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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档:“因为一切都在面具之下,一切都在现在这张脸之下,而不是原本的你。别人看到的、奉承的、巴结的、讨好的,全是这张脸,而不是真正的你,所以你的报复性的快感,越来越弱,甚至无从发泄。”
他再次避开搭档的目光点了下头:“是这样,但是我选择的方向,是我选择的,而且到现在我都不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干了件蠢事,我做得没错。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了。继续享受吗?但似乎我只是个冒名顶替者,一切虽然都在我手里,却不在我手里。说起来很奇怪,是吧?可实际就是这样的。不但如此,还有更多别扭的地方,就是那种……那种……我说不明白……”
搭档:“你的梦里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他扬了下眉:“哦?你看出什么来了?”
搭档:“你知道你的幻痛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我觉得应该是……是整容之后的那种疼痛的……幻觉。不是吗?”
搭档:“不是。”
他:“那是哪儿来的?”
搭档:“影子。来自你的影子。”
“唉……”他叹了口气,“看来你也不明白,只是套话罢了……”
“等我说完。”搭档打断他,“你在梦里的影子,就是原本的你自己,而疼痛,是一种几乎歇斯底里的压抑。我知道你目前的感受,我很清楚这点,你的幻痛和你对现在自己身份、地位的不真实感,正相反。”
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的幻痛,才是真实的。”搭档终于抛出这个转折点,“你的本体,成为了影子,而现在的身体,只是你制造出来的一个虚幻的投射。所以去享受成功之后的一切,都不是真正的你享受到了,而是那个虚幻的投射。这种情况下,影子,也就是你的本体,反而是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就好像当初那个默默在背后付出能力,所有光鲜却被别人占尽的感觉一模一样。是这样吧?”
他喉结动了下却没说话。
搭档:“那么,一切又回到以前了,几乎被忘掉的被利用、不被重视的感觉,又回来了,你的影子开始承受着曾经的你所承受的全部伤害。所以,在梦中,你畏惧、胆怯、自卑、压抑、痛苦、煎熬,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虽然是熙熙攘攘,但你一步也不敢走,你要等到天黑,你要等到黑暗掩盖住你的本体才敢动一下,否则你不敢迈出哪怕一步,因为你怕再次被伤害,你怕别人看到你的脆弱与懦弱……”
他摇了摇头:“也许前面你说得都对,但懦弱……我不认同。你知道决定去做一系列的手术以及之后的恢复有多难熬……”
搭档打断他:“你把自己藏起来,难道是勇敢吗?”
他看着搭档张了张嘴,没再说下去。
搭档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接了杯水放到他面前:“我不想去猜你都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想胡乱安慰你。从你上次来,我就说过了,你很聪明,所以跟你说那些空泛的宽慰毫无意义。你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生活,用自己理解的去看待,用自己的选择去获取,你就得承担这一切的后果,无论那是什么。正如你从未抱怨过‘你不知道我曾经的苦难你无权发表意见’一样,你知道这是一句蠢话,因为每个人的现在,就是正在承担着自己的过去。所以,对于你现在所承担的‘真实的虚幻感’,还有藏在‘幻痛中的真实感’,除了你,任何人都无能为力。至于现在,我把我看到的、能说的,都说了,就这么多。至于今后怎么办,就算我坐在这里,在你面前,跟你说上一年也毫无意义。一切只能你自己解决。就在你上次走之后,我们分析你的梦境发现你的潜意识在心里设置了不止一道防御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说着搭档重新坐回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我在想,有些时候,搞心理分析帮人解决一些问题,难道真的要挖掘到最深层、最核心的部分,才能有所改变吗?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吗?这是最终的目标吗?这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盘旋了很久落不下来,而当你今天自己说出那些的时候,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好奇地看着搭档,期待他说下去。
搭档:“我再说一遍,你,是个聪明人,跟你兜圈子、打攻防战、搞那些心理上的小花样、小手段,外加各种暗示、分析,会花去你我太久的时间。到头来也许能让你稍微感觉好那么一点点,但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发现:蠢透了,我们只是浪费了彼此的时间。其实很简单,我告诉你你在那个梦里为什么是那个样子,就够了,足够了。你能够自己摆平这件事的,至于那一层层的防御机制如何破解,以及藏在这之后的到底是什么,我才不在乎。如果你忘了你是谁,那只能说你太脆弱了,你根本承受不起自己曾经的选择。你选择了用某个方式长成了自己想要长成的样子,你就得接受这些。后悔这个词,不是为你准备的,你也没权利后悔。事情就是这样。”说完他直起身轻松地靠在沙发背上,“你选的,你自己承担。”
他百感交集地看了搭档好久才喃喃地开口:“你说得没错,是该我自己承担……是该我自己承担……没错……”
“明白了?”搭档问。
“明白了。”慢慢地,他笑了,虽然还是那个嘴角上扬的表情,但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确是在微笑。“谢谢你,我想起我是谁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搭档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那幻痛,怎么办?”
