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看到跟在阿菀身后的青雅、路云怀里抱着的两只白鹅时,刘府上下的笑容皆有些勉强。

她们刚才接到消息,瑞王世子妃亲临时,几乎吓了一跳。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与勋贵根本没什么往来,最多也是亲家怀恩伯府罢了——却不过是个已经没落了的没有什么实权的三流勋贵,在京城这种贵族多如狗的地方,不值一提。倒是瑞王府于他们而言,那更是天垫一样的存在。

即便知道儿媳妇罗寄灵有个长公主的婶娘,还有个嫁进瑞王府的堂妹,刘府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因为谁让康仪长公主平素是个低调无作为的,而且还是个不能生的,在宗室中实在是没什么脸面可言,也就是空有长公主的身份,能时常进宫罢了,并不怎么管事。而那嫁入王府的寿安郡主传闻是个体弱多病的病殃子,不轻易出门,这京城里能见她真容的人少得可怜,根本没什么大碍。

也因为如此,所以当接到瑞王世子妃的拜帖时,才会这般惊讶,心里也忐忑几分。

她们大慨也知道瑞王世子妃今日过来做什么,可是,她还带着两只白鹅过来算什么?特别是见到两只白鹅突然朝她们嘎地叫了几声,那凶悍的模样、尖锐刺耳的声音,真是吓人。

只是心里忐忑,却仍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热情迎接,给足了面子。

不给面子不行,因为这位身后还有个鬼见愁的世子爷,那位主可是连皇子也得忍让几分的。

罗寄瑶看到围着阿菀恭维的那对婆媳,嘴角微下撇,她上回过来时,可没见这对婆媳这般热情,还被不软不硬地暗刺了几下。果然是对势利眼的婆媳,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二婶真是糊涂透顶,怎舍得将女儿嫁到这种地方来?

“我听说三姐姐病了,不知她怎么病了?”阿菀开门见山地问道。

刘夫人表情几不可查地僵了下,然后马上恭敬地道:“说来也是凑巧,前阵子寄灵这孩子为了她们房里一个丫头置气,却不想自己怀了身子也不知道,便不小心流了。想到那个孩子,我真是心疼得紧…”说着,刘夫人故作伤心地拿帕子拭了拭泪。

罗寄瑶听得一股怒气往胸口涌,皮笑肉不笑地道:“伯母,可我怎么听到的却不是这回子事儿呢?不是说是三妹夫房里一个不安份的姨娘作夭,害得三妹妹摔了一跤小产了么?听说当时三妹夫也在呢。”

刘夫人头皮都要炸了,这时又听到那个传闻中的病殃子郡主冷淡的声音传来,“到底三妹妹是和丫头置气还是和三姐夫房里的姨娘置气?”

刘夫人:“…”

刘大少奶奶见婆婆兼姨母冷汗涔涔,马上机警地道:“宋大奶奶听错了,只是个笨手笨脚的丫鬟罢了。”

“哦,既然这样,那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样大胆的丫鬟。”

轻描淡写地抛下这话,阿菀便和罗寄瑶往罗寄灵的院子行去。

刘夫人一路忐忑不安地带着她们过去,边给大儿媳妇使眼色,让她赶紧去安排,当下也不管那死蹄子是不是小儿子心爱的小妾了,先让瑞王世子妃消消气再说。今日瑞王世子妃上门,明摆着就要给罗寄灵撑腰来的,她也不会没那眼色让她不快,所以只好牺牲儿子喜欢的小妾了,大不了日后再给个比裘香更好的给儿子抬为姨娘。

很快便到了罗寄灵所在的院子。

由于这些天连续下的春雨,空气还有些湿润,院里的落花败叶犹然可见,当脚下踩过枯了的桐花时,刘夫人见到瑞王世子妃的眉头皱了起来,赶紧道:“世子妃别见怪,想来是那些不规矩的下人知道寄灵那孩子这些天病了,所以就惫懒了,改明儿得换些勤快的。”

