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个人去跟针线上的说一声,送一套到大公子那里。府里这么大的动静,哪能只听他一个太医指挥呢。”王家丞吩咐道。

此刻霍文钟却已经收到了一套来自他爹的清扫大礼包。送东西来的是秦苍,老侯爷的头号心腹。

“侯爷说了,灶房,恭桶等处的丫鬟侍从们通通换上此装束,各房门前放水盆净手,每日都要洗澡,以除污秽。”

霍文钟忍着怒气,侯府上下做出胡人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就不说了,只道:“每人每天洗澡,侯爷难道不知我侯府下人近乎百口吗?”

秦苍也知道这一条实在太过难为人,尤其是那些使粗的,他们不必近身伺候,谁会为他们废柴烧水啊,可如今正开春,让人用凉水洗不是折腾人么。

但老侯爷的命令,不论多瞎,他都得传达到。至于大公子会不会听,这就不是他能干涉的。

霍文钟扶着额头,无奈道:“我知道了。”他如今忙着组织春耕一事,还要搜罗药材送往赵县,偏偏他爹在府里折腾个没完了。也罢,先让他爹身边的近侍洗澡吧,做些样子对付过去。

正院中,被聂冬直接关在屋子里加班的薛太医等人各个瞪大了眼睛翻阅医书典籍。自从到了正院,老侯爷彻底不让他们与外人接触了。

薛太医心中惶恐不安,回头一看,那个乡野郎中倒是一副安然的模样,心里有几分羡慕。顺手写了几个方子走去,小声道:“老伍啊,你伺候侯爷的时候长,给咱们说个实话吧,侯爷是不是不满我们伺候了?”

伍郎中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哪儿知道什么原因,总之老侯爷的心思你别猜,他做什么荒唐事都不奇怪。嘴里还是客气道:“太医们医术精湛,不必多心。侯爷怎么交代,我们怎么做便是了。”

屏风隔壁的张大虎咳了声,薛太医赶紧缩着脑袋回到自己的案桌前。

好不容易熬到用晚膳的时候,薛太医正想出去透透气,谁料走哪儿都有侍卫跟从。叹口气,歇了在正院散步的心思,回到屋中简单用了些吃食捂着被子倒头便睡。

书房里,聂冬整理着太医们送来的关于防疫的建议,以及灶房那边关于口罩和消毒汤汁的体验报告。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铺了新的纸来写他的拼音日记。

“明明,今天是我穿越而来的第七天,这里天气非常好,景色很美。”

“古代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不太敢说太多话,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畏惧我,我一开口他们就喜欢跪下磕头,这种感觉令我很惶恐。明明,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仿佛我不是人,而是某种怪物。在这里我看不见人的眼睛,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将头低着,我看不见他们的神态,也无法与他们沟通。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失去了沟通,那么我们和不会说话的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唯一一个能与我聊天的是霍文萱,哦对了,她是我穿越的这具身体的女儿,她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我窥探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他将自己六岁的女儿关在祠堂里跪了一个小时,此后便将她交给小妾抚养,十数年间不闻不问。你知道吗,这个小妾将她的嫁妆私吞了将近60%,身为父亲的他都没有任何表示。明明,你曾对我说,人在幼年时所遭受的阴影无法排解的话,便会成为一种负担。比起成年人,幼小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求帮助,他们不会反抗,除了忍耐,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没有警察局,没有网络,没有电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一切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方式,害怕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与日俱增,达到一种临界点之后爆发。这种人必须仰赖外界的协助,如果没有外援,他们会孤独的长大,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所淹没,最终造成人格创伤。虽然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敢直视我的人,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我和她认识才七天。”

“明明,我穿成了一个连我自己都很鄙视的人,这让我很痛苦。他是一个极品,可我不是,但现在我在继承他的地位和权力的同时,也不得不去承受旁人对他的憎恨。明明,我很迷茫也很难受,我好像无法顺利的融入进这里。出个国都需要倒倒时差,更何况是穿越。原来最难过的词除了‘无能为力’还有‘格格不入’。但现在我所在的地方爆发了鼠疫,我现在正全力预防这种可怕的疾病。明明,我很想你,真希望能早点回去见到你。ps,我绝对不喜欢霍文萱!pps,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不要多想!”

