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娘忖道,我还真不想要柱子这样的弟弟!算了,她忍了,没吭声。

这时银月听了竟然心软了,说道:“大嫂,要不就让钏儿来吧,反正是织一件就算一件的工钱,又不多给钱。”

樱娘应道:“我是怕她学不好,糟蹋了线料。再说了,这里离林家村十几里的路,中午她是没法回家的,只能早上来,晚上赶回去,那午饭去哪儿吃?”樱娘是绝不会让钏儿每日中午去她家吃饭的,想象着她和伯明坐下来吃饭,旁边却坐着一个钏儿,她怕这饭吃得自己会胃疼。

柱子立马嚷道:“姐,你不会小气得连午饭也不肯管吧,钏儿好歹是你的娘家弟媳!我刚才去你家院子里找你,见招娣嫂子的娘家人都来了,他们过来了难道不吃饭?怎么就你这么不肯帮衬着娘家?”

樱娘站了起来,很认真地跟他掰扯掰扯,“招娣的娘家遭了难,暂且没个去处,一路要饭才被迫来此的。钏儿好好的不知道在家干活为爹娘分担一些,净想着干轻省的活,这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么?何况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以为织线衣比下地要体面,说出去也好听觉得有面子。要知道作坊里这些人个个都腰酸背疼,还脖子酸、眼也花,钏儿能干得了几日?”

钏儿听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朝柱子呛道:“咱们走,大不了我不挣这个钱了,有啥好了不起的。”

柱子气得直瞪眼,被钏儿给拉走了。

樱娘见他们俩终于走了,正要坐下来松一松劲,没想到他们又折回来了。这倒让樱娘觉得新鲜,他们这是抽哪门子的风?

钏儿忽然来个大变脸,笑眯眯地说:“姐,刚才是我错了,你说得对,想做啥事都不容易的。我也不和招娣嫂子的娘家扯品子了,要不…我让柱子在这里垒几块砖,我再带一口锅来,还自己带粮带菜,中午我自个儿在这儿做饭吃,这也不成么?我会好好学的,绝不叫苦叫累,若是埋怨一句,你再赶我回家也不迟,行不行?”

樱娘没想到钏儿还挺能委曲求全的,看来还真是小看了她。

樱娘故作思索了一阵,才道:“你说的这个法子倒是中肯,只是你这样会置我于不义之地的。你是我的娘家弟媳,来这里干活离我家才几步路的事,却还要垒什么砖置什么锅,还带粮带菜,你这样做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柱子顿时哼笑道:“要是真有人那么说,也不算是冤枉你,本来就是实情嘛。”

樱娘眉头一挑,“哦?那好,你就垒砖置锅吧,你们不怕麻烦,我也不怕人家说了。到时候村里人来来往往地瞧着钏儿蹲在这儿烧火做饭倒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指不定能吸引不少人来瞧哩。”

钏儿想象着那画面觉得她自己也够难堪的,便道:“那我早上来就用碗装着饽饽和菜还有水,放在袋子里给拎过来。反正就中午一顿,凑合着吃,苦是苦了一点,为了挣钱我就豁出去了。”

林家并不缺她的吃喝,她这么想挣钱无非是想穿体面一些的衣裳和戴好一些的头面。她都这么低三下气的了,樱娘还真想看看她到底能坚持得了几日,便道:“好吧,你现在就开始坐在她们旁边看着学吧,七日之内还没学会就不要来了。织好了的线衣,我每件都会验一验的,工钱与大家的一样,每款花样不同工钱也会不同。反正我是不会克扣你的,就怕你织不出好线衣来。柱子,你可以走了,让钏儿进去学。”

柱子这下终于满意了,见钏儿进了作坊的门,他便大步地走了。

钏儿搬起椅子做在那些妇人边上,倒是像模像样地瞧着,只是这么一瞧,她有些眼花了,确实看不懂。看不懂也要装懂啊,慢慢来吧,她心里叹着气,这活果然是不简单啊。

银月抱着小语时不时往里瞅着钏儿,小声地对樱娘说,“大嫂,还是你厉害,能镇得住弟媳,若是放在二嫂身上,她肯定是不行的。”