阿菀听罢,眉头终于松了。

短短的一段路,因为阿菀这一翻装腔作势,让刘夫人赔尽了笑脸,感觉累得不行,心里开始后悔先前帮着儿子护着那害罗寄灵小产的姨娘裘香。那裘香原本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她素来疼爱小儿子,见裘香事事妥贴,便将裘香送与儿子身边伺候,也算得是小儿子身边的老人了,因长得柔媚多情,儿子爱她那多情媚骨,便在罗寄灵进门一年后收为姨娘。

裘香因为是她房里出来的,所以比小儿子院里的其他姨娘略有不同,连儿媳妇罗寄灵也得避让几分。以前刘夫人心里还有几分自得,觉得用裘香牵制罗寄灵,不让她霸着小儿子,也算是在小儿子房里安插了个眼线,可现在心里却后悔得不行。

阿菀懒得理会刘夫人的心理变化,一路分花拂柳,终于来到罗寄灵的卧室,一眼便看到倚坐在床上苍白瘦削的女子,哪有半年前见的明媚带笑,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让她心里有几分心酸,心酸于这时代女子的命运。

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方能得到父母那般的宠爱,还得了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卫烜再不好,却待她如珠如宝,从不作践。

“六妹妹身子素来羸弱,这种天气怎么好出门来?真是让我羞愧,若是世子知道可要恼我了。”罗寄灵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但是抓着阿菀的手紧得手指骨都泛白了。

罗寄瑶看着也有些心酸,见她这模样,如何不知道她这是作戏给刘夫人看的,意在提醒刘夫人,别因为阿菀体弱便小瞧她,她的丈夫可是瑞王世子,传说中的鬼见愁煞星,生起气来,敢带人直接闯进阁老家砸东西的混世魔王。

刘夫人果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里更不安了。

阿菀坐在床前,温声软语地和罗寄灵说话,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刘夫人婆媳只得干巴巴地在旁陪着,边听着她们说话,边吊着一颗心。

罗寄灵说:“让六妹妹看笑话了,如今姐姐这模样儿,实在是不雅相,身子也脏污着,没得污了你的眼睛。只可怜我那孩儿,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却不想…”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逝者已矣,说再多也是徒劳。”

见她这模样,阿菀自然是要给她作主的,当下便冷硬地道:“你且放宽心,我今日既然来了,便要给你作这个主,难道一个谋害了主子的丫鬟也处置不得?”说着,她还特地看了眼刘夫人。

刘夫人赶紧赔笑道:“这是自然、自然。”便叫儿媳妇去将那害得儿媳妇小产的丫鬟给叉上来。

阿菀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拍拍罗寄灵的手。

罗寄灵看着婆婆和长嫂巴巴儿地赔笑的模样,哪有平时的精明算计、不可一世,不禁心中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纵使昔日和姐妹们常为了些小事闹矛盾,可是当她发生不好的事情时,还是这些姐妹们念着自己。母亲固然也是念着自己,可是母亲只要给点好处,便要劝着她忍耐,等他日分了家就好了。

分家?公婆如今春秋正盛,等到分家还不知道过个几十年,人都要被搓磨没了,哪里指望得上?

不过,今日阿菀会亲自过来,倒是让她有了想法。

罗寄灵从来不是软弱的人,此时机会放在她面前,她自然要把握好,方不辜负姐妹们今日过来一趟的情谊。

很快地,一个丫鬟打扮的柔媚女子被带了进来,甫一进来,便马上跪了下来,哭着道:“二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做牛做马给小少爷陪罪…”边请罪边跪下磕头。

罗寄灵看她一反前几天得意张狂的模样儿,哭得梨花带雨,更添几分媚态,膈应得不行。虽然裘香换了一身丫鬟的行头过来,为了应和婆婆先前说的话,可是裘香这衣服分明是匆匆忙忙地换上的,手腕上那个雕花缠金丝的玉镯子还没有解下,这可不是丫鬟能佩戴的东西。

果然,便听罗寄瑶开口道:“伯母,你们府上的丫鬟可真是有福气,还能佩带姑娘们才能戴的首饰。”

刘夫人婆媳也看到了裘香身上未解下来的首饰,不仅是手上,还有耳朵上那坠着珍珠的丁香耳环,不禁尴尬极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罗寄瑶今儿过来这里,也不是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的,便将这害了罗寄灵孩子的大胆姨娘交给她处置。

