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采便睡在她边上不远,却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说来,顾沅沅做噩梦还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做噩梦,还会说几句梦话,叫几声什么的。顾沅沅倒好,她就只默默流泪,哭个不停,枕头都被打湿了半边,她自己却是咬着枕角没醒。

沈采采半夜里被人抽噎声给吵醒,头疼得厉害,原还以为是做梦呢,结果回头一看自然是吓了一跳。她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这便亲自下了榻,趿着鞋子把咬着被角哭得一塌糊涂的顾沅沅给叫了起来。

殿内这么一番动静,守在外头的宫人亦是警醒过来,悄悄的请示了一声:“娘娘?”

沈采采看了看还没从梦里回过神的顾沅沅,只得叹了一口气,与外头的人吩咐道:“去打一盆热水来。”说着,又叫人把殿上的烛台又给点亮了,一时间内殿灯火明亮,犹如白昼。

顾沅沅却是还未回过神来,一对乌沉沉的眸子染着水光,茫茫然的样子,巴掌大的小脸哭得通红,贝齿咬着唇小声哽咽,好像连哭声都不敢放得太大。

沈采采看她哭成这样也是不是滋味,难得的把人搂在怀里,自己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又哄她道:“别怕,梦里都是假的。”

顾沅沅好似回了一些神,仰着头去看沈采采,眨了下眼睛。她墨色的墨色的眸子更是湿漉漉的,眼睫也是濡湿,那看人的模样就好像是忽然被人从窝里拎出来的小兽,又茫然又害怕还有一点的无措。好半天,她才哑着声音,小小声的道:“姐姐,我是真的怕。”

恰在此时,殿外宫人打了热水来,轻轻的扣了扣门,叫了一声“娘娘”。

沈采采扬声道:“进来。”

宫人手里端着个盛着热水的金盆,上前几步,这才见着了正哭得满脸是泪的顾沅沅,连忙拧了一块湿热的帕子递上去。

沈采采抬手接了过来,小心的替顾沅沅擦着眼泪,问她:“你怕什么?”

顾沅沅纤瘦的身子颤了颤,好一会儿才咬着唇,小声与沈采采道:“........嫁人,还有生孩子,都很疼的......”

沈采采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是连给顾沅沅擦脸的手都顿住了。

顾沅沅还以为沈采采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这便抓着沈采采的手,小声道:“姐姐,我不嫁人,我就陪着你好不好?”顾沅沅的情绪渐渐稳定,眼泪也渐渐的止住了,便又安静了下来。她咬了咬唇,重又小声叫了一声道:“姐姐?”

沈采采真没想到顾沅沅怕的是这事,她却是不知道顾沅沅这样的恐惧是从何而来,不由问道:“这些都是谁与你说的?”

顾沅沅垂下眼,濡湿的眼睫好似映着光,声音仍旧是轻轻的:“没有谁,就是我自己知道的。”

沈采采见问不出什么,只得转开话题,问她:“那,你适才梦见什么了?”

顾沅沅脸上显出几分惊惶来,忍不住又看了看左右。

沈采采怕她话里有什么不好与人说的,于是便摆了摆手,让那端着水的宫人先下去,然后再问她:“难不成,连我也不能说?”

顾沅沅像是为难极了,用力的咬了咬唇,好像都想咬指甲了。好半天,才听她应道:“我,我梦见姐姐不在了......我,我被坏人骗了,疼死了.......”她没把话说完,整个人便已经仓皇如受惊的小兔,可怜巴巴的扑到了沈采采怀里。

沈采采听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只当是梦里没个逻辑,就只拍了拍她的脊背,叹气道:“好了,你要真怕,那就再等几年吧。等你大一些再说.......”