“我他妈不在乎。”他看上去笑得很开心。
“真长见识。”这是我跟搭档说的。
“嗯,”搭档表示同意,“这是咱们头一回见这种案例。”
“不,”我纠正他,“我是说你。”
搭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我怎么了?”
我:“我是头一回见到不去触碰防御层而解决问题的。”
搭档:“他的防御层全是假的,就跟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到最后什么也没有,那是个彻底的圈套。”
这回轮到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了:“你说什么?”
搭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一点我是今天才发现的,因为最初跟他聊的一切,其实都是空的,真正的核心问题就在一点上——自己不接受,因为一切不够完美。”
我:“什么不够完美?哦,你是指外貌,对吧?嗯……这么说的话……还真是。”
搭档:“对吧,所以跟他说一万遍,兜圈子找更多东西出来也没用,倒不如放弃攻下那些防御机制,直接拿个话筒喊:你爱怎么样随便,我不玩了,事儿都是你的,不是我的。喊完走人,他反而能明白。”
我笑了:“所以说,我没说错啊,长见识了。”
搭档:“不,个别事情个别对待,这算特例,他真的是个聪明人,所以点到就撤完全没问题。换成别人这么做就不成,分人。”
“嗯,”我表示认同,“对了,你最后干吗告诉他咱们找整容医师冒充患者看他的事儿?还有那个你让我偷偷录的摄像机也跟他说了。为什么?”
搭档:“我只是在暗示,有时候坦诚不会让人反感,关键在那个‘诚’字,必须是真的。希望他今后面对的时候能从容一些,别那么孤傲。包括录像的问题告诉他了也是这个意思。还有就是,我觉得让他自己重新多看几遍今天的对话,对他今后是非常有益的。至于怎么个有益法我也说不明白,但直觉上认定这么做没错。”
“嗯,有道理。”
“这个案例,还是挺有价值的。可以作为一个某种心理问题的标准范例了。”搭档站起身活动了下上半身,“他的问题和他的防御理念一模一样。”
我:“有吗?”
搭档:“想想看,他的层层防御虽然很坚固,也很难突破,但都是虚张声势的,因为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些防御之后。他本身的问题点在哪儿?疼痛?那是真的疼痛吗?”
我仔细整理了下他所说的,明白了,于是点点头:“嗯,幻痛。”


第九章 红莲·上篇·
从她一进门起,我和搭档都看出她神情中带出的焦虑、不安,似乎还有恐慌。
“我只做咨询可以吗?”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方向性的心理咨询还是不确定的那种?”搭档边问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但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光彩动人,而穿戴显示出她优越的生活状态。通常按理说这类人应该是那种有涵养懂礼貌的人,但她却没有一句寒暄客套直接发问,这让我多少有些诧异。我猜她直奔正题最大的可能性是急迫——某种问题使得她很急迫。
她:“嗯……我也说不好,就是关于梦的。”
搭档并没立刻追问,而是故意慢条斯理地起身、让座,然后继续保持着平静的态度:“噩梦?”
她的不安变得更明显了:“对,是噩梦。”
搭档:“哦,这已经算是有明确的方向性了……你常做噩梦吗?”
她点点头。
搭档:“是同一种类型?或者,甚至是同一个梦?”
她深吸了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后又点点头:“差不多是同一种……或者同一个……梦。”
搭档:“有多久了?我指你开始做那个梦到现在。”
她:“一年多了。”
搭档:“唔……有多少次还记得吗?”
她:“太多次了,我没数过。”
搭档:“哦……那,你还记得内容吗?”
她盯着眼前的小茶几咽了下口水,我留意到她双手紧紧抓着放在膝盖上的包。
搭档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不方便说?”
