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山在前座沉声开口:“林胜东进去后什么都没交代,警察手里也只有几年前那个姓肖的卧底女警被杀的证据。”
白忱支着下颚,眼眸深邃淡然,另一手的修长指节微微叩击着膝盖:“他可能真的不知情。”
姜成山沉默几秒,兀自点头:“上次砸店的人和林胜东有关,我们在江市什么也没找到,之前去的人是肖队好像也是空手而回,所以林胜东也在找那件东西。”
白忱唇角微微一动,伸手轻抚袖口,整理西服准备下车。
姜成山直直看着他:“太太那里——”
“继续瞒着。”
白忱不再多言,俯身迈出长腿,颀长的身形在静静矗立在光滑的车身前,覆下修长的光影。
钟父打开店门看到他,有片刻的吃惊:“小白?你怎么来了?”往他身后张望几眼,没看到钟礼清时反而舒了口气。
白忱含笑回答,儒雅绅士的模样:“上次之后一直没来看您,最近身体好吗?”
钟父略微沧桑的脸庞带着涩然笑意,转身往里走,边走边道:“我这副老骨头也就这样了,再熬几年就该进棺材了,礼清交给你,我放心。”
白忱在他身后沉默着,目光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钟父将他迎进里屋,窄小的客厅,坐了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显得格外拥挤。
钟父倒是客气,还给白忱斟茶,白忱目光静静凝视着周围的摆设布局,直到钟父在他面前坐定,这才慢慢回转目光看向他。
钟父喝了口茶,斟酌着低声说:“这房子马上就要拆了,水城也待了不少年,我想出去转转。”
他说着眸光暗转,艰涩的咽了口口水,似乎说出的话花了极大力气:“礼清我拗不过她,小白你帮我劝劝。还有孝勤,也请你多照顾一些。”
白忱安静听着,看钟父脸上的落寞有几分凄凉,语气难得平静缓和:“礼清心疼你,不会听我的。”
钟父有些焦急,声音也陡然大了一些:“没事,只要你帮我瞒着,她暂时不会知道。”
已经在女儿心中正直了这么些年,难道临老了,还要亲手毁了她心中的慈父形象。钟父想着,离开水城的念头就越发强烈。
白忱静默片刻,点头应道:“我尽力。”
钟父满意的牵了牵唇角,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白忱不是话多的人,钟父更是沉默不善言辞,喝着茶只剩细微的瓷器碰撞声,良久,白忱才状似无意道:“林胜东前两天被捕了。”
原本正低头喝茶的钟父,手背微微一颤,手里的茶杯“嘭”一声落在脚下的地板上,褐色茶渍洒了一地,连脚踝上被溅了热水也不自知。
他双眼圆瞠,许久才问出声:“你说胜东他——”
白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颔首承认:“已经三天了,林家在水城影响颇大,警方暂时压制了消息。”
钟父黯然垂眸,缄默不语,布满褶皱的手背无措的来回摩挲着。
白忱又说:“本来想请家父帮忙,可惜父亲爱莫能助,大概是警方证据确凿,实在是回天无术了。”
钟父又是一怔,手指慢慢蜷起紧握成拳,怔怔看着白忱:“你父亲那么有能力,怎么会……”
他似是想到什么,浅色瞳仁激烈紧缩着,片刻后微微阖住疲惫的双眼,人性向来贪婪自利,他二十几年前就见识过,如今还指望白友年会顾忌旧情,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忱无声观察着他的反应,将手边的纸盒递过去:“您和林胜东似乎关系匪浅,为什么在水城这么多年不聚聚?”
钟父面色难堪的抽了纸巾擦拭手背,又慌张的将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收敛情绪讪笑道:“什么关系匪浅,林家那样的背景,我们只是认识罢了。”
白忱眯了眯眼角,好奇道:“您似乎和我父亲也认识,婚后想替你们引荐,你一直拒绝?”
钟父脸上的惊慌更加明显,刻意转身避开他审视的视线,将一地狼藉清理干净:“听说过而已,新闻里也见过几次的。”
白忱不再说话,眸中暗流涌动。
又陪钟父说了会话,但是钟父明显都心不在焉。白忱适时的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好似刚刚想起,转身对钟父说道:“礼清生日快到了,爸若是要走,也请等她过完26岁生日。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吧?”
钟父面有难色,最后还是无奈妥协:“好。”
他目光萧瑟的看向门外街景,沉沉叹息:“都26了啊——”
回去的路上,姜成山一直偷偷从镜中看他脸色,白忱闭着眼睛倚靠在后座里,俊朗的五官带了几分疲色。
他忽然缓缓睁开眼,拿出手机拨号,电话通了之后脸上的倦意都瞬间消弭了,声音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磁性:“没课了,我来接你。”
钟礼清刚收拾好包,疑惑的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没课了?”
