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的时候,余光瞄到白忱在沙发里坐着,原来还在看电视没睡着?她站在茶几边倒水,想了想低声问:“你,喝水吗?”

没有回答,她心里有些懊恼,干嘛自己还要凑上去找不自在!倒了水快步往里间走,看都没打算看他一眼,刚走到门口却听到“嘭”一声响。

钟礼清吓了一跳,连里间的两个孩子都蹦下床凑了过来。

钟礼清转头一看,发现白忱躺在沙发里全身发抖,挺拔的身躯微微弓着,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钟礼清脸色一变,急忙迎了上去,她蹲在他面前仔细看他:“白忱?”

他额角有大颗的汗珠,连鬓角都微微有些濡湿,仔细看才发现他真的一直在发抖,脸色白得厉害,唇上也丝毫没有血色。

“怎么了?不舒服?”她焦急的伸出手,想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难道是昨晚孩子闹得太凶害他着凉了?可是她的手指还没覆上去,他却率先握住了她的手腕。

箍在腕间的手心冰凉一片,掌心却全是汗湿,连指尖都好像还在瑟瑟颤栗着,钟礼清心脏蓦地一紧,她从没见白忱这么狼狈过,什么都顾不上想,嗓音已经颤得快要哭出声来:“白忱,你说话,到底怎么了?”

白忱微垂着眼,黑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疲惫,声音也低沉无力:“……胃疼,药,在成山那里。”

他一句话说得极费力,可见真是疼得厉害。

钟礼清匆忙跑去找姜成山,姜成山急急忙忙跑过来,倒了热水搀扶着他喝完药。

钟礼清站在一边已经完全震惊住了,白忱有这么严重的胃病?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以前白忱虽然也饮食不规律,可是身体却很好。

两个小家伙显然也被白忱痛苦的模样吓到了,悄悄的缩在钟礼清身后,一脸不安的看着白忱。

他们和白忱不亲近,可是孩子的心都是最柔软的,看到他脸上有痛苦神色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担忧:“妈妈,叔叔怎么了?”

安安小声的问,钟礼清因为他的称呼微微一愣。

姜成山扶着白忱躺回床上,钟礼清看他脸色舒缓一些,这才带着孩子出了卧室。

钟礼清看姜成山带上房门准备离开,出言喊住他:“白忱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毛病的?”

姜成山欲言又止,微微驻足原地,思忖片刻还是如实回答:“太太走了一周后,先生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时间长了进餐就会呕吐,后来全靠家庭医生给他输营养液。再后来又因为酗酒,胃就完全坏了。”

钟礼清震惊的呆在原地,姜成山的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每个字似是有千斤重般沉沉压在了她心口。她无法想象那些画面,绝食、呕吐、输营养液、酗酒……这些字眼狠狠的折磨着她的神经,让她都快站不稳了。

姜成山却好像完全没看到她眼底的惊愕,继续道:“先生现在有厌食症,太太若是细心,应该发现从昨天起先生几乎没怎么进食。”

钟礼清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姜成山说完就颔首退了出去,她看着紧合的门板,心里好像刀绞一样。

她想过他会绝望,可是没想过他当真会这么折磨自己。

他不是一直高高在上无坚不摧的吗?而且他之前的态度,明明还是那么冷淡自我,她差点被他这副模样给欺骗过去。

把孩子们安置好,她复又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

***

白忱安静的躺着,墨黑的浓眉微微蹙起,连睡着都显得不安稳,他梦到了什么?

钟礼清犹豫几秒,伸手握住他宽大厚实的手掌,手指一根根和他缠在一起,还是以前的温暖触感,自己的手指缩在他掌心里,说不出的安全感。

她看着他英俊略显疲色的五官,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白忱眉心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直直看着她。

钟礼清有些惊慌的想松开手,却被白忱扣得更紧,一双凌厉的黑眸如鹰隼般紧紧睨着她,眼底却燃起了炽热火焰,他哑声开口,似是有些不确定:“你刚才,偷亲我?”