她:“没有,方便说……但我能记住的不多,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个很大的地方……像是古代深宫,有很多很高的墙。我想去某个宫殿,但无论怎么走都是在那些有高墙的通道里,通道像是迷宫一样,无论如何我也走不出去……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我快找到宫殿,再后面的就不记得了……可是醒来后我浑身都是汗,床单和睡衣几乎湿透了……印象中就是这些。医生说是体质虚弱导致的盗汗,但我肯定不是那种,因为只有在做那个梦的时候才会这样。”
搭档皱了皱眉想了想:“醒来的时候是被惊醒的吗?”
她:“不是。”
搭档:“梦里有东西在追你吗?”
她垂下眼睑停了几秒钟,似乎是在回想:“没有,我不记得有东西在追我。”
搭档:“嗯,我能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吗?有关你生活方面的。这之后我就能判断出你需要的仅仅是咨询还是别的什么。如果不是简单咨询的话,接下来找症结所在就是收费的项目了。你接受吗?”
她:“要花很长时间吗?”看来她在乎的是时间而不是钱。
搭档:“你指问题还是后面的治疗?问题不怎么花时间,找到症结就不知道了,也许很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你每周最少来两次。也许一共就需要短短的几天,这个不好说,目前没法判断,毕竟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没吭声,低着头似乎在犹豫。
“要不这样,”搭档探身把待客的纸杯向她面前推了推,“你先考虑下再做决定,假如今天没时间那就回去仔细考虑。我们这里周一不营业,不过看你时间,你可以打电话提前预约……”
“不用,你先问吧。”她打断搭档。
搭档微笑着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水杯转身接过我递出的笔和记事本后不慌不忙地打开:“请问你的年龄和职业?”
她:“41,结婚后就不再工作了。”
搭档点点头:“有孩子了吧?”
她:“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边跟着记录边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进行催眠诱导——因为目前还不清楚她声称“不记得梦境”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可能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诱导出来,因为那是潜意识压制了那部分记忆,清醒状态下则很难使它浮到意识层。假如不催眠恐怕会持续好几个星期来进行交谈才能让她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慢慢打开某种心理防御机制。如果是假的,那则更棘手,因为需要我们花上几倍的时间来慢慢消除掉她的心理屏障后,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可是突破那层屏障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心理依赖,这是我们不愿看到的结果——因为一旦发生移情就不好办了——实际上这是每一个心理医生都不愿看到的结果,因为这样就等同于失败。但,在很多时候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十分钟后搭档扫了一眼手里的本子抬起头:“基本情况差不多我都了解了,请问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她疑惑地看着搭档:“多长时间?还要做什么吗?”
搭档停下想了想:“还是先做催眠吧。”
她:“还要催眠?”
搭档点点头:“对,因为目前看你不记得梦境是个麻烦,我们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我们都……”
她:“有方法让我不再做那个梦吗?”
搭档诧异地看着她:“你是想直接跳到这一步?”
她:“我不想做什么催眠,我就想不再做那个噩梦了,我之前查过一些资料,也问过一些人,听说你们都能通过心理手段解决问题,你们就暗示我不再做那个梦就好了,别的什么我不需要。”
搭档耐心地向她解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个解决方法。但首先,这种处理方式很少有心理师尝试,因为直接掩盖的方式通常成功率是非常低的,而且压制会造成某种程度的反弹,所以这并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最好的办法是疏导……”
她打断搭档:“你做不到是吧?”
搭档保持着平静看了她几秒钟,然后把身体靠回沙发背上:“不追溯到源头就没办法真正解决问题,只能掩盖问题,所以我不愿这么做。”
“是因为催眠的收费更高吗?”她的言辞开始变得刻薄。
搭档笑了:“不,因为你提出的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扬了扬眉:“那我去找愿意做的人好了。”说着站起身。
搭档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从小茶几下层抽出一张诊所的名片递过去:“没问题。不过假如你还愿意回来的话,提前打个电话给我们,我们会给你留出不被人打扰的时间帮你解决噩梦的困扰,好吗?”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接过名片放进包里,一言不发转身拉开门走了。
看着门慢慢关上后,搭档坐回到沙发上重新打开记事本。
我:“她似乎在……”
“是的,抵触。”搭档头也不抬地接了下去。
我:“而且态度上也有问题。”
搭档点了下头:“嗯,她不懂得尊重人的原因除了涉及隐私不想让人知道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现在的优越生活是婚后才有的,至于之前……从她梦里的深宫中以及无法到达宫殿只是在曲折通道里,就差不多能看到这点了,再加上之后她轻易就暴露出的刻薄态度,我几乎可以确定她之前的生活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拮据。”
我:“嗯,成长环境安定富足,并且家庭成员完整、和睦的生活会让人相对平和、镇定。”
搭档:“看上去她应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她才更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我:“我倒是对她挺感兴趣的。”
搭档:“你是指她的梦吧?”