一直写到府里渐渐传来了打更的声音,聂冬这才放下笔,将日记看了数遍后,便小心翼翼地放进木匣锁好。

第16章 担当

孟铁柱整个人都潜在湖水中,嘴里塞着一根芦苇杆通气,一点动静都不敢有。岸边时不时有官差跑过,还有人喊:“周围在搜一下,看有没有漏掉的。”

“火放完了吗?”一个官差问。

“都好了。”

“妈的,最好都烧死,要是有漏的,咱们哥几个都得吃挂落!”

“大哥不必着急,也许是我们数错了。这荒郊野岭的,就算跑个人难道还能活啊?村子都烧了,咱们也能交差了。哪年没漏几个人呢。”

“再继续找找。”

脚步声渐渐远去,孟铁柱依旧潜在水里,直到四周没人声了,才敢冒头。孟铁柱是赵县人,有一天村子里一个汉子在田里突然晕倒,大家一看,他身上都发黑了,吓了一大跳。村子里的老者说这是被鬼附了身,特地找来了巫医驱鬼,可没过几天,又死了一个。

里长说这是有人冒犯了神明,大家把村东头的宋寡妇给赶走了,家家户户供起了药王菩萨,日夜跪拜,又行了送瘟神大礼,但村里依旧隔三差五的死人,便有人说这块地坏了风水,留下的都得死。可庄稼人一辈子都指着地过,离了祖祖辈辈住的村子,还不得饿死。

今天一大早,突然来了几十个官老爷,说是县令大老爷给大家送药来,让人去领药。可等到那些个官老爷问家里还有几口人,有没有人离开村子的时候,孟铁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悄悄从领药的队伍中离开,连村子都没敢回。

到了晚上,那几十个官老爷突然将整个村子都围住,凡是敢出来的人,一刀砍掉脑袋。半个时辰不到,村子便起了大火。

孟铁柱不敢再看,发了疯一样跑。可他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往隔壁村赶集,连县里都不曾去过。隐隐约约中,看到了远处有火光,吓得他立刻钻进了湖里。

村子没了。

孟铁柱还记得里长,那个总是趾高气扬的小老头,他是第一个排队去领药的,村子里第一处起火的地方也是他的房子。那是村子里最大的一间房,以前的他别提有多羡慕了。

孟铁柱擦了把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湖水还是什么,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着。

连续烧了三个村子,赵县县令徐广文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赶紧问:“那些得了病的人也都送到那三个村子里去了吗?”

牛县丞道:“都送过去烧了。”

“恩,张爷爷也该息怒了。”徐广文又赶紧朝着门拜了拜,“咱们赵县地小民少,张爷爷您收了这么多人去伺候也该够了。”

此处拜的乃春瘟神张元伯。

自从开了春,赵县接连不断的死人,每天都有人办丧事。徐广文起先还想组织了郎中救治,可谁料那些个大户私下消息灵通,时疫一事还没确定的时候就已经将县里的郎中瓜分的一干二净。徐广文不想将这群人得罪死,他还指着他们发财呢,小民们死多少都无所谓,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引来了朝廷斥责就不好了,便组织了些游方郎中和巫医在县里拜神送神。

“博陵那边又送了药来,都是清热解毒的。”牛县丞道。

徐广文点点头:“老规矩,库里存下七成,其余三成拿出去。”

因时疫关系,赵县的药材基本告罄,许多药铺都关了门,唯有府衙的义铺还开着,但药也不多,价钱颇高。县令老爷说这药是他特地去求的博陵府衙在当地找名医配来的,不买滚蛋,反正不愁卖不出去!

吩咐完诸事后,徐广文又开始奋笔疾书,一封发往朝廷,一封给博陵。他的赵县穷啊,博陵有个老侯爷在那儿扎着,皇帝的亲舅舅,手里随便漏点油水就够他们赵县吃顿饱饭了。

这封信得写的形势颇为严峻,但他徐县令还在努力控制,只要博陵源源不断送来药材,徐县令有信心将时疫的影响缩在最小的范围。一气写完,徐广文通读一遍颇为满意:“来人,速将此信送往博陵,务必亲手交给侯府的霍大公子!”