“你二嫂心善,而且脸皮薄,嘴也软,说不出这般狠话来。”樱娘说话时抱着念儿起身了,“我去前面家里瞧瞧,招娣估计找不出那么多铺盖来。我的箱子里倒是有几床旧的,我去叫招娣拿出来晒晒,先给她的娘家人凑合着用吧,你在这里看着。”

银月点头应声了,钏儿瞄着外面,见樱娘走了,她立马就跑了出来。

“银月嫂子,你教教我吧,她们的手太快,看得我眼花缭乱的。你教会了我,我到时候给小语买糕点和糖吃。”

银月哪里稀罕钏儿买什么糕点和糖啊,可又不好拒绝说不教。何况她自己也只会几样简单的,也没啥好藏着掖着了,便道:“好吧,我先教你最简单的,繁复的我也还没学会,最近我一直带孩子来着。”

“好好好,谢谢银月嫂子。”钏儿喜上眉梢的,忽而又问,“你头上的发簪和这对耳环花多少钱买来的?”其实她还想问银镯子,只是没好意思问出来。

银月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支簪不便宜,花十五文买来的。这对耳环好像…花了三十文,是叔昌非要给我买的,我当时还嫌贵哩。不过,比起大嫂头上那支发簪还是要便宜许多,她那支可是要八十文钱,是大哥从乌州给她买回来的。”

钏儿知道自己暂且是买不起像樱娘平日用的那些好东西,但是只要织线衣挣钱了,买银月这样的头面还是不难的。她的头上、耳朵上、手腕上戴的东西可比银月多得多,却没一样是值钱的,每样都只值三文五文的,这一对比,她顿觉十分丢面。

“那你现在就教我的吧。”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巴不得马上就能挣出钱,然后将自己给打扮起来。

银月并不知她这心思,还以为她是求上进不想让樱娘小瞧她哩,笑道:“好,我这就教你,你还真是心急。”

樱娘来到前面的院子,见招娣在剁着地瓜藤,准备煮熟了喂猪,而柳氏在带着她的外孙女小暖在玩。

樱娘把念儿放在小轿椅子里,进屋拿旧被褥去了。

招娣满脑子想着娘家人以后该怎么过日子,还真是没想到铺盖这事,见樱娘抱被褥出来晒,才反应过来。她赶紧在井边的桶里洗净了手,过来一起晒,“大嫂,还是你心细,我竟然还没考虑到这些。”

樱娘知道招娣现在心里着急,确实没心思想这些小事,极小声地说:“你也别太着急,放松一些,总会有办法的。”

招娣沉重地点了点头。

柳氏正在和小暖说笑,是听不到这些的,她以为招娣家现在很有钱,只不过多添四个人的口粮而已,应该不难的。

仲平和招娣的两位弟弟从山上砍来了树,就准备把木棚搭在梁子的木棚边上。梁子的新院子盖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他在那儿帮着泥匠一起弄房梁,估摸着明日就要上梁抛喜饼了。

他见仲平和两位小兄弟蹲在地上砍着树枝,觉得好奇就走过来了,结果一问才知道是招娣娘家来了四口人。

“仲平,你盖个小木棚就行,让他们先将就住些日子。我家院子再过十日就盖好了,我和老幺可以搬进去住。我这木棚用不上了,到时候给这两位小兄弟住吧。”

仲平觉得这确实不错,有了两间木棚,他们四人正好可以分开住,想到金生和贵生两人也都大了,和他们的爹娘住在一屋也不太好。

仲平是个不爱把“谢谢”二字挂在嘴边的人,他对梁子呵呵笑着,就算是高兴地接受了。

盖一间小木棚就简单多了,到了第二日的下午,小木棚就盖好了。以前家里为了起炕,把那些木板床都拆开收起来了,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支上。还在边上用砖垒了个简易的灶,置上锅就可以做饭吃了。再铺上铺盖,倒也像模像样,能将就着住。

柳氏一家搬进小木棚时,已到了傍晚。眼见着要做晚饭了,得有粮食和菜才能做啊!