顾沅沅抽噎了几声,本还想要再说什么,可她适才哭了许久,早便倦极了,现下靠着沈采采说了一会儿话,眼皮早就撑不住了。最后,顾沅沅还是靠在沈采采怀里,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沈采采是等人睡稳了,这才刚叫了人灭灯,接着回床去睡。

这么一番折腾,沈采采和顾沅沅第二日的精神都不大好。

沈采采心里存着事,午间的时候便寻了个折花的借口让顾沅沅随清墨去园里折花。待得顾沅沅走了,沈采采这才悄悄的问皇帝:“那个,沅沅她当初一个人在平林村,没有被人那什么吧?”顾沅沅昨日哭得那么厉害,沈采采心里也多少不放心,担心她是有什么旧事旧伤。

皇帝忽然被她这么一问,怔了怔,竟是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那什么’是什么?”

沈采采脸颊微红,到底还是不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最后也只得把昨晚上的事情删删减减的说了一回,然后才道:“就只是说了婚事,偏她反应还这么大,夜里做噩梦不说,还哭着和我说了那些话......”顿了顿,忍不住又叹,“你先前不是和我说过,说她父母去得早,只她一个人在村里住吗?怕不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什么人欺负了吧?”

皇帝会过意来,笑叹着摇头:“怎么可能,暗卫先时已经查过,她虽是吃了些苦,可还真没那些肮脏事。而且,她入宫前也是让人瞧过了的,还是处子。”

沈采采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奇怪:“那,她这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没说话,心里也有些疑惑:顾沅沅身上确实是很有些捉摸不透的地方——比如说她是由老猎户养大的,没上过一天学竟还会唱《九歌》;比如说她一提起婚事便夜半噩梦,反应剧烈.......

只是,顾沅沅到底关系着沈采采身上的百日乐,而贺家师兄弟再过几日便要入京了,皇帝此时也不欲多生枝节,此时便只是含糊的安慰了两句:“要不然朕帮你问她几句.......其实吧,就是个梦,你也莫要太操心了。”

沈采采瞪他一眼:“算了,还是我找时间和她说吧。还是不指望你了,你和她多说几句怕是又要吵起来了。”

皇帝不大高兴的挑了下眉头,嘴里道:“但凡她识眼色,朕也不至于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这几日顾沅沅总爱缠着沈采采,皇帝都快给烦死了。如今没了烦人的,他这才说了几句话,位置倒是往沈采采处挪了好些,说着说着便已经和沈采采贴着坐了,附在沈采采耳边,压低声音道:“为着她那事,你昨晚怕也没睡好吧?要不然朕抱你回去补个觉?”

沈采采真想踹他一脚——这人真是什么都能扯到亲亲抱抱上。

只是,皇帝现下离她这样近,近的能够嗅到他身上的御香气息,近的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沈采采不知怎么的心下一软,又不想推人了。她一时也说不准自己这矛盾的心思,索性半靠着皇帝,和他道:“那日花宴,还有人和我说起七夕节的事情......我们,以前也过七夕节吗?”

“过,怎么不过?”皇帝伸出手握住沈采采搁在膝上的素手,十指交握,掌心相贴,姿态极是亲密,“以前你最喜欢过节了,每年都要掰着指头算,什么时候是七夕、什么时候是你生辰、什么时候是元宵.......反正啊,过个节儿,我就得给你备份礼,你哪有不高兴的。”

沈采采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她又忍不住问道:“那我应该也给你送了些回礼吧?”

皇帝点了点头:“是啊,要不送我,你那些东西怕是半辈子都送不出手了。”

沈采采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她好奇的不得了,忍不住道:“真的假的,我都送了你什么呀?能看看吗?”

皇帝沉默片刻,才把殿外候着的周春海叫进来,让他去御书房那书架上最顶层的那几个紫檀木盒拿一个过来。周春海自是知道皇帝多宝贝那几个木盒子,也不敢吩咐下人,更不敢耽搁,自己亲自跑了一个来回,气喘吁吁的抱着那紫檀木盒回来赴命,真心觉得累出半条命来。

沈采采好奇得很,亲自从周春海手里接了那紫檀木盒,打开来看。

这木盒并不重,里面也都是些零碎的东西,看着便不是值钱的:一块帕子,半块镜子,一个香囊.......

