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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档摇摇头:“正相反,你不是。”
她:“那算是什么?”
搭档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岔开了话题:“你这几年还给曾经的舍友同学朋友打电话吗?”
她:“打,但很少。”
搭档:“为什么?”
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我也说不明白,就是觉得打了也没什么用。”
搭档无视她的含糊其词:“是觉得没人理解是吧?”
她盯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没说话。
搭档:“你对父母说过吗?”
她摇摇头。
搭档:“你和父母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也并不太糟糕,对吗?”
她:“嗯。”
搭档:“你确定他们对你的感情吗?”
她认真想了想:“其实他们对我很好,但是……”
搭档:“什么?”
她:“但是他们有时候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一些问题,假如我不顺从的话……就会……说一些很伤人的……话。”
搭档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你对父母更多的是不满。”
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搭档:“不不,我指的不是物质,而是别的什么,是吗?”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搭档:“你希望灵魂上独立,否则你……”
她突然打断搭档:“我知道了。”
搭档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我不认为你知道。”
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就是这样,既然已经找到根源了,所以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搭档微微前倾着身体望着她:“你心里也是这么说的?”
她避开搭档的眼睛不置可否。
搭档瞟了我一眼。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孩目前所表现出来的防御机制是由心理上的反向生成触发的,即:越是渴望,却越是背道而驰。
“你愿意接受催眠吗?”搭档问。
女孩盯着茶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搭档:“需要我先讲一下催眠是怎么回事儿吗?”
女孩摇摇头。
搭档:“催眠可是要收费的哦。”
女孩依旧点点头:“好……但是时间……”说着她看了下表。
搭档:“不会很久。”
“这个女孩……算是有点儿无病呻吟那种吗?”在催眠室里间准备摄像机的时候我压低声音问搭档。
搭档:“不,从最后一点就能看出来。”
我:“哪个?”
搭档没说话,而是抬头看着我。
我:“怎么了?”
搭档:“你在装傻。印象中有多少人是这么痛快就接受催眠的?并且我在决定给她催眠前压根就没提到过这件事儿。而且之前不是她主动来找我们的,某种程度上算是我们‘捡’来的。所以说她对我们的信任有点儿太快了,这本身就是问题。通常来说女人是偏警觉性的,但她却……我认为她内心是渴望交流并且很愿意倾诉出一切,只是那该死的反向生成……不过这么说来也对,还是因为女人特有的警觉。所以……”
我想了想:“嗯……似乎是你说的这样……这么说的话,你要给她做催眠的提议也是一种试探方式?”
搭档点了下头:“就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她现在正处在接近临界点的时刻——把压抑化为某种行动力,当然,是不好的那方面。我不想看着她就此干什么傻事儿或者后半生心如死灰。但,我始终不明白的是:她现有的情绪全部是从某个点弥漫出来的,可就是那个点,我找不到,似乎是某些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明白了,你想通过催眠去深挖到底根源在哪里,切入口你有吗?这个我还没找到。”
搭档微微一笑:“有,她说了。”
我:“哪个?”
“她失眠半夜站在窗前,那是她最无助的时刻。”说完搭档抓起笔记本去了催眠室。
对于我所有的暗示女孩没有丝毫的质疑和疑惑,飞快地就进入到了催眠需要的状态中。
我:“当我数到‘1’的时候,你就会回到深夜,站在窗前。”
“3……”
“2……”
“1。”
她低垂着头,松弛着身体瘫坐在沙发上。
我:“很好,你已经站在窗前了,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女孩:“在……看……”
我:“能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吗?”
她:“远处……很远、很高的地方……”
我:“那里有什么?”
她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有几个人……”
我:“你能看清那些人是谁吗?”
她:“能……看清……”
我:“告诉我那都是谁。”
她:“那是……那是我自己……”
我:“是什么样的你?”
她:“曾经的……曾经的我……”
我:“哪一个是曾经的你?”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重,看上去是情绪压抑所带来的:“都是……都是我自己……”搭档皱了皱眉并且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我:“那些你有多大?”
她:“有很小的……有大一些的……”
我:“你能看到那些你在做什么吗?”
“她们……她们拉着手站在一起……就站在楼顶……也在看我……”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我:“她们能看到你吗?”
