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丑,我原不想对你说,但是怕你失了防备,想想还是得告诉你,总之京城风紧,千万小心。”

夏荷偷偷告诉吴怡,沉思齐一回到就窝在西厢房里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吴怡故做不知的呆了两天,可是她的好耐性似乎也留在京城了,她趁着沉思齐不在家,偷偷的开了厢房的门,里面除了一铺光溜溜的炕,就是炕桌跟几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说。

吴怡,拿出来翻看,不由得笑了,她之前上大学时总是喜欢用正经书的封面给闲书包书皮,沉思齐倒是反其道而行之,用闲书的书皮,包了缝好的类似笔记的东西。

仔细翻看下去,吴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这是往来入库帐,上面罗列了十几个人名,有些人名被框起,有些用红笔打了个叉。

沉思齐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照例还是说要去西厢读书,吴怡跟了过去,“二奶奶,您这是…”

“芦花案已经翻过去了,你查这些做什么?”

“四姐夫说军中有内鬼,我查了查,果然事有蹊跷,这些经手人都是从帐上抄下来的,红笔打叉的是已经确定死了的,框起来的是查无此人的。”

“查出内鬼又如何?”

“这次被动手脚的是棉衣,下次再打仗,有人换了弹药可怎么办?”

沉思齐说得这些吴怡都懂,但是沉思齐本来就是待罪之人,要是因此碍了别人的眼…“这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总要查出些眉目。”

“你总算是没有打算再瞒着我,既然你已经查了,就要一查到底…”

说到底,他们现在已经身在局中,又住在这**城,真像是沉思齐说的万一有人黑了心换了弹药怎么办?没有棉衣还可以杀回**城,没了弹药…到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账册数字上都是天衣无缝的,那些人也找不到了,怎么查?”沉思齐苦笑。

“粮饷。”吴怡穿越前很爱看美剧,美剧罪案里有一名很著名的话,跟着钱走。

“这些人既然有了姓名在流水帐上,就必定是军中的人,军中之人总要领粮饷的。”

●● 146、灭口

沉思齐在军中的存在挺特殊的,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也都知道他跟铁勇男的关系,再加上肖老将军的面子,一般人看着他有气,也都是躲着他走,就是不理会他罢了,常兴一到了冬天就气喘不止,多写一会儿字都要咳半天,将军府就他们两个书吏,事情也就压在了沉思齐一个人身上,虽说铁勇男不在军中,事情比平时要少,沉思齐也一样忙得不亦乐乎,这一日下了大雪,常兴让人捎信说请病假,在家躺在炕上起不来了,沉思齐一个人守着火盆,翻着粮饷册子,外面忽然一阵狂风,窗上被雪粒子打得叮叮直响,他开了门,看见铁勇男派给他的卫兵小六子果然还站在风雪里呢。

“进屋来吧,外面下着大雪,巡营的不会过来了。”

小六子也是实在冷得慌,想了想进了屋,书吏的这间屋子不小,但都被大大小小的柜子占上了,只有中间摆了两张桌子,桌子中间点了两个火盆,比外面到底是暖和,可也没暖到哪里去。

“今年雪下得早,这才刚进十月啊,你别看这雪下得大,且站不住呢,就是等下沉大人回家要受罪了,这雪停了比下雪的时候冷,日头一晒上面的雪一化,冷风一吹再冻上了,路上也滑得很。”

“这辽东的冬天,真的比京城冷多了。”沉思齐拢了拢衣裳,他身上穿的棉裤棉袍,又披了件留着三寸长毛的羊羔皮外面罩了多罗呢的斗篷还是觉得冷,在京里的时候,腊月天也就是这一身。

“您啊,还没去过黑龙江呢,那才叫冷呢,听说啊在外面撒尿,尿一会儿都要换地方,那尿还没落地呢,就能冻成冰。”

“你去过?”