便是沈采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皇帝,最后只好捡了那块帕子到手里仔细看了看,指着上面绣出来的鸭子,勉强和皇帝道:“这是我亲自绣的吧?这几只鸭子还挺活泼、挺可爱的啊......”有点可达鸭的模样,萌萌哒,不愧是她绣的!

皇帝眉梢微挑,抬目去看沈采采,不动声色的道:“你也觉得是鸭子?”

沈采采隐约觉得皇帝这目光里头含着些什么,有些不大对劲。她只顿了一下,不敢咬定,只含糊的道:“我就顺口.....”

皇帝显然颇有怨气:“我当初也觉得这是鸭子,可你非揪着我,死活说是鸳鸯!就为了我说这是鸭子的事,你还生了好半天的气!”

沈采采:“.......”也对,她确实是一个能把鸳鸯绣成鸭子的人。

沈采采咽了一口气,感觉不能再说下去了,连忙把帕子丢下去,重新拿起里面最无害的香囊:“这个呢?是什么?”

皇帝顿了一下,示意沈采采打开香囊看看里面。

沈采采便打开了香囊,发现里面竟不是香料,而是红豆。这香囊小的很,里面正好装了一小袋的红豆。

皇帝眉目间的冷淡稍稍缓了缓,倒也没有再刻薄讥讽,只轻声道:“这倒是不错。”

确实是不错的礼物——“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一袋子的红豆,可不就是一袋子的相思意?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也暗示过了,顾沅沅她也是重生的,这文唯二的重生者都是女配。关于前世的一些事情,后面会通过顾沅沅说清楚的,也不算替身什么的,反正皇帝死了老婆后也蛮惨的就是了....

啦啦啦,这章很厚,算是双更啦~

第67章 同榻而眠

沈采采心里隐约生出几分的复杂情绪来, 不由得又把那个香囊重又丢了回去, 然后捡起半面镜子:“这镜子怎么只有半面?难不成摔坏了?”

皇帝瞥她一眼, 不疾不徐的道:“哦,那是你听了破镜重圆的故事后,一时心血来潮把自己的镜子给摔了, 死活非要塞给我的。”

沈采采不得不又把那面镜子给放回去,勉强呵呵了两声:“其实心意还是很好的,就是寓意有点那什么......”还没做夫妻呢, 就先想着要摔镜子了, 这兆头其实是有些不祥的, 也亏得皇帝竟也真依着她留了下来。

之前皇帝说她送的那些东西是“要不送我,你那些东西怕是半辈子都送不出手了”,她还有些怀疑, 觉得皇帝夸张了,现在再看这些,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嘀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亏得皇帝还特意留着这些,现在翻起黑历史也是溜溜的......

亏得沈采采厚脸皮,很快便又缓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抬手合上那紫檀木盒,笑着与皇帝道:“陛下只管放心, 这回七夕,我一定备份好礼。”

皇帝挑了挑眉,淡淡的道:“好礼?”

沈采采虽然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但这个时候还是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脆生生的说了几句大话:“是啊,你就等着好了。”

皇帝面上不动,心里却不由暗道:你要是把自己打个包送给朕,那才是好礼呢。

虽然心里想的是这样那样,皇帝脸上却还是一派的冷淡漠然,一副清风明月的模样。甚至,他还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梢,抬目看了沈采采一眼,缓缓道:“好,朕等着你的好礼。”

两人靠着说了一会儿话,因着昨夜里本就没有睡好,沈采采也渐渐有些困倦了,她半靠着皇帝的臂膀,只觉得靠着一个暖烘烘的暖炉,又温暖又舒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皇帝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一回倒是没再与她闲话,这便抬起手,将人拦腰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沈采采吓了一跳,才涌起的困倦都给吓去了好些。她连忙抬手按住皇帝的手臂,慌忙道:“你做什么?”

