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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么样的门?”
她:“圆形的……是圆形的门……”
我略微想了一下:“是古代那种圆形的门吗?”
她:“是……是的。”看来她的确是指中国传统院落那种月亮门。
我:“你能看出它的颜色吗?”
她:“暗……暗红……”
我点点头:“很好,我要你现在就走到那扇门前,并且推开它。”
她:“不……不!”她的四肢开始抽搐。“我不要打开,不要打开门!不要打开门!”
我:“为什么不打开?”我边问边观察着她的情绪变化,考量着何时提前结束催眠。
“我知道门那边是什么!不要!”她的抽搐越来越严重,已经变成了痉挛。
我觉得她就要自主醒过来了,于是抓紧时间问:“门那边是什么?你知道什么?”
她的呼吸非常急促:“不要!不要!!就要开了!!就要开了!!!救我!救救我!!”看样子她就快要醒来了。突然,她做了个让我们吃惊的动作:抬手去推——看样子像是去推门。
我忍不住去看搭档,他和我一样愣住了。
当我收回目光时,发现她已经睁开眼并且脱离了催眠状态,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说完四肢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
我被吓了一跳。
看完刚刚录制的视频后她逐渐恢复了常态:“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梦。”
我:“其实你在梦里看到门后是什么了,对吗?”
她皱着眉认真想了一下:“好像是。”
我:“那是什么呢?”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只是隐约记得……嗯……好像是很开阔的一个地方,而且……似乎有一片光……嗯……是光。”她的烦躁不安显示出她并没撒谎,而是真的在努力回忆。我瞟了一眼搭档,他面无表情地冲我点点头。
我:“你能记得的,除了刚才的以外还有更多吗?”
她咬着嘴唇停了一会儿:“嗯……在推门的时候,似乎……有声音……但我记不清了,我不是很舒服,有点儿头疼。”
我点点头:“嗯,我知道。”那是她自主从催眠中醒来的副作用。
送走她后我们回到催眠室,搭档坐到她刚才坐的位置,蹬掉鞋盘起腿陷入了沉思。我翻看着刚才所记下的要点,耐心等待着。
等了几分钟我才开口:“这个……不合理啊。”
他点点头:“是的,非常不合理。”
我:“重建梦境的时候她没有丝毫被强迫的特征,也没有一丁点儿不自主的情况,但是却充满了恐惧,而且……而且当她很清楚要前往的地方有问题的时候却依旧……这很不正常。”
搭档点点头,用拇指的指甲在嘴唇上划动了一会儿:“更重要的是,最后明明她曾经看到过,但是却不记得门后是什么,即便几秒钟前刚从催眠中醒来也一样……这也就意味着,是潜意识刻意藏起了那一幕。”
我:“虽然看上去不像撒谎,但实际上她真的没撒谎吗?”
搭档抬起头看着我:“一半一半。”
我:“为什么这么说?”
搭档:“让我们从头说吧。”
我:“好。”
搭档靠在沙发背上:“从刚进门时看来,她是那种非常自我甚至是有点儿傲慢的性格,态度上的缺乏礼仪,蛮横、刻薄,等等——这个原因我们前面分析过了——她曾经的生活环境不如意,我觉得这点应该没错。”
我:“嗯,性格惯性。”
搭档:“所以她梦中那个蜿蜒曲折而漫长的通道是跟过去有关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征你应该注意到了。”
我:“你指通道两边高墙的颜色?不过……古代宫廷的墙壁颜色大多是红色或者暗红色……”
搭档:“这是催眠得来的实际情况,但我觉得还是有点儿什么的。因为通常我们记不住梦中的色彩对吧?所以梦中的鲜明色彩一定有其特殊含义的。也就是说,我认为她的潜意识正是因此才把梦中的环境设定为古代——因为现在很少见到那种红色的墙壁。”
我:“整个梦境因此而设定?嗯……有可能。那么,要对照实际中我们对色彩的理解来分析吗?”
搭档想了一会儿:“应该不能按照那种认知来分析,而且每个人对各种色彩的理解也不一样。”
我:“会不会是直接的某种映射……但好像太直接了吧?”
搭档扬了扬眉:“你指红色意味着血?我觉得一点儿都不直接,通常梦中的血代表的含义并不是血本身,而真正与血有直接关系的往往又用其他方式来掩盖,这是梦的表现手法和隐藏机制。把血腥表现为红色已经……嗯?红色的高墙?难道……呃……难道……”
我:“你不是想说她杀过人吧?或者其他暴力因素?不会这么极端吧?”
