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杖…”大战将至,他就不自伤兵卒了,“以后再犯,从严发落!”

“诺!”

发落完了这些事情,他重新走回到黄骠马身边。检查它有没有什么异状,还将手探到战马的口边,闻了闻马的涎水有没有特别的气味。一股淡淡的甜香从他指尖传到鼻子里,他皱一皱眉。

他放心了,绿阶只不过是喂了黄骠马一点糖。

他重手重脚惯了,心中有数绿阶没伤到骨头,也就对自己方才的粗暴行为不以为然了。

“明天跟我上战场怎么样?”他拍着马背,“两年前的太不过瘾。”

黄骠马呼噜一声扯了一个响鼻,避开他的抚摸。霍去病眉毛一竖,一把拉住马嚼环,将它用力扣回来,佯怒道:“跟我摆什么架子?”

黄骠马对他欺负弱女子的行径非常不满意,掉过头仍旧不理他。霍去病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看,给你带什么来了?”

黄骠马一看顿时绿了眼睛,这可是它的心爱之物,方才那一颗只舔到一舔…越发馋了起来,便重新回过头就着霍去病的手心舔了起来。

霍去病平时对黄骠马的豢养十分严格,几乎不给零食吃,今儿霍爷心情好,就大赦天下了!

他看着战马的馋相,心中快活:“小——骠!你个馋鬼!”

黄骠马瞪他一眼,低头继续舔食美味。

他的战马就叫小骠。

他得到它的时候年方十岁,黄骠马当年也只是一匹小马驹。

他在上林苑猎熊得了彩头,皇上特地从大宛宝马中挑选了赏赐给他的。九年来它一直是他最亲密的好伙伴。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十岁男孩能够给自己的小马驹起出什么风雅的名字出来,它是黄骠马,难道叫它阿黄吗?多像一条狗的名字…

小骠如今长成了高大的骏马,他也知道这个名字在众人面前太不上台面,所以,从不当众叫自己心爱坐骑的名字。

“对了,你怎么会去吃绿阶的东西?”霍去病皱起眉头,他的马从来不乱吃别人的东西。

小骠只低头吃糖,不理睬他。

明白了…霍去病恍然大悟猛拍马头:这家伙…见色忘义了!

随着他的猛拍,小骠不满地摇晃脑袋。霍去病不罢休,又用大手在黄骠马额头上一顿用力乱揉,揉得帅气十足的黄骠马成了蓬头鬼。

小骠也习惯了他的这种“亲密暴力”,呜呜了几声继续舔糖吃。霍去病看着小骠蓬头垢面的新造型,笑得心花怒放。

他左侧的脸颊上有一个小疤,当他展颜而笑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又深又长的梨涡。

第二天一早,霍去病如常去早朝。

绿阶和众家奴都在门口跪送他。霍去病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正要迈出府去,忽然闻到一股脂粉之气。

他不太待见这股味道,但也不至于敏感。问题是,冠军侯府中在绿阶刻板的治府手段下,从来没有人有过这种东西的气味。在这些方面,绿阶比他敏感多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绿阶就跪在自己身旁,他顺手将绿阶的下巴一把拉起来,绿阶吃惊地望着他。

绿阶从来没有如这两天这般失态,她用脂粉完全是在病急乱投医,只求涂平自己的哭相,在众家奴面前蒙混过去,将她那点卑微的日子继续过下去罢了。

因穿着朝服,霍侯爷昨日的戾气随着胸前的瓦纹直襟,腰间的玉环琅佩而消淡不少。加上他的剑眉朗目,活脱脱一位浊世佳公子。

他握着她的下巴。

绿阶望着他的眼睛。

此情此景,若换成别的长安贵公子,该有多么风流与佻达?而放在他身上,一样的风度翩翩,一样的天生俊采,看来看去却只有“无情”两个字罢了。

连他的随行军官们目睹此情,也大多没什么表情。

霍去病发现,脂粉味道果然是从她的脸上传来的。她的脸上哭痕已被她自己拿脂粉掩饰得一干二净,细看之下,她的脂粉如同附着在苍白瓷器上一般,底下的眼角掩饰不住地在溃红发肿。

只不过短短一个瞬间,他放下她继续向外走去。

他当然知道她为了什么而伤心,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为了独占她的衷心服务,而将她的姐妹们都遣散,是一件多么霸道而自私的事情。

他心里顿时感到十分不舒服。快步走出去接住马缰绳,非常不爽地用力将小骠的马头牵过来,飞身上马,向着未央宫疾驰而去。

意难求

郑云海目送着自己的将军离开冠军侯府,他还站在门口眺望:本来每次回长安他都要跟妻女聚上一聚。看昨晚皇上的意思,他就没有离开冠军侯府,写了一封信让妻子芸娘带蕊儿过来一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见面。

郑云海没有能够等到妻子前来。

仅仅半个时辰,暂住在冠军侯府的所有骠骑营官兵如同狂风卷地一般,离开了霍府。连往常驻守在霍府的军士也精锐尽去,只留下了十来个普通兵卒守府。昨晚府中那股精纯的阳刚气顿时荡然无存。

绿阶自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知道,刘彻在那个只谈风月酒水的夜晚,以天为枰、以地为称,与数十万河西匈奴下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豪赌:他要霍去病率领一万骠骑兵,向河西进攻!

