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澜好笑,“那你做什么?”她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叫他想主意吗?

春心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你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天下还有这等去处?明澜被勾起了好奇心,“那是哪儿?”

“那啥啥山。”

话音一落,顿时一张脸冒黑了。

其实春心也不是故意戏弄他,而是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东方太月住哪儿了,那个叫什么山的地方,真的不容易记的。不过韩骄子肯定知道,他的记性一向很好的,不仅记仇记得快,还很容易记地名。

时间紧急,春心并不想耽搁,次日一早就催促韩骄子收拾行装出发了。至于行装也没别的,就是香炉一个,干粮若干,因为走得匆忙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或者春心笃定此行能成,已经抱定若不成功就不洗澡的必胜之心。

同去的除了韩骄子之外还有清心,这老道也不知怎么了,一早的时候突然就说也要同去,趿拉着鞋就追过来了。

春心哪见过他这么急切的样子,不由道:“师父你去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重上齐落山

清心捋着那几根胡子,幽幽道:“为师也想见识一下,你说的那个世外仙人。”

春心叹气,“那师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东方太月绝对是世间少有的人物,世外高人中的高人,他最引以为傲的除了无以伦比的道行之外,还有他的坏脾气。而师父这样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臭气熏天的人,也绝对会让那老头大吃一惊的。

齐落山离京城不近,韩骄子一个人带着两人飞负担太重,所以一路他们都是骑马过去的,直骑的大腿生疼才远远的看见那座传说中的山。

清心从马上跳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好好躺一会儿,他这辈子都没怎么骑过马,你见过老道一天到晚坐在马上吗?那对于他的仙风道骨完全有损。

春心也从马上下来,“先歇歇吧,接下来还有好一段山路要爬。”

韩骄子拿了水袋给她喝了口水,随后一头扎在地上,也不管那块地方脏不脏。他在养精蓄锐,这次上山是为了老道的徒弟,绝对有场仗好打。

春心也找了块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只是她并没有睡觉,而是躺着想事。

东方太月脾气不好,该怎么跟他说徒弟的事才能委婉,又不得罪人,最后还能请到老道帮忙呢?

三人休息了一个时辰,觉得缓过劲来,才爬起来开始爬山。

就像上次一样,这座山只能靠双脚爬上去,想投机取巧根本是不可能的,好在他们爬过一次,道路熟了也不觉太过艰难。

还像上次一样,韩骄子架着春心,爬了几个时辰终于到山顶了。此时天色已黑,眼看着西边天上的晚霞渐渐地隐去,黄昏在松涛和林风中悄悄地降落下来。

天渐渐黑透了。上清宫宫门紧闭着,里面不见一丝灯光之亮。

他们不是来打架的,大晚上的敲人家门也不好,三人便在山上寻了块地方先窝一夜。等到次日一早再正式敲门拜访,以示诚心。

夜晚山上寒凉,秋后初冬的天气,冷风嗖过,冻得人骨头节都疼。

山中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雪,片片雪花从天空飘落。

夜晚的雪,显得那么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不一刻整个山头就拉起了白色的帐篷。

因为有先见之明,春心早做了准备,身上穿的是比较厚的衣服。可是清心就惨了,他哪里知道山上冷成这样,双手抱着一个劲儿在地上跳着。

韩骄子怕春心冷,把她揽进怀里,靠体温给她取暖。他本就是狐狸,身上皮毛厚实,这点寒冷对他一点不算什么。

清心看两人暖暖和和相依偎的样子。羡慕的不得了,挤了身子到两人中间,笑道:“你们别光自己抱着,也抱抱老道怎么样?”

春心慌忙跳开,韩骄子更是蹿出老远,他身上的气味能熏苍蝇。谁敢抱他啊。

春心苦笑,“师父别开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清心讨了没趣也不在意,就在他们待的地方刨了个坑,挖了土盖在身上,这样下来倒不至于被冻死了。

一夜缓缓而过。到了次日早上风停了,雪停了,太阳终于从云层中露了头。

虽是穿的多,又有韩骄子取暖,春心依旧受了些凉,鼻子囔囔的,有些风寒之相。她站起来扒了扒身上的雪,又和韩骄子合力把清心从土里拽出来。在土里埋了一夜,清心并不算冷的太厉害,不过身上明显更脏了,果然很有些深挖出土的古董样。

他们掸了掸身上的雪,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后去敲上清宫的大门。

随着几声脆响,里面出来个小老道,抬眼皮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嗷”的一嗓子,又跑回去,嘴里叫道:“师父,师父,来了三个土猴子。”

韩骄子皱皱眉,“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八成连这座山都没出去过吧。”

春心笑笑,“你个小孩的话,你还往心里去吗?”