仲平咬咬牙,先扛一袋高梁米和半袋面粉过来了,招娣也用篮子拎了些油、盐、酱、醋,还有一罐子咸菜。

柳氏见了这些心里踏实极了,他们一家子终于不用挨饿了。

招娣放下篮子,招呼着她的小弟贵生,“你跟我去一趟菜园子吧,找到了地方以后你们自己去摘菜就行。”

忙活完了这些,仲平和招娣回到自己屋时,天已经黑了,招娣才开始做晚饭。仲平带着小暖在旁边瞧着,面露愁容。

招娣小心翼翼地问:“一下扛出那么些粮食,你是不是心疼了?”

仲平实话实说,“确实有点,现在咱家日子好过了一些,这些粮食或许算不上十分金贵的。要放在前两年,我在葛地主家累死累活干一年也就挣两百多斤粮食。当时大哥娶大嫂花了四百斤粮,爹娘心疼得几夜都睡不好觉,那时候家里穷,只能够糊口,粮食就是命根子啊。哪怕就是现在,咱村里还有好几家都是糊口都难,经常喝稀的。”

仲平见招娣满脸愧疚,紧咬着嘴唇好似犯了大错一般,他又道:“不过,现在咱家过的日子不再像两年前了,那些粮食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等他们吃完了那些粮就得花钱去买了,因为咱家存的粮食也不多。”

招娣叹气道:“他们哪有钱买粮啊。”

“我记得大嫂以前说过,‘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通一世穷。’我瞧着有些村子里有人盖房子,不知需不需要帮工,可以让你爹和两个弟弟去问问,总得寻个营生不是?”

招娣顿时茅塞顿开,“是啊,他们没有地,但是可以去找零活干。还有,镇上一直都有挑砖的活干,也可以…。”她忽然顿了一下,“这个好像不行,我爹年纪大了,金生才十四岁,力气也不够大,听说一担砖有一百好几十斤,这活估计是干不动的。反正以后咱们四处留意着,应该能找到活的,我明日就去跟他们说。”

仲平寻思着道:“还是过个两日再说吧,这么着急去说,我怕爹娘还以为咱们嫌弃他们吃了咱家的粮。”

“嗯。”招娣朝仲平笑了笑,觉得自己能嫁给仲平,真的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想到她大姐只不过收留娘家人才两日的功夫就被姐夫骂,还有可能被打,她心里又暗暗叹起气来。此时她才深刻地体会到,女子一生过得好不好,找夫婿是最重要的事了。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第一次她没投个好胎,这第二次她总算是投对了。

这会子樱娘和伯明也在屋里说着话,樱娘拿着毛笔坐在桌前记下今日作坊的事,这是她每日必写的“日志”,她边写边说:“伯明,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说了你可别生气。”

伯明正在逗念儿玩,他抬头道:“你说吧,我怎么可能会生气。我想象不出你能做出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来,除非你说瞧不上我了。”

樱娘回头瞥了他一眼,轻声一笑,说道:“我发现你近来说话越来越没个正形了,我都嫁给你了,瞧不瞧得上还重要么?我是想跟你说,钏儿今日来了,非要赖着在作坊里干活,我说不管她午饭,她就说自己早上会带饭过来。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咱们做得太过,对自家的弟媳还这么苛刻。”

伯明确实对这个钏儿没好印象,他也不想管钏儿的午饭,因为他不爱与她坐一桌吃饭,“就这么点事,我怎么可能生气。别人说就说去吧,大家都长了眼,又不是看不到钏儿那招摇的模样,我向来是不怕人家说的。我觉得以钏儿那性子也呆不了多久的,你别为她的事太忧心。”

樱娘正要回话,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完了完了,今日季旺得陪金铃回门,他们俩竟然没去。他们俩不懂事忘了就算了,怎么咱们一家子都给忘了?”

