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踅身离去。

觊觎他的女人,还让他当没发生过?赵玠乌目冷沉沉地看着万俟真的背影,眸中戾气一闪而过。

*

宝殊殿,大门后边儿。

魏箩双手抵着赵玠火热的胸膛,被他的手托着脑袋,不得不仰起头迎接他的亲吻。她原本就不高,才到他的胸口,惦记脚尖也才勉强碰得到他的下巴,可以想见这番模样有多么吃力。但是她挣脱不得,赵玠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把她紧紧地扣在胸膛,仿佛沙漠地走了三天三夜的旅者,干渴到了极致,偶然遇到一清泉,不要命地品尝吞饮。

魏箩口中的津液都被他吸干了,舌头又麻又疼,偏偏还挣脱不了,只能闭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承受着。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万俟真离开后,赵玠就让朱耿和杨灏在外面守着,他一言不发地把她带到这里,她还没反应过来,他高大的身躯就覆了上来。魏箩隐约猜到他可能是吃醋了,但是她跟万俟真清清白白,甚至一句对话都没说,他为何要生气?

魏箩觉得自己真可怜,就像一块砧板上待宰的肥肉,任由赵玠对她搓圆捏扁,为所欲为。她从来不知道男女之前竟有那么多花样儿,和那么多表达亲密的方式,她浑身上下好像都成了赵玠的东西,自己不能控制,在他的手中战栗颤抖,轻轻嘤咛。

宝殊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略有些仓促,步子不大,应该是姑娘家的脚步。

果不其然,赵琉璃和梁玉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们两个怎么站在这里?可有看到阿箩?”是问朱耿和杨灏的。

金缕早在刚才就被赵玠支开了,目下正在别处等着呢。毕竟一个丫鬟站在门口,却不见那家的姑娘,谁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

魏箩精神一绷,推拒赵玠的力气加重了些,可是她这会儿被吻得浑身发软,即便加重力气,在赵玠这里也是微不足道的。赵玠没有放开她,动作却轻缓许多,在她樱花般的唇瓣上辗转吮吸,大有不吸干净她最后一滴花蜜誓不罢休的架势。

朱耿的声音坦荡自然,不慌不忙道:“回公主的话,属下没有看到魏四姑娘。”

赵琉璃不大相信的样子,往寝宫里面看了看,“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皇兄呢?”

朱耿又道:“王爷在里面办事,命属下二人在门口等候。”

正在被赵玠“办”的魏箩心酸地想,赵玠怎么还没亲够,她感觉自己舌头都疼了,嘴唇肯定也肿了,一会儿该怎么见人啊?可是她不敢出声,要是被赵琉璃和梁玉蓉看到她这副样子,定是要笑话她一辈子的。

思及此,她有些报复性地在赵玠唇上咬了一口。

那厢赵琉璃听朱耿说完,就算心有怀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遗憾地往寝殿里多看了一眼,跟着梁玉蓉一起转身离去:“这里也没有,阿箩就究竟去哪了…”

赵玠把魏箩压在墙根儿,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搂着她柔软的腰,仔仔细细地把她又啃噬了一遍才肯放开她。魏箩被亲得气喘吁吁,身子无力地倒入赵玠的怀中,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这会儿连跟他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舌头麻麻的,唇齿之间还能感觉到他留下的气息,清冽干净的,艾草一般的香味。

魏箩抿起唇,觉得自己大概未来三个月都不想亲他了,这一下实在太腻味了,感觉像过了大半年那么久。她抬头,酥颊通红,水汪汪清澈澈的大眼睛含着春水,碧波微漾,荡起的涟漪一圈圈打在人心头,让人忍不住又想狠狠吻她。

赵玠刮刮她的鼻子,偷香过后,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以后不许单独出门。”