白忱低低笑出声:“你的课表,我背下了。”
钟礼清咬了咬下唇,周围的老师还在安静备课,她拎起手包轻轻带上办公室门板,嘴角微微弯起:“学校门口见。”
姜成山看白忱眼角眉梢都是愉悦的神色,大着胆子问:“先生,我真搞不懂,有时候觉得你很爱太太,可是你还是利用——”
他话未说完,白忱阴郁的眼神已凉凉扫了过来,姜成山一哆嗦,急忙闭上嘴巴。
白忱摩挲着手里的黑色机身,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姜成山并未指望他回答自己,白忱不爱将自己的心事袒露在他人面前,更何况是感情。
孰料白忱忽然开口,而且说得直接:“这件事我计划多年,不会为了谁改变。但是爱她的心,也不会变。”
姜成山皱了皱眉,对白忱有点同情又有点发憷,这男人真是既温柔又残忍,而这二者都在钟礼清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许是白忱露出的黯然模样让他惊讶,姜成山竟又大着胆子问:“您和钟小姐完全就是两种人,您又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怎么会认识她的?”
白忱似是想起了开心的往事,向来冷峻的颜色都慢慢柔软起来:“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才这么点大,傻乎乎的。”
白忱抬手比了比记忆里小女孩的身高,脑子里似乎又忆起了那时的场景,眼神柔的似一湾潺潺流动的溪水。
***
林良欢没料到肖禾会突然回来,不过回来之前她一直是做好了正面摊牌的准备,不管她和肖禾现在变成了什么样,过去错的,现在总要纠正过来。
肖禾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大半光亮,向来意气风发的人此刻却好像疲惫不堪。
林良欢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的伤神和自己有关,紧握着拳,脸上作出平静淡然的模样:“你回来了?”
肖禾大概是没料到她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紧绷僵硬的神色这才慢慢松懈下来,声线低沉黯哑:“嗯,到J县出差了。”
他说完忽然又加了句:“这三天都在J县。”
林良欢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出差三天,警察的作息向来紊乱紧凑,怪不得他会满眼倦意。
肖禾紧张的看着她,黑色外套搭在手臂上,身上只穿着浅灰色的斜纹衬衫,喉结微微颤动着:“你,要出去?”
林良欢抬眼静静看着他,指尖扣得掌心阵阵发痛,只有麻痹的痛意才能让她不断保持清醒。
“这个,你看了没问题就签了吧。”
林良欢将已经签了名字的离婚协议递到肖禾面前,努力镇定着,生怕手指颤动一下泄露了最卑微的情绪。
肖禾皱着眉头,伸手把文件接过来,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蓦然瞪大眼。
林良欢看他一直沉默,实在有些呆不下去,这么安静的屋子让她觉得窒息难受。现在面对着他,全身都痛得厉害。
她主动解释道:“房子车子全是你买的,我也不需要。存款一直是你自己的,结婚后我就没再上班,所以没什么收入。我把卡都放在床头柜子了,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一分钱也不要了。孩子……咱们没有孩子,所以也不涉及抚养权。”
她低声说着,恨不能肖禾马上签了字,就可以逃开这磨人的煎熬。
肖禾却倏地抬起头,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戾气,纯黑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林良欢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此刻的怒气从何而来,紧了紧手指又说:“对不起,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我们……真的不合适,强求来的,终究不会变成自己的。”
她脑袋渐渐垂下,感受着他迫人的视线和威压,带了几分颤音:“现在回到正轨还不晚。”
肖禾白净的手背因为用力到骨节泛白,额头的青筋根根分明的狰狞绷现。手里的离婚协议被他攥得皱成一团,耳边嗡嗡响着她平静低缓的声音。
离婚、错误、纠正。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觉得刺耳?
他觉得愤怒,明明是她林良欢设计他的,她有错在先。可是现在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而且,谁准她说离婚的?
就算要离,不是该由他提出吗?
而且林胜东入狱,到底他错在哪里?比起小牧的惨死,他的结局已经好了太多。
肖禾感觉到体-内充斥着莫名的情愫,除了愤慨和怒火,似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
喘不过气,而且有点疼,细细密密的拉扯着他全身的神经末梢。
他睁着泛红的双眼,死死觑着她,说出的话却充满了狠意,脸上也挂着怒极反笑的冷冷情绪:“林良欢,你还是那么自我,想嫁给我的时候就算计我。现在发现没法让我爱上你,就想离婚了?你把我当什么?”
林良欢知道肖禾有很强的大男子主义,她也清楚自己做的事的确触及了他的底线。这时候未经他同意主动提出离婚也是想把所有错误都及时更正,难道她又错了吗?
林良欢低声说道:“那你想怎么样?”