皇帝从容应道:“自然是抱你去睡觉。”

不等沈采采反应过来,皇帝便已步履轻快的抱着人到了内室的床榻边。他轻手轻脚的把怀里的沈采采安放在榻上,这才开口问道:“睡不睡?”

说话间,他自己已坐在了榻边,顺势拉了拉锦被,一副你不睡我睡的模样。

沈采采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睡?”

外衣没脱,发髻还在,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及脱呢。

不过,沈采采某些时候还是挺吃皇帝这一套的,虽然嘴上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强行起身,而是先褪了脚上的鞋袜,然后半坐起身子,伸手将自己发上的钗环都褪了,她今日原就只是松松绾发,不一时乌发便如云一般的披撒下来,柔软的搭在她的肩头。

这么一收拾,除了外衣没脱外,其他倒也都收拾完了。

皇帝这头才刚刚把脚下的靴子给脱了,见状便也不动了,只把头凑过去,靠在沈采采肩头,嗅着她发间的淡香,腻歪着道:“要不然,你帮朕摘了发冠吧.......”

沈采采瞪他一眼,真是不想理他。

可皇帝却是贴得更近了,还用指尖绕着沈采采的乌发,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模样。

因为离得近,沈采采都能感觉到皇帝那温热的气息,她颇有些不自在的伸手将皇帝靠着那侧的乌发撇到一边,然后推了一下人:“你先坐直好不好!”总这么动不动的靠过来,真是考验别人的动力。

皇帝这才坐直了一些,沈采采也没有再推脱,这便半跪在榻上,伸手替他将发上的金冠取了下来。

皇帝的头发生得颇是好,浓密乌黑,乌鸦鸦的披撒下来,好似上好的绸缎,光可鉴人。

沈采采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又软又凉。

皇帝只作不觉,顺手将自己的金冠从沈采采手里接了过来,丢到一边去,正欲抬手把外衣给脱了,倒是叫沈采采拦了一下。

沈采采现下已觉出自己对皇帝底线越来越低——偏偏原主和皇帝两人吵架的原由她还不知道,终究放不下心去,无法真正毫无芥蒂的与皇帝恩爱着。这些日子也是亏得又顾沅沅在身边,沈采采这才能平心静气、克制许多。眼下,他们两人已经在一张床上,沈采采哪里还敢叫皇帝脱外衣,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声道:“就躺一会儿,哪里至于还要脱外衣?”

皇帝看她颊边微红,好似白玉染霞,竟有几分艳色。他原是心疼沈采采昨夜里没睡好,想着抱美人补个眠,不欲逗人,可眼下见她这模样却又觉得心下痒痒的,不禁逗她道:“就脱个外衣,你怕什么?”

沈采采忍不住瞪他。

皇帝伸手抱住她,把人往怀里压了压,笑着道:“好了好了,都依你便是了.......”顿了一下,他又低声道,“朕抱你睡吧?”

沈采采还要推他,可皇帝的手臂却和铁铸似的,一时也推不开。

皇帝这头搂着人在枕边躺下,又伸手把被子拉起来,盖在沈采采肩头,抚了抚她披散下来的乌发,哄孩子似的道:“睡吧......”

沈采采一时气不过,忍不住仰起头,张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皇帝神色淡淡,眉间却有几分纵容的笑意,只由着她咬:“要咬就咬重些,留个印记就再好不过了。朕晚上还要和人议事,到时候整好能给那些儿人开个眼见......”

沈采采:“.......”好,好不要脸!

