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程,安若给我绣的这个,可比当初给你做的那个好看多了!可见我在她心里头,比你重要!”
谢嘉靖自个把脸伸出来,穆锦程怎么好意思不打?
轻笑一声,穆锦程说:“我那个,可是安若这辈子做的头一个荷包,虽然粗糙,可心意不晓得比你这个要深上多少倍呢。”
谢嘉靖的表情一僵,继而就自己释怀了:“那时候我不还没认识安若么!哎呀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回去背书做文章呢!你出去玩就不用给我写信了反正我也没空回,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土特产就成!”
一长串话说完,谢嘉靖人已经跑到了门外。
穆锦程看着他像雾像雨又像疯地消失在院门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穆安然这个荷包简直就是兴奋剂,谢嘉靖拿起笔来文思如尿崩,半个时辰就把谢相布置的文章写好了。
药效还没过,谢嘉靖继续打鸡血似的,额外又多做了两篇。
当夜谢相归家,看到孙儿如此好学,倍感欣慰,差点抽风。
谢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此乃题外话,略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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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锦程千盼万盼,离京的日子终于到了。
起了个大早,穆侯夫人抱着女儿是千叮嘱万嘱咐,念叨着太夫人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放手让女儿去自由…飞翔了。
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穆锦程坐着马车,咯噔咯噔来到了城门口。
身手矫健地蹦下马车,任由和畅晓风拂面,穆锦程望着河提边上的垂柳,想起上一次她在这儿,还是一年多前送越奕祺离开那会。
时光匆匆,世事无常,过了半年,该她穆锦程和刘谨一块儿离京了。
因为太子微服出京乃国之大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故而送别的人一个都没有。
穆锦程才站定,那停在柳树下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冲着她远远地挥手。
穆锦程定睛一看,发觉是多日未见的刘谨,一阵激动,怀着井冈山会师的心情三步两步跑过去,低低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刘谨的笑带着几分苦涩,对她道:“此番出门在外,你我以表兄弟相称,所以你不必称我殿下,就如同在学堂那会子一般,叫我一声阿谨便是。”
穆锦程笑着点点头,不扭捏不推托,叫他:“阿谨。”
刘谨只觉得眼睛一酸,连忙将头扭开,看向一旁,用力地眨眨眼睛,再若无其事地问:“这里都是你的行李罢?这么才这些儿?”
穆锦程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些个搬行李的小厮那边一看,笑言:“带那么多东西作甚,把银票带够不就成了?”
“嗯。说得也是。”刘谨点了点头,往马车上一比,“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出发罢。”
穆锦程没和他客气,先一步踩着矮凳上了车。
刘谨紧跟在她身后上车。
两位小少爷坐定了,穆锦程的行李也搬好了,赶车的侍卫问了刘谨一声,扬鞭启程。
马车缓缓地启动,穆锦程这才有空来看一眼刘谨。
多日未见,刘谨整个人都清减了两圈,这让原本就飘然出尘的他,显得更为清冷淡泊了。
见着好友如此,穆锦程替他好一阵心疼,半响开口问到:“我听闻,前阵子你惹怒了…你父亲。可是与你心上的那位姑娘有关?”
刘谨望着窗外,不知神游何处,好半天才应了穆锦程一声:“嗯。”
“结局…如何?”穆锦程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下问,“你父亲答应你,让你娶她了吗?”
这回,刘谨才将视线收回,扭头,静静地看着穆锦程。
穆锦程了然,遗憾地感叹了一句:“没答应啊…可为什么呢?你明明就和我说了那姑娘家世样貌都好,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但是要给你当正妻的人,有脾气不才是好的么?你以后定是要妻妾成群的,娶了个软绵性子的夫人,怎么管得住你的后院嘛…”
刘谨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垂下遮住了他的目光:“若是我能娶到她…一生一世,只她一人,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我统统都不要。若是…我能娶到她。”
说到最后,性子一向沉稳的刘谨的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穆锦程惋惜地叹了一声,尤不死心,再问了一句:“此事当真无可转圜的余地了?”
