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从来不想要风风光光做姨娘,奴婢只想要二爷心里有奴婢…”

绿珠推了怔愣的沉思齐出去,紧紧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绿珠,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没有你,你是清楚的。”沉思齐说道。

吴怡撂下手里的赤金分心,对着菱花镜目光与身后给自己梳头的夏荷相会,“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吴怡看见了夏荷眼里的怜惜。

“是。”姑娘这么好,却也要才成婚就伤心,这世上男子真真都是薄幸人。

“他倒是个重情的。”吴怡却没有想像中伤心,沉思齐若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品才真的是烂到家了,她没打算爱上沉思齐,但是跟一个男人分享的亲蜜,却要保持心灵的疏远实在太难了,沉思齐现在这样,却是帮了吴怡的忙了,让她能修补已经开裂的心墙,也许那些贵妇人,都有这么一堵墙,墙塌了,伤人伤己,墙筑得高高的,才能够“家和万事兴”。

“姑娘,那绿珠不过是…”夏荷是从小看着吴怡长大的,表面上是主仆,实则把吴怡当成亲妹妹看待,见她这样,简直要比吴怡还要委屈难受十倍,“不如…”

吴怡摇了摇头,“如今二爷如此做为,想要对绿珠动手的多得是,我们何必枉做小人,让别人渔翁得利呢?只不过要看紧了咱们家的人,莫要被人利用了。”

“是。”夏荷点了点头,姑娘在家时何曾如此用尽心机,如今却不得不如此,姑娘的命啊…

“至亲至疏夫妻,夏荷,就算没了绿珠,还会有红珠、白珠…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最是要紧,在家时太太何曾为姨娘们多费过心思,跟老爷吵架生份?她们再扑腾,顶天了是个姨娘,豆大的光芒,怎敢于我争辉?”

“姑娘…”

“夏荷,夫妻缘份上,我不如你,有一得,必有一失,我享这荣华富贵,注定就要失去些什么。”

●● 110、谢嬷嬷讲古

秀菊玩着手里的珠钗,这珠钗珍珠是上好的南海明珠,虽说珠子小了点,难得的是够圆润,可惜的是…秀菊把珠钗放到了首饰匣子的最底层。

她是在太太身边长起来的,太太最恨丫头们浓妆艳抹,把自己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所以她从八岁起就知道,穿衣服要穿得朴素干净,头发要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只淡淡的敷一层粉,说话要清楚,语速要慢,脸上随时带着三分憨厚的笑。

因为她够规矩,太太终于对她另眼相看,又把她指派到了二爷身边,没想到的是——绿珠那个狐狸精!

她原以为二奶奶来了自然会出手收拾绿珠,却没想到二奶奶对绿珠也是青眼有加,无论是赏下来的衣裳首饰还是银钱,绿珠都是独一份的,她却只比两个新提上来的一等丫环高一点而已。

也许二奶奶是在等待时机…

秀菊合上首饰盒子盖住一盒子的珠光宝气,早晚有一天,她秀菊要扬眉吐气…

“秀菊姐姐在吗?”是二奶奶身边的红袖,秀菊收敛脸上的怨毒之色,又换回了带着憨厚笑容的老实脸孔,理了理衣服去开门。

“原来是红袖妹妹啊,妹妹快进来。”红袖这些年出落的越发的好了,虽然身处卑位,却是明艳动人的长相,加之她爱穿红衣裳,整个人像是一团火一样,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秀菊脸上的忌色一闪而过,红袖眨了眨眼,似看见又似没看见,亲亲热热的拉了秀菊的手,“姐姐,我来跟你求花样子来了。”

“哦,我那几个花样子都是过时了的,你若是不嫌弃尽管挑就是了。”

“谁不知道姐姐原是太太身边的一等得意人,太太的荷包抹额全是姐姐的巧手绣的,二奶奶想要给太太绣个抹额,这才让我来找姐姐。”