魏箩嘴角向下一撇,就知道他要开始管东管西了。

果然,赵玠又道:“不得去偏僻的地方,也不得接近陌生的男人…”其实他想说不得接近所有男人,但是想一想不太可能,又怕魏箩反感,才勉强松了松口。

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危险。连皇宫这种地方都能有人对她心怀不轨,更惘论大街上那种鱼龙混杂之地,少不了某些登徒子或者是人牙子、拐子一类的。虽说赵玠将她保护得很好,每次魏箩出门,暗处总有杨灏和另外两个侍卫保护着,但他还是忍不住唠叨一顿,想让这个小家伙长点心。

魏箩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接近陌生男人,大哥哥怎么这么说话的?我要生气了。”

赵玠也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一些,可是不说重一些,她能听得进去吗?他曲起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在她脑门上叩了叩:“大哥哥是为了你好。”

应该早些把她娶进门才是,赵玠有些后悔把婚期定在明年十月。等她进了靖王府的大门,他便减少她出门的次数,即便出门也得跟着他一起,这样才能放心。

赵玠的下巴抵着魏箩的额头,开始盘算着不如跟崇贞皇帝说一声,把婚期提前半年算了。

*

骑射大赛第三天,邬戎皇帝和万俟真准备告辞回去。

和亲的对象定了下来,正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高丹阳。

对此,听说邬戎皇帝还很不满意。怎么说也该娶一个公主回去的,没想到只是勋贵之女,比起皇室,身份还是差了一大截儿。但是既然已经定下来了,便没什么好说的,邬戎皇帝勉强点头答应了。

更委屈不愿的当属高丹阳。

高丹阳在家中哭闹一天一夜,死活不肯同意远嫁到邬戎去,最后甚至准备了一尺白绫准备上吊,好在被镇国公夫人及时拦下,才没有铸成大错。和亲,不是两个人的事,也不是两家的事,若是高丹阳当真死了,她自己是一了百了,但是整个镇国公府都要跟着遭殃的。镇国公夫妇轮番劝了她一圈儿,她始终不肯点头,最后是陈皇后出马,才把她镇压住了。

高丹阳问陈皇后这是不是她的意思,陈皇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高丹阳心如死灰,对着窗户流了一整夜的泪,第二日不得不坐在四鸟绕花枝菱花镜前梳妆打扮,穿上嫁衣,坐上远嫁邬戎的花轿,随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了。

魏箩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高丹阳已经随着邬戎军队离开了盛京城。

她正站在廊下洗头,闻言握着头发的手一松,丰厚乌黑的青丝落满肩头,愈发衬得小脸只有巴掌大,“高丹阳去和亲了?”

白岚端来一盆温水放在楠木架子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都走出好几里地了。”

魏箩竟然从不知道这回事,事情来得太突然,贵女圈子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众人尚在揣摩和亲的是六公主还是七公主,谁都没想到中途会冒出来一个高丹阳,替她们两个嫁了。魏箩回过神来,这一嫁就相当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无恶意地想,这样也好,就不会有人时时刻刻惦记着赵玠了。虽然明知赵玠对高丹阳无意,但是高丹阳每次用灼人的眼神看赵玠时,都会让她心里有或多或少的不痛快。

魏箩心情大好,动作麻利地洗好头,一边站在廊下让金缕给她擦头发,一边悄悄翘起嘴角。

今日阳光晴好,万里无云,是入秋以来难得的一次好天气。

魏箩的头发多,干得慢,她便让人在廊下铺了一张朱漆螺钿小桌,自己一边品茶一边晒太阳。

半个时辰后,外面进来一个穿葱绿对襟长衫的丫鬟,到魏箩跟前道:“小姐,靖王府的管事来了,请您到绣春居旁的酒楼里走一趟。”

魏箩端茶的手一滞,偏头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丫鬟摇摇头,表示不知。

魏箩心怀疑惑,她还没嫁到靖王府呢,靖王府的管事怎么就找上门了?爹爹居然让他进门?

她想了想,既然魏昆默认了,她便回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带上几个丫鬟婆子,决定过去看看有什么事。魏箩踏上马车,一路来到绣春居旁的酒楼二层雅间,到时才发现屋里已经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赤色蜀锦褙子的妇人上前,朝她行了行礼,“魏四姑娘,既然来了,咱们便开始量尺寸吧。”

魏箩诧异地站在原地,只见妇人身后的几个丫头拿着尺子、册子,围绕在她身边,架起她的胳膊便开始量起长短尺寸来。

魏箩回过神时,妇人已经开始量她的胸脯,尺子绕了她的小桃儿一圈,妇人报出一个数字让丫头记下。魏箩终于开始反抗,“这是做什么?是谁叫你们来的?”