她:“是的……能……看到……她们在对我笑……”
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情绪的波动越来越明显了:“我……我……我在哭……”
我:“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吗?”
她几乎是在哽咽:“我……不想……不想失去她们……”搭档在她身后点了点头,并且对我竖起拇指。
我:“你感到害怕吗?”
她双手缓慢而无力地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抓着:“我怕……我害怕……”
我:“你想去制止她们吗?”
她:“我做不到……我离她们太远了……她们的手已经拉在一起……就要……就要……跳下去了……我怕……”
我:“放松,不要害怕,听我的指示:你可以到她们身边的,现在就可以。”
她喃喃地重复着:“我……可以到她们身边……可以……”
我:“是的,你已经站在她们身边了。”
她:“我已经……站在她们……身边……”
我:“你可以和她们交谈吗?”
她微皱了下眉,神经质地扭动了一下头部:“交谈……可以……”
我:“很好,你完全可以做到。你可以问你最想问的问题。现在就可以问。”
她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点儿,但很快就平稳了下来:“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她们是怎么说的?”
她:“她们说……说、说看不到我……”
我望向搭档,他点点头示意我可以结束了。我无声地对他皱了下眉——这么做是在征询搭档要不要抹去她催眠状态下所描绘的这部分场景的记忆。搭档略微想了下,摇了摇头。
我:“好了,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会醒来并忘记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我会醒来……并忘记……这一切……”她喃喃地重复着。
我:“很好,1……”
“2……”
“3!”
她慢慢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了看我:“开始了吗?”这时她意识到睫毛上有一滴眼泪,于是抬手轻轻擦掉后又愣了几秒钟。“或者……已经结束了?”
我微笑着告诉她:“是的。”
她:“我……我刚才怎么了?”
搭档起身走到她旁边:“假如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给你看录像,不过建议你先休息一会儿,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你会有疲倦感。这是正常的,所以,放松,休息下。”
女孩轻叹了一口气后点点头。
送走女孩后,搭档抱着肩歪着头靠在桌子边上若有所思。
“怎么?”我问。
搭档:“嗯……没怎么,只是又一次印证了我的观点,所以有点儿得意。”
我忍不住笑了:“你不是时时刻刻都很得意吗?”
搭档:“并没有,我只是冷漠。”
我:“我以为你不知道这点呢……”
搭档:“我知道。”
我:“好吧,那说说看,你又印证了什么?”
“嗯……”搭档斜着眼睛迟疑了一会儿,“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独自生活在一个荒芜的星球上,孤独、沉寂。”
我:“为什么听起来像是青春期的那种调调?”
搭档:“青春期开始意识到这个现实,所以感受上更强烈些。之后并非是青春期过了,而是我们学会了压制,但根源并没有去掉。”
我:“孤独感?”
搭档:“是的。”
我:“这么说的话……这是很多心理问题的根源所在吧?”
搭档想了想:“也是,也不是……”
“我最讨厌这种答案了。”我忍不住打断他。
搭档:“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孤独感是必须的——既不能孤独了,也不能不孤独了。情感上和心理上以及生活空间上都应该有孤独的时刻,而不是彻底地亲密无间……说起来,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社会和社交应对关系。在长期独处和独自应对生活的时候,也就是过于孤独的情况下,我们会寻求客体安慰,企图摆脱这种‘独自’的状态;而另一个极端——长期没有‘独自’的环境下,我们又需要那种孤独感。因为那种‘独自’也带来了心理上的‘存在’和‘自我’。只有在那个既孤独又不孤独的平衡点上,我们才是正常的,否则无论偏向哪一边都会让我们产生扭曲。这个女孩,现在就是在缺失‘独自’的状态中。想想看,她的一切都是跟随着自己的男人,一切都不需要自己处理,不需要自己安排,听起来这样很好,对吗?但真的很好吗?真的吗?并不是,长期在这种缺失‘独自’的环境中,‘自我’和‘存在’完全体现不出来了。所以她对此产生了反向生成——时时刻刻的孤独感,无法摆脱,如影随形。到现在为止,你跟得上我说的吗?”