“没有,我听贩皮货的人说的,那边的?子皮好,将军留了一车,给我们这群卫队的兄弟一人做了一双皮靴子。”小六子指了指脚上的皮靴子,“你们京里的人啊,都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鹿茸角,我们都说是人参貂皮乌拉草,我靴子里垫的就是乌拉草的鞋垫子,越走越暖,大人不嫌弃赶明我给大人辗一双。”

小六子年纪不大,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直转,他是铁勇男的人,自然觉得跟沉思齐不外道,再说出来进去的跟着沉思齐这么长时间了,也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虽说是京里的侯门少爷,人却是个好脾气的,见谁都是笑,都说他跟芦花案有牵连,小六子出来进去的,听铁勇男和沉思齐说话,知道他是替人顶罪的,对他更是佩服。

“不敢劳烦。”沉思齐笑笑,他摸摸怀里,找出来几块糖,“这是内人照着方子做的,说是给将军家的铁蛋吃,我摸了几块,咱俩分着吃。”沉思齐说起来年纪也不大,从小也是零食养着的,见了自己家做的花生粘也馋得慌。这糖也就是咱们这边有,鞑子和蒙古那边缺糖。”

小六子接过糖,舔了舔,“好糖。”

沉思齐一边吃糖一边翻着粮饷册子,“小六子啊,这卯字营是怎么回事?两千人的编制,领了粮饷,衣被,却没有领火器…只有刀枪…”这在现在的大齐朝,尤其是辽东前线,是不可想像的。

小六子一听就笑了,“大人您果然不是在军中呆过的,这卯字营啊,哪个军里都有,人称无此营的就是了,是专用来领空饷的,上至兵部尚书,下至把总、千户,都知道派兵的时候千万不能派卯字营,那是逼人上吊呢,这事除了你也就是圣上不知道罢了。”

“空饷?”

“大人,您不是外人,我也不避讳着您,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光是朝廷上花的银子都跟流水一样,像是将军这样的大人自然是有肉吃,我们这样的小兵也有汤喝,更不用说这两国如今僵持着,可是两地的百姓得吃得穿啊,如今这河水封了冻,巡河的士兵得了点小钱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两边的百姓偷偷的以物易物,啥东西都能互贩,大贩子都是走了两边军中将军的路子,别的不用说,就说这糖吧,光看市价,咱们这儿是二钱银子一斤,过了河就是二两银子一斤了,您说大贩子能赚多少?这军中啊,把总、千户的手底下都有几个商队,更不用说像是参将、将军了,一年光是从这贩子身上得的银子,少说也要几万两,不然这冰敬、炭敬从哪出?”

沉思齐听着点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从来都不敢想的问题,如果鞑子被平定了,辽东无战事,最不高兴的除了鞑子之外,还有谁?

这军中是有内鬼,还是军中根本就不想这场仗赢的人,占了上风?自己的外祖父,到底是被谁打的冷枪?他回想着铁勇男的话,铁勇男让他查军中内鬼时说的是他可不想让人打冷枪…

“沈大人?”小六子推了推他,“沈大人,您也别怕这些事,这些事自打盘古开天地,有了咱们当兵吃粮的就一直有,太祖都知道这事,这卯字营的名还是太祖取的呢,您没看见吗?卯字营什么都发,就是不发火器,怕的就是有人往外贩火器,这军中规矩都是太祖立的,一百年了,丁点没乱。”

“嗯。”沉思齐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这事不能再查了,至少在铁勇男回来之前不能再深入的查了,那些在帐上留了名,却找不见人的人,通通都是卯字营的,剩下的人通通是横死,一个没剩,甚至押运那批军衣的整整一百多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据说是中了鞑子的埋伏,尸骨无存。

这事确实是从京里到军中,都有人在暗中推了一把,整个芦花案,更像是事件排好的一出戏,有人找到了冯家最纨绔混蛋的冯寿山,诱之以利,兵部尚书就那么简单的委从于冯寿山了…他完全可以把这事驳了,冯寿山这事明摆着就是私下做的,冯家不会替他撑腰,然后就是整个兵部的集体沉默,对这事的默许。

