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筝从小就怕英国公,因为他太过严肃,被他打得浑身是伤也不敢反抗,哭着跪倒在地,向一旁的魏昆求救:“爹爹,我知道错了…救救我…”
魏昆也气她不洁身自好,挥了挥袖子,走出祠堂。
英国公统共打了她二十几下,正准备继续打下去,她却疼得浑身抽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英国公府上下都知道了这回事。
魏筝没了清白,再嫁给别人是不可能的,只能嫁给李颂了。
然而问题是…汝阳王府愿意接受她么?
打归打,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魏昆即便生气也没办法,还是要管的。他找了个时间,拨冗前往汝阳王府,打算商量魏筝和李颂的婚事。
孰料汝阳王府的人根本不打算认这个儿媳妇!
高阳长公主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对此非常愤怒,认为是魏筝糟蹋了自己的儿子。她原本打算好好数落魏筝一顿,然而看在魏昆的面子上,即便不高兴,也放宽了语气:“不是我不讲理,而是这种行为太卑劣,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么?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颂儿娶她进门的。”
魏昆有一肚子话,酝酿许久才道:“此事并非小女一人的错,若非令郎夜半私闯姑娘家的闺房,又岂会发生这种事?说到底,令郎也有错在先。”
李襄坐在下方,低头拨弄两下自己新染的蔻丹,小声地嘟囔:“我哥哥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肯定是她勾引我哥哥的…”
魏昆脸色一僵。
高阳长公主非但不训斥她,反而很有些赞同。汝阳王府和英国公府的关系本就不和,当初魏常弘和李襄的婚事告吹了,后来越闹越僵,如今又出了这种事,双方见面自然都没什么好脸色。若非念在年轻时有几分交情,此时高阳长公主早就将魏昆赶出府了。高阳长公主想了想道:“让魏筝进我家的门也不是不可,但是不能做正妻。我李家的正妻之位不是留给这样的姑娘的,她若是愿意,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入门。”
这就有些过了。
魏筝好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给汝阳王的世子做妾,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魏昆握了握云纹扶手,不得不翻起旧账来:“当初常弘被令郎射伤,此事我英国公府一直没有追究。如今小女若是嫁到汝阳王府,此事我便既往不咎…”
说起这个,高阳长公主委实有些理亏。
当初两家议好了亲事,双方都挺满意,未料想自己儿子射伤了人家儿子,闹得不欢而散!事后英国公府吃了一个哑巴亏,一直没有向他们讨说法,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真要说起来,汝阳王府确实欠英国公府一份人情。
高阳长公主脸色有所松动,却还是很不情愿。虽说英国公府的嫡女地位不低,配她的儿子绰绰有余,但是以这种方式进门,她心里始终有些膈应。依照李颂的条件,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品行端庄、大方得体,如今偏要在魏筝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能不觉得亏么?
高阳长公主不说话,魏昆也不让步,场面一时很有些尴尬。
直棂门外,李颂站在门口,身穿墨色绣金暗纹长袍,垂眸想了很久,终于举步走入内室。
他对汝阳王和高阳长公主行了行礼,直起身道:“娘,我可以娶她。”
高阳长公主一惊,难以置信地叫道:“颂儿?”她以为李颂不想让她为难才这么说的,连忙道:“你别担心,娘会替你做主的…”
他掀起唇瓣,明明是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有种固执的挣扎。“反正我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娶谁都是娶,那就娶魏筝吧。”
他有自己的私心,方才站在门外已经想了很多。这辈子是得不到魏箩了,但是做她的妹婿也不错,起码这一辈子他们都牵扯在一起,她别想摆脱他。
不止是高阳长公主,连一旁的李襄也震惊非常,站起来道:“哥哥,你是不是傻了?那样的女人怎么配进我们家的门,你不嫌她脏么?”
魏昆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李颂没有回答,看向一旁的魏昆,想了想,漠然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魏昆道。
“成亲后她不得干涉我任何事情,汝阳王府的中馈也由我娘继续主持,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魏筝只是嫁进来一副空壳子,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还有一个婆家,总好过没了清白还嫁不出去,在家空熬成老姑娘。魏昆犹豫一番,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高阳长公主即便不同意,但是儿子亲自开口了,她也没办法,只好认了下来。事后两家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亲事,半个时辰以后,魏昆才从如阳王府离去。
三日后汝阳王府到英国公府下聘,迎娶的是五房的五小姐。
聘礼仅有三十六抬,少得可怜,足以见得夫家对这门亲事有多不重视。魏昆心中不满,却也没说什么,谁叫魏筝自己不争气,婚前失贞,平白给人看低了?