妇人暧昧地一笑,朝她挤挤眼睛道:“您说呢?自然是给四姑娘准备嫁衣了。”

第115章

魏箩一时间有些懵。即便是准备嫁衣,也应该是由魏箩的母亲准备,她没有母亲,这个差事儿便落到了四伯母秦氏头上,或是她自己缝制也是可以的。可是看现在的情形,难不成是赵玠要给她置备嫁衣?他跟父亲说了么,父亲也同意?

姑娘出嫁时,嫁衣是极其重要的。嫁衣好不好,针脚精致不精致,参加婚礼的亲朋宾客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关乎她以后的面子尊严。赵玠为她着想的心思她明白,可是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魏箩成亲那日的鞋底已经纳了一半,为此不知刺伤过多少次手指头,这么一来,难道她纳的鞋底派不上用场了么?

魏箩这才明白靖王府的管事为何要把她带来这里,因为隔壁便是有名的绣春居。绣春居的衣服是盛京城出了名的好,百年老店,一衣难求,他们家只做成衣,每年上门预定衣服的人趋之若鹜,都是盛京城家世显赫、有头有脸的豪门望族。不过绣春居只有过年三天才开门接生意,且一年只接五单,接完了便关门谢客。其他时候若是想求他们家做一件衣服,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而且那十件衣服都卖得天价一般,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愿意上门挨宰。

盛京城的贵女都以能穿上绣春居的衣服为荣耀。谁若是能得到一件,肯定被旁人羡慕死了。

如今正是深秋,距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那五单的数额肯定一早就卖出去了,赵玠究竟是怎么让绣春居的人点头同意的?

魏箩若是能穿着绣春居的衣服出嫁,不仅英国公府面子上有光,旁人也能看出靖王对魏箩的重视程度,对英国公府和魏箩更是高看一眼。看在赵玠如此上心的份上,魏箩就不跟他计较那个纳了一半的鞋底了,大不了日后自己做成别的绣鞋便是。

魏箩正晃神儿的时候,妇人已经量完了她的尺寸,还在她胸口上多看了一眼,含蓄地问:“姑娘最近还长个儿吗?”

魏箩下意识脸一红,差点没抬手掩住自己初具雏形的胸脯。这妇人哪里是想问她长不长个儿,应该是问她胸脯发不发育才对…嫁衣也是要贴合尺寸的,姑娘家一般到这时候个子是不怎么长了,但是胸脯还是会发育的。万一到时候胸口紧了,嫁衣穿起来也不舒服。

魏箩脸上红得几乎滴血,自己知道也就算了,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好在屋里没有男人,靖王府的管事早在她量尺寸时就退了出去。“最近还在长…”

十五岁姑娘,一旦到了时候身子就像自己开了窍,先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到如今已是鼓鼓囊囊一手可握了。魏箩都怀疑是不是真是赵玠揉出来的…毕竟赵玠没动手以前,她的两个小桃子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得远了,魏箩赶紧抽回神智,正了正脸色。

绣春居的妇人做惯了衣服,经验十足,闻言便知道该怎么办,距离明年十月不到一年,把嫁衣胸口稍微做大一点,想来到时候便足够兜住了。妇人把数据一一记下,见没什么问题,便向魏箩福了福身告辞离去。

*

方才围了一圈人的雅间,顿时只剩下魏箩一个了。

靖王府的管事不知去向,魏箩的丫鬟婆子都在楼下等候。她走到门边看了看,走回房间准备戴上帷帽再下去,手刚触到朱漆雕狮纹圆桌上的轻纱帷帽,身后便贴上一具坚硬的身体,凑到她耳边问:“让我看看长到多大了?”