肖禾死死看着她,记忆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再也不向以前那般认真含情的注视着自己。无时无刻都在逃避着,说话的语气也是刻意疏离的。
他抬脚一步步往前走,把手里的外套放在沙发上,慢慢解着衬衫扣子:“我说过,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林良欢愕然的瞪大眼,心里疼得更加厉害。她以为他只是不爱她,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么讨厌、这么恨她了。
林良欢强忍心底的酸涩,忍耐着问:“你已经替肖牧报仇了。”
肖禾慢慢转过身,眼神清明的注视着她,向来冷清肃穆的五官依旧不带过多的情感,语气薄凉彻骨:“是,可是你和我现在才刚刚开始。林良欢,招惹了我就别想半途而废,离婚,你想也别想。”
林良欢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张她迷恋过许多年的脸变得越来越恍惚陌生。而且她曾经从未想过的离婚,现在却成了最奢侈的解脱。
他真的是恨吧,不然怎么会连这么讨厌的婚姻都要用来绑缚住她?她真的错得离谱,不仅把那些美好的记忆都磨光了,还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他最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再写点,蓦然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小白那对不会大虐,保证!看到有亲说不喜欢虐文,我不会一直虐,但是温馨宠溺的甜文我真的写不来,很抱歉 T T 虐文也未必从头虐到尾的,大家放心吧
ps:谢谢默默、苏叶、桃喜的地雷O(n_n)O~
28丑闻
林良欢眼眶发热,红着眼看面前的男人:“你就这么恨我吗?”
她以为他恨不得立马扯清关系不再和她有半分牵扯,却没料到他会选择不离婚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惩罚她。
到底是有多深的恨,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心脏一阵阵发紧,她撑着沙发扶手才堪堪稳住微微颤栗的身体。
肖禾薄唇抿成薄凉的弧度,眼底隐隐带着猩红的血丝,他双手插兜静静回视着她,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林胜东的事,我没错。”
林良欢有些愕然,但心底也只是无奈自嘲而已。
父亲的事只是个导火索,她知道他是警察必须伸张正义。可是从威达产业开始,他就明显有些逾越了,说是没半点私心实在不足以让人信服。
她扯起唇角艰涩的笑,脸上却全是悲伤的颜色:“以前说过,我的底线就是我爸。你为肖牧报仇没有错,所以我没权利指责你。可是,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了,肖禾,到此为止吧。看在我……爱了你两年的份上。”
“以后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也不会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们各自重新生活。”
肖禾听着她的话,每一句都让他浑身不舒服,克制着心底的异样,嘲弄道:“重新生活?这才是重点。”
离了婚就可以马上开始新的生活?她林良欢没心没肺可以轻易做到,可是他……肖禾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头,震惊极了,又隐约有些羞耻难堪。
林良欢不知道肖禾为什么总是说不通,但是换了任何男人被这么算计想必都是恼羞成怒心生怨恨的,所以她不断试图解释抱歉,两人的话题却都陷入无望的死循环中。
她想或许这时候不是最好的摊牌机会,肖禾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林良欢疲惫的捻了捻眉心,往前迈开一步:“你考虑一下,我先走了。”
肖禾站在几步之外,拳头攥得死紧,眼睁睁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慢慢往门口走去。他几乎没有细想,大步就迎了上去。
手指用力钳住她纤细白净的手腕,细细一圈,好像捏到了她脆弱的骨节,他心口一阵窒闷,忽然有点难过。
林良欢惊愕的回过头,肖禾面色阴沉的看着她:“呆在这。”
林良欢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怒火,这样的肖禾总是让她陌生又有些害怕,但是实在不想再争执下去了,再多面对他一秒她心脏都快承受不住。
“放手。”她也微沉了颜色,语气不耐地开始挣扎,“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多纠缠。”
肖禾指间的力道却越来越大,没有一丁点松懈的余地,面上的阴鸷神色也渐渐覆满了雾霾,咬牙瞪着她不耐的表情:“没心情?”
林良欢被他眼底的狠色震到,隐约觉得危险,挣扎着想逃脱他的钳制,偏偏力道和他相距甚远。
***
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人争执的局势稍稍得到缓解。
林良欢瞪着他沉声警告道:“让我走!肖禾,现在不是你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了。”
肖禾没有半点松动,目光却一点点落在她手包上:“接电话。”
林良欢恍惚间能猜到电话是谁打的,她真的不想再和肖禾互相刺伤下去,两人这么僵持得不到任何结果,只会把自己戳的血肉模糊罢了。
她拿出手机准备接通,肖禾却劈手夺了过去。
林良欢惊讶极了,肖禾从来没这么有失风度过。
肖禾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果然是杨峥,攥着机身的手都不住发着抖,他目光阴寒的看了眼林良欢,讽刺道:“这就是你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