我点点头——必须承认,这家伙那绕来绕去的一堆表述之下,是非常清晰的思路。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搭档得意地笑了:“比方说,很多时候一些人出身于很好的家庭,同时没有植入很深的心理阴影的情况下,为什么会产生某种扭曲的心理反应,例如:施虐、受虐?这时候当事人会疑惑:难道我天生就是坏的?真的是坏的吗?还是那个答案:也对,也不对。说起来,人类就不是一个安生的物种,我们从骨子里、从内心深处就存有暴力、淫荡、恐惧、放纵、猥琐、欲望,等等,并且时刻都会弥漫出来。换而言之,人类就不是完美的。假如,我有神力而制造出一个完美的世界,充满幸福和喜悦,没有痛苦悲伤和各种邪恶的欲望,让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置身于其中,那我也坚决不会制造出那个世界。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类是不完美的,所以无法存在于完美之中。假设一切都完美,那人类就得搞点儿事情出来,就得自己折腾自己,然后就心安理得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有点类似于原罪的感觉?”
搭档:“我所说的和宗教与信仰没一毛钱关系。而且即便是宗教信仰中的忏悔,也是一种欲望。”
“欸?等等,你这是在批判宗教吗?这怎么解释?”
搭档:“你不觉得吗?忏悔本身很多时候也是一种自我满足——我战胜了某种欲望。真的吗?并没有,一切都像是恶魔写好的剧本一样,甚至连忏悔本身也是欲望的一部分,很多时候我们因此而获得自我满足。”
我:“你现在的思路有点儿可怕啊……”
搭档:“嗯?有吗?”
我:“以非人的角度看人,甚至是俯视角度了……”
搭档:“嗯……这不你问缘由吗,所以说到这儿了。好了咱们说回来,说孤独。假如,它扩大了,我们会出问题;假如它几乎消失了,我们同样也会出问题。所以必须停留在某个平衡点上我们才是正常的。”
我:“嗯,那,该怎么办?”
搭档:“有两个方法可以解决。一、离婚……”
我吓了一跳:“停,打住!这么做是违反……”
搭档:“道德,我知道,我只是说说,你别紧张。二就是:辞职,换工作。”
“哦……”我明白了,“让他们俩至少不天天在一起?从而创造出孤独的‘自我’?是这个意思吗?”
搭档:“不仅仅,还有更多,我希望她忙起来,从其他地方找到‘存在’和‘自我’。”
我迟疑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转移……还有……自我价值?”
搭档:“叮咚!就是这个!”
“嗯嗯……的确,目前看这是最好的办法,既能拉开距离,有自我的空间,又可以产生自我价值……嗯……有道理。”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怎么觉得这个女孩跟做梦全世界就只有自己存在的那位兄台有点儿像啊?”
“有吗?”搭档皱了皱眉,“不,不是一回事儿,那个哥们儿只需要独处就能解决问题,而不需要找到存在感。她可不一样,她目前的生活状态和社交差不多完全丧失掉主控,只能算是一个附属品,她需要太多体现自我价值才能实现‘存在’了。所以我甚至会建议她找一份忙碌的、有挑战性的工作,越忙越好。”
我:“焦头烂额就没时间想这些了?”
搭档:“工作中的忙碌不就意味着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吗?”
我:“是的,你说得对。”
搭档:“我想起一个说法来。”
“什么?”
搭档起身接了一杯水,把杯子送到嘴边:“忙,是治疗一切神经病的良药,一忙,也不伤感了、也不寂寞了、也不乏味了、也不相思了。一张脸上无悲无喜,隐隐约约看上去只有一个字‘滚’!”
我笑了:“还挺有道理的。”
搭档并没有就这个笑话把话题再延续下去,而是平静地喝了口水后,重重靠在沙发上凝视着杯子:“就像人间是夹在天堂和地狱之中一样,我们时时刻刻都只能停留在某个平衡点,不左,不右,不好,不坏,不前,不后。因为我们天生如此,只能存在于各种各样的平衡点,摇摆不定。有趣的是,却以此为乐。”
“嗯?”我忍不住打断他的感慨,“这句话不对吧?按理说很痛苦才对……怎么是以此为乐呢?”
搭档想了下:“曾经有个人,年轻时吸毒成瘾,后来在身边人帮助下戒掉了。再后来成为一名神父。他一生都以己为鉴,劝诫了很多和他当年一样的年轻人。临终前,他颤抖着说出自己的遗言:好想再吸一管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搭档。
“痛苦吗?是的,很痛苦,但这种挣扎本身,”搭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也是一种自我满足。”
“你的平衡理论?”