“妹妹怎么不早说是二奶奶要的?我自挑了好的给二奶奶送去。”秀菊一听说是二奶奶要的,立刻比原来还要慇勤十倍。

“姐姐您不知道,二奶奶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给我家太太绣的东西都要求个不一样,她是想让我先挑出来一些,她改一改,姐姐必是不知道二奶奶想要什么样子的。”

“哦。”秀菊点了点头,她知道二奶奶是吴家的嫡出娇女,有些不一样的脾气也平常。

“其实啊,二奶奶也就是这么一说,她做个抹额能做个一个月两个月的,又正赶上二奶奶的娘家六妹妹要成婚,更是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完工。”红袖一边挑捡着花样子一边说道。

“吴六姑娘要成婚了?”秀菊心中一动,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这个六姑娘应该是庶出的吧,二奶奶怎么会…”

“都是吴家的姑娘,都是一样的,再说了,六姑娘的生母王姨娘原是我家老太太身边的人,无论是老爷还是太太素来是高看一眼的。”

“王姨娘是吴老爷身边的通房丫头出身吧。”京里圈子不大,姨娘们若是有聚会,吴家的姨娘们也是会出来交际的,她们是怎么回事,秀菊影影绰绰的也知道一些。

“不止是王姨娘,孙姨娘也是啊,只不过孙姨娘命苦些,她生的二爷是短命的,刚娶了妻没多久就没了,七姑娘生了重病,因为有佛缘太太忍着伤心给舍了出去,四姑娘倒是好的,嫁给了守边关的铁将军,王姨娘的命就太好了,二姑娘嫁到了扬州胡家,现在是正经的掌家娘子,六姑娘如今订亲的人家是江宁卢家,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虽是继弦,可是前头的太太就留下一个小闺女,养到嫁人也就是了,五爷也是进了学,在家请了私塾先生来教,王姨娘啊,如今早不管那些争宠的事了,过得我看倒要比太太滋润些,整日里不是打打叶子牌就是闲逛。”

秀菊听着听着,眼里露出了向往之色,吴家家风如此,难怪二奶奶对待绿珠如此的宽容,若是她…

红袖见她做这些白日梦,心里不由得冷笑,秀菊是个憨面坏的,论心计城府别说不如王姨娘,怕是连孙姨娘也是不如的,若是看透了她那层憨厚的面具,她也没什么把戏可用了,不过红袖脸上还是带着笑,“二爷都说了,吴家是难得的妻妾合睦、嫡庶亲善之家。”

可是二爷说会风风光光做姨娘的可不是她秀菊,秀菊暗自咬了咬牙,她想要出头,绿珠是她头前的拦路虎。

红袖见这一把火烧得差不多了,随意挑了几个花样子,告辞走了,姑娘说了不让她们参与其中,可也没说不让她们煽风点火,无论是绿珠还是秀菊,这些对吴怡忠心耿耿的丫头,看着都不顺眼至极。

所谓立规矩,就是别人坐着你站着,别人吃着你看着,这种经历说起来还是体面的,除了正房的太太、奶奶别人想立还立不成呢,虽然穿了软硬适中底子的鞋子,又在之前喝过一碗莲子百合粥,吴怡腿还是累得跟软面条一样,只是要腰杆要挺得直直的,脸上的笑未曾少过半分,在这一点上她就要佩服大嫂冯氏了,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完全看不出一丁点的疲色,一副应对自如的样子。

她们已经伺侯肖氏吃过了早饭,若不是肖氏接到了一封信,早已经放她们回自己的屋子了,吴怡悄悄的观察着肖氏,见她脸上不时露出喜色,看来是封内容颇让她满意的信,不用小心安抚婆婆的情绪了。

“婉珍这丫头又生了个小子。”肖氏合上了信,摘下了老花镜,满面喜色的说道,冯氏脸上的笑容却僵了僵,但是很快恢复了常态。

“这是婉珍姐姐生的第三个儿子了吧。”坐在肖氏身边的沈晏说道,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冯氏身上扫过。