皇上的这个决定大胆地连霍去病也未曾想到,他固然要求参战,但是没有想到是独立领兵,孤军深入。

独立领兵就独立领兵!

孤军深入就孤军深入!

霍去病虽然是个地道的长安公子,但是,他从来不缺这样的豪气与胆量。

绿阶蹲在冠军侯府门口,跟几个家奴用清水擦冠军侯府门前的青砖地。凡有马匹过处,总有一些脏东西留下。

绿阶心里伤心,如果呆在府中,那些家奴老嬷嬷总有没完没了的事情要她拿主意。她现在不想多说话,便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擦地。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待回进去,忽然见一个小女孩骨溜溜滚过来,大声道:“姐姐,我爹在吗?”

绿阶见她头上挽两个发髻,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生得肥壮可爱,一双眼睛特别神气。心想,不知道谁家的孩子找爹找到这里来了。

这孩子没找错地方,她乳名叫蕊儿,是郑云海的独养女儿,母亲本来说到这里来找父亲,不知怎么又跟三舅舅站在角落里叽叽咕咕不肯过来,孩子想父亲心切,便自己跑过来问讯。

绿阶顺着孩子的目光,很快找到了街边站着的一男一女,身边还有两个不足六岁的小孩子。

绿阶认识那个女子,她是郑云海的妻子李氏芸娘,是飞将军李广的小女儿。郑云海与芸娘乃是青梅竹马结婚很早,夫妻俩感情又好,因此郑云海的这点家事在骠骑营中一向传为美谈。芸娘常来侯府门口等郑云海,有时候郑云海不回家,夫妻俩就在冠军侯府外见上一个面。所以绿阶认识她,她倒不一定认识绿阶。

绿阶心中挺羡慕这个幸福的女子。

她本不想去跟什么人说话,无奈蕊儿的小手紧紧牵着她,非把她往自己母亲那边拖。蕊儿看了一圈,只觉得她最面善,她见父亲心切,不肯放过了她。

绿阶随着蕊儿来到芸娘的面前:“奴婢见过郑家嫂子。”

芸娘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虽然拿着抹布在做粗活,但长得十分漂亮,身上的衣料也不像粗麻葛衣,想来想去大概就是侯爷新纳的那个侍妾。便问:“请问,可是绿阶姑娘?”

绿阶点头。

芸娘向她回了礼,对身边的男子道:“三哥,这是霍将军新纳的妾。”

男子身躯魁梧,身上穿着戎装。芸娘向绿阶引见,他是李广将军的三公子李敢。绿阶便也跟他见了一个礼。

按照府里的规矩,绿阶不可以接待外面的客人。

芸娘懂得霍府规矩大,说:“我们只是来看看云海在不在。”昨日她听说丈夫回了长安,不知为什么没回来看她和蕊儿,今天特地来问问。远远看见霍府门庭冷落,估计已经离开了,本来想跟三哥李敢就此回去,谁知蕊儿胆子大,去把绿阶拉了来。

绿阶便将侯爷早上离开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芸娘倒没什么,李敢捏紧了拳头。他们李家世代为汉朝武将,李广老将军大半生戎马,数十年来在军中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都知道最近有战事,没想到李广、公孙贺、苏建等老将一个也没有挂帅出征,连卫青也没有得到机会。后来内部消息说霍去病独立领兵,李敢便想来看看,可有机会出征。

显然,他已经晚了一步了。

李芸娘知道自己三哥的心思,也替他惋惜:“三哥你莫急,总是有机会的。”

绿阶听出侯爷他们原来是去打仗了,她所在的朝代以军功为荣耀,她理解李敢的心情。低头看见两个孩子紧紧拽着李敢的衣角,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那女孩子手里还握着一个面饼,天冷,那饼子已经硬得咬不动了,翻着啃咬过的白茬。

她弯下腰:“你没吃过饭吗?”