搭档愣愣地瞪大眼睛,嘴里喃喃地嘀咕着:“开始是空旷的场地……然后红色的……通道……圆形的门……恐惧感……咦?”
我:“喂……喂喂,不是真的吧?”
搭档一脸困惑地抬起头望着我:“不不,我指的是别的。”
我:“什么?”
搭档:“她……但是我不能确定。”
我:“那,我们从头再来分析一遍?”
他皱着眉停了一会儿:“这样不行,因为就凭这点信息真的没法推断出来,咱们已经奔着猜测的领域去了,错误,很大的错误。”
我:“还需要催眠?”
搭档松开盘着的腿,蹬上鞋起身走到窗侧望着窗外:“嗯,我们一定要知道那扇门后到底是什么,还有,她说隐约有声音也没说明到底是什么声音。”
我:“她只记得是一片光……”
他打断我:“我猜那是水。”
我:“嗯?什么?”
搭档头也不回:“我猜她所说的光是一片水域反光……但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就藏在那片反光当中……等后天她来,要用更强的暗示降低她醒来的概率。”
“嗯。”我点点头。


第十章 红莲·下篇·
两天后。
“这几天睡得不好吗?”搭档边说边把第三杯水放到她的面前。
她看上去很憔悴,肤色和皮肤质地不再有前天那种精致感,而开始显现出岁月的痕迹。嘴角紧紧地向下绷着——似乎情绪上也有点儿问题。
她端起水杯点点头:“我这两天没睡好。”
搭档:“是怕再做那个梦?还是……别的什么?”
她看了一眼搭档:“如果我说我后悔来找你们,并且告诉你们那么多,你们会认为我是在逃避吗?”
“不会。”搭档保持着微笑并且非常留意语气和言辞上的谨慎,“真打算逃避的话你就不会再来了,一个电话就能……但你还是来了。再说,其实也没说什么,连那个梦都是一半内容,对吗?”
她继续用审视的态度看着搭档:“如果我说我今天是来结账的呢?”
搭档:“当然可以,我们无权强制你做什么。不过……”说着他翻出自己的本子,打开画着“重铠甲小人”的那页递了过去,“不过我想说,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很重要。
她接过本子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放下,低下头似乎在考虑。
“那……要不这样,你到催眠室去考虑下要不要继续,我们都在外面不去打扰你,可以吗?”欲擒故纵是这家伙惯用的伎俩。
她又想了想,默默地点点头,无声无息地起身跟搭档去了催眠室。
替她关好门后,搭档回到接待室,坐好,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你又发现什么了?”
他狡黠地眨眨眼:“她出过轨。”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搭档:“这两天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会有那种梦境,虽然门后所隐藏的未知依旧是关键所在,但是之前的那些场景——深宫、高墙、怀着恐惧却依旧前行,等等,是一种象征性的……呃,倒不如说是性象征。”
我:“弗洛伊德那套吗?”
搭档:“我在说真的,但现在下定论有点儿早,因为我没有足够把握。假如,今天可以得到更多的话,我会全部告诉你。”
我:“你认为她今天……”
搭档抬手看了下腕表:“十分钟之内她出来的话就有可能,否则就悬了。”
我:“长时间的犹豫不决本身就意味着顾忌。”
“嗯,”他点了下头,“我猜对她来说这种事儿应该难以启齿,她的高傲是伪装。”
我:“通常,这种……”这时催眠室的门响了。
她出来了,而且有点儿跟刚刚不大一样——身上散发的那种傲慢气息消偃下去很多——看上去她下定了决心。
她:“嗯……我……”
“是结账还是继续?”搭档一定要她自己说出来以坚定选择。
她略微咬了咬下唇:“既然来了,那就继续吧。”
搭档点点头:“好,那我们准备一下。”
“好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还是和上次一样?”在我调整摄像机位置的时候她问。
我:“差不多,不过这次我们会试着完整地重建你的梦境。”
她:“我需要做什么特别的吗?”
我攥着摄像机遥控器坐到她面前的椅子上:“尽可能配合我的指示就好了,不需要你做什么特别的。”
她无声地点点头。
“现在可以了吗?我们还是从放松开始。”我说。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了沙发背上:“好吧。”
随着我的一步步指示,眼前的她慢慢进入到状态中,意识越来越淡。我看了一眼搭档,他正盘着腿以一种很文艺的姿势用手指托着脸耐心等待着。
我:“你回到那个宫殿了吗?”
