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食肆里的菜品越来越多,到后来便不只有面条和小吃了,连家常小炒都有了。这食材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关毛便负责管起了食材采买。本来屠苏属意二哥去办这事,他脑子灵活,口齿伶俐做这事非常合适,但是店里又少不了他。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让关毛去干这事。狗蛋闲着没事也像跟屁虫的跟着,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小家伙在讲价钱上还是个好手,嘴甜脸皮厚,大叔大婶的喊着,一点点的跟人磨着。

关毛回来时,屠苏发现他又带来了一个人——关厚齐也跟来了。

原来关厚齐背着猎物去相熟的店里卖,谁知那新换的掌柜死命压价,关厚齐一怒之下就去集市自已卖,刚好碰上了关毛和狗蛋。关毛心想反正自家店里也需要些野味,就做主把他的猎物给买下来了。

关厚齐在前头呆了一会觉得闷得慌,关毛便把他带到后院歇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以前有心帮着她家干活,又怕村人的流言蜚语。现在他们搬到了镇上,他也就没那么多的忌讳了,整个上午他又是劈材又是修理桌椅的,没一刻闲着。屠苏抽空过来和他寒暄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五叔真是好手艺,我正愁这些坏桌椅呢,这不,您就修好了。”关厚齐只是腼腆的笑笑,继续低头干活。

午食过后,趁着店里的人不多,他们一家人也坐着吃起了饭。饭是屠苏亲自下厨做的,荤的素的摆了一大桌,众人正说笑着吃饭,就见门外有人探头探脑的。关文以为是客人连忙走到门口去招呼:“这位客官是要吃饭吗?”

谁知那人却迟疑着喊了一声:“小文,真的是你!”关文这才看清了来人,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减少了大半,浅笑道:“原来是大舅,向里一向可好?”

“都好都好,嘿嘿,这不家里刚忙完,我得了空就来瞧瞧,看看你们家里有要帮忙的不?”说着没用关文让就自个进来了。林氏见了,缓缓起身招呼了一句。林盛的眼睛迅速打量了一遍店里的摆设,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么大的地儿光租金得多少钱啊,看来这这个妹子是真了财了。

桑落从后厨端了一碗汤出来一看到林盛,一脸惊讶的喊道:“哎呀,大舅,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林盛略有些尴尬,干笑着说道:“瞧你这孩子,不刮香风大舅就不能来了?”

桑落笑道:“不刮香风,舅舅怎么会到我们家呢?我可记得以前我娘三请四请您和二舅都不来呢。舅舅们可是忙人,我和娘去您家哪次您不是在忙着呀。”桑落毫不留情的抖落他们往日的龌龊事。林盛自然明白桑落说的是什么事。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只好挂上僵硬的笑继续应付:“这不是家里忙吗?你不是不知道,你大表哥要娶亲,表姐也要出嫁了,咱家家底又薄,我不奔波能行吗?”说着,他拿眼不停的觑着林氏,只盼她赶紧给自己解围。

林氏也没说什么,只是平淡的招呼他上桌吃饭。屠苏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自然知道两个舅舅是什么德性,只是敌不动,她也不动。她倒要看看对方会提出什么要求,不知道跟关家的人相比,谁个无耻些?

接下来林盛倒也没提别的,只是不停的跟妹妹套近乎拉家常,净说些爹娘的身体啦,地里的收成啦,以及嫁到远方的大姨二姨啦等等。

林氏的脸色越来越缓和,她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娘家再不好也是她的娘家。

林盛呆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临走时,林氏让她捎走了一些早上剩下的油条和烧饼。桑落心疼的时不时拿眼睛瞥着这篮东西。她知道她不能当着娘的面再拿回来,但想想以前在舅舅家的待遇,心里又气愤难平。于是她硬挤到人前,笑呵呵的说道:“大舅,这两样东西若卖,可得不少钱哪。这是我家给外公外婆的端午节礼,只此一回哦,您可回去提醒着点,别让大妗子二妗子以为东西是天上掉上来的,吃完了还有。我们家可是小本经营,经不起三朋四友的打秋风…”桑落连讽带刺的,说得林盛的脸上差点挂不住。