这门亲事定下来以后,没几日便在贵圈中传开,英国公府的五姑娘还没及笄就要出嫁了。亲事定得匆匆忙忙,夫家连像样的聘礼都不舍得给。有心人在背后猜测怎么回事,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对魏筝的名声不怎么好就是了。
魏筝和李颂的亲事定在下个月月底,时间太紧急,是以英国公府准备得很匆忙,上上下下都在忙魏筝的亲事。
大家明面儿上什么都不说,背后却忍不住议论起闲话,言语之间都是对魏筝的不赞同。自家人都如此,更别说外人怎么看她了。
*
这日魏箩来到四房梅园,四夫人秦氏正在帮魏筝缝制成亲时的销金盖头。
魏筝的母亲在银杏园,帮不上什么忙,这些事儿她能做的就做了。秦氏见魏箩进来,帮把她招呼到跟前,“阿箩,来帮四伯母看看这对鸳鸯绣得怎么样?”
秦氏绣活儿很好,尚未出嫁时便是家中刺绣最好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退步。她手上的两只鸳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
魏箩凑上去看了一眼,连连称赞道:“真好看,不仔细瞧,还以为是真的呢。四伯母何时也教教我吧?”
魏箩的绣活不太好,她没怎么学过这个,每次刺绣都能扎到自己的手指头,后来嫌疼,也就懒得再学了。
秦氏被她的语句逗笑了,连日来阴郁的心情也好转了许多。
她绣得眼睛发酸,便把针线笸箩放到一边儿,语重心长地对魏箩道:“你若是想学,什么时候来我这里,我都能教你。姑娘家还是要学会刺绣才好,到了夫家,别人也会高看你一眼。”顿了顿,想起这几天府里的事,忍不住重重叹一口气:“可千万别像魏筝那样…即便嫁过去了,也是被夫家看不起的。”
魏箩抿唇不语,魏筝有这样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别人。
秦氏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阿箩,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四伯母一直对你很放心…只不过魏筝出了这样的事,你又跟宋家退亲了,我这些日子心里总有些不安定。”
魏箩微微一笑,反问道:“四伯母担心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儿?”
秦氏顿了顿,终是道:“你这么好,宋家没眼光,你将来定能嫁一个更好的…四伯母只希望你安安分分,不要像魏筝那么傻,婚前早早地把自己给出去,日后即便嫁到婆家也不受待见。”
魏箩一滞,想起什么,脸上表情顿时变得很不自在。
她跟赵玠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可是每次见面都忍不住搂搂抱抱,不知道四伯母指的是不是这个…都怪赵玠,亲她就算了,上次在荒郊野外,还说要帮她揉…她脸颊红了红,咳嗽一声,假装淡定道:“四伯母放心…我一定不会学她的。”
有了她的保证,秦氏拍拍她的手,这才放下心来。
魏箩在秦氏这里用过晚饭,又被魏常弥那个小牛皮糖缠了半个时辰,从梅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她回屋后洗了洗澡,换上玉兰色薄罗寝衣,等头发干了以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
明月高悬,夜色寂静。
松园各房都休息了,只有守夜的丫鬟偶尔在廊下走动。院中虫鸣寂寥,偶尔微风拂过,留下沙沙声响。
一道挺拔的身躯来到魏箩床边,俯身轻轻将她抱起来,向窗户走去。
魏箩睡得正香,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好像漂浮在云朵上,往天上飘去。不多时又落在一堵硬硬的墙上,这堵墙虽硬,但是却有温度,而且还长出了一双手,将她紧紧地裹住。魏箩慢慢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浩瀚星空,茫茫繁星洒入眼中,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她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尚未回过神来,耳边有一个低低的声音问道:“小家伙,终于醒了?”
她诧异地转头,对上赵玠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眼,檀口微张:“靖王哥哥?”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寝衣,赵玠怕她冻着,便脱下身上的外袍裹到她身上,笑着道:“是我。”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们这是在哪儿?
