇怪摆件还有笔墨纸砚的桌面上,顺手抓过来一个小摆件,边捏着玩边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放下把玩的小摆件,提起一旁的毛笔,随手抽出一张纸,用笔尖在砚台中点了点墨,在纸上匆匆画了个符,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笔,把那张纸转个方向推了过来:“你请的符,是这个吧?”
她低头看了看符,先是愣了一下,跟着就被吓了一跳:“好像……是……应该就是!你怎么知道的?”
搭档的朋友:“这个符,是驱怨灵的,没错。但很显然,给你符的人没明白到底该怎么用……画符的人是不是让你贴在床头?”
“对对,是让我贴在床头的。”她不信任的态度已经开始有所转变。
“嗯,其实问题出在这里了。”搭档的朋友把那张画了符的纸收回、整齐地叠好,压在一边,“有些时候,我们和另一些东西是互相看不见的,所以谁也干扰不到谁。本来是没事儿的事。但是这个符贴在床头,让一些本该看不到你的东西,能看到你了,所以才越来越麻烦。你遇到的事儿呢,原本可能只需几天,这个劫,就过了,但因为有了那张符,反而像个宣战书,所以,你被缠上了,到现在都没能摆脱。你的烦恼,还有困惑,应该就是这么开始的。”
这时候女人开始哭:“你……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现在我该怎么办,我怕,我觉得自己……”
搭档的朋友:“好了,你先别哭,有些事情呢,不管是劫还是缘,都在你身上,渡劫还是化劫、续缘还是灭缘,能解的,也只有你。别人虽然能帮你,但假若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神、佛都来了,也照样无能为力。”
“我愿意我愿意!”她忙不迭地点头,“我肯定愿意!”
“那,你们先等等,我找样东西。”说着他起身看了我们一眼,转头去了别的房间。
听着他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女人回头感激地看着搭档:“这个……这个大师,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他要是真能帮我……帮我过了这个……这个……我怎么感谢你们……”
搭档摇了摇头:“先别急着感谢,这个领域我们都不熟悉,听他的吧,我说了,他比较靠谱。”
“嗯,我一定……”这时搭档的朋友出来了,手里拿了小木盒。
在我们的注视下,他慢悠悠地回到桌子前,坐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木盒上的浮土,打开盒子,取出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印章的东西。
“这个呢,是个印章,”说着他举起来给我们看了看,然后转手递给女人。“我来告诉你该怎么用,该怎么办。”他动作太快,我们谁也没看清印章上刻了些什么。
她刚要伸手接,搭档的朋友又撤回了手,郑重地问她:“在跟你说明之前,你要告诉我,那件事,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她咬着下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这个东西,能帮你。”说完他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块红布,把印章包起来递给她。
“好!”她小心地接过印章捧在手里,“那请您告诉我,这个要怎么用?”
搭档的朋友:“这个布包,别打开,一直包着,一会儿就出门去买一盒印泥,要新的,大红的,其他颜色都不行。记得住吗?”
她:“记得住,没问题。还有吗?”
搭档的朋友:“睡前呢,拿出印章,蘸好印泥,端端正正地盖个印在自己额头,还有心口的位置。注意看好上下左右,别颠倒了。看不懂上面的字、分不清上下左右没关系,印章侧面标记‘天’字的,在上;标记‘地’字的,在下,明白吗?”