冯寿山不会懂什么芦花、棉花,他连芦花长什么样的都不会知道,从头到尾做这事的都是于行风,可偏偏这么一批棉衣,顺顺当当的入了兵部的大库,又鬼使神差的被送上了前线,出关要过检,到了军中收这批货的人同样也要查定数额,开包验货,一共七八道的关卡,哪一道关卡的人只要是按平日的常理,都能查到这批棉衣有问题,可这批棉衣就是在战事快要结束时,让兵士穿上了身。

这里是苦寒的辽东,芦花棉衣一穿上身马上就有了反应,上万人炸了营,一个将军两个参将领着人就往回杀,这一路居然杀回了庆林城,京里听到的被围困,死人无数,居然只是肖老将军带着的五千人被围,死的除了肖老将军,多数肖老将军的亲信,军需官被一刀劈死了。

肖远航来了,安抚住了三军,这才有了芦花案发。

自己这个被蒙蔽的世勋子弟被判了流放,像是兄长这样的从犯也被放回了家,于行风是孤身一个,判了剐刑又如何?兵部尚书、侍郎,虽然是丢官罢职,献了全部家产,但也没被放出来,他流放的时候还在诏狱押着呢,听说这些人也不敢出狱,出去了就是死,有人就是要留活口,可是…不想留活口的人呢?

他正在想着这些事,小六子一拉他,“沈大人!”沉思齐低头一看,自己的袍角被火盆给烧着了,他离火太近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窗户被人打烂了,一个点着了的瓷瓶子被扔了进来…

小六子是个机灵的,拉着他就往里面跑,一路上推倒了数个书架子,还没等沉思齐反应过来,就听轰隆一声,接着又是几声的巨响,整个屋子被火给点着了。

“瓶子里装的是烈酒,上面包的是沾了烈酒的棉花…”小六子说道,他的脸被火光烤得通红,“沈大人,您别怕,等会儿就得有人来救咱们。”

“不会有人来了,这屋子后面还有个小屋…”

“可是…”小六子话音未落,更多的瓶子就被扔了进来。

“走!”沉思齐站了起来,小六子跟着他往后跑,这屋里纸多木头多,火势很快谩延开来,他们跑到小屋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书架子已经倒了大半了,这边这么大的火,外面愣是一丁点的动静也没有,小六子这个时候也信了是有人想要他们两个人的命。

沉思齐藉着火光看见了小屋的门,小屋被人用铁链子一道又一道的锁了起来。

小六子从腰里拿了火枪,对着门枪就是两枪,抬脚往被打出洞的门板上踹了几脚踹出洞来,先推着沉思齐钻了进去,小六子跟着也往里钻,一个书架子倒了下来,砸到到小六子的腿上。

“沈大人,你快走!”

沉思齐回头看了他一眼,弯腰伸手去拉他,“要死咱们都死,要活都活!”他这边用力拉,小六子忍着疼往上爬,总算也钻了过来,小屋子的门也挡不了多久的火,幸好有扇窗户,两个人打破了窗户爬出来,倒在外面的雪地里,小六子拚命扯了裤子,把沾了火的棉裤脱了下来,远远的扔了出去,两个人见脱了险,躺在那里半天没起来。

这个时候,外面开始响了锣,也有人往这边跑,沉思齐一拽小六子,“走。”

“我走不动了。”小六子看着自己的腿,上面已经血肉模糊了,“沈大人,你走吧,他们要的是你的命,我没事。”

“你这孩子说得什么傻话,他们本来就是要杀人灭口,你留在这里还能活吗?”沉思齐脱了斗篷让小六子围着,弯下腰背着他就走,待跑出了老远,他才想到,自己不能回家,他回家怕是要连累吴怡,可是又能往哪儿去呢?

“去将军府,我三哥是守将军府北门的,这帮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烧将军府。”小六子说道。

吴怡在家里面做着针线活,就听见外面一阵骚乱,夏荷跑了进来,“走水了!虎威营里走水了!”