伯明一怔,他确实也忘了。昨日招娣的娘家人来了,从昨日到今日又搭木棚又搬东西的,他心里只顾寻思着怎么安排他们家的人了,早忘了季旺的事。他不禁自责道:“都怪我这个做大哥的太疏忽了,沈家爹娘这会子不知有多伤心哩。”

樱娘放下笔,从箱底翻出一串钱,匆匆来到季旺的屋前敲着门,“季旺,你们还没睡下吧?”

季旺正在哄骗金铃呢,说他眼睛疼得厉害,好像是飞进了小虫子,非让金铃给他吹吹。

金铃力气大,吹出来的气也大,吹得季旺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一边趁机凑唇吻上去,一边流着泪,心里苦啊。

听樱娘在外面叫他们,两人赶紧分开了。樱娘进来时,见季旺眼睛红红的,而金铃双颊飞着红晕,他们吵架不像吵架的,哪怕是亲热也不至于会哭啊,她实在猜不出他们这一对是出啥事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樱娘心里急着呢,她一坐下来就说:“明日你们必须得天还没亮就要起来,也不要在家做早饭了,直接去镇上买包子吃就行,然后买些回门礼去沈家村!”

金铃与季旺两人顿时一惊,这才想起忘记回门了。季旺看着金铃,金铃两眼瞧着他,两两相觑。白日他们各干各的活,晚上只顾闲闹来着,还真是把这事给忘了。

季旺惭愧地说:“金铃,对不起,我…我是个毛毛躁躁的人,做事总是太马虎,也不懂什么瞻前顾后,你不会怪我吧?”

金铃摇头,“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也太糊涂。唉,明日回家我爹肯定又要骂我了,说我脑子缺根筋怎么在婆家混啊!”

樱娘不禁笑道:“你叫你爹放心,这个婆家好混得很。只是你和季旺去了别忘了赔罪,也替我和你们大哥向你爹娘好好赔个礼。”

她拿出那一串子钱,搁在桌上,“这是一百文钱,你们拿去买回门礼,至于买多少斤肉、多少斤糖和挂面,你们就紧着这钱花,只要买的数是成双成对的就行。还有,给你叔叔家也要备上一份薄礼,只不过他家稍微意思一下就行。”

金铃忙把桌子上的钱还给樱娘,“大嫂,咱们不是分家了么,我和季旺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

“这个就是你不懂了,回门礼的钱必须是长辈给,哪有自己出钱买的。虽然我和你们大哥算不上长辈,好歹也是张罗着把你娶进门的,莫非你还不认?”

金铃以为樱娘是生气了,有些慌了,“我怎么会不认,我…我…”

季旺无奈地瞪着她,“你真笨,大嫂是在跟你说笑哩。你乖乖收下钱,大嫂立马就会笑了。”

金铃果然伸手收下了钱瞧着樱娘,看她笑不笑。

樱娘忍不住一笑,“你们真是一对活宝。”

她起身时,还故意瞅了瞅金铃那张红得不太正常的嘴,说:“你的嘴红成这样也不像是抹了东西,肯定是被季旺亲成这样的吧?”

樱娘没等金铃回答,就笑着出门了。

第73章 事咋这么多

金铃的爹娘在家盼了一整日都没盼到闺女和女婿,本来是又气又伤心,觉得闺女一嫁人就把娘家给忘了。

当金铃和季旺急三忙四拎着回门礼赶来时,老两口的气立马就顿消全无了。看到这对小两口满脸带着笑,就知道成亲几日来彼此都很满意,他们当老人的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就养了这么一个闺女,若是嫁错了,他们会于心不安的。