刘谨又是长久沉默,当穆锦程以为他又神游去了的时候,他才开口答道:“我和谁都有可能,就是和她…不可能。”
“这…是为何?怎么说也得有个理由罢?”
“我的妻子,千万人瞩目,千万人敬仰,必得家世清白,身份磊落。多少世家盯着这个位置呢…如果是她,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不服气,而她,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我父亲,不愿意为了成全我的心意,惹得臣民愤怒。”
刘谨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穆锦程愣是没听明白原因,可也听明白了结果——
全天下谁都可以当太子妃,就这个妹子不能当!
真真是艺术源于生活,小说永远不能比生活更狗血。
穆锦程替刘谨神伤了好久,又问:“那…那么那个姑娘,可知晓你的心意?”
刘谨被穆锦程问得一怔,落寞地摇摇头。
穆锦程很是疑惑地问道:“你也不和她说?”
看看人家谢嘉靖,一看上我妹妹就拖着我给送情书了。
阿谨你这样不行啊。
刘谨嘴角噙着一抹苦笑,道:“说什么呢?我又不能许她一个明确的将来,说出来,除了让两个人都难过,别无他用。”
刘谨这样一说,穆锦程想了想,觉得很对。
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何必捅破那层纸,让两人的余生都在遗憾之中度过?
听完刘谨的心事,穆锦程也觉得很伤感,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着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次离京,还是我和…父亲多次交涉之后得到的最好的结果。”刘谨说着,深沉目光,落在穆锦程身上,“此去归来,我将大婚,遂了父母心愿,娶他们想要的儿媳。”
“呀。”穆锦程轻轻地惊呼了一声,“那…会成为你的妻子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不是她,是谁又有何异。”
不是她,是谁又与我何干。
穆锦程沉默了。
突然一阵和风吹入马车之内,吹得窗帘簌簌作响。
刘谨往椅背上一靠,没有来地念起了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念到这儿,他轻笑了一声,合上眼,歪头假寐去了。
穆锦程看刘谨这样子,想要安慰也无从下口。
最后也只能,一声叹息。
第47章
一路上上阳光都好,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今日的目的地——许昌。
赶了一天的路,两人都有些倦怠。
在客栈开房间的时候,掌柜的看了穆锦程和刘谨两人一眼,笑呵呵地对着前来登记的侍卫说到:“这位客官当真是要开两间上房?我们客栈的房间大得很,一间上房住一家子都没问题呢。”
侍卫不耐烦地冲着掌柜地拍桌子:“说两间上房就两间上房,那么啰嗦做什么!”
“是是是。”掌柜的连连称是,叠声叫来店小二,带着两位贵客上楼去安置。
穆锦程和刘谨两人住的房间是连在一块儿的。
刘谨在合上门之前,对穆锦程道:“你先洗漱了休息休息,我们晚上寻个地吃了饭,晚上再逛逛夜市。”
穆锦程一路上还在担忧刘谨的心情呢,现在看他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心情也跟着阳光几分。
重重地点了点头,穆锦程笑道:“你也早点休息。”
两人各自休息,按下不提。
一个时辰后,整理好形容,穆锦程出门叫上刘谨,带了两个侍卫,出门找吃的去也。
虽说两位都是自小长在富贵堆中,但是早年读的学堂太过另类,吃的方面倒也不讲究。
两人随意在路边个小摊吃了两碗馄钝,给了钱,刘谨先穆锦程一步站起来,然后对她伸出了手:“走罢。”
看着刘谨那五指纤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手掌,穆锦程不解其意,满脸疑惑地抬了头。
刘谨面不改色,一弯腰一伸手,将穆锦程放在桌上的手一把抓住,扯着她站了起来:“发什么呆呢,我说走了。”
少年的掌心柔软温和,却让穆锦程好一阵尴尬。
四下看看,穆锦程压低了声音对刘谨说:“这大街上的,两个男人牵手…也太奇怪了吧?会被人说的。”
“奇怪吗?”刘谨说着,抿嘴一笑,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奇怪就奇怪,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
想到刘谨情路不顺一事,穆锦程也没好驳他面子,点了点头,道:“走罢。”
这时候天刚刚黑,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刘谨牵着穆锦程的手,看着掌灯人将路边的灯笼一盏一盏点亮,看着路上行人越渐多起来,心就平静得和波澜无惊的湖水似的,心里只希望这路长一些,再长一些…好走上一生一世,也走不到尽头。
穆锦程人跳脱,走路也不安分,东瞧瞧西瞧瞧,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摸一摸,问问价格。
可最后都没买。
刘谨问她为什么,她只笑嘻嘻地答:“才到第一个地方呢就买买买,那回去的时候咱俩不得被礼物给淹死?”