韩骄子没说话,但脸色并不好看,他可是温文儒雅的公子摸样,这身白衣更是干净如雪,又哪里像土猴子了?一低头忽然发现上面多了几个黑手印,不由瞪了清心一样,这多半是昨晚被他抓的。

小道士去后没多久,一阵“噔噔”脚步声,随后跑来一个四十来岁,一脸长髯的道士。

他打了个稽首,“师父有请几位,请入宫中。”

“多谢道友。”清心和春心都回了个稽首,韩骄子微微打了个拱。

随着那道士走进上清宫,这里并不如何大,陈设也普通,看起来比之平城的凤仪观还不如。只是世外之所,多少带了些仙气,烟雾袅袅的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之感。

清心惯会嬉笑泼皮的,可到了这里也收起嬉闹之心,一脸的严肃和恭敬。他在前,春心和韩骄子在后,慢慢穿过前殿,走向后院。

这后院之地与前面大有不同,看起来好像是人间一贵族之家的庭院,亭台楼阁,小溪潺潺,还种着满园的桂花,香气扑鼻,惹人心醉。

外面天大雪覆盖,可这上清宫里却宛如春天,偶尔有几只小雀燕子在天上飞过,还有些爬爬的小虫发出低低地鸣叫。

春心看着很觉稀罕,不由道:“这难道是仙气所致,被太月仙翁法术左右的吗?”

韩骄子撇撇嘴,“哪有这么神奇,不过是这上清宫下面有几眼温泉而已。我们狐族一年四季都是春天,也是因为温泉滋润,所处地理环境所致,这大自然之造物,可非是法术所能比拟的,法术只能维得一时,却维不得一世。”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大赞一声,“好个大自然造物,咱们这些修道之人与天比起来,果然是差之千里的。”

春心抬头一看,便见一个仙道手捋须髯站在面前,他一身雪白的道装看着巍然可敬,脸上一团的精神气,虽然华发早生,却面如冠玉,肌肤莹润,好似十几岁的少年。

这正是那个东方太月老仙翁,他与上次一般,左手拿着一杆紫金拂尘,右手抱着一个他的乾坤奥妙大葫芦。让人不禁好奇,这么沉的两样东西,他整天这么拿着,也不嫌麻烦。

“啊,老仙翁好久不见了,您老好啊。”春心自来熟的跟人家打招呼,一副咱们交情很深的样子。

东方太月竟然微微点了下头,喜得春心好险没蹦起来,这老仙翁还真是给她面子。

东方太月一指韩骄子,“你又带这只狐狸来了。”又一指清心,“这小老道是谁?”

在他面前清心的年纪就好像个稚儿,清心恭恭敬敬上前一礼,“贫道清心,见过仙长。”

“你师父还好啊?”

没想到他竟认识自己师父,清心面露喜色,随后神色一暗,“师父已经仙逝多年了。”

东方太月幽幽一叹,“上次见他还是个总角童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人之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说来竟是如此短暂。”

他活到现在一直想修炼的都是长生之术,可最终都堪不过生死大关。

清心可没他那么感慨,人终有一死,早死晚死就是了,活得时间太长也没意思。

东方太月对他的洒脱也佩服不已,两人似是相见恨晚,竟一起到净室之中详谈。

他们一走,把韩骄子和春心留在外面。春心想提醒师父要说黑头的事,可两人走得太快,只能在原地等着,可是干站着太无聊,一时也不知该干点什么。

韩骄子却很有心,问带他们来的中年道士,“这位道长,仙翁的坐骑大鹏鸟可去哪儿了?不在宫中吗?”他装成很好奇的样子四处看着。

那道士是个实在人,哪知道他在试探什么,点点头道:“黑大哥不在,师父派他出去了。”

“出去做什么?”