罗寄灵笑了笑,“按府里的规矩,这等大胆谋害主子的丫鬟,须先仗责四十大板,再驱逐出府。”既然婆婆要说这是丫鬟,罗寄灵也不客气了。

有阿菀这位世子妃镇着,刘夫人即便觉得儿媳妇狠毒、不给自己面子,也没办法保下裘香,只得当作听不到裘香的呼救声,由着粗使婆子将裘香押到外头院子里行刑。

不过,裘香的呼喊声才喊了几下便停了。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暴怒的男声突然响起,“你们谁敢打她?啊——”

那道男声还未落,就听到接着的惨叫声响起,然后是嘎嘎嘎的鹅叫声。

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四少爷被鹅给咬了。”

刘夫人吓得霍然起身,刚走了两步,才忆起那两只白鹅正好是瑞王世子妃带过来的,顿时便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向阿菀。

却见她神色淡然,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刘夫人心中恨极,瞪向床上坐着的儿媳妇,可谁知往日时常往她身边凑奉承她的儿媳妇竟然一脸虚弱地坐在那儿,抚着胸口道:“娘,我前儿才小产,大夫说需要在屋内养足一个月,见不得风。”

刘夫人这回真是恨得不行了,最后听到外头儿子的叫声太惨,再也顾不得其他,拎着裙子就冲了出去。刘大少奶奶见婆婆冲出去了,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可担心婆婆事后算账,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很快便加入了两人的尖叫声,可见两只白鹅的凶猛。

刘夫人婆媳一走,室内便只剩下罗家姐妹三人。

罗寄灵在外头丈夫的惨叫声中,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拉着阿菀的手呜咽道:“六妹妹,我好难受,我不知道要怪谁…娘亲为什么要将我嫁过来?明明我都那么努力讨好他们,孝顺公婆,伺候丈夫,从未起过坏心,为何他们还要这般对我…”

罗寄瑶眼眶微红,“三妹妹,别哭了,难得今日六妹妹来看你,你可得拿出个章程来。”

阿菀也道:“大家都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就会狐假虎威一翻,三妹妹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妹妹给你作主。”

阿菀这话听得罗寄灵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帕子将眼泪拭干,“那就多谢六妹妹了。”她好像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一般,对阿菀笑道:“这次多亏了六妹妹了。”千言万语,想说点什么,却不足以表达心里的感激,只能拉着她的手不放。

姐妹们说了会儿话,外头的动静终于停了。

阿菀心知路云是个有分寸的,虽是要给刘家人些教训,可也不会闹得太凶,根本没怎么在意。

所以,当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闯进来时,阿菀很冷静地看他。

“放肆,没见到我家世子妃在此么?”

那男人衣服凌乱不堪,沾了泥巴,头上束着的发也有些起毛,发冠歪在了一旁,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倒是那张脸还算有些英俊,只可惜眉间隐有戾色,眸色黯淡,眼袋泛青下垂,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什么世子妃?”那男人气得指着床上的罗寄灵道:“好你个罗氏,你就这么见不得裘香好,竟然要打死裘香!告诉你,你敢碰裘香一根寒毛,马上给我滚回你怀恩伯府去!我这里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如此不贤嫉妒,我真是瞎了眼…啊!”

一声惨叫,那男人已经被后头赶上来的路云一脚踹在腿窝间,让他硬生生地双膝着地跪了下来,双膝狠狠地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疼得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原来一个谋害主子的丫鬟也发落不得,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谁定的规矩?既是如此,我们罗家的姑娘也不必留在这里了,省得被个贱人害了还要说不贤!来人,给三姐姐收拾东西,咱们走!”

“世子妃!”