屠苏见林氏要发话,连忙赶在她前面,一本正经的训道:“桑落瞧你说的,大舅舅走南闯北的,能会像咱家二叔三叔那样眼皮浅得跟碗底似的,只想着占便宜吗?两个妗子也是知书达礼的,能跟二婶三婶似的就知道算计亲戚吗?舅舅以前不帮着咱们,也不是不想帮,二是各有难处。他心里已经愧疚万分了,怎么还会想着占咱们孤儿寡母的便宜,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听。说轻了,林家一家面子受损,往重了说,表哥表姐的亲事都要到牵连…”如果说桑落的话是硬刀子,那么屠苏的话就是带钩的外国人刀子。林盛听到最后,实在呆不下去,有点狼狈的匆匆告别。林氏多少于心不忍,但是姐妹俩一唱一和的没跟她说话的机会就把话说完了。

关厚齐和刘奶奶在旁边看得分明,但他们是外人也不便插嘴,林氏脸上喜怒难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生气。一方面娘家人确实寒了她的心,另一方面…

刘奶奶见状赶紧叉开了话题,拉着林氏说些别的。关厚齐见自己能做的活计也干完了,也起身告辞。临走时,他又跟关毛关文说道:“你们是家里的男人,要注意保护你娘和你妹子,若是有什么事,你就给我留个口信。”关毛和关文郑重的点点头。

屠苏也送他到门口叮嘱道:“五叔你以后打得的猎物直接送上门就行,我给你高价哦。”关厚齐扯扯嘴角笑笑,挥挥手大步离去了。

几个人收碗的收碗,干活的干活。林氏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如果说,在和关家这边的人发生利益冲突时,林氏顾虑得更多是名声,那么面对林家时,她则是心理和情感上的矛盾。很多妇女一直认为娘家才是自己的归属,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很多已婚妇女也喜欢偷偷补贴娘家,有的甚至到了不惜牺牲小家的地步。

屠苏也没再劝她什么,道理人人都懂,关键是怎么想和做。再说,林盛今天不过是投石问路,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屠苏不由自主的揉揉太阳穴,当个古代女人真够累的,皇权、父权、夫权像三座三山似的压在女人身上,再加上婆媳矛盾妯娌矛盾正式和合法小三的矛盾…越想越头痛。她还是走一步算一步,一天打一怪,她是厉害的奥特曼!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算是平静充实的。关林两家估计是地里太忙暂时走不开身,谁也没有来找晦气。屠苏也一心一意的开始琢磨着增加新的菜品。关家食肆的生意逐步固定下来,既没有像想像中的日日爆满,但也不从来不冷清。毕竟,这镇上的人口就这么多,富人更是不多。但他们比起其他食肆来说已是好上很多了。每月除了本钱租金,利润比以前摆摊时多了许多。一家人每天都喜气洋洋的,看来很满足于这种生活。关屠苏有时也跟着满足起来,她闲下来就算着什么时候把店买下来什么时候买地。

到了下午客人较少时,好久不曾出现的孙平安来了。孙胖子看上去比以前瘦了些黑了些。

他一手背着,一手呼啦呼啦的扇着扇子,抬着下巴打量着关家食肆。关文忙上前招呼他,桑落先是一番打趣然后又大方的上了店里的新品。孙平安景有节制的狂吃着。

“嗯,小丫头的厨艺到比以前上道了。”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桑落站在桌前看着他吃,想问什么又忍了下去。孙平安看了她一眼,明白她在等什么,但他又故意吊着她的胃口。

关文笑着问了出来:“平安,你家这次打听到什么关于我爹的消息没有?”孙平安见关文问他,只好不再隐瞒。他抬眼环视了一眼大厅,此时林氏和屠苏都在后院歇息,厅里只有关文和桑落。

