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也不仲手。
顾瑾之亲自去拉她手,她倒没有拒绝,将手给了顾瑾之。
诊脉过程中,德妃脸色越来越难看,发紫、发黑,她胸口气都喘不上来,人也越来越难受。
“本宫…本宫到底是怎么”她终于转过脸,问顾瑾之。
大夫人心里也发凉,从来没见过德妃这种症状。
“有我呢。”顾瑾之抬头,目光坚定看着德妃,道,“娘娘不会有事。
不要多想,阖眼歇息一会儿,不要深吸气…”
德妃哪里歇得了?
她难受得厉害。
顾瑾之诊了脉,发现德妃脉细沉无力;她脸色紫黑,喘气不上,这些都是败血冲肺症状。
和顾瑾之预想一样。
她就问德妃:“您下腹是否肿胀?”
德妃点点头。
“先只是下腹胀痛…请了太医,却说什么情志不畅,气机不利…混账太医…”难受时候,德妃还是要骂人。
顾瑾之就知道她为什么把太医赶走了。
那位太医倒也不错,知道这病起因。
德妃败血冲肺,确是因为心情不畅,肝血不行,导致了气机不利,恶露无法下通,就上逆冲肺…
这个原因,德妃无法接受,她不想别人知道她心情不好。
顾瑾之就没有再提,只是道:“您这是败血冲肺,乃是产后危急重症之一。我先给您配药,赶紧喝下去…”
德妃点点头。
顾瑾之起身,出了内殿,喊了宫人拿笔墨纸砚来。
她写了方子,又道:“从太医院拿一套研磨药材小舂子来,我要亲自研药”
服侍是德妃身边比较机灵兰儿。
她道了是,拿着方子,亲自去了御药房取药。
她跑得很,根本不顾宫里不准疾奔规矩,很就到了御药房。
顾瑾之方子上药很简单:花蕊石、延胡、末药、血竭各三钱。
没有引药,抓药小内侍就问:“姑姑,这药是做什么?”
“别废话了,娘娘等着急用”兰儿一改往日热情温柔,急促催着小内侍,赶紧把药抓好。
大约两刻钟,兰儿便从御药房回来了。
她跑得满头是汗。
“七小姐,怎么煎熬?”兰儿喘着粗气问,“奴婢来熬…”
“不用了…”顾瑾之道,“你去吩咐准备好开水即可,等会儿先用开水冲泡”
兰儿微讶,却也没再多问。
顾瑾之就将四味药,全部放小舂子里,慢慢研磨起来。
研磨得差不多,她将药末筛出来,放到小秤上称。
称了一钱小药末,顾瑾之转身对兰儿道:“去端一茶盅开水来,要滚水…”
兰儿立马去了。
滚水倒来之后,顾瑾之将一钱细药末倒进去,让兰儿端给德妃:“拿去给娘娘喝。别撒了。”
兰儿道是。
等兰儿一走,顾瑾之又将剩下药末筛了一遍,筛出一钱,用纸包了,半个时辰之后,再给德妃服用一次。
还剩下大约六钱药末,顾瑾之用纱布包了,交给小内侍,道:“拿去煎熬,要浓直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她才微微舒了口气。
不知不觉,额头上满是汗。
后背也汗湿了。
定是方才研药时候,太过于用力缘故。
她吩咐好了,就往德妃内殿去。
第216节延后
德妃对旁人,都缺少一种信任。
可是对顾瑾之,到底不同于外人。
顾瑾之端给她药,她一口气喝了下去。
她恨大伯母诓骗她,却也知道,顾瑾之一直心力服侍她,对她没有坏心。要不是顾瑾之,她这胎也不会这样稳。
而她现这病,多半就是上午李太所言,心情郁结所致,…
生了公主,她心情很差。
她盼着是个皇子,心里希望很强烈。等希望落空了,这种落差感,她自己调节不过来。
说到底,不管德妃如何信任撒泼,她都只是个十六七岁女孩子。
顾瑾之想起自己前世十六岁时候,刚刚升入高中…
那时候自己,尚不如德妃。
不是德妃没用,是环境和时代对她要求太高了。要是换世纪,她顶多是个不懂事、骄纵高一女生罢了。
如今,她却要争生死存亡之道。
顾瑾之看着她喘气仍是那么急,脸色也难看,心里叹了口气。
喝了药,她微微阖眼,不肯看顾瑾之和大夫人。
又宫人照顾她,顾瑾之就和大夫人出了内殿。
大夫人问顾瑾之:“如何?”