他们老两口没有儿子,见季旺如此诚恳地向他们赔罪,是个知错就改的人,他们顿时就喜欢上他了。

别看季旺对金铃说话时嘴毒得很,但是他在岳父岳母面前嘴可甜着哩,几句话就哄得老两口心花怒放。

沈老爹见女婿得人疼,立马就对他掏心掏肺的,说:“季旺啊,金铃从小被我们养得没什么规矩,大大咧咧惯了。要是她敢不听你的话,或是敢和你顶嘴,你就打她,否则她会骑到你的头上去的。”

季旺笑着应道:“我哪敢打她呀,她打我还差不多。”他说话时还得意地瞟向金铃,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瞧,你爹喜欢我都胜过你了!

金铃撇撇嘴,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无奈地瞧着她爹,心里叹道,我的爹啊,你咋跟小孩似的,被女婿这么一哄就连谁亲谁疏都分不清了,竟然让女婿打闺女!

金铃她娘吴氏听季旺说她闺女打他,便赶紧将她闺女拉进了卧房里,小声地说:“傻闺女啊,你才进薛家的门,可不能像在娘家这般使性子。你咋能打季旺哩,他是你的夫婿,你在他头上过于厉害了,岂不是让他大哥大嫂难堪?他们不喜欢你,你以后怎么在薛家立足,你出嫁前娘给你讲了恁多的规矩,你咋都不放在心上,你这不是要急死娘么?”

金铃拉着她娘坐了下来,爽朗地笑道:“娘,你真是多虑了,我大嫂对我好着哩,她不插手管我和季旺的事。她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不爱拐弯抹角的,我觉得她还挺喜欢我的。”

吴氏听了有些不太相信,“你大嫂以前可是在甄家织布坊做过大领头的,都说她能干得很,还厉害着哩,管起那些女短工们来可不怎么讲情面的。就你这没大没小又没规矩的人,她能喜欢?”

“娘,瞧你说的,我都被你说得一无是处了,反正我觉得我大嫂喜欢我。你放心好了,我会敬着她的,就像季旺那般敬着她。季旺说了,哪怕我真有哪些地方没做好,大嫂也不会计较的,只会直接告诉我,叫我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我瞧着全家人都对她服服帖帖的,敬重得很,她若真爱计较,爱挑毛病,那是如何服众的?”

吴氏这才放心下来,频频点头道:“看来你大嫂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为人处事大大方方而且是个能做主的,不爱背地里藏阴,所以才能将这一大家子管下来。要知道有好些兄弟多的人家,整日闹得不可开交,为一丁点儿东西都能吵起来,甚至动家伙干架,那还是公婆都在的情形下。若是像薛家这般,估计没几位当大嫂的能将一家子管得这么安宁和睦的。”

金铃咧嘴一笑,“我是瞧出来了,你和爹对季旺和薛家满意着哩,以后我和季旺吵架,你们肯定会向着他。”

“那是因为我和你爹知道你是个没规矩的,我们自然是要帮理不帮亲了。还有,你平时可得勤快着点,早早起来为你大哥大嫂做饭。”

“我倒是想为大哥大嫂做饭来着,可是我一嫁过去就分家了,说让我和季旺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做饭吃。”

一听说分家,吴氏就来劲了,“你们分得了什么,有钱么?”

金铃瞅着她娘,“哟哟,娘,瞧你那财迷样,哪怕分得了钱,我也不能拿来巴着娘家。咱家虽穷但也不缺吃喝,你放心,等你和爹老得动弹不了了,我和季旺肯定会管你们的。”

吴氏哭笑不得,“我真是养了个实诚闺女,才刚嫁人,就一心扑在婆家上。我和你爹才不会要你们分家的钱哩,还不是盼着你和季旺过得好么?到底分了哪些东西,快说一说,让娘也跟着高兴高兴。”

金铃便一一道来,“分得了好些粮食,够吃一个多月的,还分了麦地和高梁地及两厢玉米。待下个月收了麦子,正好可以接上趟了。另外还分得了一两银子和两百文钱哩,除了这些我大嫂还给了我打银镯子里的钱。一下子分得这么些钱和粮,我都感觉像是做梦似的。对了,季旺还说,线衣作坊还有我们两成的份子哩。”

吴氏听得两眼发亮,“还有一两银子?另外还给钱打银镯子?”