追进来的刘夫人大急,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赶紧跪下来求情。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瑞王世子妃接走罗寄灵,不然丈夫这东城副指挥使也要做到尽头了。

可惜刘夫人虽然明白,但是儿子刘峻却是个傻大胆的,边抽着气边放狠话,对罗寄灵这嫡妻不屑一顾,认为是怀恩伯府硬塞过来的,接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云云,最后被路云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脸颊瞬间肿了,麻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很快地,路云和青雅便收拾好东西了,路云还让人送了顶软轿过来,让阿菀看了心里一阵赞叹,路云果然是个能干的。

不到一刻钟,阿菀便带着罗寄瑶起身离开。罗寄灵被路云用厚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在被被风里塞了好几个暖手炉,便一把抱出了门,将之送入软轿中,然后在刘夫人的拼命挽留中,抬出了刘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刘府,刘府附近的邻居都忍不住探头出来,看到刘府里追出来的刘夫人狼狈的模样,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夫人看着瑞王府的四骏宝马香车浩浩荡荡离去,腿肚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还是刘大奶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这时,顶着一张馒头脸的刘峻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满脸怒气,恨道:“让她走,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刘夫人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回了儿子脸上,突然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正好打在了他另一边脸上,两个手巴掌印十分对衬。

刘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摸着自己的脸道:“…娘,你打我?”

见他此时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蠢得只会耍横,刘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终于昏厥过去。

第140章

从阿菀开口让下人收拾东西起,罗寄灵便一直保持沉默,而这种沉默的态度便是变相地默许了。

她也是个绝决的,先前若非是母亲让她忍耐,无人可说,这种无法宣诸于口的苦,只能沉默。如今姐妹们来了,甚至来了个有身份的为自己撑腰,她为何还要忍耐?

罗寄瑶也被阿菀这般干脆利落的强势弄得有些懵,只是当看到罗寄灵沉默不语,再看依然不知悔改的三妹夫刘峻,突然觉得阿菀干得好,留在这里被人糟蹋,还不如回娘家。所以她也没有劝什么,忍着气跟着一起出了刘府。

只是刚出刘府的巷子,便听阿菀的吩咐车夫,直接回公主府时,罗家两个姑娘都愕然了。

然后,仍是继续沉默。

罗寄瑶和罗寄灵都不是蠢的,既然怀恩伯府对这事没有什么反应,从中可以看出了些问题,不是被瞒着,就是默许了刘家欺负自家的姑娘。罗寄灵想起上回母亲来时的情况,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只觉得痛苦不堪,不愿意相信母亲会做这种事情,而罗寄瑶希望是前者。

她希望怀恩伯府是被瞒着的。

若是怀恩伯府知情,为了府里那些出阁或未出阁的姑娘,都得有所表示,若不然只会让自家姑娘被世人轻慢,继而瞧不起,这不仅是脸面问题,还是子女后代的在夫家能不能挺直身板行事问题。其他家族出嫁的姑奶奶遇到这等事情,父兄若是得知,打上门的都有。

所以,今日阿菀强硬地将罗寄灵带走一事,也算是一种娘家变相打上门的做法,刘家理亏在前,无论如何都不敢吭声,除非刘家真是棒槌到不要脸面了。当然,看到刘峻的表现,有理由相信这确实是个棒槌。

很快便到了公主府。

出嫁的郡主回家,公主府的下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去禀报,康仪长公主听说女儿回来时还挺高兴的,等听说女儿带着两个堂姐一起回来了,略有些惊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情况,便迎出去。

然后就见从马车里拎着裙子走下来的女儿欢快地跑到她面前,“娘,三姐姐现在身子有恙见不得风,快点给她准备客房。”

康仪长公主蹙眉,“灵丫头?她怎么了?”虽然疑惑,不过见女儿笑脸迎人,脸颊有些血色,看起来真是精神,心里也很高兴,便让人去按排了客院,将罗寄灵的轿子直接抬了进去。

这其间,罗寄灵身上裹着厚被风,披风里塞着几个暖手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直到入了丫鬟整理好的客房,烧上地龙,路云方将罗寄灵放到了铺上晾晒过后的被褥的床上。

“娘,事情是这样的…”

等康仪长公主听完女儿干的事情,忍不住瞥了眼那两只直着脖子嘎嘎叫的白鹅,又见女儿期盼地看着自己,便笑着道:“做得好,咱们罗家的姑娘岂容得如此糟蹋,若是下次还有这种事情,你只管放手去做,不必委曲求全!”