魏箩一惊,好在反应得快,身子敏捷地往旁边一躲,让赵玠的手捞了一个空。

魏箩站在他面前,又羞又愤地瞪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时,她的眼神往直棂门瞥了一眼,门关得严严实实,况且她刚才真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难道赵玠一直都藏在屋里?想到自己量尺寸时跟妇人的对话,再联想赵玠没头没脑的那句话,魏箩瞬间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小脸含羞带恼,如同春日清晨挂着露珠的花苞,娇滴滴的,又粉莹莹的。

赵玠面色正常,不见丝毫羞愧。他垂眸望着这个气鼓鼓的小姑娘,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本王好不容易请来绣春居的人,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生气吗?”

魏箩毫无防备地被他捏了脸,不疼,但是她故意道:“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赵玠看着她,“要什么准备?你把自己带来就行了。”

魏箩问道:“这件事,你跟我爹爹说了吗?”

赵玠颔首,不然魏昆今日也不可能同意她出门。

魏箩“哦”一声,眨眨眼,有点埋怨的意味:“她们连鞋子都给我量了…我的鞋底已经纳了一半了,多浪费啊。”

赵玠有点稀奇地看着她,唇边慢慢扬起一抹笑:“我的阿箩还会纳鞋底么?”

这是当然的,魏箩在家除了念书种花以外,女红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大梁推崇心灵手巧的姑娘,也就是说不单要头脑聪明,礼数规矩,绣活儿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只有女红做得好,嫁到夫家以后才会受婆子和小姑子重视。只不过魏箩不大喜欢女红,平日里做得也少,这次纳个鞋底还是向四伯母讨教了好几次的。

魏箩看他一眼,一副“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的表情。

她眼睛生得好看,圆溜溜的杏仁眼,看似嗔怪,实则更像撒娇。斜斜一眼瞪过来,眼神就像长了钩子一样,把人的心儿魂儿都勾走了。

赵玠一手握着她的腰,俯身在她嘴巴上轻轻啄了一下:“那重新换个模子,给我做一双鞋吧?”

魏箩张了张小嘴,心想他可真会捡现成的便宜,做鞋子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不是要嫁给他,她连自己的鞋子都不愿意做。

赵玠看出她脸上的不情愿,将她扣得更紧,下巴搁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好么?”

魏箩摇头:“不好,做鞋子太费工夫了,而且我做的不好。”

赵玠低笑,“无论你做成什么样,本王都会天天穿着。”

魏箩不相信地斜睨他一眼,他是王爷,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极讲究的,若是她做一双草鞋他也穿吗?若是被陈皇后看见,不以为他疯了才怪呢。

魏箩不答应,他便可劲儿地在她脸颊上磨蹭。

赵玠昨日为了徐州菖南山私藏兵器的事一宿没睡,今早又为了魏箩的嫁衣联系了绣春居的人,到现在一下都没阖眼,下巴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儿,扎在脸上又痒又疼。魏箩脸颊娇嫩,滑溜溜的似剥壳的鸡蛋,哪能受得了他这么蹭?魏箩敌不过他的力气,躲也躲不开,疼得眼泪汪汪,口中道:“我知道了,我给你做…你别扎我了,好疼的。”

赵玠这才放开她,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宝贝儿真乖。”又道:“过几日我让人把鞋模子送到你手里,你照着做就行了。”

魏箩被他逼得就范,心里自然有些不服气,是以鼓了鼓腮帮子,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重重咬了一口。

*

从雅间里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魏箩脸色勉强还算正常,脸上的红潮消褪许多,但还是很有些不自在。反观,她身后的赵玠面含笑意,一脸餍足,想来一定把跟前的小姑娘吃了个透,即便没做到最后一步,也是用手和嘴亲自丈量过她的小桃儿的尺寸的。

那一身肌肤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摸起来滑不溜秋,只是太过脆弱,总是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就把她玩坏了。

魏箩这回连“大哥哥”也不叫了,红着脸,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要跟着我。”