王家丞等人一脸无语的看着老侯爷正院前的空地上站着的一群人,一共四排,每排八个。侯爷的心腹秦苍站在最前面,旁边的传令官突然鸣锣,秦苍高声一喊:“列阵——!”

三十二个打扮怪异的侍从纷纷向右边排头看齐。他们外面套着大外挂,脸上蒙着那个叫口罩的东西,手上戴着皮手套,脚下穿着长靴,袖口,裤脚紧紧扎牢,整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右手领着木桶,里面有一根长勺。两排装着消毒的汤汁,两排里装的是石灰。

“侯爷说了,这几日你们清扫的不错,但动作太慢!偌大侯府,等你们全部打扫完,得浪费许多时辰。因此,特地下令组织你们这三十二个人专门在侯府各处撒石灰,撒汤汁,以往你们各自身上的差事暂时不用理会!”

聂冬站在回廊下,看着他匆忙中训练出来的消毒队,这三十二人都是在前一轮扫房活动中表现最突出的,脑子活,手脚快。府里的三个医生,聂冬最看好的还是老实巴交又听话的薛太医,便让薛太医给他们上了一堂简单的消毒医理课。

虽然这个消毒小队动作还不是多么熟练,但短短三天内能练成这样,聂冬颇为满意,抬手朝着他们指了指:“大郎看这些人如何?”

“父亲挑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霍文钟没想到他爹竟然真的玩出了些名堂,不过折腾侍从总比折腾他好,有这三十二个人陪着他爹玩,他也好分心做其他的事。

“薛太医对我说,时疫乃污秽之物,只要到处都干干净净的,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侯府是干净了,我看大郎也照着这个样子在府衙组织一个小队吧。”

霍文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爹。

要让府衙也建一个这种怪模怪样的队伍,他爹没病吧?!

聂冬顿时拉下了脸:“难道大郎不信本侯?也罢,薛太医——”

一直跟在后面的薛太医飞奔而来,连忙道:“大郎莫嫌这些人的打扮,时疫乃邪气入体导致,必须俾其气息,以防止异物入体。下官如今并未见过患有此时疫之人,不知如何治疗,但任何时疫重在预防,若是等人患了病,一切就都晚了。大郎连连送药去赵县也是这个理,希望赵县能控制时疫。不如下次送药之时,将预防之法也一并送去。”

见霍文钟还在迟疑,聂冬开口大骂:“你让你老子留下来,老子照办了!如今太医都发话让你照着此预防之法去做,你推三阻四个屁啊!”

“侯爷、侯爷息怒…”薛太医吓的缩成了一团,还鼓起勇气伸出手指去去扯了扯老侯爷的袖子。

“只有侯府干净有个屁用!一旦外面都染了时疫,侯府能独善其身吗?!你这个不孝子,就这么想着你老子死吗?难得太医有了预防的法子,你也不照办!”聂冬一边骂,一边摸腰,那里可是配着一把没开刃的剑。

一众看热闹的家丞门大夫听傻了眼,老侯爷这绝对是气炸了,什么难听骂什么啊!一个个的赶紧扑了上去,抱腿的抱腿,跪地的跪地。

“侯爷息怒啊,大郎不是那个意思…”

“侯爷莫急,且听大郎一言啊。既然是薛太医说的,那这法子肯定是有效的,大郎刚才只是在思量如何去府衙组织罢了。”

霍文钟赶紧跪下:“儿子遵命,这就去吩咐府衙组建小队,并将此法送往赵县。”

聂冬叉着腰呼呼喘气,这老侯爷的画风实在是太魔幻了,活生生的把周围的人都练成了抖m,非要骂一顿才行得通。

第17章 怀疑

挨了骂的一群人垂头丧气的齐聚霍文钟的书房,分席而坐。王家丞抬头看了看,霍文钟作为被骂的主要对象到现在还没回过神,黄大夫年纪大了,也还有些抖,其他几个则是人小位卑不敢发话。

“我觉得…”王家丞紧了紧喉咙,“这法子既然是薛太医提的,想必也有些道理。虽然打扮的怪异了些,但那个消毒汤汁倒是真不错,让府衙煮好,分给县中各处。或者是将方子公布出去,让百姓自己熬煮也行。”