“是啊,她先头写信还说她和天衡都盼着是个闺女,结果又是个小子,她在信里还说不知道是不是她没闺女命呢。”肖氏笑道,冯氏脸上的笑却像要挂不住了似的。

“太太,婉珍表姐是不是三姑母家的姐姐?嫁到了肖家的那个?”吴怡接过话茬,做为新媳妇,对家里的亲戚表现出亲近与兴趣,是拉近婆媳关系的重要一步。

“正是。”肖氏点了点头,“你三姑母是个命苦的,嫁到了太原龚家没几年就没了,只留下两个闺女,大的叫婉珍,小的叫婉如,婉如跟你大妹妹同龄,只差了几个月的样子,龚家妹婿又继了弦,老太太怕孩子们受继母的气,把她们全都接了过来,婉珍嫁给了我娘家二哥的长子,叫天衡的,正随着天衡在杭州将军任上。”

这么亲戚绕亲戚,亲上又加亲的事,难得肖氏几句话就交待得清清楚楚,可是从肖氏、冯氏和沈晏的脸上,吴怡能看出来这些事情的背后还有事,却是不能当面跟她这个新媳妇讲的。

“媳妇嫁过来这么久了,为何未曾见过婉如妹妹?”

“她老子任了礼部的侍郎,你婉如妹妹就被接回家了,确实是有日子没过来了,你这一提我倒怪想得慌的。”肖氏笑道。

“我也想婉如姐姐了,也不知道她继母给没给她气受。”沈晏说道。

“住嘴。”肖氏瞪了她一眼,“娘不是亲娘,爹可是亲爹,你婉如姐姐是原配嫡出的次女,哪个敢给她气受?”

“太太…”

沈晏拉了肖氏的手撒娇,“太太,快叫人套车接婉如姐姐吧…”

“你这猴儿!”肖氏无奈地捏了捏沈晏的鼻子,“好吧,周成家的,拿了老爷的帖子到龚家,就说我想婉如了,接婉如来舅舅家住几天。”

“是。”周成家的领命而去。

肖氏揉了揉眼睛,“这老花镜戴久了总觉得头晕眼花的。”

吴怡走到肖氏的身后,替肖氏按了一会儿眼睛,“太太,我听说这眼睛和眼睛不一样,有些人近处的东西看不清,有些人远处的东西看不清,这眼镜和眼镜也不一样,茂丰洋行刚刚从西洋请来了洋人眼镜师父,据说很会配镜子,太太要不要找到家里来重配一副眼镜?”

“可我听说那洋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在眼睛上又揉又按的…”肖氏迟疑道。

“洋人也是人,再说了配眼镜也是为了治病,医者父母心,哪有那许多的顾及?”

肖氏被她说动了心,“不光是我,老太爷、老爷也常说看东西不清楚…找到家里来看看也是成的。”

“太太。”冯氏见吴怡越来越得肖氏的宠,颇有些不满,忍不住拆台,“那洋大夫刚到京城就被圣上接到了宫里,出了宫又被各个亲贵王府抢着往家里接,虽然媳妇可以进宫去求娘娘…但是…”冯氏的言下之意就是那师父难请,不过我可以去请,请了你可要领我的情。

吴怡不由得笑了,肖氏也笑了,两人都没说话,倒是沈晏嘴快,“大嫂,您道那茂丰洋行是谁开的?别人请不得,二嫂却是一请就来的。”

冯氏这才反应过来,茂丰洋行是姓刘的!她平时脑子也没有这么笨,只不过一半的脑子被婉珍又生了儿子占着,又眼见吴怡得宠,一时糊涂了,竟忘了茂丰洋行是吴怡的七舅舅开的。

肖氏见冯氏有些摸不开面子,挥手叫吴怡停下了按揉,“好了,我乏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叫儿媳们都散了。

吴怡离了肖氏的正院,却正好看见冯氏的软轿风风火火的走了,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冯氏虽是长嫂,敬着就行了,范不上上杆子去讨好,她也上了一直等着她的软轿,回了自己的院子。