“什么?”

“听说是书吏烤火的时候打翻了火盆,整个衙门都烧起来了。”

吴怡一听书吏,腿就有些发软,“走,咱们去看看!”

辽东比不京里,吴怡穿的又是在家时的百姓衣裳,在往虎威营跑的人里,并不显眼,到了营门口,只见营里面火光冲天,兵士不停地往里面端着水,大门被紧紧的把守着,百姓们根本进不去。

吴怡心里想着,沉思齐可千万不能死,她随着他来了辽东,辛辛苦苦到现在…她告诉自己,不要想着那些理由了,沉思齐就是不能死!不能死!

“姑娘,姑爷不会有事的。”夏荷说道。

“没事,他一定没事…算命的说了,他二十岁才有生死大劫呢,如今他才十九,过了年才二十呢…”吴怡说道。

她们正这么说着,一个穿着便装的妇人,悄悄走到她们身后,拍了拍夏荷的肩,“人在将军府,平安无事。”

吴怡一听这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本来送炭敬的事,铁勇男派一个手下就做了,可是如今兵部从上到下新换了一茬人,原来熟识的人,不是丢官罢职回了家就是还在诏狱里面数老鼠呢,这关系得重新走,人得重新认识,幸好新任的兵部尚书是肖远航,铁勇男帮着他平息过哗变,是老熟人,肖远航看见他也是极亲热的,一口一个铁兄弟的叫着,铁勇男虽然觉得有点差辈,也只是听着。

出了兵部他就看见吴承业正在跟自己手下的人说笑,看见了他上来就是一拳,“老铁!”

“叫姐夫!”吴家的几个兄弟,也就是吴承业比吴雅小,他跟铁勇男也最好,铁勇男一伸手接了他的拳头,“你叫姐夫我教你几招!”

“姐夫!”

“都成亲的人了,还是这么的爱闹。”

“老爷说了,一定要接到你,让你不要去馆驿住,自己家院子多,家大业大的,还能短了姑爷的住处?怎么样也比外面方便。”

“行,我这就让他们把东西全送到家里去。”铁勇男也不跟吴承业外道,直接说道。

“要不怎么说你说话我爱听呢,如果不是家里不许,我也想要投军。”

“你?你还是考你的功名吧。”

“考功名没意思。”吴承业摇了摇头,“我瞧着老爷和大哥都累,二哥远在福建,夫妻分离的,也累。”

“谁不累啊,你以为投军就不累了?一样累。”铁勇男说道。

“肖远航对你好吧?”

“好。”铁勇男点了点头。

“他老婆死了七八年了,不知道谁提的,放着黄花闺女不要,惦记着我大姐了,我大姐舍不得孩子,他也说不差那几双筷子,太太都快被他说动了,也不想想,他才比老爷小几岁啊,就惦记着要当姑爷。”

铁勇男被吴承业的话惊的差点从马上裁下去,也就是他骑术好,这才没在京城的大街上丢了大人,肖远航?大姐夫?

铁勇男见了吴宪,才知道京里发生的事,跟芦花案有牵扯的兵部尚书、侍郎等,到底是出来了,兵部原尚书,在家住了一宿,当天家里就失了火,家里一个人都没跑出来,两个侍郎听说了这事,一个上了吊,一个抹了脖子,就这样也没能保存住家人,听说一家在回乡途中遇了劫匪,一家子坐船沉了船。

兵部上下办事的,别说这些个官员,就算是小吏,也在这一年里死了个精光,雇来做活的短工,也遇上了火灾,全都烧死在一间作坊里。

这简直是有组织有预谋,甚至得到许可的集体灭口,兵部活着的人,也就剩下沉家兄弟了。

一个是冯家的姑爷,一个是吴家的姑爷…

“我原还惦记着思齐,这回你说他在你那里,我也就放心了。”吴宪说道。

“我走前雅丫头让我跟您说,思齐他们两口子就先在我们那里呆着,让您不必急着往回弄,京城风紧,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三年五载的,没有大事,他们是回不来了。”吴宪摇了摇头,“思齐那孩子,人聪明,但是单纯,远离官场看来是好事。”