金铃点头,“娘,你这模样真的好财迷啊!”

吴氏笑盈盈地道:“好好,往后我再也不用担心我闺女没钱花了。你大嫂出手可真是大方,这事要是放在别人的身上,或许会少分点给你们,留着她自家偷着花哩。”忽然,她咋呼道,“刚才你说啥?作坊也有你们两成的份子,以后还可以分钱?”

金铃见她娘一惊一乍的,忍不住笑话道:“娘,你咋比我还沉不住气?”

吴氏终于收敛了一下笑容,说道:“你可是不知道,咱家后面的秋花婶子家昨日闹分家,她那三个儿子为了抢一个衣橱和一套桌椅,小儿子门牙都被大儿子打掉了。之后在吃午饭时,二儿媳又跑到大儿媳的屋里,直接把一桌子的饭菜给掀了,掀得大儿媳一身的汤汤水水。哎哟,闹得鸡飞狗跳的,村里人个个都知晓了。”

金铃听了愕然地张大嘴巴,“她小儿子门牙都被打掉了,说话还能利索么?”

“不利索又能怎样,掉了又长不回去。以后说话肯定是会漏风的,还有就是一张开嘴确实难看不少。”

金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吴氏叹道:“你这闺女咋还幸灾乐祸,你不知道秋花婶子有多难过,她哭了一整夜,直说老头子死得早,靠她一人管不了儿子和儿媳妇。”

金铃掩嘴没再笑出声了,她纯粹只为人家掉了大门牙一事觉得很好笑。对于分家打架如此野蛮行径,她只有感叹的份。

可是一想起一个大男人没了门牙,她仍然想笑,只不过在心里偷偷地笑而已。

吴氏嘱咐道:“虽然你和季旺分得了这么多钱,但也得仔细着花,别大手大脚给挥霍掉了。指不定来年你就要生娃了,得留着给娃儿花。若是将来生三个五个的,可有花钱的地方哩。”

金铃脸上顿时飞起红晕,“娘,这还早着哩,我才嫁人几日,你就说什么娃不娃的。”

吴氏见平时不知羞不知臊的闺女竟然会脸红成这样,也就没再提。

沈老爹和吴氏一起为女儿女婿准备了一顿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十分丰盛的午饭,金铃和季旺吃过饭后再与他们二老叙叙话,就拎着回礼来家里了。

招娣见金铃回来了,就问道:“金铃,你想去作坊学织线衣么?我把小暖交给我娘带了,我想靠织线衣挣些钱,这样自己能留下一点,还能每月给一点我娘算是带孩子的辛苦钱。你也可以跟着学,我教你。”

没想到金铃却摇头,这让招娣感到很意外,要知道好多人都巴结着想干这个活呢。

金铃不好意思地摆弄她那一双大手,“二嫂,我这双手做粗活惯了,干不来细活。我陪嫁的被面和鞋,还有一些绣花帕子,都是我娘做,我…我只是下地干活,再做饭喂猪啥的。我怕织不好线衣,会糟了料子。听季旺说,秋收后大哥要开榨油坊,到时候我去干那个活就行。”

招娣惊道:“榨油可是男人干的重力气活,你能干得来么?”