中原人士自恃礼仪之邦,对胡人胡衣一向不耻。想当初赵武灵王亲自下令胡服骑射,其子听后立刻称病不朝,普通百姓更是无比抗拒。虽说这些年朝廷重视骑射这一块,但比起胡人胡衣,聂冬整出来的那一套明显更奇葩,时人穿上聂冬的消毒制服,大约要现代人穿非洲草裙去上班差不多。

霍文钟扫了在座众人一眼,没一个敢反抗震怒之下的老侯爷,当然这也包括他自己,不由叹道:“薛太医倒是个能人,不愧是太后娘娘调-教出来的,有他伺候爹,再好不过了。”

王家丞垂头呵呵。

一直以来老侯爷的心腹只有一个,那就是秦苍。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秦苍大约可以算是老侯爷一手培养出来的。没想到那个薛小老头儿来了才没几天,竟然也能与魔幻风的老侯爷处的这么好,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众人一直以为是马屁专业毕业的邓公公会入围,没想到被薛太医捡了漏。

“这薛太医的医术咱们也是有目共睹的。”王家丞道,“老侯爷的身子在他的调养下倒是一日精神过一日了。”

对于这一点,众人倒是一致点头,毕竟是太医院出身,又是前太医令的入室弟子。霍文钟道:“穿着一事可以先缓缓,免得过犹不及,至于石灰和消毒汤汁我这就去吩咐府衙。”

王家丞立刻建议道:“不如大郎让薛太医写一个方子出来,大郎直接拿去府衙。”

“你说的极是。”在预防时疫一事上,太医亲笔书写的药方比谁的话都可靠。

博陵府衙这段时间也是连抽转,县令县丞县尉三巨头几乎都扎在府衙里,只让家人送医食来。赵县与博陵相隔太近,博陵是重县,素有粮仓之称,赵县地处博陵北面,而吴国紧邻博陵,正处博陵西边,那里的吴王乃当今皇帝的亲叔叔,一旦博陵招灾,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从赵县传来的消息便格外珍贵,张县令等人丝毫不敢懈怠。

听闻霍文钟带着太医的预防时疫的方子前来,张县令激动的连鞋子都跑掉了,踩着白袜子飞奔到门前:“赵县那边已经不许擅自进出,哪怕是我们博陵府衙的人也轻易不得入赵县。这几天又每个消息来,真真是要把人给急死。”

霍文钟将方子拿出,让县令召集府衙诸人议事。博陵颇大,这里组建消毒小队比聂冬在侯府组建要困难许多,毕竟牵扯到了多方利益,不必侯府乃聂冬的一言堂。

这一商量,便是一连两日都留在了府衙。

薛太医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短短几天内被迅速传播开,此刻他只是很苦逼的趴在案桌前,和老侯爷聊医理。

比如,老侯爷问:“老薛啊,你看这预防时疫,咱们能不能熬些大蓝根试试?”

薛太医:“回禀侯爷,此根虽有清热解毒之效,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用做染布。”

聂冬震惊了,原来古代是把神药板蓝根当染料用的?

薛太医更震惊了,谁他妈的喝染料啊!!草药中那么多清热解毒的,为毛老侯爷对一介染料情有独钟?

聂冬又问:“用大蒜汁洗手可以吗?”

薛太医:“…可。”

“那就记下。”聂冬道,“寻常百姓家可能买不起药材,但大蒜总归是有的。”

老侯爷的预防之法就是这么的奇葩,薛太医苦逼的看着那张预防方子,然后落上自己的大名。身为太医,薛太医早已习惯了用最有格调的药材去治病,什么大蒜汁,什么染料,什么石灰,这些土掉渣的东西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在薛太医自己开的方子里的。可谁让老侯爷一口一个普通小民也要用,如此心系苍生,实在是让薛太医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虽然薛太医私下认为,这完全是因为老侯爷所知医理不多导致的,但拍马屁得说的好听些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时分,薛太医赶紧告退。刚走几步,就被邓公公给截胡了。

“老薛啊,你这成了侯爷跟前的红人了。”邓公公似笑非笑,“这次时疫,侯爷肯定会为你上表记一大功的。”