她:“是……是的……”随着指示,她一步步进入到交出主导意识状态。
自从她进入到催眠状态后,搭档就面无表情甚至是带着一丝冷漠地看着她的背影。对此并不熟悉的人甚至会认为他似乎永远只有这种表情,而实际上我更倾向于他专注的时候就是这副德行。
最初的场景几乎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很好,你做得到的,接下来你会推开那扇门,并且告诉我门后是什么。”我用坚定的语气加强暗示效果。
“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怕……”
“你曾经推开过,并且看过。”我已经不能再加强语气了,只能诱导。
“看过……我看到过……”她呼吸变得略微有些急促,“我推开了……”
我:“告诉我,门后是什么?”
“水……是个很大的池塘……水……”她仿佛虚脱般喃喃低语着。
我:“你能听得到有什么声音吗?”
她:“是……的……”
我:“那是什么声音?”
她:“风……很大的风声……还有人在……在哭喊……”
我:“是谁在哭喊?”
她:“我……我不知道……我看不到,只有风声……很大的风声……”
我略微考虑了一下:“除了池塘之外还有什么?”
她:“没有别的……没有别的……”
搭档无声地在她后侧方向我比画着,我看懂了。
我:“水里有什么东西吗?”
她攥着拳开始紧张起来:“水里……水里有一朵花……莲花……是一朵很大的莲花……”
搭档和我对视了一眼。
我想了一下后继续问:“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莲花。”
她:“红……红色的……很大……花苞……还没有开……我怕……它就要开了……我怕……”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还有别的吗?你能看到的还有别的什么吗?”
她突然开始不接受我的暗示并不断在重复着:“它……它就要开了……快开了,我怕……它就要开了……怕……”
搭档对我点了点头。
我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坚定与平缓:“很好,你就要醒来了。不用怕,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会醒来,并且记得梦中所发生的一切。”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接受我的指示,1……”
“那只是你的梦,2……”
“3,醒来!”
她打了个冷战,全身松弛下来后,慢慢睁开眼睛。我尽可能平静地看着她。
看上去她很不好,面色阴郁。
“你要喝水吗?”我分散着她的焦虑并且让她回过神。
看上去她似乎稍微松弛了些,盯着自己膝盖看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我想去洗手间。”
搭档站起身帮她拉开催眠室的门:“这边。”
看她进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后,搭档回过头,我发现他紧皱着眉。
“怎么了?”我问。
他从牙缝里吸了口气:“好奇怪啊……这个说不通啊。我以为她会说水里有什么怪物或者自己跳到水里,但是……”
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你说的性象征了……”
他完全没理我在说什么,而是抱着肩歪着头继续嘀咕着:“难道我推断错了?可是前面很明显,最后怎么突然变成完全相反的呢?”
我:“嗯,很不合常理。”
他回过神看着我:“如果一切都合常理就不需要我们这个职业了,一会儿去书房跟她聊聊吧。”
她纠结地看了一会儿搭档身后的书架,舔了舔嘴唇。
搭档留意到了这点,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扫了一眼,从书架上拿下烟灰缸,放到书桌上她的那侧:“如果你想的话,可以。”
她迟疑了几秒钟:“你有烟吗?”
搭档微微一笑,从抽屉里翻出烟和打火机一并放到她面前。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支烟点上,尽量克制着贪婪深吸了一口。
搭档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耐心等了一分钟才开口:“那个莲花……”
她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记得。”
搭档:“看上去并不是很可怕的东西。”
她弹了弹烟灰:“我知道,我觉得可能是那个声音吓到我了。”
搭档:“那是什么样的哭喊声?你还记得吗?”
她:“我说不清,好像是很多人在什么地方哭吧……风声很大,就像北方冬天那种大风似的……也许是风声给我的错觉,没听清。”她在撒谎,因为重建梦境时她非常清晰地描述:风中有哭喊声。
“唔……”搭档点点头后突然换了话题,“你有宗教信仰吗?”
“没有。”她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这让我有点儿意外。
搭档:“那你父母和你先生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爸妈烧香拜佛,我老公是基督徒,很混乱吧?”
搭档:“有自己的信仰倾向很正常,这没什么。”
她:“我看着他们就烦,不过有时候还是耐着性子陪他们去庙里或者教堂。”
搭档:“你父母曾经逼迫你选择过信仰吧?”