“不好说…”顾瑾之道,“她心情仍是不好。她太认死理了,旁人话都听不进去。心里生气,怒火中烧,肝气逆上才得病。所谓悲胜怒,她要是能大哭一场,也许会好些。”
大夫人沉默须臾。
“既然是这样,我去惹她哭一回。”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她就是认死理!”
“还是我去吧?”顾瑾之笑着道,“回头您安慰她…”
“不用。”大夫人笑道,“你不用得罪她,恶人我做到底了。况且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事,我清楚些…只是,今日只怕来不及吧?她都喘不上气。”
“明日吧。”顾瑾之道。
她就和大夫人商议定了。
顾瑾之和朱仲钧仍留景和宫,照看德妃病。
天色将晚,斜照披下来,院子里四季海棠霞光璀璨,灼灼绽放。
大夫人不能宿宫里,就起身去了坤宁宫,先跟太后娘娘辞行,再回家。
“…想明日再来瞧瞧德妃娘娘,求太后恩典。”临行时候,大夫人道。
“行啊。”太后道。
等顾大夫人走了,成姑姑也回来了。
太后就问她景和宫那边如何了。
“抓了药,磨成了细粉,都是瑾姑娘自己磨,用滚水冲开,给德妃喝了两回;剩下药末子,还熬了浓汁,说等会儿再给服下。瑾姑娘说,德妃才产子,身子到底虚弱,不能多用药,这次药就足够了。”成姑姑回禀道,“只怕夜里出不去。让他们宿琼阑殿,还是?”
“就宿坤宁宫吧…”太后道,“仲钧好长时候没歇哀家这里。皇上知道德妃病吗?”
“应该有人告诉了。”成姑姑道,“可皇上一整日都乾清宫,尚未传出话来,只怕是忙。也该到了晚膳时辰,要不要奴婢去说一声?”
主要是把今晚庐阳王要住宫里,跟皇帝先说声,免得皇帝心里又是一番猜测。
太后点点头。
顾瑾之服侍了德妃喝完后一晚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成姑姑带着内侍过来说,太后特旨,今晚庐阳王和顾瑾之歇坤宁宫。
德妃气喘已经平稳了大半,没那么难受。
可并没有完全好。
她不想让顾瑾之走,就对成姑姑道:“顾小姐今晚就歇本宫这里吧。我们姊妹很久也没亲热过”
太后懿旨,她也要违背。
成姑姑不多言,只是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则对德妃道:“您安心静养,睡上一觉,明日早起病就能好了大半。我歇这里,反而耽误娘娘养病…”
德妃也没有精力多挽留,只得点点头。
顾瑾之就和朱仲钧,去了坤宁宫。
用了晚膳,太后就连忙打发两位公主下去歇息。
两位公主却不想走,想和朱仲钧玩。
太后生怕朱仲钧念头一起,非要哭着抱一个回去,就板起脸孔道:“明早再玩。到了时辰不睡,嬷嬷不罚你们,哀家也饶不过…”
两位公主非常听话,虽然不舍,还是乖乖走了。
而朱仲钧也没有多说什么,无精打采依偎着太后,不停给太后使眼色,让她把上次说好生孩子事,告诉顾瑾之。
太后心里明白,脸上泛起了笑意。
这种话,庐阳王不懂,顾瑾之却是明白,太后自然不会当着顾瑾之面说。
朱仲钧又推太后。
太后只是笑。
正闹着,皇帝来了。
他也听闻了德妃生病,就问顾瑾之:“…怎样了?”
他没有去景和宫,直接到了坤宁宫。顾瑾之忙把德妃病情,仔细给皇帝说了一回,只是没提病因
皇帝到底年轻,还是头一次听闻这种病,不免骇然。他又问:“是因为什么,才恶露不行?”