薛太医心里发虚,虽然他的确出了些意见,但大方向都是侯爷自己定的,只是用的他的名字发出去。

“我好歹也是医者,做这些是应该的。”薛太医敷衍道。

“虽然咱家不通医理,但好歹也有些力气,侯爷若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还望薛太医在侯爷面前替咱家美言几句啊。”邓公公这几日观察了侯府的动静,发现侯府上下对时疫非常重视,每日都在清扫。薛太医已经抢先一步表现了,而且还是侯爷近身伺候这种比较安全又容易露脸的活,邓公公怎肯屈居人下。在侯爷这里表现好了,太后娘娘肯定会赏他,等回了宫说不定还能升成黄门令。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大家都是内朝官,薛太医以后还要在太医院混,自然不敢得罪太后身边的亲信,连连道:“邓公公放心,老侯爷自然不会忘记您的,您可是身上担着太后娘娘的差事呢。”

聂冬听闻邓公公想要来效力,虽然猜到这家伙的小心思,不过此时人只会不够用,从来没有嫌多的。略略思量了一下,给他派了个传话的活,又能露脸,也算是邓公公老本行。

“速将此方子告知府衙。”聂冬道。

邓公公有些激动,这可是直接参与预防时疫可以替他记上一大功,却又顶顶安全的差事,声音都有些颤抖道:“老侯爷放心,奴婢一定带到!”

府衙内霍文钟等人决定先在博陵挑几个地方做试点,若预防之法可行,便全县推广。张县令突然道:“既然如此,不如下官家中也效仿侯府组一个,恩…消毒小队吧。”

见县令都同意了,其他人更是争先恐后抢着做试点,想要在侯府面前留个好印象。沈江卓乃博陵县尉,自然也拿了张方子回去。

霍文萱盯着看了半响,有些疑惑:“这真是薛太医开的?”

“这是自然。”沈江卓笑道,“你大哥说侯府里颇为热闹,这个薛太医倒是很得老侯爷欣赏。听说自从薛太医开了这预防时疫的方子后,老侯爷夜里睡的安稳不少。不过也多亏了这薛太医,有他在府里,老侯爷也安心不少,这段时间里都没有提要离府的事,你大哥那边省了不少心。阿萱,阿萱?”

“…啊?什么事?”

“看得这么入迷啊。”沈江卓从屏风后换好了衣裳出来,“刚才喊了半天了,都不应我。”

霍文萱笑了笑:“太医开的方子呢,在博陵可不多见,我要多看几眼才够。你好不容易回来,今儿早点歇着吧,听说你们在府衙里好几天都没合眼了。”

沈江卓的确是累及了,掩口打了个哈欠:“可不是,今天县令大人还得继续轮值,吴王那边也送了信来,对时疫颇为关心。”

夫妻二人也不在闲聊,沈江卓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了。黑暗中,霍文萱睁着眼,无比清醒,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将桌上的方子又拿了起来,见沈江卓还在熟睡,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

“大蒜汁…”霍文萱用指甲轻轻在那一行划上印子,“太医院的人竟然会开这样的方子?”可如果不是薛太医开的,那又会是谁呢?思索了片刻后,霍文萱放下了那张药方,又拿起了第一张关于建立消毒小队的文书看了半响。

“区区太医竟然用了兵法里的列阵,连秦苍都听了他的调遣…”霍文萱揉着额头,自从那天被老侯爷放回沈家后,霍文萱一直在思索他爹最后与她说的话。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太认识她爹了。这么多年来,她爹只有一个心腹秦苍,小小的太医,短短数日竟然也能成为老侯爷的心腹?

若说这世上最清楚老侯爷那魔幻性格的人,定然是同样患有蛇精病的霍文萱莫属。

看着手中的那两张纸,所有人觉得这些药方是出自薛太医之手,霍文萱却觉得如果没有他爹的授意,薛太医绝对不敢这样大胆。用个最简单的想法去思考,如今正值时疫,此药方价比千金,他爹竟然没想到以此生财,哪怕他只收百金都会有人称颂他的献方义举。

如今竟然是分文不要!