“好像是让他历练一番,叫他在世间个主人,与他学些本事,一年之后回山上来。”

韩骄子“哦”了一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五六个月之前。”

五六个月那就是他们上次上这儿来之时,那么还有半年时间黑头就会回来了吗?

他和春心递了个眼色,春心微微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黑头半年之后就会离开明琪,那时若对付他可能更容易,但她现在真没时间去等半年的功夫。

中年道士与他们说了几句便走了,韩骄子和春心在原地等着,好半天清心都没出来。

春心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昨晚又没睡好,在这儿站着真难受啊。

韩骄子看她脸色不对,掏出干粮让她吃点,可是水囊里没水了,他便道:“我去弄点水来。”

他一闪身往院后而去,春心想叫他已经来不及了。这上清宫不是那么好走的,若是碰上什么忌讳的事可怎么好?

她心里着急也追了上去,可一转眼的功夫韩骄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红衣冷红红

这齐落山高耸入云,上清宫就好像在云雾之中,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过转身的功夫便再也找不着原路了。

春心找不到韩骄子,高声呼喊着可是没人应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越往前走雾也浓,后来连路都看不清了。

她也寻不着回去的路,只能在远处站着,看能不能运气好碰上个小道士、老道士。

等了一会儿还真的看见人来了,却不是什么道士,而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孩子。

小女孩长得很是活泼可爱,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她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唱着一首歌,歌声清脆悦耳。

“梦中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你,拂去衣上雪花,并肩看天地浩大…。”

她听着那词,眼前不由勾画出一个美丽的场景:雪中月下,一对相爱的人一起欣赏雪景,看天地广大。两人脉脉含情对视这,牵着手,眼中除了天地,就只剩彼此。

春心听着听着嘴角扬起一抹笑,这女孩子肯定是个恋爱中的人,只是多半情人远去,她心中思念。

片刻间那女孩到了跟前,忽然抬眼瞧见她,怔了怔,问道:“这里怎么会有女人?”

春心对她微微一笑,“你是女人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女孩也笑了,指指自己鼻尖,“我是冷红红,你是谁?”

她一身红衣在雾中也看得格外清新,春心莫名的对她印象很好,轻声道:“我是春心。”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跟师父来的。”

女孩笑起来,“我也跟着师父来的,我就住在对面的山上,师父经常到这儿来和月爷爷谈道论经。我觉得没趣就跑了。”

这女孩也是喜欢说话,小嘴啪啪的,一会儿就说了好几句。

看见她,春心忽觉心情很好。“你既来过几次,应该认得路,带我一段可好?”

“好啊。”冷红红笑着一把挽住她,就好像多年没见的姐妹一样。

“我在山上一个女孩都没见过,你是第一个,我好喜欢,你在这儿多留几天陪我玩玩吧,黑大哥在时,只有他一个人陪我玩,他走了就没人跟我玩了。”

春心忽然心中一动。“黑大哥是谁?”

“就是一只臭鸟嘛,走了半年了,连个口信也没有,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试探地问:“你那黑大哥可是叫黑头?”

“是啊,难道你认识他吗?”女孩兴奋的拉着她。

“认识的。在外面见过几回。”

“那他过得好不好?”

“很好啊。”跟着明琪自是吃香喝辣,绝不会冷到饿到就是了。

女孩越问越兴奋,听她说黑头在京城,立刻吵着要她带着去看看。

春心一时弄不清她是谁,也不敢答应。这女孩看着是人形,但身上妖气很浓,应该不是普通的女孩。而她所说的那位师父也不会是什么平常之人吧。

女孩见她不应,却不肯放过她,一个劲儿晃着她的胳膊,“去嘛,去嘛,你带我去嘛。”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回远处。韩骄子在那儿正等的着急呢,见她回来,忙迎上来,“你去哪儿,怎么到处乱跑?”

“我去追你了。只是雾大,一时寻找人影。”

韩骄子转头看见那红衣女孩,“这是谁?”

“她是冷红红,是她带我来的。”

“冷红红?”韩骄子围着女孩转了一圈,忽然冷笑起来,“好个妖精,你想做什么?”