“他还是年纪小,在边关历练两年,就什么都懂了。”铁勇男说道,“就是肖老将军啊,我一想到他…”

“唉,老爷子辛苦半生,结果毁就毁在他只懂打仗上了,我原以为你鲁莽,没想到是个大智若愚的,这回在京里,我多引见给你几个人,别总盯着兵部那几个人,别人也要结交。”

“是。”

铁勇男在京里呆了半个月,除了送炭敬,就是随着吴宪认识各种各样的人,他本身品级在那里摆着,虽然是行伍的莽夫,但是在他身边的除了吴宪就是吴承祖,足见吴家对这个姑爷的重视,人人见了他也是极客气,见了一圈的人他才发现,沈见贤连影子都没看见。

“他在家里快泡在酒缸里了。”吴承祖冷声说道。

“那我还要去一趟沈家?”他原以为去沈家太显眼,‘偶遇’沈见贤也就是了,没想到根本遇不上。

“你别去了,你走之后我悄悄的去一趟就行了,沈家现在关门闭户,轻易没人出来。”

“也好。”

●● 147、退无可退

吴怡看着因为脱了斗篷给小六子披,又受了惊吓背着小六子跑了两里路而发烧的沉思齐,心里面现在是无边的愤怒,这次不是因为沉思齐,而是因为灭口的人。

他们已经退让到了辽东,罪名已经替冯家扛了,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保住冯家,保住太子,保住沈家,沉思齐许是为了救他大哥,救沈家,保冯家那是后话,吴家能捏着鼻子让嫡次女婿顶罪,还不是因为沈见贤是冯家的姑爷,牵连甚广?

沉思齐入罪了,所有人想到的是他一个人,沈见贤入了罪,就算没有人步步逼着冯家也有人会把冯家跟沈见贤联系起来。

沈吴两家牺牲至此,她跟沉思齐千里流放到这苦寒之地,忍受着骨肉分离的苦痛。

结果呢?

到了如今事情过去了,该把所有知情人都灭了的时候,照样有人不放过沉思齐,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们以为沈吴两家会继续退吗?他们以为她吴怡会继续退吗?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姑娘…”夏荷推了推吴怡。

“叫二奶奶。”

“啊?”

“从此以后,无论是在人前人后,都叫我二奶奶。”吴怡说道。

“是。”

“二奶奶,奴婢打听到了,虎威营书吏处全都烧毁了,几年的帐册全没了,人人都说是姑爷打翻了火盆…烧了书吏处,怕担责任,跑到将军府藏起来了。”

“就让他们先这么以为着吧。”吴怡冷笑,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从沉思齐醒的时候零碎说的话也可以推断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边关有人不想让这场仗打赢,灭了后1金,失去手中的兵权和油水,京里有人想要冯家家败,冯皇后无颜为国母,两边一拍即合,做出了这场芦花案。

冯寿山不管有没有丧了良心用芦花做棉花,到了边关的军衣必然是芦花做的…

曹淳为了保冯家,说出吴家保持沉默是因为想让沉思齐做侯爷——以吴怡对吴宪的了解,吴宪也许有过一丝这样的想法,但是沈见贤是冯家的姑爷,吴宪按兵不动等的应该是冯家的作为,如果冯家那怕稍微暗示一下吴宪,吴宪也会出手帮沈见贤,却没有想到曹淳这个无论是沉思齐还是吴宪都帮助过的人,背后捅了两家一刀,让只身在外的沉思齐觉得孤立无援,只能孤注一掷。

这一掷…

也许是最合理的,对冯家、沈家最有利的,吴家却捏着鼻子搭上了一个大有前途的嫡次女婿,当然在世人眼里得到的回报也是丰厚的,洪宣帝向着冯家和太子,为了加重太子的势力,回报吴家的忠心与牺牲,将太子妃的位置给了吴家九妹。

在外人眼里,得利最大的是吴家——家族献出自己,吴怡为吴家跟着沉思齐千里流放,她没什么人能责怪的。

为家族牺牲,是古时大家族的每个成员从小就谨记于心的,也随时准备为了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脱离开了两边的家族,为什么还是有人不放过他们!