她不停地点头:“好!我记住了!谢谢您……”
搭档的朋友:“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
“哦……那您说,您说……”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接下来,也是最重要的。”说着他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如果不是走得太慢几乎跟搭档一个路数——强调重点的时候,用行为来强化。“事情哪儿起的,哪儿结。而且必须你自己来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上去她有点儿困惑:“哪儿起的?哪儿结?梦里……难道……”
搭档的朋友停下脚步看着她,抬起一根手指:“没错,再有那个梦的时候,就是了结的时候。”
“可……可是……我……”听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可是,一开始我就说了,一切都在你,你不愿意,谁也帮不了你。什么画符啊,什么求神啊,其实呢,求谁都不如求自己。”说着他重新背起手踱步到墙上的一幅字画前停住脚步,细细地看着那幅画。“你想想看,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去主动了结,指望天上的神?还是指望根本就不认识你的人?哪儿有什么神人啊,神就是神,人就是人。”
“可是……可是我要是被……被……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她已经开始动摇了。
搭档的朋友转过身笑了:“所以我才会给你这个印章,让你盖印在额头和心口,有了那个印,谁也动不了你。虽然只是保你无恙,但事儿还是得自己说清楚。你说过,这事本身,你是问心无愧的,那就好。说清楚,说明白,不要怕。再说了,你为医,治病救人,坦坦荡荡,有什么可害怕的?心里无愧,邪魔外道是动不得你的。你想想看,这些天,那个东西把你怎么样了吗?只是弄个小手段唬人罢了。要是它再敢来纠缠胡闹,你就声色俱厉、义正词严地骂回去。天下最大不过一个‘理’字,还有别的吗?早晚都归到这儿来,你怕?记住,它比你更怕。”
女人抿着嘴停了好一阵,又用力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点了下头:“好,我……我听您的……这个……这个章真的……”
“放心吧。”说完搭档的朋友转过头继续看着墙上那幅画,“一会儿要来个人,我得等,就不送了啊。”
搭档连忙拉我起身:“好,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
回到诊所我觉得有点儿恍惚,搭档端着水杯笑眯眯地看了我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我问。
搭档:“有意思吗?”
我:“嗯……有意思,这个人的确跟别人不大一样,似乎……似乎……说不上来。”
搭档:“我说了,他很靠谱的。”
我:“但性格……我觉得跟你有一拼。”
搭档叹了口气:“我其实没那么糟的……”
我:“因为不能更糟了……话说回来,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大师我不管,但我坚定地不认为你这是正确的方式。”
“解决就完了呗,还能收钱,管他什么方式方法。”他又摆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架势。
“但是……”这时接待室的电话响了,我想了想,懒得再跟他说这件事了。反正做都做了,还能怎样。
三周后。
她出现在诊所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虽然还谈不上神采飞扬,但看起来的确是容光焕发,而且还换了发型。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还有那位大师!要不是我是个路痴,自己找不到,我一定当面去谢谢他,真的太感谢了!”她一面说一面把一大堆零食饮料外带烟酒往我们面前推。
“呃……”我为难地看着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
她:“不不,你们别误会,费用我双倍付,真的,真的双倍付!这些只是我的小心意,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干脆走了很俗气的套路买来的。另外,”说着她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过来,“麻烦二位了,请把这个转交给那位大师,小谢礼,真的是小谢礼……”
搭档随手从桌上那堆零食里挑了一包,撕开,掏出一片薯片扔到嘴里:“双倍就算了吧,费用该怎么收还是怎么收,至于那个红包,你不了解他,他不会收的。”
她一脸的诚惶诚恐:“只是一点,不多,小心意,我懂。”
搭档停止嚼薯片郑重地看着她:“不,你不懂,是不能收,做这种事情的收了会不太好。”
她愣了一下:“啊?这样啊……那……那你看我怎么谢他呀……这、这简直是救了我一命……”
“真的没事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儿,你只要别四处宣扬就好了,他现在半隐居状态,不太喜欢被打扰。”说完他又往嘴里扔了一片薯片。
“哦……”看起来她很失望,把红包放回包里,又拿出一个小布包:“这个,请代劳帮我还给大师吧,以后还能救……还能帮别的人。”
“嗯嗯。”搭档大大咧咧地接过来放到一边,顺便抄起POS机笑眯眯地问:“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她走后搭档把手里的空零食袋攥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认真地在零食堆里继续翻找。
“你替别人拒绝红包还真大方。”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盒巧克力。
那家伙舔干净嘴唇上的薯片渣后又撕开一袋别的什么:“让他帮个忙而已,收什么钱啊。”
“但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反正让我很不舒服……”
“你没事儿吧你?皆大欢喜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你老说没事儿,可是……”
“好了好了,这样,明儿咱俩约他喝个茶。”搭档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你不是不喝茶吗?”
搭档抬起头看着我:“对呀,他喝。”
第二天。
搭档和他的朋友仰天大笑,我则目瞪口呆。
“这么说……这么说那个章……”我找出那个章拿在手里仔细看,上面完全是鬼画符一般的东西。
搭档的朋友停住笑:“别看了,那是金文,早年间我刻着玩的。”此时他的语速也并没有那天那么缓慢。
我:“这……不过那天你说的……嗯……的确……怎么讲?很有道理,而且很玄妙的感觉。”
搭档:“当然,他真的精通这个。你以为那些是外行说得出来的?你以为那个符是随便听听就能画出来的?”