赵玠立在门内,含笑,听话地点了点头。

魏箩不想被人看到她和赵玠从一间房里走出来,她先走出去,看了看周围,刚踏出去的脚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另一头的雅间里走出两个人,往楼梯口走出,对方尚未看到魏箩,魏箩先看到了他们。

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月白色菖蒲纹实地纱金补行衣,年过不惑,气质儒雅出尘,笑时使人如沐春风。女的是一位中年美妇,穿一身西番莲宋锦圆领夹纱衫和缠枝莲缎马面裙,外面披一件仙鹤云纹桑波缎立领斜襟披风,端的是清雅韵致,端庄大气。这两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世外夫妻一般,远远看着便有一股超脱之气。

魏箩停住脚步,站在直棂门后面,眼里的羞怯褪去,只剩下冷漠。

赵玠摸摸她的头顶,“怎么又回来了?”

魏箩没有说话,片刻后,她重新从屋里走出,果见那对夫妻已经走下了楼梯,往外面走去。

两人亲密自然,仿佛已经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

魏箩站在栏杆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赵玠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酒楼门口,魏昆从外面走进来,显然早已知道这个地方,今日更是有备而来。魏昆迎面撞上两个人,狠狠地愣了一下,他目光在妇人身上停留一瞬,旋即紧紧地盯着她身边的男人,明白过来什么以后,眼里的痛色就连二楼的魏箩都能看到。

魏昆早就命人打探到这个地方,知道她住在这里,犹豫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过来看看。

目下他看到了,却宁愿自己从未来过。

魏昆看着面前的女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回来了。”

妇人身子微僵,许久才点点头。

魏昆的手都不知该放哪里,他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先说哪一句。魏昆的目光放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踟蹰许久,终是鼓起勇气问道:“这位…是?”

“他是我的相公,傅行云。”妇人声音不大,但是此时酒楼的客人少,是以魏箩在二楼也能听得清楚。妇人顿了顿,又道:“我们成亲了。”

魏昆的身形晃了晃,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好半响,他才勉强恢复常色,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可是嘴角扯了又扯,终是笑不出来。

魏昆察觉到楼上的目光,抬头看对,对上魏箩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惊讶道:“阿箩…”

妇人闻声,也震惊地扭头往楼上看去。

魏箩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扶手。

那张脸,魏箩曾经在魏昆的书房里看到过。魏箩遇到她好几次,一次是在街上,一次是在大慈寺的大雄宝殿里。魏箩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人正是她的母亲姜妙兰。

第116章

虽然魏箩认出了姜妙兰,可是却从未打算认她。

魏箩小时候见过很多母女相处之道,有慈母疼爱儿女的,有严母训斥孩子的,也有母亲又气又笑地看着孩子的…无论哪一种,她们的眼里都逃不过一种“慈爱”。那种慈爱能把人的心融化,无论再硬的心肠,被母亲拍着后背安抚一番,到母亲怀里撒一撒娇,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有一次魏箩去平远侯府找梁玉蓉玩,平远侯夫人正在教训闯了祸的梁煜。

平远侯夫人的表情很严厉,声音也很大,把梁玉蓉和梁煜吓得都不敢说话,梁煜更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平远侯夫人的面前,一声不吭。后来魏箩才知道,梁煜一时顽皮,打坏了平远侯送给平远侯夫人的青玉镂雕牡丹佩,那枚玉佩意义重大,是平远侯与平远侯夫人的定情之物,平远侯夫人放在很深的地方,平时一般不拿出来,也就梁煜这个熊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看一看,一不留神就打碎了。

平远侯夫人罚他跪祠堂,还罚他一天一夜不准吃饭。梁玉蓉不敢给哥哥求情,就拉着魏箩偷偷去看梁煜。梁煜跪得膝盖疼,更要紧的是肚子饿得厉害,平远侯夫人明明气得不轻,却还是默许了梁玉蓉偷偷给梁煜送饭的行为,甚至还让身边的丫鬟给梁煜送去了一个软垫子,让他跪得更舒服一些,免得伤着了膝头子。

魏箩当时很羡慕梁煜,因为他可以被母亲教训,也可以被母亲心疼,只有她连母亲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魏箩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常弘也没有。

虽然四伯母秦氏也很疼魏箩,但是这种疼爱终究跟母爱是不一样的。秦氏可以随意教训自己的孩子,也会对三哥哥他们苦口婆心、耳提面命,可是秦氏对魏箩,就只是一味的疼爱了。魏箩不想深究这其中的原因,越深究,她对姜妙兰的怨恨就更多一分。

为什么她忍心抛弃自己和常弘一走了之?