吴怡回屋卸了首饰钗钸,换上软底鞋,躺在榻上发了会儿呆,一下子坐了起来,想要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有些事她可以装不知情,却不能真不知道,“请谢嬷嬷来。”

谢嬷嬷喜滋滋地到了吴怡的屋子,正在挑花样子的吴怡见她来了,立刻站了起来,“嬷嬷来了。”

“给二奶奶请安。”

“嬷嬷的精神头越发的好了。”吴怡笑道,“夏荷,快扶嬷嬷坐了。”

夏荷笑眯眯地过来,扶了谢嬷嬷坐到了小杌子上,又端上了一碗六安茶。

“这茶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不知道嬷嬷可喝得惯。”

谢嬷嬷露出戴了一颗金牙的笑,“喝得惯,喝得惯。”

“嬷嬷,我初来乍到的,有些亲戚忌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嬷嬷指点。”

谢嬷嬷笑了,“不知道奶奶想问什么。”

“我想问问,龚家姐妹的事。”

谢嬷嬷叹了口气,“老奴料到奶奶必是要问这事,这事原不足以与外人道,奶奶去问别人也不一定有老奴知晓的清楚,奶奶是沈家的二奶奶,有些事奶奶还是要知道知道的,免得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请嬷嬷指点。”

“老太太一辈子就三个孩子,一是侯爷、二是二老爷,唯一的闺女就是行三的三姑奶奶了,左挑右选的替三姑奶奶挑上了太原龚家的嫡出长子,谁知三姑奶奶是个没福的,头一年生了婉珍姑娘伤了身子,过了七八年才生了二姑娘婉如,婉如姑娘没出满月,三姑奶奶就得了产后风,没了。”

吴怡不由得点头,“三姑奶奶实实是命苦。”

“唉,哪里是她命苦啊,她是被龚家人活活的逼死的,龚家的庶长子今年已经十五了,比婉如姑娘还大两岁,三姑奶奶嫁得远,有了委屈也没处去说,生了二姑娘之后见又是个女孩,龚家的人的嘴脸就更难看,三姑奶奶产后调养不当,这才去了的,三姑奶奶的陪嫁嬷嬷是老奴的亲姑姑,她跟谁撒谎也不能跟老奴说谎,话说奴婢的姑姑拼了命跟去吊丧的侯爷把实情说了,侯爷大怒,当场就要打死龚家姑爷,看在婉珍姑娘和婉如姑娘的面子上这才只打了他半死罢了,不但当场拿走了三姑奶奶的嫁妆,把两个姑娘也给接回来了,又逼着龚家的人把那个生了庶长子,一心想要扶正的姨娘给远远的卖了,这才罢休。”

谢嬷嬷相当的有做说书先生的天赋,把当年的事讲得抑扬顿错,语气有轻有重,只说得一屋子的人屏息听她讲古。

“老太太失了闺女,自是对两个外孙女宠爱有加,又因为婉珍姑娘和大爷年龄相仿,暗地里跟太太商量着让两个孩子亲上加亲,因而也不拘着他们来往,两个孩子一块儿长大,谁都知道婉珍姑娘是未来的大奶奶,本想着婉珍姑娘及了笄就订亲,谁知道大爷十三岁时随着侯爷陪圣上狩猎,亲手猎了只熊,被皇后娘娘相中了,亲自做了媒将冯家的嫡长女订给了大爷,老太太和太太没法子,硬生生的把两个孩子分隔开了,太太做媒把婉珍姑娘订给了自己的娘家外甥。”

吴怡点了点头,难怪肖氏说起婉珍表姐又生了个儿子的时候,冯氏的脸色会那么的难看,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媳妇到现在都没能生养,原本内订的大奶奶另嫁他人之后,却一个接一个的生,她心里会好受才怪。

这女人啊,无论出身高低贵贱,总要得了相公的喜欢,又有亲生的儿女才算是有福气的,也才能够让人瞧出幸福满足的样子,难怪冯氏总是板着规矩森严的长嫂脸,不幸福的女人,是无论擦多少脂粉,都能够被轻易看出来的。