他挠挠头说道:“好兄弟,我给你说,你可别我爹不尽力,实在是这时间太久远,一时打听不来。”关文点点头豁达的说道:“平安你这话就见外了,我爹毕竟离家**年了,哪里那么容易就得着信儿。无论查着查不着,你们家这个情我们都是要承的。”

孙平安朝关文笑笑说道:“其实吧,也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桑落在一旁急了:“你倒是赶快说呀。”

“不但有消息,一下子还有两个,我说来你们听听。一个是说你爹可能还活着,但有人看到他旁边还有别的女人和孩子——”

“你说什么!”桑落大声惊叫道。

“咳咳,你没听我说吗,这只是可能…”

“那另外一个呢?”关文的脸色要比桑落平静多了。

“另外一个,咳咳,有人说他在去西南行商时,遇到马贼被、被杀了…”

桑落这次却没有惊叫,只是脸色显得很苍白。关文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平安打量着两兄妹的脸色最后说道:“我爹本不打算给你们说,他想再等些时日,确定后再告诉你们,这是我,我偷听到的。”

关文这时才回过神来,他勉强笑笑,拱拱手说道:“多谢你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改日我再补请一顿。”

孙平安知道人家此时心情不好,很识趣的起身,学他的样子拱着手说道:“你们节哀吧,哦不,先别节哀,说不定都是假的,到时有别的消息我再来。”说着也不等关文挽留便溜走了。

桑落怔怔地站着,关文连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二哥,你说哪个是真的?”

关文说道:“你没听明白吗?哪个都不是真的,我们要耐心等孙掌柜的口信,你别多嘴听见没。”桑落木木的点头。

食肆里没客人,整个大厅静悄悄的,一抹斜阳照在窗棂上,不住的闪烁着,一阵阵热气从门窗里涌过来,让人有些憋闷。

第二十章眼红

林氏和屠苏不知晓这个消息,对于屠苏来说,这消息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她根本没见过这个人,无所谓伤心难过。但对于林氏那是绝对不一样的,古代女子以夫为天,无论丈夫再怎么混蛋,在她们看来仍是自己的天。而对于其他三人来说,心情也是非常矛盾的,他们既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又不想位知的变化扰乱他们目前的生活。这个矛盾让一向活泼的桑落有些安静,大家诧异之余也问不出所以然,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天气越来越热,可能与人们的苦夏有关,整条食街的生意冷清了许多。不过也有例外,关家食肆比往常更加忙碌。

这几日,他们又推出新的菜品——烧烤和大排档。奇怪的是他们不在屋里待客,而是在傍晚,太阳快下山时,在食肆外头摆了一长排的桌椅,连隔壁的肉店豆腐店门口也占上了。在门口的另一端,屠苏和林氏坐在高登子上,穿着干净的白麻衣,站在烤架上前,炭火在长形的铁盒子里燃着,上面放着铁架,架上搁着一串串的肉,猪肉、羊肉、鸡肉、羊杂、鸡杂等等,竹签两头是肉中间还有菜。这是屠苏为了节省成本,因为古代的肉很贵,而且,镇上的消费水平不高,卖贵了没人买,便宜了又利太薄,所以她绞尽脑汁节省成本。于是,她便把肉串时中间串上菜,卖时,就按四文一串算,十文三串算,买得越多越便宜。

另外店里还提供稀释的米酒,酒在后院里井水里冰过了,凉酒加上香喷喷的肉串,食客们大呼过瘾。

古人的娱乐少,一到天黑除了睡觉就是造人,这不,他们又多了一项消遣。不少人呼朋引伴的凑上一桌,叫上几串肉,几杯米酒,一盘煮花生青豆,侃着大山,伴着习习的凉风,喝得不亦乐乎。有的人从夕阳西下坐到月上中天。