赵玠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亲昵道:“我们在你房间的屋顶上。”
魏箩睁圆眼睛,下意识往下看。果见他们正坐在琉璃瓦上,下面是宽阔的庭院,此时院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放眼望去,整个盛京城都陷入沉睡,大千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魏箩有点怕高,往赵玠怀里钻了钻,“大哥哥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赵玠的手钻进锦袍里,放在她柔软的腰上,把她往怀里箍了箍,“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夏天虽热,但是到了晚上还是很有些冷。而且他们坐在屋顶上,凉风从头顶微微吹拂,带来阵阵寒意。赵玠的锦袍带着他的体温,包裹着魏箩,既温暖又踏实。
魏箩原本有些感动,可是他的手停了停,从寝衣里探进去,轻轻揉了两下:“这里还疼么?”
魏箩脸颊红得几欲滴血,想把他的手拽出来,可是他的手臂比她有力,她怎么拽得动他?一拉一扯之下,他把她捻得更紧,她娇娇地叫了一声,声音绵软酥骨,依偎着他抗议道:“好疼,呜呜。”
赵玠没有放开她,低头吻住她的唇瓣,把她的呜咽都吞进肚子里,为了避免她掉下去,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放在那里揉搓,动作比刚才更温柔了一点。魏箩哪里经受得住这种挑逗,立即浑身酥软。好在她还有意识,咬了一口他的舌头,“不要…会被人看见的。”
赵玠低声轻笑,嗓音磁性:“都这种时候了,除了你和我,还有谁会醒着?”
那可说不准,万一有人起夜抬头往屋顶一看,岂不什么都看到了?她白天才答应过四伯母会管好自己的,这才过去半天,怎么就食言了!
魏箩向后躲了躲,抬起水汪汪的杏眼瞪他:“靖王哥哥有事说事,你再动手动脚,我要生气了。”
赵玠到底懂得适可而止,方才只是太久不见她,想得厉害才一直没有忍住。目下总算收敛了一些,搂着她小小的腰儿,哑声问道:“阿箩,那天晚上的事本王都听说了。”
魏箩隐约猜到他指的哪一件,顿了顿,没有接话。
不多时,他又道:“本王一日不把你娶进门,便一日不安心,不如我明日就来英国公府提亲?”
李颂贼心不死,竟然夜半私闯魏箩的闺房。手才刚好,便胆敢肖想他的女人。好在房中的人是魏筝,否则他把他千刀万剐一百次都不足惜。
饶是如此,汝阳王府也不能留太久了。
魏箩闻言连连摇头,抓着他的手臂道:“不行,你现在不能提亲。”
赵玠脸色一沉,“为什么?”
她振振有词道:“我爹爹最近为了魏筝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心情也不好,你若是这时候来提亲,他肯定不会答应的。”顿了顿,仰头看着他的下巴道:“过一阵子吧。”
赵玠枕着她的颈窝,深吸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语调有些不悦:“本王不想等了,本王现在就想要你。”
魏箩小脸一红,娇娇地斥道:“不可以。”
他们坐在屋顶上,她总害怕自己掉下去,所以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边说道:“等魏筝嫁出去以后…大哥哥再来我家提亲吧。”
小姑娘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极了哄小孩子。赵玠搂着她小小的身躯,哑声笑了笑,抬起头道:“那你亲本王一下?”
魏箩犹豫片刻,偏头看他,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薄薄的唇,终于慢吞吞地啃了上来。她很少主动,也很生疏,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眨眨眼看他:“这样好了吗?”