钟礼清深深吸了口气,想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却又无从闪躲,索性坦然承认:“对。”

“……”白忱深深看着她,有凉爽的微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如纤柔手指拂过面颊,他乌黑的额发也细细的随着微风拂动,衬得五官更加立体深邃。

钟礼清在他的注视下,有些恍然失措,心跳快得不能控制,有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快要喷薄而出。

白忱忽然坐起身,钟礼清看他脸色已经不太好,急忙伸手去扶他:“你——”

白忱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高挺的鼻梁抵了上去。彼此呼吸相闻,钟礼清能看到他眼里小小的自己,白忱低哑的呢喃一句,语气无赖:“我要亲回来。”

他话未说完,冰凉的唇瓣已经贴了上来,钟礼清拒绝的话都淹没在他热泪的唇齿间。

钟礼清微微闭着眼,等他气息不稳的退出来,这才睁眼直直盯着他:“白忱,四年了,我们之间却总是这副无力的僵持局面,我们能好好谈谈吗?坦诚的,没有任何隐瞒。”

这场谈话本该在四年前就进行的,她知道姜成山说出那些话,才知道自己四年前的离开对他也是一种伤害,不负责任的扔下一句“我爱你”,却不知道这对他的伤害更大更直接。

她心里有些歉疚,更多的是心疼和难受,她以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对他心疼,以为那是一种来自女性的母爱因子作祟,现在才知道,如果不爱,怎么会那么容易心软。

四年前离开,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爱他,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份爱好像深入骨髓了。

她不想再继续这种局面,不破不立,要面对的不能继续逃避。四年前选择了逃避,结果除了对彼此的伤害愈深之外,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白忱脸色依旧泛着不健康的白,目光却幽深难辨的静静睨着她,两人沉默着,许久,白忱才哑声点头:“好。”

钟礼清想先开口的,可是说完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该对白忱说的话都说完了,白忱的执着,既让她心疼又让她无力。

白忱看她一直低头摆弄手指,伸手把她无措的指尖攥进掌心,钟礼清抬起头,白忱眼底却是从未见过的悲伤颜色。

“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好好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并在一起了,比平时两更少了二百字左右吧,今天还是有事耽搁了,只能暂时少一点,我争取明天多更 T T

ps:谢谢johnson的地雷,谢谢tiantian的两个地雷!

76、丑闻(白钟、林肖)

白忱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可是此刻他的霸道和强势却让钟礼清心里微微泛着酸。这样的白忱,好像在极力掩饰什么,他连偶尔一次的真实都害怕被人窥探到。

白忱后来是不是又经历了什么,让他变得这么冷酷谨慎,小心翼翼遮掩自己,不得不用这层冷漠外衣来保护自己?

钟礼清沉默注视着他,心底五味杂陈。

白忱静了片刻,这才开口:“我知道我的爱太强势,常人无法接受,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感情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可是不代表我没有,我的感情,早就全都给了你。”

钟礼清一怔,无从反驳。

白忱自嘲的低笑一声,轻声叹气:“可惜我全部的真心,你并不稀罕。”

他眼底的动容,带着悲伤的情绪,一字字让钟礼清倍感压抑。她指尖一紧,手却被他攥得更加用力。

她想否认的,可是该怎么和白忱说?白忱要的爱情是与他付出的一般浓烈炽热,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他理解不了别人口中的感情。

这就是他们间的症结所在,在钟礼清眼里,有比爱情还重要的东西——亲情。而这件东西正是白忱无法理解的。

她隐隐能感觉他话里充斥的怨气,果然白忱接下来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凌厉肃然:“你说爱我,可是我在你心里难道不是一直被放弃的那个?你为了家人可以妥协,可以勉为其难接受我,最后你还是为了他们,轻易就放弃我,现在又是一样,为了孩子,再次妥协。”