我:“嗯,通常那种身处于迷宫,再加上被某种东西追赶的噩梦才会导致几乎惊醒的状态,而且我们都知道那代表着危机感或者不接受某种还未准备好的事物,但她的梦中……没有追赶,这很不寻常。所以我总觉得那个梦似乎埋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搭档合上本子把笔杆一下一下地在脸颊上按:“当然是埋着更深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这么令她不安……”
我:“她会回来吧?”
搭档:“不知道。”
我:“嗯?我以为你确定她会回来呢……”
搭档:“就是因为我不能确定所以才给的她名片,并且强调会为她单独安排时间……这种类型的人,会把以往的生活视为极度隐私,不过……也正是因此才会爆发出问题,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埋得越深的,越容易产生问题而暴露出来。”
我:“欲盖弥彰?”
搭档停了停:“是的,欲盖弥彰。”
我:“你发现她似乎很在意时间了吗?”
搭档:“留意到了。不过,她对时间的概念是要反着看的。我认为,她时间很充裕,没什么事儿,只是用这个来掩饰罢了。”
我:“掩饰什么?空虚?”
搭档:“不,掩饰她怕被触及的东西。”
我:“我觉得……”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她就站在门外。
我和搭档都愣住了。
“我刚才出去是打电话了。”她用谎言为自己找了个台阶。
搭档假装相信并起身把门彻底打开:“哦,现在打完了吗?那进来吧。”
她站在原地没动:“呃……你们下午没别的人来了吧?”
搭档望向我,我拉开抽屉看了一眼工作排期表:“今天没有了。”
搭档又转头望向她。
她迟疑着走进来,略显不安地站在原地,尴尬而不知所措。
搭档关上门,非常谨慎地重新让座后问道:“既然你的时间已经腾出来了,那么我能多问一些问题吗?这回的问题要多一些,基本是生活方面的,可以吗?”
她眼神犹疑着想了想,点点头。
搭档重新打开记事本并且看了我一眼。
我起身去催眠室开始准备。
这家伙之所以要继续问一些问题,其实重点并不完全在问题本身。一是为了要让对方产生服从心理,以进一步强化接下来对暗示的接受,这是他的强项——他总是能抓住各种机会无孔不入,这点我的确做不来。二是让对方放松,从而再次降低心理防御等级。因为大多数人在回答简单问题时——例如:你喜欢什么颜色啊,你的星座啊,你的饮食习惯啊,等等,通常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产生戒备疲劳和下意识的松弛感,也就是说这是为下一步催眠做准备——降低催眠失败概率。
这是长期合作形成的默契之一,我们常这么干。
一切准备好后我重新回到接待室。
搭档知道我出来了,但头也没抬地继续一边东拉西扯地问着什么一边在手里的本子上画小人。
搭档:“那么,你平时喜欢什么样的运动?”
她:“有氧的还是无氧的?”
搭档:“分别说说,可以吗?”
看上去她放松了很多,眼神里的警觉和戒备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等她说完后搭档点点头,满意地看了看本子上那个刚刚画出的小人,然后把本子递给我。那页纸上画着一个穿着全套盔甲的小家伙,左手拿盾右手持矛,盾牌紧紧地护在胸前,只有一双眼睛从头盔的缝隙中露出。
看懂了。
“那么,”搭档重新把头转向她,“那么我们就试试催眠吧。并不复杂,也没那么神秘,很平常的一种心理诊疗方法而已。”说着他站起身。
在催眠室安顿好她后,搭档使了个眼色,我们俩借故去了催眠室的里间。他装作拿着一沓资料翻找着什么,压低声音问我:“看明白了吧?”