想到这里,吴怡觉得自己对冯氏有些过于苛刻了。

作者有话要说:冯氏也是一个可怜人

●● 111、教女论

彼时请一个未嫁的姑娘到亲戚家里做客,那怕是像是龚家和沈家这样的关系,也得先下帖子,得到长辈的同意,约定了时间或者沈家派车去接,或者龚家派车来送,所以尽管吴怡知道了下帖子请龚家表妹的事,却还是在三天之后才看见龚家表妹的真容。

也许是因为出生即丧母,自幼寄人篱下,龚婉如跟沈晏年龄相当,看起来却成熟多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啊转的,是个有心计的姑娘,穿了一件的红底白桅子花的杭绸春衫,露出一尺长的百褶裙边,红色的绣花鞋,头发梳成两个又黑又长的大辫子,看起来爽利又热情。

见了肖氏立刻扑到肖氏怀里,“舅母好狠的心,现在才想起来接我过来,想必是有了新嫂子就不要我了。”

“哪个敢不要你啊。”肖氏笑得十分开怀,“是你继母说了,要拘着你的性子,眼看着也是要订亲的人了。”

“舅母…”婉如表妹显然对继母有些意见,然而身为小辈却不能指责长辈的不是,“舅母只管接我来就是了,肖家是圣上都赞过的教女有方之家,舅母随便指点指点外甥女,胜过别人说的千句万句。”

难怪肖氏这么喜欢这个外甥女,龚婉如的嘴皮子真叫利索,说话似珍珠落玉盘一样,又说不出来的动听,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又恰恰能骚到痒处,这个表妹不寻常啊。

“你这个猴儿!”肖氏揽着婉如,半天没有松手,吴怡看着倒比对沈晏还要亲热几分,沈晏跟婉如也是极熟悉的样子,当下牵了婉如的手。

“表妹,这次你还跟我一起住。”

“那是自然,我们俩还睡一张床,像小时候那样。”龚婉如拉了沈晏的手说道。

“大嫂子,你之前答应送我的法兰西香水呢?可等得我好苦。”龚婉如离了肖氏的怀抱,又拉着冯氏的手说道。

冯氏显然不喜欢过于青春活泼的龚婉如,脸上挂着客套至极的笑,龚婉如却是一脸的热情,“你非说要跟我一个香味的,得托人从广东买,买回来了,三两天就能送到京里。”

“好,还是大嫂子好。”龚婉如像是没看见她的冷脸一样,笑眯眯地说道。

“你啊,要来了那上等的香水又白摆着不用,为什么非要要呢?”沈晏说道。

“我喜欢,摆在我桌上时不时的闻闻味儿都好。”龚婉如说道。

怕是闻味儿是假的,诚心想要为难一下冯氏是真的…吴怡对龚婉如这样的小孩太熟悉了,心知不能得罪了这样的小姑娘,否则要头疼死。

“你是婉如表妹吧,我是你二嫂。”吴怡拉了龚婉如的手说道。

“二嫂子好!”龚婉如对吴怡的热情简直比对冯氏的还要高十倍,“早听说了二嫂子是个美人儿,如今见了真人,倒比传说中的还要美上十分。”

“表妹真的是会说话。”吴怡笑道,“不知道今天表妹要来,也没备什么礼,这玉佛是高僧开过光的,表妹戴着玩吧。”吴怡从脖子上解了羊脂玉的玉佛,送给龚婉如。

龚婉如拿着玉佛对着阳光瞅,“这玉佛可真漂亮,眉眼刻得跟真人似的,玉色这么润,二表嫂想必是戴过多少年的了,真舍得给我?”