金铃很有信心,“能,我比我爹都能干重活的。我能挑得动一百二十斤的担子,双手能提满满的两桶水,割麦子一上午就能割完一亩多。”

招娣无言以对,心里暗道,季旺真是找了个干农活的好把式的婆娘,比男人都不差。

金铃又道:“这些日子我就和季旺一起下地,总共就那么些地,肯定很快就能干完。到时候得出空来,我再帮你家和大嫂家也多干干,反正我在家里也闲不住的。”

招娣这下真心体会到大嫂为啥那么喜欢金铃了,她当真是一个爽快又实诚的女子。

相对比起来,招娣觉得自己是四妯娌里最差的一个人,她没有金铃那么大力气能干重活,没银月长得好看,也没她聪明。与大嫂樱娘比,她觉得自己干脆遁成无形得了,那是样样都相差甚远的。仲平娶了自己,可真是亏了。

再想到她的娘家还来了一堆人,她抬起腿就往后面的作坊走,“金铃,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干活去。”

听说勤能补拙,她现在只能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这时,季旺挑出一担花生米,“金铃,趁现在日头还没落山,咱们去种一担花生吧。”

金铃走过来就接下他的担子,往自己肩上一挑,“你去挑一担土粪吧,种花生拌着这种用草烧过的土,花生能长得壮一些。”

季旺笑着朝她伸出个大拇指,然后跑去忙活了。

招娣来到后面的作坊时,只见樱娘沉着脸对钏儿训话。

招娣过来仔细一听,才知道是钏儿觉得学起来实在慢,她以前以为随随便便就能织起一件来,可是见那些手快的人织了一整日才织那么一点,越想越觉得这个活确实不是好干的,想挣钱可真难。

她就开始琢磨起歪心思来,因为自从有了这个作坊后,樱娘就不允许大家把料子拿回家织。以前她们拿回家织时,经常有人把多出来的一些料子私藏在家里,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能攒不少线料。

而且一旦她们带回家,这线衣就织得差许多,可能在家她们还教别人织来着。樱娘为了杜绝大家私藏,也为了更加正规的管理,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带料回家的,当然她和招娣、银月就无所谓了。她们都要带孩子,只能待孩子睡着了干一会儿活。

下午收工时,钏儿就拉着一位手快还织得好的妇人说了许多好话,说樱娘是她的大姑姐,她可以拿料回家的。她想把料子交给这位妇人织,得出来的钱,人家得八成,她得两成。反正是不用自己毫不费力就能挣两成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她趁银月正在哄着哭闹的小语,没瞧着她这边,放料子的柜门也没锁,她飞快地拿了好几斤料子,然后快步地走出门。有几个人将这些瞧在了眼里,以为这是樱娘和银月她们许可的,都没当回事。

钏儿心里还得意着呢,反正这么多线料堆在一起,拿个几斤大嫂根本瞧不出来的。

没想到樱娘可是个心细之人,下午她打开柜子时,一扫眼就发现料子少了。银月还稀里糊涂地说没少,还说昨日收工时她就在这儿守着哩,谁敢拿呀。

樱娘见钏儿假装若无其事地两眼朝天瞧着,倒是镇定得很。樱娘知道,除了她,没哪个有那么大的胆子。

樱娘也不直点她的名,只是问道:“昨日你们有没有瞧见谁拿线料了?”

不知道的妇人都摇头,知道的那几位妇人听了有些糊涂,难道这不是樱娘允许钏儿的么?她们发着愣,一时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因为怕说出来以后钏儿会暗自对她们使坏,毕竟她是樱娘的弟媳,最后樱娘肯定还是会向着她。

那位得了线料的妇人既害怕又紧张,还是站出来了,“樱娘,钏儿把料给我了,她说…是你允许她带料回家的,我就相信了。她还说待我织出来后,我得八成的钱,她得两成的钱,说这叫什么…互利双赢。”

钏儿气得咬牙切齿,本来她是想哪怕事发了,她就推托说是自己不知道有这个规矩,所以才寻思着拿回家琢磨怎么织。可是没想到这个妇人如此胆小,还没问到她头上,就自己招了。

她心里对那个妇人暗恨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有啥好怕的,你若不招认,谁知道我把料子给了你?顶多以为是在我自己这儿罢了,樱娘也就不知道什么一人得八成、一人得两成的事了,你也不会被樱娘骂的。真是个大笨蛋!大蠢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