我:“好吧……因为……太真了,所以连我也被骗过去了……哦,不对,不是骗,就是真的。”
搭档:“所以说,根本不用来找人演,直接找真人就成了。”
我:“可是,配合得也太……”我转向搭档的朋友,“反正我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那个电话我当时在场,听了,他没说什么啊!”
搭档的朋友笑了笑:“你这个搭档,原来找过我,我们合作干过类似的事儿。所以他电话那头一说情况,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明白该怎么做了。”
我:“那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呢?害得我……”
搭档的朋友看着我又笑了:“他就是这样的,看来你对他还是不够了解。”
我有点儿好奇:“你们认识很久了?”
搭档点点头:“他曾经是我姐的男朋友,后来分手了,但他比我姐有意思,我们一直没断联系。”
搭档的朋友:“没断联系?上次一起喝茶是几年前了?”
搭档挠了挠头:“昨天?”然后无耻地笑了。
搭档的朋友没搭腔,微笑着端起茶杯:“你姐还好吗?”
“还那个德行呗,微笑着咄咄逼人。”
“她知道你现在开的诊所吗?”
搭档:“啊……知道,前些日子来砸场子了,很烦人。”
搭档的朋友:“给你带客户了吧?”
搭档点点头:“嗯,你真了解她……”
搭档的朋友放下茶杯:“你现在干的这个,才算是驱魔。”
“驱……?哦,心魔?嗯……某种程度上,算是吧……”搭档端起茶杯闻了闻,又放下。
听着他们俩对话,我摆弄着手里那个章,仔细辨认了好一阵依旧没看懂上面到底刻的是什么字。
搭档留意到了:“还在看啊,说了那是金文嘛,你认识?”
“不认识……所以更好奇上面到底刻了些什么。”
搭档转过头对他的朋友扬了扬眉。
搭档的朋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章:“没什么特别的,很俗的四个字——问心无愧。”


第十四章 失败案例
搭档:“为什么那么在意他说的话呢?”
胖女孩抽了下鼻子又擦了擦眼泪:“因为……因为我喜欢他……”
搭档点点头:“所以,说到最后,就是他那句‘你该减肥了’而已。”
“是……就是这个……所以从那之后……”说着胖女孩又哭了起来。
搭档沉默着等她哭完。
过了几分钟,胖女孩抬起头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看出你知道我……那个……是……扭曲的心态……”
搭档笑了笑:“前几次你提过一件事,可能你自己都忘了。说到办公室冲突的时候,有人说自己这里还有零食,你的反应是问:‘有的吃?在哪里?什么吃的?’”
胖女孩擦干眼泪笑了:“我真忘了,但这句怎么能看出来了?”
搭档:“你在期待着有人追问,‘你都这么胖了,还热衷吃?’对吗?”
胖女孩叹了口气:“你果然是专业的,没错,我就是等人问,然后好搬出那一大堆减肥无用的理论来……你很厉害。”
搭档:“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胖女孩愣了:“那是什么?”
搭档:“你的所有理由和借口,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是……”她愣愣地出了会儿神,“你说得……说得没错。”
搭档无声地点点头。
“那……”胖女孩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那我该怎么办?”
搭档:“给自己定个目标吧,不要太遥远的,从一个节点开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来,凡事总有个开头。你的体重不是一天增上来的,也不可能一天减掉。循序渐进。这件事上,我想我的搭档能帮上你,他算是健身房的常客了。”说着他对我努努嘴。
胖女孩回头望向我,我告诉她:“的确,我可以帮你联系我的教练和营养师,会给你很好的建议。他们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给你合理并且循序渐进的意见,而不是简单粗暴地直接节食,相信我,这很重要,因为开始的时候都需要一个适应期。但更重要的是,价格不菲——假如你放弃的话,他们不退钱。”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和口气很像搭档。
胖女孩笑了:“有那么贵吗?”
我想了想:“跟你来心理诊所的价格差不多。”
胖女孩:“那算是不便宜了,我愿意试试……真的可以做到吗?”