连孙平安一家也被吸引来了,关家人自然是热情招呼。孙掌柜只说是来尝尝鲜,别的什么也没说。

孙家一家坐在桌旁,关文笑容可掬的端上一大杯肉串,拎过去一罐米酒,外加下酒小菜几碟。

“孙大伯,伯母你们慢用,有什么需要叫我就行。”孙掌柜和他内人李氏笑着夸了他一通,便让他自忙去了。

关文一走,孙掌柜就教育自家儿子:“怪不得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看他跟平安差不多大,人家多董事多老道。”

孙平安有些委屈的撇撇嘴:“爹,其实我也不差啊,我上个月不是跟舅舅学本事去了嘛。”

李氏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层,她的目光越过丛丛人群,停在正在专心烤肉的屠苏身上。在她看来,自已的儿子成天往这儿跑,说不得有什么猫腻。

于是她很狡黠的刺探军情:“平安哪,你觉得这关家的两个女孩儿怎么样啊?”孙平安没想到娘亲的话是个套子,便想也不想的答道:“除了厨艺,一无是处。又狠又厉害。简直不像个女孩子。”说着,他的胖手又不由自主的抚上了那块已经定疤的伤口上。虽然冤仇已解,可是,伤口还在。

孙掌柜点点头顺着儿子的话说道:“就是,女子就要和顺才好。我爷爷说前朝的女子那个一个顺从,对夫君百依百顺。”

李氏的脸色突变,提高嗓门吼道:“放屁,我奶奶还说过古时候的男人对女人还百依百顺呢!”

这时有附近的食客挤眉弄眼的往他们这边看。孙掌柜尴尬的笑笑,低声恳求道:“咱们不是随口谈谈天嘛,你发什么火,给我点脸面行不行!”李氏斜睨了他一眼,不作声。

孙平安看看自家老爹那语气,一边往嘴里塞着肉块一边嘀咕道:“我将来定要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谁说他的话音刚落,就被老娘揪住了一只耳朵。孙平安使命挣脱,面红耳赤的朝四周看看也学他爹的样子恳求道:“娘我都这么大了,给我留点脸面行不行?”

桑落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拉着姐姐往这边指点,屠苏好笑的看了一眼他们一家三口,谁知,正好和孙胖子的目光在半途相遇,孙平安一脸的恼羞成怒,狠狠的瞪了屠苏一眼。屠苏低下头,笑得更欢了。

屠苏嘴角上扬,手上利落的翻着肉串,不时的往上面撒着拌好的调料。

一个一脸精明的年轻男子凑上前装作漫不经心的攀谈道:“大姐儿,你这上面撒的是什么,闻着味道怪香的。”

屠苏不动声色的答道:“这是我们关家独传的秘方,能告诉你吗?”

那男子仍不知趣的继续追问:“我们总得知道吃到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吧,不然怎能让人放心!”屠苏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那男子毫不退缩,他正要继续开口缠问,旁边有个相熟的食客大声喊道:“哟,这不是镇东头何家酒楼何掌柜家的小舅子吗?我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男子有点尴尬的干笑道:“这位大哥,我看您认错人了吧,什么小舅子大舅子的。我只是路过此地的商家。”说完,那人拿了十串肉串,付了钱急忙走开了。

屠苏看着那人有些狼狈的背影,转头对着这个揭穿他的食客笑道:“吴大哥,你认得这人?”

吴大山笃定的说道:“怎么不认得?几年前我们还干过架呢。镇上逢戏时,这小子调戏妇女,我就揍了他一顿。那何掌柜的还带着他浑家来闹。”屠苏心电念转,她最近光顾着赚钱去了,倒没怎么分析着镇上几家竞争对手的问题,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他们家了。毕竟这客人是有限的,一家生意好了,别家势必会受到影响。