听她这样说,刘谨笑而不言,继续领着她前行。
两个小公子牵着手轧马路的确是一件新奇的事情,偏生两个人又都长得好,身高也般配,不一会儿就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被围观的穆锦程觉得压力有些大,几次想挣开刘谨的手,都没成功。
尴尬地环视了一眼四周,穆锦程凑到刘谨跟前,道:“大家好像都在看我们呢…要不要,要不要咱俩把手松开?”
听到穆锦程再一次说起“咱俩”这个词,刘谨嘴角忍不住上扬,可不知道又想起些什么,最后还是将嘴抿成了一条线。
用力地握紧穆锦程的手,刘谨道:“他们又不认识我们。怕什么。”
刘谨话音才落,就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哟哟,咱们许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对儿粉雕玉琢的妙人儿?我王大少怎么不知道?!”
穆锦程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凑了上来。
锦衣玉带,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猥琐之气。
刘谨不动声色地往穆锦程跟前一站,将她护在身后,然后对着跟来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男人正要往刘谨跟前凑,就有个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位兄台,我们家少爷是京中谢相的嫡孙,若有事寻他们,请先报上名来。”
谢相为官四十载,三朝元老,两朝宰相,威震寰宇,这个名号一亮出来,那人也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满是遗憾地呢喃了一句:“居然是谢相家的公子!”
与这人的表现相同,穆锦程也差点儿被震得后退两步——
我和阿谨居然是顶着谢嘉靖的名头公费旅游?!
抬头看看刘谨那线条流畅的侧脸,再想想谢嘉靖那嘻嘻哈哈的模样,穆锦程真的是…没有想法。
懒得和这地痞无赖一般见识,刘谨冷哼一声,扯着穆锦程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了。
那王大少满心遗憾地目送两人离开,长吁短叹了好一番。
王大少的小厮见着主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上前问了一句:“少爷您这是…看上那个大的了,还是看上那个小的了?”
“看上哪个了?”王大少很是为难地想了好久,“这大些的,模样生得好看,气度不凡。可这个小的…哎哟不知道你们刚刚看到没有,皮肤那个好哟…”说着,王大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摸上去,肯定销|魂!”
“主子您的意思不就是两个都看上了吗?!这有何难,明儿小的将他俩都给您请来!”
听到自家下人如此打包票,王大少面上一喜,继而又为难起来:“可是…可是他们是谢相的孙儿,万一被谢相知道了…”
“咱们做得隐秘些,不被谢相知道不就成了!”小厮拍着胸膛给主子表忠心,“包在小人的身上!包准办得漂漂亮亮,不让人寻出一点儿踪迹来!”
王大少哈哈哈大笑:“好好!事成了,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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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刘谨站在客栈门口,回头望了望。
穆锦程不解地问:“怎么了?”