搭档接过话茬:“你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接下来该解开身体上的疙瘩了,决定权在你。你难道不想让自己更好吗?我相信你一定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否则你会选择自暴自弃,而不是来找我们。”
胖女孩笑了一下,认真想了会儿,严肃地点点头:“我觉得,我能做到。”
搭档站起身:“这就对了。”
接下来她在洗手间足足补了半个小时的妆。
送走胖女孩后,搭档关好门转过头:“看到了吧?就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说过的,有些人的一句话,就一句,对另一些人来说意味着天堂或者地狱……”这时门铃响起来了。
搭档对我耸了耸肩,转过身拉开门:“是忘了什么东西……嗯?呃……你好。”
门外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陌生男人。
坐下后他疑惑地看了我们一会儿。
搭档:“怎么?您是要……”
他:“没想到你们这么年轻。我……有点儿担心,你们……可以吗?”
搭档:“这个没办法保证,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
他:“那这个诊所的墙上怎么这么干净?一面锦旗也没有?”
搭档看了看我:“那种红黄色系的不太适合挂在心理诊所,这里不是推拿按摩的地方。而且,我们收费就可以了,不需要那种东西来证明。”
他皱紧眉头认真想了几秒钟:“我从没接触过你们这行,所以不是很清楚。我先说说吧,你们听听看。”
“OK!”搭档欣然接受,“说说是不收费的。您先说。”
“嗯,”他点点头,“我想问一下,失眠多久,会死人?”
搭档:“失眠多久会死人?您的意思是一个人失眠多久会死?对吧?这个没有特定的记录,通常几个月到几年不等。而且,通常情况下是压力、焦虑造成的失眠,所以死者的死因还不太好说到底是因何致死。失眠只是症状之一罢了。”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搭档:“哦,看来你还是挺专业的。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想问的是,在梦里失眠,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因为印象中我曾经从某个同行那里听到过这种案例。
搭档:“您……在梦里经常梦到自己失眠,对吗?”
他:“嗯,好久了,虽然是睡着了,但是那种梦,让人不舒服。明明睡了足够长的时间,但感觉没歇过来似的,起床后要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不然就一直在梦里,是那种很困、很乏,但睡不着的状态。”
搭档:“每天都是吗?”
他:“每天那还了得!不是每天,但时常发生。”
搭档:“都是什么时候?我是指有没有特定的规律?工作、生活压力?某些突发事件?或者跟某个人有关?”
他:“周末,每当周末的时候就会这样,几乎没例外……嗯……我想想,差不多吧,极少周末不梦到自己失眠。”
搭档:“这种情况多久了?”
他:“有半年了。一开始没太当回事儿,反正也睡着了,但我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失眠?我不想那样。”
搭档:“你的睡眠需要服药吗?”
“你怎么知道的?”他一愣,“我大概每个月吃一两次褪黑素。”
搭档:“那么,是在周末吗?”
他:“不,在出差的路上。”
搭档:“怕吵?”
“嗯……”他在犹豫,“也不能说是……怕吵……就是怕自己睡不好。所以……”
“更早的时候,有过这种事情吗?或者发生过?”搭档小心地绕开那个词。
他想也没想:“没有过。”
“那么,”搭档想了一下,“亲人当中,有这类问题吗?”
他:“也没有。”
搭档点点头:“嗯,这么说来,应该是某种心理问题了……我能问一下,在梦里是怎么个情况呢?”
他靠回到沙发背上,认真回想着:“在那种梦里,我都是决定上床睡觉,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不是这个事情就是那个事情。好笑的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梦里假设了一些很烦心的事情,因此而睡不着。好不容易昏昏欲睡了,一个激灵,醒了,是彻底从梦里醒了。然后翻腾一会儿再睡着的话,有时候继续做那种失眠的梦,有时候就不会了。所以……有点儿怪……”
搭档:“梦里都是固定场景吗?”
他眯着眼想了下:“这个……我印象不深了,不一定吧。也许……不记得了。”
搭档:“您刚刚说过,梦里会假设一些烦心事,都是什么样的烦心事儿?这个应该还有印象吧?”
他:“啊……这个,有一点儿印象,都是很无聊的一些内容。”
“例如?”