“钟礼清,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钟礼清沉默着,隐约知道了白忱之前刻意疏离的真正原因。

她的确没有想得这么深过,在她心里,她一直清楚自己对白忱的感情。即使经过了四年也不曾消减过,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她妥协的原因,她身边有太多东西让她割舍不下,两权则一重,她毫不迟疑的选择了亲情。

这是很多人都会做的选择,可是白忱的思维理解不了。

或者说,他的经历让他理解不了,所以在白忱看来,钟礼清便是不爱,或者爱得不深,而这已经足够让他难受和疯狂了。

所以再次重逢,他才会满怀怨气?

白忱看她始终不答,手臂搭在曲起的右腿上,指尖慢慢蜷了起来:“我知道我现在在你眼里大概像个疯子,我也知道你后悔那时候认识了我。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会放弃你。”

他脸色依旧不好,疲惫的往后靠在床头。

钟礼清慢慢抬头看着他,这时候才轻声开口:“所以你不自信了,你在试探我,一边刺伤我又一边折磨自己?”

白忱薄唇紧抿,额发挡住了眼底的真实情绪,他自嘲的笑出声,反问道:“我凭什么自信?我一直自问四年前为什么会那般坚信你不会离开,可是结果呢?一样被当成垃圾给扔掉了。”

钟礼清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苦涩,微微摇头:“白忱,你真是个傻瓜。”

她抬手一寸寸抚过他冷硬立体的五官,心里的疼痛再也压抑不住。

白忱怎么会这么笨,可是却让人再也恨不起来,他小心翼翼爱着自己的方式让她既心酸又难受。看着一个曾经那么强悍意气风发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却完全变了模样,她觉得压抑极了。

这是她爱的人啊,看着他这样,她比谁都难受。这么互相折磨,到底换来了什么,有没有更好的方式能两全呢?她只觉得自己也快要被他逼疯了。

“以前是我太自信,直到被你毫不犹豫的抛弃,那种滋味,我真的怕极了。”白忱平视前方,嘴角露出淡淡的嘲弄,“礼清,我也想放你走,可是我发现我险些活不下去。”

钟礼清哀伤的看着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为什么总是无法想到一起去,明明都是深爱着对方,却总是做着让彼此难受又痛苦的事情。

白忱错愕的抬起眼,钟礼清脸上有些淡淡的薄红,握着他干燥的手掌轻轻汲了汲鼻子:“就像你说的,你的爱让我有压力,所以当亲人受到伤害时,我选择了放弃。我承认,当时我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爱你,也曾经天真的想过,离开你,我可以过得更好。找到自己想要的,不再受你威胁,不再被你算计,可以找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过自己错失的人生。”

白忱浑身一震,紧张的看着她,似乎真怕她找到了自己所为的错失的人生。

钟礼清闭眼摇了摇头,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可是离开后,我发现我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直到很久后我才明白,我把自己的心给弄丢了。我们的婚姻是你强加给我的,可是有些事你强迫不了。”

白忱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他倚靠着床头,怔怔看着她含泪的双眼。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更不敢去多想这衍伸的含义,只是呆愣愣的反问:“你,什么意思?”

上次她只是一个简短的“嗯”字算是回应了他的爱,他误以为那真的便是爱情了,一直傻傻的不自知,兀自欢喜着。

现在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了,非要等她亲口承认,否则怎么敢再自作动情。

钟礼清眼泪落尽唇间,咸咸涩涩的滋味充斥了口腔,她抬眼凝视着他,低声开口:“是的,我比你想象的爱你,比你以为的要爱。爱上你,是你强迫不了的事情,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你明白我心里的挣扎吗?你那么可怕,利用我的信任,伤害我的父亲,还威胁我的弟弟。明明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却还是可耻的爱着你。”