正所谓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沈采采到底是要脸的,听说皇帝这么说,她哪里还能咬的下去,只好恨恨的背过身去,拿自己的后脑勺对这皇帝。

皇帝逗完了美人,正欲阖眼休息,眼角余光正好瞥见沈采采那落在枕边的乌发,心下一软,倒是用指尖将两人的乌发都拢在了一处。看着他们两人交缠在一起的乌发,皇帝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他和沈采采折腾了这么多年,每回都是心累时又见些微曙光,而未至黎明却又有变故......如此循环反复,仿佛是把人的一颗心放在油水里煎熬,把心头最后的一点希冀都煎出来——似皇帝他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是能够感觉到沈采采对着自己时那日渐软和的态度。可贺家师兄弟马上便要入京,接着便是要解百日乐。待得解了百日乐之后,沈采采必是会想起之前的一切......

到时候,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是放下往日里那些争执与猜忌,重又合好?还是,重新回到最开始那相敬如冰的时候?

.......

皇帝心里想着事,虽身下是软榻高枕可依旧满心的烦闷,便是阖眼睡着时都是微蹙着眉头,微微绷紧了面容。

*********

皇帝与沈采采在屋内歇下,左右服侍的宫人太监们早便由周春海领头带了出去。周春海最是机灵,听着里头床榻那儿的动静,这便主动守在了门边,只怕外头有人扰了皇帝与皇后的好眠。

恰好清墨与顾沅沅从园里折了花回来,看到守在门外的宫人太监们们却是有些吃惊。清墨心里有些计较,赶在顾沅沅之前上去,低声问周春海道:“你们怎么都在外头,陛下和娘娘呢?”

周春海往内室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正午睡呢。”

清墨听了这个,自是不敢再带顾沅沅进去,这便转头与顾沅沅道:“陛下和娘娘都睡了,顾姑娘昨夜里也没睡好,不若也去偏殿躺一会儿?”

顾沅沅噘着嘴,有些不大乐意。

清墨生怕她闹腾起来吵着里面的皇帝与皇后——这两人可都好久没安安静静的一起睡过了。她这便把手上的捧着的插花瓶儿都递到身后宫人的手里,拉着顾沅沅的手,半扶半推的把人推偏殿里,小声劝她道:“顾姑娘便是为了娘娘好,也该给娘娘和陛下留些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才是。娘娘与陛下毕竟是夫妻——夫妻两个总有些话是要避着外人的.....”

顾沅沅心里也知道自己总缠着沈采采不好,可仍旧有些委屈:“我,我又不是外人。”

清墨听着这话,不禁暗道:你又哪里算是内人了?

不过,这毕竟是皇后的亲表妹,清墨也只得耐下心来劝她道:“顾姑娘自然不是外人,可再好的姐妹也没有时时都黏在一起的道理。这会儿娘娘和陛下已是睡了,自是不好再去吵的。顾姑娘不若也躺一会儿?“

顾沅沅还欲再说,清墨已经把人拉去榻上,哄她去睡了。

顾沅沅有点儿气,可她又不是个能发脾气的人,被人一拉一按,也只得委委屈屈的躺下要睡了。只是,她这头才躺下不久,不知怎的又想起昨晚上的梦来,不禁又转过头来去看清墨。

清墨真有点拿这顾姑娘没辙,只得问她:“可还有什么事?”

顾沅沅犹豫了一下,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这就抱着被子,问了清墨一句:“凤来宫里,是不是有个叫拾翠的宫人啊?”

清墨虽然是凤来宫里的掌事大宫女,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认得的,她听到顾沅沅这问题像是怔了一下,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也不敢很确定,所以便先问顾沅沅道:“顾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顾沅沅咬了下唇,迟疑着道:“我,我就问一下。”

清墨敷衍了她一句:“这样,我回头翻翻名册,到时候再告诉你。”

顾沅沅听清墨这样说,倒是放心了许多:“那你要记得呀。”她与清墨说了这个,心里也觉得安心了许多,又因着昨夜噩梦没睡好,不一时便又觉得眼皮沉甸甸的,抱着被子也睡了过去。

清墨本还想着回头翻翻名册,可她手里事情多,这又实在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转头竟又给忘在了脑后。

倒是顾沅沅,她记着清墨的话,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清墨的消息。顾沅沅心里存着事,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过了两日后,她主动开口问了清墨一句:“上回,你说要翻名册帮我看看的,看过了么?”