我:“你指画的?看明白了。”
搭档:“嗯,她防范心理很强,虽然我前面帮你做了铺垫,不过催眠可能还是要花点儿时间,搞不好甚至今天不成功,所以你别着急,慢慢诱导。”
我:“嗯,我来掌握,发现问题点你提示我。”
搭档:“OK。”
我们一前一后重新回到催眠室,搭档就坐在她斜后方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我按下摄像机的开关后坐到她对面,打开本子。
看上去她略显不安。这很正常,绝大多数人第一次催眠都是这样。
我:“你的手机关了吗?”
她点点头。
我:“对了,假如这个姿势你不是很舒服的话,那么换成你喜欢的姿势,躺着都可以。”
她:“我要是睡着怎么办?”
我耐心地告诉她:“除非你真的很困,但是通常情况下在催眠状态中是睡不着的。”
她:“万一呢?”
我发现她缺乏安全感,于是合上手里的本子:“是这样,催眠只是让人放松下来,按照我的指示做,并不是真的让人睡着,这些都是由催眠师来掌握而不是被催眠者的主观意愿左右。”我小心翼翼地在有些地方避开用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以免激起她的警觉意识。“所以在整个催眠的过程中除非催眠师什么都不做,否则你很难睡着。”
她:“其实有时候我会失眠,尤其从做那个梦之后。”
这对我来说是个有利的条件,因为很多失眠的人会有疲倦感,这时候意志薄弱,催眠相对容易些。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没关系,我们现在就是在尝试着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你先放松下来……对,就是这样,身体尽量向后靠,让自己更舒服些……很好!”
她比我想象中更快地进入到了松弛的阶段。
“就是这样,放松……先从你的头部开始,一点点地想象着让骨骼和肌肉都松弛下来……”
“好……接下来……让皮肤也放松下来……你可以感觉到毛孔逐渐张开,很舒畅的……对……就是这样,你感受到了……”
“很好……你的头部已经靠在沙发上了,所以颈部也可以松一口气了,慢慢放松……”
逐步诱导非常有效,她垂着眼睑歪着头瘫坐在沙发上。
“好了,现在是身体……让你的身体松弛下来,你会有一种松弛下来的舒适感觉……”
我看了一眼搭档,此时他正歪着头略显无聊地望向她的方向。
我:“你已经被很柔和地托在一团云雾里,你能感到非常舒适……”
她:“很……舒适……”她居然已经飞快地进入到接受指令状态,这让我很意外。
我:“是的,你感到很舒适……当我数到‘1’的时候,你就会重新回到那个梦里,并且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好……好的……”
“3……”
“2……”
“1……”
“告诉我你在哪儿。”
搭档开始换成饶有兴趣的表情等待着。
她:“我……我在一个广场上……”
我:“什么样的广场?”
她:“是……是宫殿前的广场……”
我:“只有你一个人吗?”
她:“是……”
我:“你在做什么?”
她:“在……走……”
我:“你要去什么地方?”
她:“我要去……一个地方……”
看来我的问题不对,于是我换了个问题:“你的前面是什么?”
她轻微地皱了皱眉:“一个……一个通道。”
我:“那是什么样的通道?”
她:“是……去往……那个地方的……过道……”
我注意到了她对用词的改变:“那条过道很窄吗?”
她:“很……窄……”
我:“那么两边是什么?”
她:“墙……高高的……墙……”
我:“是什么颜色的墙?”
她:“是……是红色的……”我留意到搭档听到这句似乎愣了一下,于是无声地抬头征询他的意见,但是他却摇摇头示意我无须深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下去。
我收回目光看着沙发上的她接着问:“你知道这个过道通往什么地方吗?”
她:“知道……”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颤抖。
我:“你现在走在过道里面了吗?”
她:“是的……”
我:“除了墙,你还能看到什么吗?”
她:“看到……能……看到……”
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宫殿……很大的……很辉煌的宫殿……”
我:“你想走到宫殿那里,是吗?”
她:“是的。”
我:“很远吗?”
她:“我……不知道……我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很久……”
我看了一下时间,实际从她进入到催眠状态到现在才短短几分钟。
我:“过道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吗?”
她:“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她:“没有……没有别的声音……我好累……”
我在本子上记下她这种梦境中的疲惫感后想了想,决定压缩一下她梦境的回放:“你已经快要走到你要去的地方了,对吗?”
她:“就快……就快走到了……”说到这儿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仿佛预料到后面将发生什么。
我:“你能看到过道尽头吗?”
她:“看得……到……”
我:“是什么?”
她:“门……是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