搭档点点头:“是的,大多数人耗尽毕生所追求的,不过是两个字——平衡。”
***
(1)NPC,即non-player character(或non-person character,有时候也作non-playable character)的缩写,指电子游戏中的“非玩家控制角色”,这个概念最早起源于单机版游戏,逐渐延伸到整个游戏领域。泛指一切游戏中不由玩家控制而由计算机控制的角色。


第八章 幻痛
“所以,你就来找我们了?”搭档问。
他点点头:“对。”
“那么,”搭档皱着眉想了一下,“请问你都是什么地方有过疼痛感呢?”
他:“我也说不清,很多地方都有,就是莫名其妙地神经痛。这么说不是指真正的神经痛,是因为看不到任何伤口,所以我自己管这个叫神经痛。去了那么多次医院也查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多数疼的时间很短,只有那么几秒钟,但非常非常疼,那种疼痛感很像刀伤的感觉……割伤?嗯……是,割伤,非常疼。”
搭档:“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对吗?”
他:“没有,有时候我就盯着疼痛的地方看,甚至还用手去摸,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也不是皮下什么组织损伤,但就是很明确,很疼,很真实的割伤感。”
搭档:“割伤……神经科方面……”
他打断搭档:“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任何问题,检查也没出现什么指标不正常,心血管、脑神经等这几年都查过了,什么问题都没有。”
搭档眉头皱得更紧了:“还记得这种疼到现在有多久了吗?”
他目光缥缈地望着搭档的膝盖想了一会儿:“五年?不止!应该六七年了吧!”
搭档:“你什么时候开始去医院检查的呢?”
他:“疼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的时候。”
搭档耐心地解释:“我是问哪年。”
“哦哦,”他不好意思地摇了下头,“两年……不不,两年半以前。”
“嗯……这样……那么,”搭档问,“在两年半之前的一年内,发生过什么吗?我指某种事件,生活上的转变。”
他又认真想了想:“没有,都很平常的。我知道你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打击或者变故,但真没有。”看上去这个问题他没有撒谎,因为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及动作,反而有点儿不耐烦。
搭档点点头,停了几秒钟开始问别的:“介意说说你的婚姻状况吗?”
“单身。也没女朋友。哦,多说一句,我不是同性倾向。”他回答得很干脆。按理说眼前这种男人不应该单身的,因为他很帅,不,是非常帅。
看上去他三十多岁的样子,高大健壮,保养得很好,手部的皮肤细嫩,一看就不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作。衣着虽然看不到品牌但想必不菲,发型也非常得体,而且精神看起来很好,双眼有神,眉宇间透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和睿智,举止谈吐很有分寸,恰到好处。虽然似乎有些冷漠,很少有情绪波动,但这反而更加衬托出他气质上的镇定与从容。总的来说,应该属于那种很多女人的梦中情人的类型——更重要的是单身。
搭档:“是工作忙吗?”
“不是工作原因,”他微微一笑,“这种事情不着急。”
搭档点点头。我们俩都听明白了,他不缺女人,所以刚刚是指没固定女友。
“睡眠质量……看你精神不错,应该也还好吧?”搭档问。
他:“大多数吧,平均下来每个月有两三天不是很好。”
“哦?”搭档扬了扬眉,“能说说吗?”
他:“问题出在这里吗?”
搭档:“你不说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在想——这是他第一次有明显的非常性动作。
“是入睡问题,还是梦造成的?”搭档追问。
他回过头看了搭档一会儿:“是梦。”
我松了口气,至此之前看起来这个人全无破绽,现在终于有切入点了。
搭档:“能说吗?”
他略微垂下目光想了几秒钟,抬头问搭档:“假如是这个问题的话,你们能解决吗?”
搭档:“不知道。”
他:“甚至不安慰我一下?用个百分比?”
搭档:“你很聪明,跟你用那种文辞上的花招儿没有任何意义。”
他:“你指医生和律师吗?”