“你说对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歪着头吹掉烟雾,把身体靠回到椅背。这套动作非常娴熟,看上去像是个不良少女的举动。“原来爸妈老让我跟他们一起搞那些,但我没兴趣。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说了,现在想起来还唠叨几句。我老公从没要求我什么,只是偶尔让我陪他去礼拜……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说吧,反正我都来了,催眠都做了两次,你们也完整地知道那个梦了。”
搭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有情人吧?”
她怔了一下,无声地点了点头。
搭档:“多久了?”
她:“保持了一年左右,半年前断的。”
搭档:“因为开始做那个梦?”
她:“对。”
搭档:“但是梦没停,对吗?”
她用力抿着嘴唇:“嗯。”
搭档:“你很想再找个情人,而且我猜你身边应该不缺男人围绕,但是因为这个梦你才有所顾忌。”
她抬起眼看着搭档目光有些严厉,但一言不发。
“我不想给你什么坚守妇道之类的建议,我只是想把你心里那个疙瘩解开。”搭档注意到她抵触情绪的萌生,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你很满意眼下的生活质量,我指物质上的,但是心理和生理上的一些……嗯……你认为有欠缺。”
她:“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的。”
搭档:“缺少你要的刺激性,对吗?”
她表情稍微松弛了一些:“不过还是断了,跟那个男的。不仅仅是那个梦的原因。”
搭档:“但是你的恐惧……说实话,你梦里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感,倒像是从思维深处某个记忆中来的。”
她在烟灰缸捻灭香烟后静静地想了想:“嗯……我说不好,但是很怕,也许……是受我爸妈的影响吧!看到跟宗教有关的场景自然而然就有……”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搭档突然眼睛一亮。
她愣了一下停住话茬:“怎么了?”
搭档:“嗯……你能等我几分钟吗?最多五分钟?”我从来没见过他无端中断这类问询。
“嗯……你……要是你们不方便我下次再来也成,是想起什么事情没做了吗?”她似乎有点儿不安起来。
搭档:“不不,跟你有关,最多就五分钟!”
她:“好吧……”
话音未落搭档已经跑出书房去了催眠室。
我跟她随便客套了几句后也去了催眠室。推开门后发现那家伙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敲字。
“你……还好吧?怎么了?”我凑过去看,发现他看的不是视频录像也不是资料,而是在网页上搜着什么。
“帮我倒杯水给她。”他头也不抬地跟我说,“几分钟,就几分钟。我查到就好。”
我找出纸杯边接水边好奇地扫了一眼,此时他的手已经停止动作,并且在认真看着。
回到书房后我把水杯放到她面前,她礼貌性地对我笑了笑。我注意到她最初那种傲慢无礼的气息几乎荡然无存。
还没等我开口,搭档已经回来了,脸上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我很好奇他到底查什么去了。
“你忙完了?”她也在旁敲侧击地打听搭档刚刚干吗去了。
搭档点点头:“我去证实了一个事儿。”
她显得更加不安:“什么事儿?”
搭档想了想:“你可以说说过去吗?我指结婚前。”
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不,你那个梦就证明一切还没过去。”搭档说得斩钉截铁。
她一下子愣住了,看来我那个狡猾的搭档已经找到“钥匙”了。
老狐狸换了一种缓慢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可以继续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但实际上你很清楚并不是那么简单。假如你愿意,我们能帮到你。但假如你不愿意,那谁也帮不了你。而且我不认为你希望这样下去。”
她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能看到她微微有些颤抖。
搭档:“你已经来了,而且不止一次。虽然还在继续挣扎,但是你很清楚无法摆脱自己所恐惧的,所以你才继续了下来,并且直到现在。”
她头垂得更低。
搭档的语速变得更慢:“那么,好不容易都已经走到这一步……”
她像个孩子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诧异地看着搭档,他轻轻对我点点头。
“我怕!我害怕……我该怎么办?年轻的时候太蠢了……可是现在我怕了……我不想那样……我怕那是真的……救救我吧!”她哭的样子不像成年人,倒是像个小女孩——不抽泣而是号啕大哭,这和她平时的高冷简直判若两人。
搭档抬起一根手指制止了我去找纸巾,而是耐心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我很傻……”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堕过好多次胎,后来我都以为……不能……再生孩子了……”
搭档:“你不是现在有两个孩子了吗?”