“我小的时候八字轻,太太特意给我求的这个佛,说是戴到十五就不用戴了,只是一直没舍得摘下去,如今见表妹这么投缘,就觉得这玉佛应该是送给表妹的。”

龚婉如立刻就笑了,戴到自己的脖子上,“谢谢二表嫂。”

一家人在正堂又说笑一阵,也就散了,沈晏跟龚婉如手牵着手走了,冯氏和吴怡是一同出来的。

“弟妹。”冯氏叫住了吴怡。

“大嫂。”吴怡停下了,笑眯眯地看着冯氏。

“婉如最爱遭塌东西,她今日午后必定到你的院子里,小心些。”这是冯氏第一次对吴怡释放出善意。

“多谢大嫂指点。”吴怡笑道,她跟冯氏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只要冯氏架子放下来一些,吴怡还是愿意交冯氏这个朋友的。

吃过了午饭,肖氏放吴怡她们回去休息的时候,龚婉如真拉着沈晏一起到了吴怡的屋子,一进屋就赞个不停。

“表嫂这屋子收拾得真好。”

沈家是京中大宅门院子套院子的格局,正房堂屋照例做为客厅使用,吴怡夫妻住在东屋,用上好的紫檀木将起居室和卧室分隔开,因为是新婚,大部分的布置以大红为主,吴怡的陪嫁家具都是南方的师傅做的明式家具,大气精巧得很,吴怡的风格就是大气中透着舒适再加上沉思齐随意浪漫的风格,整个屋子确实收拾得不错。

“只是略收拾了一下。”吴怡笑道。

婉如掀开了分隔着起居室跟花厅的水晶帘,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一副美人图,画里的人身穿大红出毛的鹤氅,站在红梅树下,抬头微笑的看盛开的红梅,无论是意境还是人物,都是极美的。

“表嫂,这个是你?”婉如看了一眼画,又看了一眼吴怡。

“正是。”

沈晏也是个眼尖的,凑到画跟前见下面的落款是一个雅字的章,“这可是吴四姑娘的手笔?”

“正是。”吴怡点头。

“你们姐妹倒是真好。”龚婉如若有所思地说道。

“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怎么能不好呢。”吴怡笑道。

红袖在一旁插言:“四姑娘还是我家姑娘的启蒙恩师呢。”

“凌寒独自开。”龚婉如指着这几个字,“这字却不是吴四姑娘的字…”

“正是我的手书。”吴怡笑道,这个龚婉如倒真的是吴雅的粉丝呢,竟然能认得这字不是吴雅的,吴雅的字画只赠给过近亲,并非常人所能见到的。

“二嫂的字真的是颇有风骨。”沈晏说道。

“是啊,我看着倒比二哥的字强一些。”

吴怡被龚婉如说得一愣,“我的字跟二爷没办法比,二爷是名师指点出来的,我不过是写着玩罢了。”

“我喜欢你写的字。”龚婉如说道,“二嫂,不如你写几个字回去给我临吧。”

“这…”古时女子的字并不轻易示人,世人虽然对已婚女子的拘束少些,但是一样要行事小心,可是龚婉如是自己家的表妹,虽然理论上还是陌生人,却不好驳她的面子,吴怡也只好点头应了,“若是表妹不嫌弃,那我就献丑了。”

夏荷和红袖铺了宣纸,又研了墨,吴怡斟酌着写了隶书的“珠圆玉润”四个字,又在下面写了赠婉如表妹…正等待字干时,婉如已经扑了上来。

“呀,表嫂这几个字写得好…”伸手就要去拿。

“墨还没…”吴怡干字还没出来,婉如手不知怎地就碰到了砚台上,砚台上的残墨尽数泼在了吴怡的身上…

沉思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吴怡躺在塌上看书,红袖和红裳拿了一件衣裳往外走。

“这衣裳怎么了?”沉思齐指着衣裳说道,这衣裳他只见吴怡穿过一次。

“没事,表妹过来玩儿了,姐妹们嬉闹间打翻了墨,洗不掉了,只好丢了。”吴怡说道,“二爷在外面可曾吃了晚饭?”