所有人都以为老侯爷贪生怕死才这样,可贪生怕死与贪财好色又不矛盾,大户人家花百金买方子回去一样能防时疫,保住这些大户,将染病小民赶出博陵便是。可侯府的架势却是要连小民也一起保了。奇怪,太奇怪了,她爹什么时候有这种善心了?霍文萱不断蹙眉,或许…她应该再回一趟侯府看看。

第18章 疑心

霍文钟留宿府衙,侍从回侯府向其妻余氏告知一声,余氏温柔道:“我听闻这些日子张县令等人都住在哪儿了,府衙能有多大呢,那么多人哪里住的开。你去与大郎说,我一妇道人家对外面那些事也不懂,只盼着他能爱惜身子。府衙人来人往的,切莫沾了病气。”

侍从心中默念一遍,表示记熟了。

余氏招来丫鬟,将准备的铺盖还有换洗的衣裳都装了箱,还有一小包药材,一并都让侍从带过去。余氏陪嫁过来的卫嬷嬷见她一直不开颜,不由劝道:“娘子且放宽心,大郎忙的是大事呢。”

余氏轻轻叹道:“我知道。可若是其他事到也罢了,偏偏是时疫。嬷嬷你也瞧见了,府里这段时间也清静了不少,就连…”说着,声音压的更低了,“那位,这几天也安静了。”

卫嬷嬷知道余氏所指的是老侯爷,心中颇有几分感叹。时疫虽来势汹汹,可对侯府长房来说竟然有些因祸得福,老侯爷虽然还会骂大郎,但这段时间都没再干什么荒唐事,真是谢天谢地啊。

“大郎的辛苦侯爷是看在眼里的。”卫嬷嬷替余氏道了声阿弥陀佛,“所以侯爷才将这后院诸事都交给娘子您来打理了啊。”

听卫嬷嬷提到这一点,余氏也安心不少。她嫁来有好几年了,连嫡长孙都给侯府生了,按理说侯府没有侯夫人,应该是她这个长房媳妇儿来管家,可侯爷偏偏宠信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杨氏!

余氏是世家女出身,自有她的傲气。——你不让我管,我还稀罕不成!

但自从杨氏被禁足后,后院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集中到了她身上,那段时间余氏颇为难受,因为老侯爷依旧没有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

想到以前回娘家省亲时,原来闺中的姐妹们相聚一个个看她的目光都颇为复杂,有同情,有怜悯,也有幸灾乐祸。大家族的后院阴私不过那么几件,要么是事关子女,要么是妻妾争宠。可她嫁了个好男人又如何,生了嫡长孙又如何,男人不花心还顾家又如何,偏偏遇到个位高权重还无比糊涂的公公。

对于侯府后宅这种小妾们毫无规矩,每天演着上不得台面的争宠构陷戏码,余氏看着都觉得污了眼睛。想她余家,当家主母都是知书达理,又有大家族的教养,眼界很颇为开阔,可堂堂博陵侯府却专门叫个妾来当家。大家来走亲戚的,我家的特地让当家主母带着嫡子嫡女出来拜访你,你叫个妾出来接待,这到底是走亲戚啊,才是结仇人啊?

偏偏老侯爷觉得一点事儿都没有。妾怎么了,妾也是他的女人,怎么,你看不起本侯的女人啊…老侯爷的流氓思想就是这么无赖。

不过自从有了时疫的传闻后,老侯爷的手也松了。三天前,特地将府里后宅出入平安的对牌,以及银库的钥匙交给了她。自从嫁到侯府来整整七年,余氏觉得自己终于被真正的尊重了一次,老侯爷静养不怎么见人,她便朝正院的方向拜了三拜,郑重的收下。

主仆二人正在核对侯府的开支,二门的守门丫鬟走到里院,对里院的丫鬟道:“好姐姐,快去回娘子,大姑奶奶回来了。”

听到院子里大丫鬟的传话,余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起身回屋换一身见客的衣裳。

霍文萱乘轿从侯府侧门入,一直到二门放停下,在侯府的四个丫鬟拥簇下往余氏所住的兰泽院而去。兰泽院,差不多是个串字型,前面是霍文钟的书房、议事之地,后面则是女眷住的地方,算是侯府里的独立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