吴雅见吴怡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知道她是怒极了,吴怡轻易不发怒,发怒了的结果是什么…吴雅觉得不敢想,“五妹,五妹夫会没事的。”

“四姐,军中空饷,姐夫能分几成?” 铁勇男是个只通军务的,庶务也许他懂一点,但顶多只能懂到要往家里搂钱,搂了多少,怎么花出去才合理,怎么做才能搂更多,肯定是要听吴雅的。

“五成。”这是军中人人都知道的潜规则,吴雅也没打算瞒吴怡,“当初是两成,升了官之后是五成。”

“卯字营是两千人,必然要有把总之类的职位,这样的职位多少钱?”无论是京中还是边关,总有一些纨绔子弟想要一个体面的职位又不想受军中之苦,卯字营的官职,正合他们的心意。

“这些事你四姐夫懒得管,都是万参将在管。”

“这庆临城城里的将军夫人们,除了四姐,谁最有钱?穿得最好?”

“我?我在庆临城城里不算穿得好的,只不过总有一些你们从京里捎来的新样子的衣裳首饰罢了,万夫人、徐夫人,穿得也都是极好的。”吴雅说得是实话,她本来就是低调的人,不喜张扬,本身又年轻、出身好、长得也好,不用过多的装饰夸耀就已经够显眼的了。

 “四姐,你借我一套首饰。”

“什么?”

“就那套红宝石的首饰好了。”

“那套首饰我也就是三天回门的时候戴过一次,平时我嫌太张扬,都锁在柜子里…”

“我的首饰都在京里没带出来,四姐把那套首饰借给我,我让夏荷送去重淬一下火,庆临城城哪个首饰行手艺最好?”

“张记老铺,我的首饰破损,淬火都是找他们家。”

“劳烦四姐下帖子,请一请庆临城城的将军夫人们,就说姐夫不在家,你一个人无聊,想要找姐妹们聊一聊天,顺便把我引见给大家。”

“五妹…”

“无论是费尽心机要灭二爷的口,都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口是灭不了的,家中的女人们知道的永远比他们想像的多,更不用说女人的虚荣心了。”

吴雅想要宴客,说不上是开天劈地头一遭吧,也是件难得的事,更不用说透出来的话是说吴家的五姑娘如今在将军府里住着,想要多认识几个人了。

她们都是见识过吴雅的周身气派的,堂堂吏部天官之女,出自世代书香之门,就算是少有张扬衣饰,举手投足周身的气派,时时处处的精致,却是她们这些或是出身武将之家,或者干脆是普通富户之家出来的女人们,又羡又妒,更不用说吴雅天生丽质,才学出众,又有帮夫运,在这庆临城城的女人里是头一号的人物了。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竟然只不过是个庶女。

如今吴家嫡出的五姑娘来了,又会是何等的样子,她们都有好奇,只是这名门之女落了难,脾气必定不会太好,姚家的下场她们都十分的清楚,自然也没人主动上门去触那个霉头,如今吴怡竟然要主动认识她们,整个庆临城城的夫人们,都被惊动了起来,压箱底的首饰、新做的衣裳,通通的拿出来准备“大场面”之用。

张记老铺,自然忙得不亦乐乎,夏荷穿了件蜀锦的对襟出风毛长袄,披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头上戴的赤金钗头凤明晃晃的耀人双目,耳朵上猫眼石的耳铛随着光线的不同流光溢彩,更不用说雪白的手腕子上左手一对赤金响镯,随着走动叮当做响了,她初初一下马车,就引得张记老铺里里外外的人看个不停,一个衣着也是不俗的小丫头,站在她的身后,手捧着一个匣子,就这么张张扬扬的进了张记老铺。