清墨一怔,听她这样问,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顾沅沅见状,多少有些生气,但还是便道:“就是那个拾翠,你说要帮我翻翻名册的。”

沈采采在边上听见了,不由好奇:“怎么了?”她看顾沅沅那模样,倒觉有趣,“哪个叫拾翠的欺负你了?看你这气鼓鼓的样子.......”

顾沅沅嘟着嘴,看着沈采采的笑脸,堵了一会儿气,最后还是有些丧气的:“......没有。”

因着是第二回 提着这事,清墨这回确是没耽搁,转头就去翻了名册,果是看见拾翠的名姓。可是,她倒是没有立刻去与顾沅沅说,反到是先禀了沈采采:“顾姑娘说的那个拾翠确实是有的。只是,才入宫没多久,年前才调到凤来殿的,平日里也只在外头做些洒扫的活计,连内殿都进不来。按理来说,顾姑娘成日里与娘娘在一起,自然是不可能见过这人,更不会听过她的名字.......”

所以说,顾沅沅忽然的就想要去查这么个小宫人,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沈采采听清墨这么说,也觉出些许的奇怪来。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顾沅沅先前夜里的噩梦与梦话。她到底是穿越来的,早前也看过许多穿越重生的,此时心里冷不丁的便掠过一个猜测.......

沈采采下意识的伸手摩挲了一下椅子光滑的椅柄,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和找时间与沅沅说的。”

清墨隐约听出皇后不同以往的声调,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见皇后神色淡淡,不露分毫。她也没多话,恭谨的礼了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沈采采独自坐了一会儿,心里想了许多,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打算转头去寻顾沅沅把话说清楚。

因为听说八月里是沈采采生辰,顾沅沅这些日子正与一些宫人学着针线活,这会儿正拿着花样子仔细看着。她听着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沈采采,不由笑了起来,脆脆的叫了一声:“姐姐!”

宫人们也都起身要与皇后行礼。

沈采采只是朝顾沅沅笑了笑,随即便摆了摆手,吩咐一侧的宫人:“都下去吧,我有话要与顾姑娘说。”

宫人们行过礼,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殿里又只剩下了顾沅沅与沈采采。

沈采采叹了一口气,在一边的美人榻上坐下,又与顾沅沅招了招手:“过来坐,我们两个正好说几句话。”

顾沅沅依言起身,正好坐到了美人榻边。她仰头看着沈采采,白净的面庞上似有几分天真和好奇:“姐姐,要说什么吗?”

沈采采沉默了一下,才道:“沅沅,你相信我吗?”

顾沅沅一怔,随即又笑起来,眉目舒展。她认真的应道:“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

沈采采伸手握紧了顾沅沅搁在榻上的手,看入她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道:“那,你能和我说说你那日的那个梦,还有那个叫拾翠的宫人吗?”

顾沅沅闻言一怔,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张脸茫茫然的。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又渐渐的白了下去,眼眶一红,下意识的想要把自己的手往回缩:“姐姐,我不想说.......”

沈采采见着她这样子,心里多少也有些心疼。但她知道顾沅沅的事情怕是不简单,所以还是握紧了她的手,耐心的与她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姐姐也相信你。你要实在不想说,那我来问,你就听听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这样可以吗?”

顾沅沅咬了咬唇,一张脸雪白雪白的,还是说不出话来。但是,听得沈采采这话,她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沈采采松了一口气,这才试探着问了第一句:“你是不是梦着前世的事了?”

顾沅沅抿了抿唇,沉默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