赵玠乌瞳转身,哑声道:“不好。阿箩,像我平时亲你那样。”
魏箩到底没有他脸皮厚,啃了两下就退缩了,抿抿唇道:“不亲了,不好吃。”
赵玠失笑,捧着她的小脸低头亲下去,把她反反复复品尝了几遍,才肯放开她。
*
魏筝和李颂的亲事定在七月底。
成亲前一天,魏筝去了银杏园一趟,把这事儿跟杜氏说了。杜氏住在银杏园早有耳闻,得知女儿要嫁给汝阳王府的世子,自然是高兴极了,一遍一遍地夸魏筝是个有福气的人。
她住在这里已有八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富贵从容的五夫人,时间磨砺了她所有的气度和沉稳,使她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她比秦氏还小一岁,鬓边却已经生出许多华发,脸上的纹路也十分明显,衣衫陈旧,颜色洗得发白,落魄的模样几乎让人看不出是英国公府的五夫人。
魏筝看到她这样,忍不住鼻子一酸:“娘,你放心,等我嫁进汝阳王府,主持了府上的中馈,一定把你接过去,再也不让你住这个地方。”
李颂是汝阳王唯一的儿子,她嫁过去便是嫡长媳,将来府上的庶务一定是落到她手上的。
杜氏自然高兴,搂着她连连说好:“还有我的弥哥儿,我们要一家团聚…”
魏筝虽不大喜欢魏常弥,但是杜氏每次见面都心心念念他,她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李颂不喜欢她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喜欢他。她嫁给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将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第二天是大喜的日子。
英国公府毕竟是嫁小姐,里里外外布置得很是喜庆。门窗贴着大红囍字,廊下悬挂大红灯笼,一大早门外便放起鞭炮,热闹非凡。
吉时一到,汝阳王府的人前来迎亲。
李颂身穿大红喜服,坐在高头骏马上,英俊漂亮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阴冷得骇人。
全福人背着魏筝从里面走出来时,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地打马离去。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汝阳王府,一路拜堂成亲,外人看着喜喜庆庆,汝阳王和高阳长公主却是一下也笑不出来。就连一旁的李襄也不屑地哼一声,看魏筝的眼神全程都带着鄙夷。
拜过堂后,便是入洞房。
李颂没有进新房,甚至没喝合卺酒也没有掀盖头,转身便去院中跟旁人喝酒去了。本该热热闹闹的新房,此时却空无一人,李襄也不知去了哪里,仿佛所有人都不把她这个新娘子放在眼里,没人在意她,也没人欢迎她。
银楼身为魏筝的陪嫁丫鬟,此时满肚子委屈:“小姐,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魏筝低着头,盖头下的小脸满是屈辱,双眼蓄泪,几乎把手里的绢帕揉碎了。
她原本以为这是汝阳王府给她的下马威,没想到却是她天真了。殊不知这只是前戏而已,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魏筝一直坐在床头等到戌时,窗外暮色四合,夜幕漆黑,李颂始终没有回来。她坐得浑身酸疼,终于忍不住把盖头从头上揭下来,对银楼道:“伺候我换衣服,我不等了。”
然而话刚说完,门外便响起动静。
是李颂回来了。
她紧紧抿着唇,看向门口。
她对李颂还是有些畏惧的,那天早上他差点掐死她,当时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他生起气来太残暴,魏筝不敢轻易惹怒他。然而因为性子使然,她也不会轻易在人前低头,是以双方对峙,谁也不说一句话。
李颂喝多了酒,神智却很清醒,脸色也不怎么好。他没有上前,定定地端详面前的魏筝。
他怎么会把她跟魏箩弄错?她们长得哪里像?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许久,魏筝见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正欲说些什么缓和场面,却见李颂身后忽然走出四五个身着华服锦袍的男人。他们一个个也都喝了酒,都是李颂的朋友,用高阳长公主的话,便是狐朋狗友。这些人仗着家中有点底蕴,父亲在朝中当官,平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没少干伤风败德的事。此刻他们醉醺醺的,丑态毕露,看着魏筝的眼神满是不怀好意。
魏筝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李颂挥开一人搭在他肩上的手,掸了掸肩膀冷漠道:“她就交给你们了,怎么玩都随你们,记得留一口气就行。”
魏筝后退两步,惊恐地看着他,难以置信道:“李颂,你不能…”
李颂没有理会她的话,又命人端上来一碗避子汤,旋即毫不留情地走出房间,看也不看她。
第097章
八月初一,是魏筝回门的日子。
魏昆虽说对这个女婿不太满意,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准备的。他早早地起来洗漱一番,换上玄色镶边缠枝莲纹直裰,来到前厅,向英国公和太夫人行了行礼,便坐在下面的铁力木官帽椅中。
此时前厅已经来了不少人,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都到了,各个面带微笑,等着新人进门。
辰时左右,下人进来说如阳王府的马车到了。
不多时,李颂和魏筝一同来到门口。李颂身穿藏蓝色宝相花纹锦袍,脚蹬皂靴,进入厅堂,向前方坐着的英国公和太夫人行了个礼。他倒是很规矩的模样,收敛了一身的剑拔弩张,低眉顺眼,面对魏昆时竟然开口叫了一声“爹”。
可把魏昆吓得够呛。
魏昆知道他性格不好招惹,原本已经做好了今天他大闹一场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乖顺,倒叫人大吃一惊!魏昆起身,虚扶了一下他的手臂让他起来,“好,好,贤婿请坐吧。”
李颂颔首,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中。
一旁的魏筝穿着淡绿夹纱衫,系一条水红细罗裙,绾着望仙髻,头戴金累丝鸳鸯钿鸟簪。她唇畔含笑,双颊粉红,与当初未出嫁时有明显的区别。破了瓜的少女,眉眼含唇,青涩中带着娇妩,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她欠身,向在座的长辈一一行礼,又挨个敬了茶,“祖父,祖母,请喝茶。”
英国公始终对她余怒未消,即便喝了茶,也没什么好脸色。倒是太夫人罗氏态度柔和一些,不想闹得太僵,拍了拍魏筝的手道:“下去坐吧,别太累着。”
魏筝面色一滞,很快点头应下。她走向李颂身旁的官帽椅,脚步走得很慢,坐下后一直僵着身体。
英国公和太夫人说了几句话,便要留李颂和魏筝留下用午饭。李颂没有拒绝,答应了下来。
午饭前的一段时间,李颂和英国公、魏昆几人留在前厅,几位夫人则带着魏筝前往旁边的花厅说话。
杜氏不在,几位夫人也都不好意思说得太多,只略略提点了一下夫妻婆媳的相处之道,教导魏筝如何在婆家立脚生活。魏筝低着头,不予回应,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夫人和四夫人知道她性格一直这样,倒也没多说什么。二夫人最近因为外室女的事,自己都管不过来,更没有工夫管别人。唯有三夫人是个话篓子,心里藏不住东西,拉着魏筝的手问:“李家的人对你如何?”