他挠挠头:“例如……例如担心自己脚指甲是不是过长,睡着会不会划伤自己;还有担心被子上的绒絮会被吸到肺里;还有一次是担心院子里的树上的果子长虫子怎么办……很好笑,完全是梦里假设的,我根本不住有院子的房子,更别提什么长果子的树了。”
搭档想了想:“有什么特别离奇的吗?”
他沉吟了几秒钟:“有一个。那次梦里担心的是自己第二天出去怎么见人,因为上床前刷牙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怪物,就是恐怖片里那种很多毛,有点儿像狼人的那种……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但似乎又觉得第二天天亮也许会变回来,睡前又开始担心变不回来怎么办,这算怪异吧?”
搭档:“嗯,很怪异了已经。”
他:“反正……就是这些奇怪的事情。现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了吗?”
搭档点点头:“典型焦虑症。”
他:“但是我焦虑什么呢?”
搭档笑了:“让我们排除一下吧!您愿意吗?”
他看着搭档摸了摸下巴:“那……试试看吧!”
“通过刚才你说的那些,已经多少知道一些了,绝大多数的焦虑无外乎来自几个点:工作、婚姻,还有生活。我知道这么说起来很泛,像是在蒙,但别着急,让我们挨个说下您就明白了。先说工作吧,工作不可能没有压力的,就算是乞讨也有压力。那么,您觉得工作压力方面……超出承受范围了吗?”
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你说得没错,的确是有工作压力,但没到无法承受的地步,而且我相信自己还游刃有余,就这点来说,我自己不觉得焦虑是来自这方面。”
搭档:“好,那么,接下来是婚姻。”
他抿了下嘴唇:“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我七八年前就离婚了,不打算再结婚,我不适应婚姻生活。孩子归前妻,抚养费方面我安排得很好,而且她也再婚了,没什么压力。”
“离婚的缘由是因为什么?”搭档问。
他:“感情不和。”
搭档:“你有再……”
他:“没有,我没再结婚。”
搭档:“原因呢?”
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再结婚了。”
搭档:“是被感情伤到了吗?”
他:“谈不上。”
搭档扬了扬眉:“看来就剩下生活方面了,你觉得……是这方面吗?”
他皱着眉:“你不觉得这个太宽泛了吗?生活的话……”
“我知道,排除了前面两点,我才会确定这方面的方向,我所说的生活,是单指生活目标方面,这个,是你的问题所在吗?”当搭档开始打断他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再用敬语。
他愣了一下:“是……你说得对……”
搭档:“嗯,让我推测一下试试看。你接受吗?”
他又挠了挠头:“嗯……你说吧。”
“你现在过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搭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嗯……差不多是吧。”
搭档丝毫没有打算妥协:“差不多的意思,是很接近?还是已经是,但有些小地方不尽如人意?”
看起来他对这点似乎不太确定:“嗯……应该是后者。”
搭档:“哪个?”
他:“啊……就是那个基本上是,但有些小地方不太如意的……那个。”
搭档:“那么,你觉得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是什么呢?”
他:“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嗯……你问到了嘛,我觉得是那种,具体的……这个……我也……说不出来。”
搭档:“是失去目标了吗?”
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可能……吧……没有什么特别的,怎么说呢……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了。当然工作上还是有一些的……生活上……这个……”
搭档:“很多事情都看透了的感觉?”
他点点头:“有点儿那个意思。”
搭档:“年轻的时候,我是说二十多岁的时候,有理想和目标吗?”
他笑了:“当时年轻气盛嘛,还是有很多想法的。”
搭档:“之后呢?是觉得那些没意义,还是已经实现却反而失落了?”
他:“是后者,我觉得……但也有点儿前者的意思。”
搭档:“嗯,那我来帮你详细地说明一下?无论我说到什么都只是比方,并没有任何贬义,可以吗?”
他:“没问题,你说。”
搭档:“年轻的时候你要得很多,去拼命实现,但当其中一些实现后,你却发现自己就像是一只追逐汽车的狗一样,遇到车就狂奔,叫着去追,可真的追上了,那只追车狗反而不知所措。看起来很滑稽,明明已经追上了,却不知道该拿那辆车怎么办,只能围着车继续叫几声然后不了了之。看起来似乎更有趣的是那个过程本身而不是目标。”
他皱着眉点了点头:“追车狗……嗯……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