终于说出来了,在这个时候,在他们分别四年互相折磨之后,钟礼清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释然。她一直压抑的情感得到了宣泄,虽然她依旧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白忱瞪着眼,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他抬着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第一次看到她这般崩溃大哭的画面,在他心里,钟礼清始终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无论他做什么,似乎在她心里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

坐在飞机上钟礼清还在走神,和白忱谈完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而白忱似乎也比之前要和善许多,虽然他对孩子们依旧亲近不起来,可是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两人坐在一起,却始终没有交谈,或许之前说得太多了,现在还处在混乱中。而且他们将来该怎么办?显然两个人都需要好好的自省和深思。

白忱怀里抱着安安,安安不住朝钟礼清这边张望,显然他很不愿意呆在白忱怀里,一直扭着小身板动来动去。

白忱不悦的睁开眼:“再乱动,揍你。”

安安皱眉瞪着他,丝毫没有惧色:“你敢。”

白忱眉心一紧,余光却瞥到钟礼清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他轻咳一声,闭眼假寐:“老实点,我累了,别吵我。”

安安撇了撇嘴,把脑袋凑过去看乐乐手里的报纸:“看什么?”

乐乐却不回答安安,而是把手里的报纸献宝似得递到钟礼清面前:“妈妈,你看,小美又换女朋友了。”

本来还在装睡的白忱马上就不淡定了,他倏地睁开眼,侧头去看。娱乐版上登的照片的确是他,他微微懊恼的朝不远处的姜成山瞪眼,不是说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怎么还会有这种照片!

钟礼清表情淡淡的注视着面前的娱乐版,完全看不出喜怒,还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

白忱迟疑着,在一旁沉声解释:“这个,是误会。”

安安乐乐抱着小胳膊,一脸窃笑的样子。

钟礼清慢慢把报纸折了起来,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白先生,你不会是无聊到拿这么幼稚的把戏来试探我吧?”

白忱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他的确有这么点意思,至于另一个原因,他还真有些开不了口。

这是喆叔给他出的主意,那时候他怎么就没仔细想想,喆叔一个上了年纪,而且没谈过恋爱的老男人,哪里明白女人的心思。

钟礼清歪着头,低声笑了笑:“还是怕我忘了你,时不时出现刺激我一下?”

白忱喉结动了动,抬手看了眼腕表:“我好像该吃药了——”

钟礼清无奈的弯起唇角,如果不是越来越清楚他的感情,她真的会误会他移情别恋了,而且越是了解他,就越觉得心疼。

在他故作冷酷漠然的外表下,原来竟是这般别扭幼稚的性子,而这些,也只对她一个人才有。

过去她以为他伪装了一切欺骗她,现在才蓦然发现,其实他伪装了一切欺骗全世界,独独在她面前是最真实的,可惜她发现的太晚了。

钟礼清看着他略微紧绷严肃的侧脸线条,侧身靠近他:“这些我都可以原谅,可是你让她们碰你——”

钟礼清的话还没说完,白忱急忙解释:“只是拍照那一下而已,回去我马上把西服都扔了,我保证!”

钟礼清瞪着眼,看他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险些绷不住笑出声。

***

肖禾和仔仔去游乐园玩了一下午,仔仔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胆子非常大,喜欢玩的全都是刺激冒险类的游戏。肖禾怕他太小,对心脏的负荷不好,于是只带他玩了几次摩天轮。

仔仔一脸不高兴的抱怨:“爸爸是胆小鬼。”

肖禾好脾气的笑着:“嗯,爸爸不敢玩云霄飞车。”

仔仔嘟起小嘴,郁闷的往前走,肖禾跟上去轻声哄他,“生气了?”

仔仔的小嘴巴越翘越高,抱着小手气嘟嘟的不吭声,肖禾想了想,伸手把他抱起架在肩膀上:“爸爸再带你去玩别的,玩到你高兴为止。”

仔仔狐疑的瞥他一眼,别扭道:“其实,你带我玩什么,我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