“谢谢你了,吴大哥,我再给你搭上两串。”屠苏笑着将东西递上去,那吴大壮也不客气,高兴的接过来,又压低了声音提醒屠苏:“我说丫头,大哥不得不提醒你,这镇上的人大多是好的,可也少不得有几个败类,刚刚给你说的,那何掌柜还有西头那胡掌柜都不是什么好鸟。你仔细着。”屠苏连忙点头称谢。

大排档从傍晚到天黑透彻,来来往往的客人一直不断。屠苏让关毛把提前做好的灯笼挂在门前,将食肆前方的空地照得亮堂堂的。与其他黑灯瞎火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时间还早,人们也不急着去睡觉,有的人一盘青豆能吃上一个时辰。关家人也不催,地方实在不够就往路中央摆。桑落挎着小竹篮,忙着收钱。关毛和关文不停的穿梭于客人中间端盘子上菜。客人们谈到高兴处时不时的大笑上几阵,关家食肆显得比白日还热闹。

俗语说,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他们这厢是热闹了,东头的何家,西头的胡家,两家的掌柜正拖着圆球样的身子烦躁的走来走去。

何掌柜转圈转累了,一屁股坐下来,旁边的小丫头赶紧上前给他摇着蒲扇,何掌柜慢条斯理的吃着小舅子李进带回的肉串,剔着牙问道:“那姓关的丫头就说这些?”

李进一脸狗腿的笑着:“是啊,姐夫,我本来想多问些,谁知却被那吴的混帐给认了出来。”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得蒙上了一股恨意。

“嗯,我让你打听的其他消息呢?”何掌柜懒得听李进哪些数不清的恩恩怨怨,他只关心跟自己有关的事情。

李进收回心思答道:“姐夫,我全打听了。这关屠苏她爹就是关河村的小商贩关厚勤,九年前,姐夫还跟他做过生意呢。看上去是个精明人。只是自从九年前去南边行商,至今没回,很多人都说他死在外着了。现家里只剩下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和婆娘林氏…”

“说这些什么,我且问你他们家有没有什么靠山,这秘方又是从何而来?”

李进目光闪烁,奸笑一声说道:“姐夫,这些我也打听好了。那关厚勤跟两个弟弟是同父异母,向来不亲。林氏的两个娘家兄弟又贪又吝,也指望不上。九族之内全是土里刨食的,你想他们家能有什么靠山?”

“嗯,这就好办。”何掌柜满意的点点头。

“那方子…”何掌柜问到关键的一句。

李进向前一步,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据我的探查,这方子十有**是在关家大丫头关屠苏身上。”

何掌柜一脸的疑惑:“不是应该在林氏身上吗”

李进摇头:“姐夫不信的话,大可以再去刺探。”

“…”

镇西头胡掌柜家的后院里正传来一阵阵响亮的哭声。这发出哭声的正是胡掌柜的儿子胡伟正,他跟孙平安一样是胖子兼吃货。但是为人却比孙平安差远了,差到连很多人品不好的孩子都不乐意跟他在一起玩。他此时很想去关家食肆吃烤肉串,一向纵容溺爱他的胡掌柜却死活不让他去。

“嚎什么嚎,都多大了就知道吃!”胡掌柜气得暴跳,想揍儿子一痛又舍不得,最后只得拿店里的伙计撒气。

“明天去把我堂哥请来,我有事找他商量。”那被打的伙计低着头应了一声,下去了。

第二十一章小人

关家一家忙完后,林氏和屠苏挥舞着笤帚打扫店前的卫生,关毛关文则往里头搬桌椅。关毛打着呵欠说道:“若是生意天天这么好再累我也高兴。”

桑落兴奋的接道:“今晚不知道要数钱到何时。”

“财迷!”她的话音刚落,几个人一起笑她。

众人草草收拾完毕,轮流冲了个凉才去睡觉,明天一早又得忙活。因为天气太热,屠苏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子才睡着。

在半睡半醒中她突然听得关毛大吼一声:“哪里来的小贼,站住!”她一个激灵猛然坐起,胡乱套上衣服,拿起门后的长铁棍就奔了出去。此时,林氏关文等人也已经起来,关毛已经追了出去,屠苏正要出门看个究竟,就见关毛气喘吁吁的又折回来了。

“到底是怎么了?”