虽然嚣张鲁莽了一些,但以她女儿现在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耍什么心计,嚣张得起来,恰到好处。

“三婶…”罗寄灵眼里含泪,哽咽道:“谢谢您。”

康仪长公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既然阿菀将你送过来,你便在这里好生养身子,其他的不用多想。”

罗寄灵呜咽出声,然后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将所有的委屈宣泄出来。

自己的亲生母亲只会叫她忍耐,叫她努力讨好公婆,却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仍是让她忍耐,连家里的姐妹们也比不上。如何不教她心寒?

将罗寄灵好生宽慰一翻后,见她疲惫不堪,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康仪长公主忙吩咐她好生歇息养身子,又让丫鬟照顾好她,便带着女儿和侄女罗寄瑶一起离开了。

等离开了客院,康仪长公主便打发了人去怀恩伯府报个信,瞧瞧二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以康仪长公主的聪慧,自然也看得出这事情透着古怪,罗寄灵在夫家被婆婆丈夫搓磨,害得没了孩子,怀恩伯府竟然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若非是罗寄瑶因为年初二的事情,打发人去看她,也不会知道这事情。而康仪长公主这边,却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

这便是怀恩伯府没有什么表示的原因。

“三婶,您是说,二婶她瞒了这事?”罗寄瑶一脸错愕,“三妹妹是她亲生女儿啊,二婶怎么能做这种事情?难道刘家这般待三妹妹,她不生气?”

“这我可不知道了。”康仪长公主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正说着,便听下人来报说,驸马罗晔回来了。

罗晔早上出门去会友,不过友人恰好出门了,没奈何他只能在京城几个清流文人举办的诗社里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趣味,便去珍宝斋给妻子买了根发钗便回来了。

可谁知回到府里,却听下人说女儿阿菀今儿打上了东城副指挥使的刘家,将侄女罗寄灵给带回公主府里,弄得她一头雾水。

当然,罗晔并没有觉得阿菀此举过于嚣张,在傻爹心里,自家的孩子那是知礼懂事的好孩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上门去的,定然是刘家做错了什么,女儿一时义愤,才会出手将人带回来。

果然,等听妻子说了刘家的行为,罗晔气愤地道:“岂有此理,当我罗家没人了么?竟如此欺辱名弱女子!”然后又对女儿赞赏道,“阿菀做得对,这种时候咱们就得要硬气,不能让人小瞧了,免得人人都觉得咱们好欺负,要被人瞧不起的。”

阿菀甜甜地朝天真的傻爹笑着,大言不惭地道:“阿爹说得是,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总不能看着三姐姐被人欺负!”

罗晔还在抱怨着:“这刘家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当初二哥脑子装了什么草,竟然允了这桩婚事,主子被下人害了,竟然不罚下人,反而护着,这是什么破规矩?真是丢人之极!莫怪那刘义山一把年纪,还龟缩在这位子上,满脑子的草包…”

罗寄瑶:“…”三叔这话好多糟点,竟然不知道从何吐槽起。

反观康仪长公主母女俩,十分淡定,还附和几句,让罗晔觉得妻女真是明理的。

怀恩伯府这边接到消息后,很快便来了人,来的竟然是二老爷罗明夫妻还有因担心姐姐跟来的的罗寄悠。

方进门,罗明便问道:“三弟、三弟妹,灵丫头怎么了?我好像听说世子妃将她接回公主府?”他擦着汗,自然是不能指责阿菀此举鲁莽,只得小心地问明白。

二夫人心里也有些忐忑,因康仪长公主在场,碍于阿菀的身份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有些埋怨,就要和丈夫一起去看女儿。

“二哥,二嫂,灵丫头她今儿折腾半天也累了,方才歇下,还是先别去打扰罢。”康仪长公主说着,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刘家不对,灵丫头真是可怜…”

“二哥,这事不能算了!”罗晔气愤地道,在二夫人惊恐中,一股脑儿地将侄女的遭遇倒出来。

罗明听后震惊不已,“三弟说的可是真的?真有此事?”