她:“我……我知道……但是……那些、那些打掉的孩子……是我……杀了他们!”
原来根源在这里!
搭档:“所以你才会做这个梦。”
她:“我……我忍不住会去想……所以……我怕……我知道过去都是……都是我太傻了……可是……可是想到那些我就忍不住……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搭档:“我有一个办法,你接受吗?”
“接受……我什么都接受……只要能……让我不再……告诉我怎么做……”她已经慢慢地转为抽泣。
搭档:“每周,你都要来一次,最少两个小时,聊聊你的过去,全部都说出来,不着急,慢慢讲,这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必须你自己说才有效。”
她抬起头看着搭档:“这样就可以了?”
搭档点点头:“嗯,就这么简单。也许你会问为什么,我现在就可以说:因为埋起来,不是办法,反而会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所以……明白?”
她:“我明白了……只要你们能帮到我……
搭档点点头:“这个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搭档:“不过……时间上我自己安排可以吗?我不想让老公……”
搭档平静地看着她:“没问题,但我要强调一下。”
她抽着鼻子:“什么?”
“不是免费的。”他每次提到跟钱有关的话题总会绽放出一种坦荡无邪的笑容,这点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笑了:“好,我可以提前付给你们……那个……我……能再去下洗手间吗?现在肯定妆都哭花了。”
搭档点点头。
“你们后来那四十多分钟都聊什么了?”我挂了一个漫长的电话后问搭档。
“都是她的过去。”他放下水杯开始四处乱翻。“你看到点餐那个单子了吗?我饿了。”
“在我看来你们的对话是加密的——完全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边说边拉开抽屉取出餐单,又从另外抽屉里找出一小盒费列罗巧克力一并递给他。
他接过餐单扔到一边,剥开一颗巧克力塞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所谓密码……嗯……好吃……就在对那个……那个红色莲花的解读上。”
我:“你突然跑出去在网上查的就是这个吧?”
搭档:“嗯,没错,就是这个。”
我:“那个红色莲花的解读不是‘出淤泥而不染’吗?”
搭档端起水杯:“在她的梦里,红莲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自责和悔恨。”
我:“嗯?”
搭档:“说来话长……”
我:“那就慢慢说。”
“嗯嗯……”说着他又剥开一颗巧克力,“还是从头说起吧。最初她是有很强的戒备心的,你也看到了,但能理解。你想啊,一个家庭美满、子女双全、衣食无忧的女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有那么强的敌意——而且是她主动找的我们,所以我才会画下那个穿戴着重甲的小人儿——她用全副武装和敌意来刻意隐藏着什么。当然,最初我并不知道藏在盔甲下面的到底是什么。而困扰着她的那个梦乍看上去好像跟暴力有关,这点我们一开始就聊过了:暴露出问题的是色彩。梦里的色彩是有含义的,否则她也不会强调。加上梦里那种深宫中的环境,等等。但后来我发现那个梦其实暗示的是性……等我吃完这颗……”
看着他把巧克力塞到嘴里,我接过话茬:“曲折的过道、圆形门、远处的宫殿、自愿行为……我看明白了,这些结合在她身上的确是一种性象征。而且你后来向她证实过,她承认了。虽然现在的生活很好,但是对她来说却缺乏某种刺激。而且她的出轨行为是个复合性成因——因为年龄的增长担心自己魅力消失,还有年轻时不堪的生活,等等——所谓安全需求,因为她安全感不够,希望能从更多的异性身上得到慰藉……得了,这个不细说了,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到后面的时候,我也听明白了,恰好也是出轨行为让她联想到婚前的混乱,还有堕胎,等等。但最后的表现形式却让我完全糊涂了,为什么她的恐惧会集合,并且具象为梦中的莲花呢?”
“那朵……红莲……唔……不是来自梦中的……”他把巧克力包装纸捏成一个小球远远地扔进垃圾桶,“红莲,来自她父母所信仰的宗教。”
“佛教?”
“对。”搭档点点头,“最初我也跟你一样无法理解,直到她说受到过父母信仰的影响后我才突然想起来,好像有这么个典故来着——这就是我专门去查的东西:佛教中有八寒地狱的说法。八寒地狱的第八狱叫摩诃钵特摩,极冷,被罚到那地方的可怜家伙会被冻得皮肉炸裂。而摩诃钵特摩是梵文音译,意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大红莲花。指身体被超低温冻得炸裂开……像朵大红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