他主动问到了病因。
顾瑾之就不好再隐瞒,只得委婉将德妃情绪不好,归结为产后失调,身子不适应导致。
皇帝却能知道真正原因。
德妃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皇帝一清二楚。
德妃因为没生皇子而不悦,皇帝是知道。
他笑着道:“德妃脾气燥些,幸好还听小七一两句,要不然”
语气里没什么惋惜,仅仅是赞扬了下顾瑾之。
顾瑾之就没接话。
皇帝说话时候,朱仲钧有些睡眼迷蒙。
太后就让成姑姑和寄绮服侍他下去歇了,顾瑾之也忙起身,一起扶着朱仲钧去歇息。
盥沐一番之后,朱仲钧坐床上,没了睡意。
顾瑾之也隔壁偏殿里歇下了。
倒是皇帝坐到了很晚才走,和太后说了半晌话。
太后意思,就想今年之内让朱仲钧大婚。
皇帝则不同意:“…南昌府军务尚未妥善;庐州府事,也越发可疑。上次仲钧提到宁席可能故意作假糊弄他之后朕特意查了查宁席。他太干净了。仲钧只是个小孩子,若宁席庐州有些不干净,朕反而放心。他干净得有鬼,反常则妖,什么都不清楚,怎能让仲钧回到庐州去?”
“成了亲,他们仍京里住着”太后已经看得出皇帝有些不愿意庐阳王成亲他理由比从前牵强。
“你不想仲林回去,哀家将他媳妇接到宫里待产。孩子生下来,哀家再说舍不得孙儿,要留他几年就几年,都是你说了算;庐州那边,暂时不回去,又有什么打紧?”太后道,“难道这样也不成?”
皇帝被太后说得笑了起来。
终他仍是没松口。
“母后,朝中事已经够多,让儿子头疼。仲钧还小小七尚未及笄,这件事能先缓一缓吗?”皇帝语气微沉,“您也疼疼朕。朕也是您儿子”
说得太后心里直跳。
怎么好好,又说起这样话?
“哀家何时不疼皇上了?”太后拉了皇帝手,道,“这世上,没人比皇上加英明神武。皇上好,哀家和仲钧才好,难道哀家不明白这个道理?岂有让皇上为难。既然这样,以后哀家不提就是了…只是皇上也别忘了…他们毕竟一日日大了…”
皇帝就满意笑起来。
从坤宁宫出去他脑海里总盘旋着顾瑾之那张笑脸。
挥之不去笑容,暖暖,不带忐忑不安,没有阿谀奉承,笑容非常干净。她牙齿整齐洁白,笑容就似灌了春风。
再等一等…
等自己心里这个念头随风淡去或者加浓烈,他才能做决定。
现,顾瑾之皇帝心里,不轻不重,皇帝自己也拿捏不准,值不值得为了顾瑾之,惹得太后伤心动扭,,
他需要时间去确定。
皇帝心里,太后分量仍是其他人无法超越,他不能不顾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母亲。
回去路上,皇帝想了一会儿顾瑾之,思绪又转到了三公主身
他想了想,决定去趟景和宫,瞧瞧三公主。
皇帝并不怎么喜欢景和宫,不-喜欢德妃。
等三公主满月,就从景和宫搬出来,跟皇子们一样,安排宫殿,有定制嬷嬷和宫人照顾她…
歇坤宁宫里,顾瑾之可能是很累了,片刻就入睡。
而朱仲钧,彻夜未眠。
他很厌恶皇帝看顾瑾之眼神。
这种厌恶,让他想起了前世父亲。
前世,他就是对他父亲有这样厌恶,恨不能一下子就弄死他,却又不能光明正大,只得一步步逼死他…
整夜,朱仲钧都躺床上,听墙角蛩吟切切。
直到黎明时候,他才睡着。
这一睡,就错过了早膳。
第二天,顾瑾之起得很早,和成姑姑一起,服侍太后用膳。
皇帝又早早来了。
自从太后病好了,他很少这样早过来陪太后用膳。
吃了饭,皇上就上朝去了。
外头天色初亮,晨曦熹微。顾瑾之也去了景和宫,给德妃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