这张记老铺在庆临城城的中心地带,庆临城城远在边关,女子们的门禁并不森严,说是将军夫人跑也不为过,一见她进来,张记老铺的掌柜就以为是哪位新调来的将军带来的家眷,一看外面的车马,却是铁家的标记。

铁家铁夫人一家独大,通房妾室无声无息,这又是哪里来的美妇人,掌柜的想起铁夫人的妹妹来了,以为夏荷就是,当即亲自迎了过去,“这位可是沈夫人。”

夏荷一抖帕子,一阵若有似无的茉莉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我可不敢当这一声沈夫人,我是我家二奶奶的陪房,名唤夏荷的,您叫周石家的就行了。”

“哦。”掌柜的微微一哂,不过是陪房就是这样的体面气派,那位未曾见过的沈二奶奶吴家五姑娘得是何等的风光,“周奶奶。”

“您可真会说话。”夏荷往柜上看了看,见摆着几套首饰,成色在民间来讲都是不错的,难得的是手工很好,“您家的师傅可是在京中多宝斋做过?”

“正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位陪房的娘子,果然眼光毒辣。

“可惜只做到学徒没做成师傅,在京城之外也算是上等的匠人了。”夏荷拿起一支钗,微微的摇了摇头。

“周奶奶说得极是,我家的这位师傅是本地人,确实是在多宝斋学徒多年,还差一年就能做上师傅了,谁知道家里的老母忽然去世,他回来奔丧,也就没走成。”

“嗯。”夏荷点了点头,“既然是多宝斋出身,想必是认得这套首饰的,这首饰我们在京里带来,一路上也没什么机会拿出来保养,拿出来淬淬火吧,但有一宗,必定要让你家的师傅做,这首饰要是弄坏了,您可赔不起。”

夏荷说着从小丫头手里拿过了匣子,那匣子走近一看才能看清,竟然是上等的黄花梨的,也没有涂漆,只是薄薄的上了层清油,上面刻着麒麟送子图,轻轻一抽挂着的小锁,里面的首饰一露出来,屋里屋外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成套的红宝石的首饰,光是大大小小扁钗就有六对十二支,十足的赤金镶着的都是切割完美的红宝石,夏荷又拿出正凤钗,凤头凤尾雕琢的活灵活现,凤口上衔着的红宝石最大的有大姆指指甲大小,光这颗红宝石,就够买张记老铺一整个铺子的首饰了。

“这套首饰是我家二奶奶的心爱之物,明日午时我亲自来取,掌柜的您可要尽心看管。”

“是,是。”掌柜的双手颤抖的接过这套首饰,当下就决定要不错眼珠的盯着师傅淬火,晚上枕头这匣子睡觉,虽然这张记老铺是有背景的,庆临城城里驻军多,小偷小摸的都少有,万一要是丢了,他真的只有带着全家上吊的份了。

夏荷在张记老铺的一番炫富,整个庆临城城都轰动了,越发传的神乎其神,被吏部天官之女比下去是合理的,总不能连陪嫁的媳妇子都不如吧?

到了宴客的那一天,铁府是珠光宝气,珠环翠绕,凡是能戴出来的首饰,都被女人们插在了头上,衣裳更是蜀锦、缂丝、羽纱应有尽有,身上的大毛衣裳,更是黑貂、白貂、紫貂、凡是这世上有的,没有不被这些夫人穿出来的。

吴雅戴着白狐皮的昭君套,戴着全套镶了东珠的赤金头面,在这一群人里竟不是十分的显眼,不由得暗暗的笑吴怡得计。

吴怡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愣,只见吴怡只是简单的穿了件嫩绿织锦出白风毛对襟袄,深绿皮裙,外面披着一件黑貂的斗篷,虽贵气,却不张扬,那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红宝石首饰,根本不见踪影。

吴雅牵了吴怡的手,“妹妹出来的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