刘谨对她回以安心的笑容,道:“无事,你先上去,我有些事要交待王正。”
王正是随刘谨出京来的贴身侍卫。
说完,刘谨扭头对另外一个侍卫道:“吴和你送小公子上楼,然后在门口守着,一步也不许离开…若有事故,我唯你是问!”
吴和得了令,往客栈里头一比,对穆锦程道:“小公子请。”
穆锦程不放心,学着刘谨回头看了看,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刘谨再一次对她保证,“就算有事…也还有我呢。”
刘谨这话让穆锦程如吃了一剂定心丸,原本悬起来的心也落回去不少。
对着刘谨点点头,穆锦程和吴和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看着穆锦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刘谨如此这般交待了王正许久,交待完了,意味深长地往街角看了一眼,也转身进了客栈。
上了楼,刘谨和守在穆锦程门口的吴和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房门。
屋里头传来啪嗒啪嗒的跑步声,不一会儿,门开了,穆锦程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
看到是刘谨,穆锦程笑了,把门拉开:“阿谨你来啦,进来吧~”
刘谨皱了皱眉头,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说:“你大意了,这般轻易就给人开门…下次记得先问问门外是谁,确认了身份再开门。”
被批评的穆锦程对着吴和吐吐舌头,将门关上,跑过来给刘谨拉了椅子,倒了茶,辩白道:“这门口不是有吴和守着么。再说了,太平盛世,还能有什么危险?”
刘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看今晚上碰到的那个人不对头。我刚刚和王正商量了下,今晚上就派两个侍卫,假扮你和我,住这上房。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有事…”刘谨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鸷,“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刘谨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要比,也应该比旁人小心一万倍的。
穆锦程对他这幅草木皆兵的态度没有异议,只问:“别人住了我们的屋,那么我和你住哪儿?”
刘谨一脸坦然:“我和你就先在两个侍卫的屋里头住一晚上。若是今晚上太平,明儿一早就启程。”
对于住哪儿穆锦程更没有异议,有床就成,当即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刘谨拦住了她:“只不过将就一晚上,没必要这般大阵仗地收拾东西的。咱们先说一会儿话,待客栈打烊关门了,再悄悄地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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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打烊关门上锁了,穆锦程和刘谨两个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侍卫们住的是普通的客房,一个房间两张床,刚好他俩一人一张。
换了个地方,屋里又只有两个人,夜里头安静,彼此的呼吸都是清晰可闻的。
穆锦程尴尬地坐在床上,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刘谨开了口:“这夜还长,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先睡,明儿一早我叫你。”
穆锦程还是很尴尬——
当了这么久男的,一向和小伙伴们无拘无束惯了,这回让她单独和刘谨在一块儿住,还要宽衣解带的…
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半响没等到穆锦程的动静,刘谨似突然想通似的,也尴尬地轻咳一声,转头道:“你宽衣睡下罢,我不看。”
看刘谨这样,穆锦程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辩解一句:“没事…我就是…还没困。”
穆锦程这话音防落,就听到头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传来!
两人皆是面色一凛,对视一眼——
来了!
第48章
不多时,楼上传来短兵交接的声音,并不时夹有有中招的闷哼。
刘谨快步走到门口,凝神静听片刻,隔着门对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道:“你们两个上去支援。”
门口侍卫忙答复:“我等必须在此保证少爷您的安全!”
刘谨眉心一蹙:“这是命令!”末了又补充,“听动静对方来了不少人,这么大阵仗店家也没个人出来瞧,估计店家也和他们沆瀣一气…我怕王正和吴和两个人吃亏。”
刘谨此次出门,仅带了四个侍卫,个个武功高强。
可纵然王正吴和武功再厉害,也拦不住对手人多势众,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
太子如此说,门外的人不再犹豫,低低说了一声“您千万小心。”便飞身上楼去了。
刘谨听着门口两人都离开帮忙去了,这身回来,从床底下摸出一把剑,拔剑出鞘,走到穆锦程身旁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