“我起夜时,看见一个人坐在墙头上…”

“可看清是怎样的人?”

关毛想了想说道:“我睡得迷迷瞪瞪的没看太清楚,看上去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白衣,身影轻飘飘的。”林氏又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几人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怕,林氏临睡时又过来嘱咐屠苏姐妹俩把窗子关好。关毛和关文商量着两人轮流守夜,每隔一人时辰换一次。免得打瞌睡误事。林氏不放心也非要跟着守夜。

第二日,关毛关文两人忍着困意照常干活。屠苏过意不去,硬让他们去后院补了一觉。

一连几日,两人就这么守着,但那白衣毛贼却再也没出现过。一家人商量后觉得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最后他们想起他们捕捉猎物时的法子:陷阱。另外屠苏又让人院墙上铺满了尖利的荆棘等物。一般的毛贼还真奈何不了。

但令人没想到的,恰在这时候,街坊四邻开始流言纷飞,有人言辞确凿的说某夜某时在关家食肆门前发现了一青面獠牙的身着白衣的吊死鬼等等。沉寂了很久了的传说又开始死灰复燃。不过,这倒没影响到关家的生意,只是那些总来试探口风的人让人烦不胜烦。

有那长舌的人不停的问:“关家妹子,你真的不怕?”

屠苏被问烦了脸带薄怒道:“怕个头,有本事他来找我!”

好在关家的人胆子倒也不小,虽然流言甚嚣,他们淡定的照常过日子。

中间倒有几个人来表示关心,其中就有高氏,高氏假惺惺的说着,肯定是他们家里阴气太盛才燥成家宅不净,该找几个阳气重的来压压才好。

屠苏当即回道,他们家现在好歹是正压着邪,若是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招进来,倒真的是邪压住正了。高氏气哼哼的又回去了。随后,林盛林顺也趁机过来,同样被屠苏和桑落挤兑得灰溜溜的走了。

林氏这几天不知怎么了,一直抑郁寡欢、沉默寡言,屠苏得了空闲便问她怎么了。

林氏犹豫片刻说道:“我从早上起来开始,右眼一直跳…”古人迷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屠苏不以为然的劝道:“这都是瞎传的,我以前左眼总跳,也没见发财。”林氏叹息不语。

又过了几日,孙掌柜带着孙平安来到了关家食肆,林氏和屠苏都上前笑着迎接,孙掌柜打量了一眼落落大方的屠苏,眼中透着欣赏之意,赞道:“关嫂子真是有福,儿女个个都是这般懂事能干。”林氏谦虚道:“能干什么,还不是被逼的,若我家像您家那般殷实,我哪会舍得让孩子这般辛苦。”孙掌柜自然清楚林氏所说是实情,便笑了笑将话题引到别处。两人客套了一番,林氏引着父子俩坐下。孙掌柜眉头微蹙,欲言又止,林氏想起前几日托他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慌,压着嗓子说道:“孙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孙掌柜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关大哥有消息了。孩子他舅得来的消息说,他在几年前便已遇害。”孙掌柜的话音一落,身子的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

孙掌柜连忙安慰道:“还望嫂子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莫要悲伤过度。”林氏的脸色微微白了白,眼中酸涩无却泪,她的泪早在几年前就流尽了。实则她心理早有准备…

孙平安也像小大人似的劝道:“大娘,你莫要难过,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家,你们尽管找我爹爹就是。”

林氏默然点头。孙掌柜又安慰了林氏一番,便提出告辞。林氏强撑着送他们父子出门。

“娘…”林氏一转身,就听见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道。

林氏看了四个儿女一眼,眼中含着无尽的心疼和怜悯。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名符其实的孤儿寡母了。关厚勤去世的消息一传回去,村人的最后一层顾虑也没有了,婆家凉薄无情,娘家贪吝难靠,今后的日子…