冷红红红艳艳的小嘴微微一瞥,“我是妖精,那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不用你问,你只需说缠着她做什么?”韩骄子一伸手把春心拽进怀里,以身体护着她,好像母鸡保护小鸡般。

冷红红嘴更瞥开了些,她正要开口,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

前面走来三人,道装整齐,白衣胜雪的是东方太月,脏兮兮,臭烘烘好像乞丐般的是清心,还有一个一身红衣的道士,白发白须,精神很是矍铄。

冷红红看那红衣道士,立刻小鸟一样扑过去,“师父,你总算来了,有人欺负我。”

那红衣老道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定是你调皮了。”他满脸宠溺之色,好似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对着自己的孙女。

冷红红不依,使劲拽着他的衣袖,“师父真是的,明明是他欺负我了,你还不信。”

韩骄子冷冷一笑,他只是怕她对春心不利,哪有欺负过她。可跟一个小姑娘较真实在没意思,便闭口不言,任她叽叽喳喳地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

东方太月走过来,低声呵斥,“红红,别闹了,今日有客,别叫人笑话了。”

冷红红似有些惧怕他,乖乖听话退下,不过一转脸来对着韩骄子做了个鬼脸,那模样甚是可爱。

清心也走过来打了个稽首,“多谢仙翁招待,咱们这就告辞了。”

“即是有缘,他日有空可到山上一叙。”

“是,仙翁客气。”

两人客气了几句,清心转身告辞,见春心傻愣愣还站在那儿,不由拉了一把,“你这丫头,等着人家留吃饭吗?”

这话似是埋怨,却又向是对后面主人说的,来了这么久连杯茶都奉。

清心本就是诙谐之人,说话不拘一格,顺嘴胡遛的时候多了。东方太月好像没听见一样,只笑着和红衣老道说话。

两人似乎相交甚好,若如冷红红所说,那应该也算是邻居了。

春心一直不停看他们,被清心使劲拽着出去,还频频回头。

他们出了上清宫清心才放开她,笑道:“怎么?你还挺留恋的嘛。”

春心道:“谁个留恋,我只是想问那老头肯不肯出山把黑头召回来。”她说着又道:“师父,你到底有没有问?”

清心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

春心顿觉脸黑,他们上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想再回去,可这会儿宫门已经关了。她心情大坏,不由埋怨道:“师父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我忘了没关系,有人记着就好。”清心说着哈哈一笑,大迈步往山下走。

春心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师父已经走了,她只能跟过去。

韩骄子也随后跟上,三人沿着原路往山下走,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等等,等等我。”

他们回头,只见一团红火向这边直冲而来,离得近了才看清那火正是冷红红。

春心一怔,“你怎么来了?”

“我跟姐姐一起下山。”

“你师父同意了?”

冷红红笑道:“他和月爷爷下棋去了,他们下一回棋就是几日几夜,我去京城玩一趟,他们也不知道。”

春心心中不愿,这女孩看着天真无比,带她进京可别出什么事,到时没法跟东方太月交代。

她拿眼睛看着清心,那意思说,“师父你说句吗?”

清心却手捋须髯笑而不语,临出门时,东方太月突然对他道:“贫道有个小孙女甚是活泼好动,就交给你了,你代老道照顾几日。”

当时他还没听明白,这会儿看来到时仙翁早算出冷红红会追来了。

既然仙翁都发话了,他自然不可能把人赶走,只是他不说话倒把春心急了个够呛。

一路之上,她不停地劝冷红红回去,好话坏话都说净了,还说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到处都是坏人。

这么吓唬着也没把冷红红下回去,她一直挽着她的袖子,半点不放开,就连骑马也要和她共乘一骑。

冷红红似乎从来没骑过马,小手摸在马鬃上,笑得咯咯直响。

春心心中叹息不已,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膏药给贴上了。

骑了一天一夜的马,终于到了京城,一进城,看见高大的城门,繁华的街道,冷红红的眼睛都不够使了,圆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扫来扫去,娇声道:“姐姐骗人,这京城这么好的地方,你居然说到处都是坏人。我瞧着每个人都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