魏筝的手冰凉,强忍着把手从柳氏手里抽出来的冲动,抿唇一笑,语调轻松道:“长公主和汝阳王都待我很好,三伯母不用担心。”
柳氏哦一声,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放心,悄悄地又问:“那…你跟李颂呢?”
魏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怕被柳氏发现她的颤抖,捧起白釉月季花纹茶杯抿了一口茶,笑了笑道:“他对我爹爹挺上心的,听说爹爹最近身体不好,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了好几只人参和灵芝。”顿了顿,怕柳氏不相信,敛眸露出几许羞赧之色,“他对我也不错,除了有时候有点粗鲁…”
柳氏听罢,自然明白她话里的含义,暧昧地笑了笑,没再多问什么。
汝阳王是武将,他的儿子从小习武。那习武之人能温柔到哪里去?粗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
午时左右,一家人坐在前厅吃饭。
魏箩和魏常弘也被魏昆叫了过来,跟他们同坐一桌。
魏箩和常弘原本在后院荷花池里采莲花,莲花色浓,用来做胭脂和口脂正好。常弘在后面划船,她便坐在船上一朵一朵地掐莲花,大夏天里热出一身汗,从荷花池里出来时,额头和鼻尖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听到金缕的话,不禁好奇地问:“爹爹叫我们过去做什么,不是长辈在场就行了么?”
金缕拿着绢帕给她擦汗,半路上被魏常弘接了过去,她讪讪道:“老爷说只是一道吃个午饭…”
魏常弘手持绢帕,擦了擦魏箩脸上的汗珠,想了想道:“那就过去吧。”
魏箩顾不得回去洗澡,只好换了一件石榴红缠枝灵芝纹褙子,跟着常弘一同前往前厅。
到了前厅,里面的人已各自落座。她向英国公和太夫人行了行礼,四夫人秦氏把她招呼到身边:“阿箩和常弘来了,坐到四伯母身边吧。今日是你们五妹妹回门的日子,怎么着也该见上一面…”说罢左右看了看魏箩,咦一声道,“你们俩去哪儿了,怎么满头大汗的?”
魏箩掀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李颂和魏筝,一掠而过,眼里没有任何波澜。看向秦氏里弯起双眼,笑眯眯地回答:“我跟常弘去后院采莲花了,常弘撑船,我负责摘花,没一会儿就摘了半个船头。就是天气太热了,动一动就一身汗,我下回再也不去了。”
秦氏无奈地嗔道:“你也是的,这么热,去那里面做什么?能不出汗么。”
她笑容乖巧,“莲花可以做胭脂和口脂,颜色可好看了。到时候韩姨若是做出来了,我便给几位伯母都送去一些,保准你们用了以后年轻十岁。”
一番话活络了气氛,说得几位夫人纷纷含笑,心情愉悦。
秦氏见气氛恰到好处,便对她和魏常弘道:“常弘应该见过李世子的面,阿箩没有见过吧?这位便是你们的妹婿,汝阳王府的世子。”
魏箩不得不迎上李颂的视线,唇边的笑慢慢淡去,弯成一抹礼貌疏离的弧度:“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