“医生和律师?”搭档嘴上说着不用花招儿,但实际上在用一些小把戏试探这个人是否真的有极高的戒备心还是仅仅是习惯性的谨慎。
“嗯,医生和律师。”他略微停顿了一下,“通常,医生和律师哪怕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会跟你说没问题,都很狡猾地把最坏的结果陈列出来。你们不也应该如此吗?”
搭档:“哦,不,我没用花招儿,我说的是实话。在你没说之前甚至我连什么是最坏的结果都不知道。也许你来之前仅仅是被某种无端的疼痛困扰,假如我们搞砸了,可能还得加上失眠这一项。如果你心疼钱,还会后悔白白花了不少钱。”
他微微翘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在笑:“不,我接受心理治疗高收费这个设定,因为我知道心理治疗远远难于身体上的治疗。这一点你不需要做暗示。”
“好吧,那么,可以说了吗?困扰你的梦。”说着搭档微微一笑。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用一个明显容易被识破的圈套来掩盖藏得更深的另一个或者几个圈套——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会被明显的圈套所吸引住,并自以为识破而放松警惕。
他:“嗯,大体上就是梦里被伤害一类的吧。具体我真的不记得了,似乎是被袭击?不对,让我想想……醒来的时候没有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嗯……应该是不小心或者难以避免的伤害那种。我隐约只记得大概,当时有点儿印象,但一旦再睡着,更多就不记得了。之后我曾经尝试过记录下来,不过,我说过了,每个月就很少的几次,所以又很快忘了要记下来这回事儿。”
搭档:“梦,跟你说过的所谓神经痛有什么关联吗?”
他:“我在梦中会感觉到那种疼痛,能疼醒。”
搭档:“嗯?那么疼?”
他盯着搭档点点头:“对,就是有那么疼,这也正是我后来四处求医的原因。”
搭档:“有固定部位吗?”
他仔细想了想:“固定……应该是没有固定的,大概吧,太多次。只记得大概。”
搭档:“例如?”
他:“嗯……头?脖子?牙?我想想……可能还有胳膊?肩膀吧?这个真的记不得了。”
“明白。”说着搭档望向我。
我知道,这是要准备催眠还原了。我们必须“看到”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在将近一小时的询问和我的耐心解答之后,他终于有点儿不大情愿地坐到了催眠的大沙发上。
“其实我还是觉得不一定非要催眠。”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摄像机。
“的确,不一定非得要催眠。”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防御机制,“但是刚刚我们一起分析过了,这样是最快的,也是最直接的,你也同意了,也签字了。假如现在反悔的话,可以,这种事情一定是要自愿……”搭档接过话茬:“你想多花点儿时间我们不介意,而且也有可能不通过催眠还原梦境来从其他角度绕到问题的根源,但从目前看,没有比还原梦境更好的切入点了。你觉得呢?或者你需要时间认真考虑下也成,我们再约时间。”
他不动声色地又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眼里闪烁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们,点了点头:“那开始吧,既然已经来了。”
搭档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明白,但也没时间解释了。接下来我故意用很枯燥的术语向他解释及说明。
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看上去面无表情,这点很麻烦。不过最后我还是把他聊得放松戒备了。
这期间搭档一直歪着头盯着他的背影看。
“很好,你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向下的楼梯了……”
“我……看到了……楼梯……很长。”
“是的,沿着这个盘旋的楼梯走下去……”我观察着他,这个人即使是在催眠状态中也是不动声色的样子,而不像其他被催眠者那样有轻微的表情变化。
“我在走……”他呢喃地重复着我的话。
我:“楼梯很长很长……”
“很长……”
我:“很好,你看到楼梯尽头那条很窄的、笔直的通道了吗……”
他:“通道……是的……通道……我看……到了……”
我:“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你会走到那扇门前,并且打开它……”
他:“……我打开……我……打……打不开……它被……锁住了……锁住了……”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在这里居然有一道防御。
我:“没关系,那并不是锁住了,那扇门一直都很难开,很涩……你会打开它的……”
他:“我……会……打开……”
我:“是的,当我数到‘1’的时候,你会打开这扇门。”
“会……打开……”他略微不安地动了动肩膀。
“3……”我故意轻声且拖慢声音,以防触发他的防御觉醒。
“2……”他右手的确有握紧的动作。
“1……”此时搭档正略显紧张地啃着大拇指等待着。
我:“你已经打开这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