“娘没事,我去歇息一会儿。”林氏手扶着额头靠着两个女儿的手臂慢慢回房。屠苏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她知道现在劝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她情绪缓解了再说了。兄妹四人重回大厅,一起闷坐着,谁也没开口。除了屠苏外,其他三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俱是五味杂陈,情绪低迷。

尽管关家人并没有往家传这个消息,但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关耀祖那边也得了消息。令人称奇的是,高氏竟然在自家门口嚎哭了半日,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死的是她亲儿子呢。关耀祖也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然后他便托人捎信让林氏回去准备关厚勤下葬的事宜,因为关厚勤是身死外乡,尸骨无存,所以林氏便用他的旧衣服代替尸身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林氏消沉了几日,在几个儿女的劝解下,又开始慢慢恢复,每天领着儿女照常忙碌。她再次提起了要送关文去学堂读书的事情。

“娘,我想了想要不算了,家里实在走不开,我多买些书在家自学就行。”

“没有先生教怎么能行?你尽管去,家里忙得过来。”林氏说道。

“二弟你去吧,家里有我吧。”关毛也立即表态。

“二哥你去吧,你将来当了举人老爷,大姐的婚事也不用急了。”桑落在旁边起哄。

“滚!”屠苏怒吼一声。

家里终于重新响起了久违的笑声。

关家食肆逐步在关林镇站稳了脚跟,生意越来越红火。林氏为人不错,关文和桑落都是个能说会道的,就连屠苏虽说性子泼辣了些,但相处久了,大伙也觉着她是麻利大方的人。镇上有那三餐不继的或是逃荒要饭的,她都会适当周济些剩菜剩饭。可别小看这个,有的食肆宁愿把剩饭倒了喂狗也不给人呢,例如那何胡两家便是。所以,关家一家人的名声越来越响,周围那些跟关家没有生意冲突的商贩掌柜也都爱和他家亲近。熟客是越聚越多。何胡两家一直在等着关家人关门滚蛋,没想到的是人家的生音反越来越好了。

天热气燥,何掌柜更是心头起火,十分烦躁。他在屋里走来走去,问李进:“不是说关家食肆在闹鬼吗?怎么人都还那边涌?”

李进答道:“关家那小娘们说,闹鬼是子虚乌有的事,全是人们瞎传的。再者这些人吃饭都一起去,人一多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又不打尖住店。”何掌柜一想也是,人家只是吃个饭,况且多人一起进去,有啥可怕的呢。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心里赌得慌,他把小绿豆眼一瞪,激将李进:“你小子平时不是鬼点子多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憋出一个?”

李进挠挠头干笑道:“姐夫,我看那关家也长久不了,大伙无非是图个新鲜罢了。”

“放屁,新鲜新鲜,这都新鲜多久了!”何掌柜吼完不等李进答话又接着慢悠悠的说道:“你不肯帮我也行,以后惹了事别指着我在后头给你擦屁股。”说完假装就要拂袖而去。

李进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慌了,连忙上前拽住何掌柜的衣袖哀求道:“姐夫,咱们有话好好说,您何必动气。”何掌柜顺势停了下来。

李进进一步表决心:“姐夫您说吧,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何掌柜的小眼睛骨碌了一圈,然后招招手,李进附耳过去,他如此这般这般的嘱咐了一番。

“你可记住了?”

“我记住得了。”

这天晚上,关家人像往常一样送走最后一拨客人,个个疲倦不堪的回房歇息去了。

睡到半夜,忽听得院墙外”啊”的两声惨叫,关家四兄妹像下山的猛虎一样,各抄起家伙直奔院门。

关毛大吼一声:“打贼!”

乒乓乒乓…

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没多久,四邻八坊也揉着眼来看热闹了。

“别打了,我不是贼…”

“别打了,呜呜…”这时有那闲人点起火把就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