为什么别人母亲能做到的事,她却一样都没做过?

魏箩甚至恶毒地想,上辈子自己和常弘落得那样的下场,姜妙兰知道吗?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后不后悔把他们姐弟抛弃不顾?

魏箩宁愿她一直消失,永远不要回来。

可是姜妙兰还是回来了,中秋节那日在御和楼门口,魏箩就认出了她。周围光晕攒动,从里面渐渐走出一个人,正是魏昆书房那幅画里的模样。过去许多年,脸上的容貌虽然变了,但是这份气质是不会变的。

魏箩也不是刻意回避,她只是不想面对姜妙兰,不想承认自己还有一个母亲。

魏箩迎上魏昆惊诧的视线,踩着楼梯从二楼走下来,停在几步之外,扬起笑靥叫道:“爹爹。”

“阿箩,你怎么在这里?”魏昆越过她往后看,赵玠也走了下来,就停在魏箩的身后。魏昆调整好表情,行了个君臣之礼,“参见靖王殿下,让殿下笑话了。”

赵玠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在人前一向端的很正经冷肃,“本王请人为阿箩量嫁衣,此时正打算送她回府。”

魏昆是知道这事的,是以只道:“殿下费心了。”

赵玠说道:“阿箩是我的未婚妻,本王做这些是应该的,岳父不必挂在心上。”

此话一出,姜妙兰惊讶地朝赵玠看去。

*

虽说姜妙兰已经来到盛京城好几日,但是刻意避开了英国公府的消息,是怕勾起自己的伤心事,也是怕自己一旦听到两个孩子的消息,便会忍不住思念他们。

目下听赵玠叫魏昆“岳父”,她才知道魏箩已经定亲了。

姜妙兰看了看面前的男子,相貌俊朗,谈吐不俗,一双星目犹如夜空的繁星,璀璨又高深。且他说话时体贴地站在魏箩跟前,以一种庇护的姿态,想来是很在意魏箩的。

姜妙兰一时心头万绪,很不是滋味。

魏箩极讨厌这种氛围,一时一刻都不像多待:“爹爹跟别人有事要谈,我不就打扰了,先回英国公了。”说罢,牵起墨绿双裙澜马面裙举步离开。

刚走到门口,也是魏箩运气太差,好端端的天气忽然下起雨来,雨越来越大,连成珠串,砸在魏箩面前的地上。魏箩拧眉,往后退了一步,酒楼外面雷雨大作,冷风夹杂着雨珠刮到魏箩脸上,门口不一会儿便积满了雨水。她举起袖子擦了擦,一双亮澄澄的眼睛泛着水光,不等对面马车里的金缕把伞送过来,魏箩便提起裙子踩进水洼里,往那边走去。

赵玠立即脱下黑色织金大氅罩到魏箩头上,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回来,“雨下得这么大,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等你的丫鬟把伞送过来也不迟,当心淋雨着凉。”

许久,魏箩的声音才从大氅下传出:“我不想待在这里。”

赵玠握住她的手,“本王送你回去。”

魏箩和赵玠尚未成亲,于情于理这么做都不太合适,但是在场的人谁还有工夫在乎这个?

不一会儿金缕撑着绘芙蓉花纹双环油纸伞走过来,魏箩走入伞下,披着赵玠的大氅离去。

“囡囡!”

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叫道。

魏箩脚步滞了滞,没有回头。

姜妙兰来到酒楼门边,扶着门框,着急慌乱地看着她。

魏箩扭头对金缕说:“我们走吧,出来时没跟祖母说一声,再不回去她会担心的。”

金缕点点头,提起魏箩的裙襕,“小姐仔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