罗晔冷笑道:“今儿瑶丫头和我家阿菀在刘家亲眼所见,还能骗人不成?可怜灵丫头被刘家如此作贱,咱们竟然从未得知,还以为她过得极好。”

罗明火冒三丈,转身便朝妻子怒吼:“你这婆娘当初是怎么说的?不是说灵丫头只是身子小恙,休养几日便好么?怎么没说灵丫头是被女婿房里的姨娘害得没了身子?你还是不是她亲娘?”

二夫人嗫嚅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刘家也表示了歉意了…”

“呸!”罗明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得指着她道:“恐怕刘家表示的歉意便是你收的那笔银子吧?我还奇怪那银子是怎么样的,原来是从刘家拿的。为了这么点儿银子,你竟然就瞒下了这事,让灵丫头在刘家受苦,到底她还是不是你生的,你就这般狠心?”

二夫人被丈夫当众指着鼻子大骂,心里也来了气,便道:“老爷你这话可不对了,这事儿刘家虽然做不对,可是哪个女人不是这般过来的?灵儿她自己看不惯女婿房里的姨娘,当时冲动了点儿,才会出事儿,我还不是为了女儿好,毕竟她可是刘家的媳妇,以后要在那里过一辈子的,方会瞒下这事情,劝她多忍耐…”何况那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以后正好给儿子娶妻用,她方才会忍住心痛让女儿忍耐。

罗明冷笑道:“忍耐?你还有脸说!那你自己怎么忍耐?我可没忘记当年袖红是怎么没的。”

“老爷!”二夫人大窘。

旁边因为不好插嘴夫妻间事的罗晔等人也觉得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了,康仪长公主赶紧咳嗽一声,罗晔也忙道:“行了行了,二哥,有什么事情你们回府里再商议,然后拿出个章程来吧。灵丫头这事情绝对不能这般算了,不然外人岂不是当咱们罗家好欺负,以后那些出嫁的姑娘都要心寒了?”

罗明沉着脸点头,他虽然无能了点儿,可是刘家做得也太过份了,若没作为,可就要给人看笑话了,为了自己的面子,自然不能作罢。

二夫人瞥了小叔子一眼,心里却讽刺道,怀恩伯府算什么?早就没落了,连个有实权的小官都比不上,空有名头罢了,这也是她先前劝女儿忍耐的原因,好不容易才攀上东城副指挥使刘家,刘家也是上进的,指不定亲家老爷刘义山很快便能转正了,到时便是灵丫头风光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素来少与堂姐妹们交往的阿菀竟然会给女儿出这个头,倒是弄得她这做娘亲的里外不是人了,心里也埋怨不已,觉得阿菀多管闲事。

罗明听说女儿的事情,知她小产伤了身子,也不好去打扰她,便让她留在了公主府,感激了罗晔夫妻一翻后,带着妻女儿府。而且他心里知道,妻子这次做得不对,若是女儿接回怀恩伯府里,恐怕也没法好生养身子,不如便将她留在这里。

回到府里,自然得将这事情禀报与老夫人,老夫人也气得不行,斥责了二夫人。

面对家中长辈,二夫人自然不敢顶嘴,喏喏聆听老夫人斥责,心里仍是没觉得自己有错。她也是心疼女儿的,但是她更心疼唯一的儿子,儿子一年年地长大了,等二女儿罗寄悠出阁后,便也要给他定亲,届时少不得又是一笔银子,而以怀恩伯府的底蕴,实在是寒碜得紧,可能到时候府里根本拔不出像样的银子给儿子办婚礼,加之他们二房又是庶出的,指不定又要削减一些,为了给儿子办个风光的婚礼,她自然得要想法子了。

这次刘家理亏在先,二夫人拿了刘家给的补尝,也不好再揪着刘家的错处不放,自然得劝女儿忍耐了,心里也觉得这事情闹不大的,可谁知却被阿菀给坏事了。

“这事情不能算了,让刘家亲自过来给灵丫头赔罪,不仅要恭恭敬敬地将灵丫头请回去,还要约法三章,省得那婆娘有事没事地搓磨灵丫头!”老夫人冷声道,自从孙女成了瑞王世子妃后,她便觉得腰杆挺直了不少,自是不愿意委屈家里的姑娘们。