“跟几个朋友喝了几杯。”沉思齐说道,“婉如这丫头,就是毛手毛脚的,在太太跟前装得跟小猫一样,离了太太就要亮爪子,连晏儿都被她给带坏了。”

“她还小嘛。”龚婉如这性子这出身,放在小白文里就是小白女主,要受尽男主宠爱,玛丽苏到死的人物,这种人在自己的身边却真的是让人恨不得掐死她,吴怡在沉思齐跟前提起她时,脸上却挂着十足真诚的笑。

“你还真受得了她,大嫂被她烦得不行了,大嫂刚嫁进来那一个月,博古架上的东西被她和晏儿打碎了不知多少。”

冯氏被龚婉如整,是因为冯氏鸠占鹊巢,她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古灵精怪”、“娇憨可爱”的表妹?

“小孩子嘛,我看大嫂也挺喜欢她的,还特意从广东给她买香水。”

“那也是被她烦的。”沉思齐对自己的这个表妹没啥好印象的样子,“总之她在的时候,把屋里的琉璃啊、玻璃啊、细瓷啊,这类爱打碎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吧,这样的性子,到了婆家可怎么得了。”

到了婆家…吴怡又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升了起来,肖氏是个严厉的主母,但是却宠龚婉如和沈晏宠得不行,沈晏平时看着只不过爱娇了些,加上龚婉如简直是一对破坏狂,完全没有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肖氏到底是真疼这两个女孩还是…

吴怡想起肖氏,又想起刘氏宠爱吴柔时的样子,心里立时明白了些什么,“二爷今日不提我倒忘了,晏儿的亲姨娘…”

“晏儿的亲姨娘是太太的远房堂妹,生了晏儿就没了,府里的人记得她的也没几个,难怪你不知道。”沉思齐不以为意地说道。

吴怡联想起也是肖氏女的四皇子妃替四皇子选的同样姓肖的侧妃,家教森严的肖氏女们,真的爱把远支亲戚往自己家里弄啊…

这些事她心里明白就行了,至少肖氏对她是真心的,吴怡这一点还是感觉得出来的,肖氏对旁人怎么样,实在不关她的事。

不过肖氏要是见了百家讲坛的某位老师估计要引为知己了,若是你真恨某家人,就把他家的闺女宠坏,日后她嫁了人,两家人都被祸害了——比那位老师还要高明几分。

不过肖氏到底是恨龚家,还是恨自己死去的小姑抵或是对死去的婆婆意见同样很大,这个就不可考了。

至于沈晏,小姑娘在没有龚婉如的情形下大面上还是非常过得去的,她单纯爱娇耳根子又软的性格,嫁人后要吃几次亏才会明白,也许命好撞大运真遇上了好人家,也许还不用吃亏呢…

吴怡现在深深得觉得,沈家人口看起来简单,这趟水,却实在是不浅…

●● 112、“借刀”杀人

婉如表妹在沈家住了四、五天就走了,这四、五天吴怡跟冯氏倒培养出不少战友情谊来,小姑娘带着沈晏,像是一阵旋风似的在两个嫂子的屋子里刮来刮去的,不过因为两人都有了准备,她打碎的多数是看起来很贵实际上价值一般的物件。

在肖氏面前却真的是小猫一样,人又乖嘴又甜,送给肖氏的荷包物件也都是极精美的,这小姑娘倒真的有几分诡诈的生存技巧,吴怡想着倒不用担心这姑娘未来的前途了,实在是厉害人物。

至于沈晏,不过是有点中二病罢了,沈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让吴怡没有想到的是破解婉如表妹和沈晏恶整吴怡之迷的恰恰是沈珊。

“二嫂,她们说你是个恶毒的,最是嫉贤妒能,在家的时候害了把你好妹妹的吴四姑娘,她不愿意嫁给那个莽汉,你却不肯帮她。”

吴怡真的很想好好打听一下,到底谁才是穿的,想想古代话本、小说里同样有被宠得不行,整天在自己屋子里幻想来幻想去的小姑娘、小妇人,也就释然了。

“这话是谁跟她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