罗明点头应喏。

“既然世子妃将灵丫头送到公主府,便让她在那里养身子罢,公主是个事事周全的,想来灵丫头在那里,也方便一些。”说着,老夫人看了眼二夫人,摆明着不满二夫人此次的做法。

二夫人低声喏喏。

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夫妻们离开了老夫人的松鹤堂,等回了他们院子里时,又开始吵了起来。

二夫人本就是个能说会道,又惯会来事的,以前没少将丈夫压制,今日被丈夫几次在人前削了面子,心里也气得不行,老夫人是婆母她不敢说什么,只能受着,如此积了一肚子的气,回到房里就和丈夫吵了起来。

罗寄悠缩在窗口下,听着里面父母的争吵,母亲的死不悔改,让她心寒不已。她用双手抱住脑袋,眼眶发红,眼神迷茫,突然间她也不敢确定了,未来的丈夫是不是也会像三姐夫刘峻一样是个狠心绝情的,自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若是没有身为瑞王世子妃的六妹妹前去为三姐姐撑腰,三姐姐的事是不是母亲就要瞒到底,然后任由三姐姐被刘家搓磨到死?

第141章

在罗明夫妻回怀恩伯府报与老夫人时,半日时间,瑞王世子妃在东城副指挥使刘家的嚣张行径也经由好事者宣传出去了,阿菀这个在世人眼中的病殃子再次出名了一回,而且不再是因病而出名了!v

正在宫里当值的卫烜听到已经入值金吾卫的一个曾经的跟班来和他说这事时,只是挑了下眉,然后笑了。

跟班名叫周拯,长相十分周正,当然,能进金吾卫的人长相自然是不差的,不过却有些投机取巧的份儿。他是承恩伯府的嫡孙,幼年时曾经在昭阳宫里读书,在被迫选择阵营时,果断地投入了卫烜的阵营,是卫烜身边得力的跟班之一,不过得到的好处却是不少,这也是让他死心踏地跟着卫烜走的原因。

“世、世子,你笑什么?”周拯结结巴巴地问,实在是消受不住这位爷的笑容,明明那张脸笑起来简直是个绝世美人儿,可是这笑容特么的阴沉毒辣,看着就是个坏胚子啊。

“你说我笑什么?”卫烜反问道。

周拯眼珠子转了转,马上道:“嘿,我明白了,这刘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让世子妃生气,特别是那个刘峻,年前还被世子爷您搓磨了顿,没想到他忘性这般大,竟然已经忘记当时的滋味了!世子爷,要不要咱们哥几个去堵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卫烜反而诧异起来,“刘峻怎么了?”记忆里没这号人物。

周拯知他瞧不上刘峻,记不住是应该的,马上提醒道:“去年年前您和荣王殿下在雪中遛马时,恰巧路过天香楼,还不小心将天香楼的招牌打下来差点砸到一个人,那人当时出言冒犯你几句,被咱们兄弟几个收拾了一顿。”

卫烜摸着下巴,“确实有这事。”不过天香楼?啧!虽然他不去那种地方,可是也知道那里是男人的窟。

“当时那不长眼睛的蠢货就是刘峻了。”周拯笑盈盈地补充道。

天香楼是这京城中经营得最好的一家青楼,听说背后的势力很不一般。不过它势力再大,对上卫烜和荣王这两个皇子皇孙,也只有避让的份。当时卫烜和荣王的行为,简直就是两个纨绔欺压良民,天香楼的招牌被这位世子爷一鞭子给扯下来了,直接砸到了正好从天香楼里风流快活出来的刘峻。

这便是卫烜和刘峻结仇的经过,不过卫烜并不将刘峻放在眼里,甚至压根儿没有正眼看清楚他,而刘峻也被跟在卫烜身边的那群纨绔给打怕了,连年初二和妻子回娘家时也推了,就怕这位世子爷认出他。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卫烜将吃了一半的点心递给他,“赏你了。”

周拯只一眼便看出这点心是呈到御案上的,因为那装点心的盘子唯有皇帝能用,瞬间受宠若惊,根本不介意这是他吃不完嫌弃后丢给自己的——皇上吃的东西耶,他还没吃过呢,一定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