女孩点点头,看一眼李敢,又连忙摇摇头。绿阶看出李敢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芸娘见绿阶跟孩子说话,便道:“本来只是蕊儿来看看父亲,这两个孩子不肯,一定要跟出来玩。”

绿阶点头,她倒没觉得这两个孩子是跟着蕊儿来的,更像是粘着李敢来的。心想,这李敢怎么看都是个武夫,孩子们如此粘他,看起来他们的娘亲恐怕已经…想到没有娘疼的孩子,她感到心中微微发酸。又想到郑云海家离长安官寺区似乎不近,这三个孩子在这里吃一通冷风再回去么?

绿阶心里这么想着,就更不肯让这些孩子从她手里饿着回去了,对芸娘道:“这大冷的天,不如给孩子吃点热汤再走吧。”

芸娘拦道:“没关系,马上就回去了。”

芸娘虽知道霍府规矩大,却不知道这些规矩都是眼前这个姑娘自己定出来的。绿阶觉得,难得为了这些孩子们违规一次没什么问题。

但李敢始终不肯入冠军侯府。

绿阶无法勉强,就让家奴弄来矮案,垫子放在门口的空地角落中。再端上了馄饨热粥、几碟子做工精致的小面点,另外还有一个小碳炉放在孩子们身边取暖。

由于是临时拿出来的,东西分量不是很足。孩子们看见面点精巧都抢着拿,分不均匀三个孩子便吵闹了起来。

芸娘知道这三个孩子不好管束,女儿蕊儿尤其挑食任性。郑云海在家,她都要父亲拿着饭碗追着喂才肯吃。

芸娘呵斥他们几句,维持了一下局面。

绿阶先让了芸娘和李敢一人一碗粥,自己转过身将三个孩子这个抹一把,那个说上点什么,还给李敢的小姑娘擦了擦鼻涕,不一会儿就把三个孩子安顿了下来。

她边逗着三个孩子吃东西,边拿着皓珠递给她的一个朱油漆盒,取出里面的碎布,拿起针线缝了起来。、

府里没有孩子,绿阶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们,就顺手做了一个布球送给那个男孩子,另外两个布球装上白绫子的头,用黑丝线绣出头发,装上几个糖球、大枣,做成了糖人送给了蕊儿和李敢的小女儿。

三个孩子有吃又有玩,高兴得哪里还顾得上吵架。

三月的长安城春寒料峭,要不是官寺区绝少人迹来往,坐在冠军侯府大门口吃东西要多不得体就有多不得体。绿阶也没觉得,只管看三个孩子吃得好不好。芸娘心细,看出她的脸上虽然敷了粉,显然哭过。她想象不出,冠军侯府如此尊荣富贵,什么样的人能给这里唯一的侍妾受这种委屈。大概就是霍侯爷自己吧?云海回家提起霍侯爷总说他是打仗的天才,骑射的高手,看来在家中实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这么看来,她越发觉得自己的丈夫真的很好。那种侯门大户再皇恩荣宠又如何,怎及她们门户一般,却夫妻融洽恩爱呢?

李敢当然绝不会在冠军侯府门前吃东西,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长安城外。

与父亲相比,他是那样年轻与强壮,本投奔在卫青帐下想要获得建立军功的机会,可是,这一次卫大将军竟然连出征的机会都没有,他连带着也没了机会。

李敢默默捏住手指,爱妻于一年前病逝,给他留下两个孩子。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他无力挽留妻子的生命,又不能以军功给孩子们荣耀与保障,无论是做丈夫还是做父亲,他都感到自己很失败。

妹夫郑云海跟他们老李家一样都是军功世家,自小在一起玩耍,都是父亲李广亲自教的骑射。云海自从跟了霍去病从此平步青云,如今已经做到了镇武校尉,可以带两千兵马,而他自己呢,连个百夫长都还没有当上!

这一次强逼着自己,以自己最看不起的裙带关系来疏通,打算投到霍去病部,居然出师就不利!

他额上的青筋隐爆,他觉得自己此次过来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黄河冰

第十章

元狩二年,春三月。

桀骜不驯的黄河水经过一个严冬的封锁,白雪茫茫,冰原皑皑。

两千名来自陇西的民夫沉默地站在冰雪封冻的黄河边,八百艘破冰船静静停靠在岸边。

他们都是生活在黄河边的船夫,也是汉匈边境最前沿的原住民。他们受尽了异族的欺凌,翻开史册,一章章一页页都是他们的血与泪。

他们将自己强壮的儿子送去当兵,将养肥的战马募给皇上去打战,他们用疲劳的脊梁坚持着对于故土永不放弃的眷恋。

一次次的打仗,一次次的消耗,他们始终等待着,会有大胜利,让匈奴族丑陋的髡毛再也不出现在他们世代耕种的土地上!

这一次他们三天内被急调而来,得到的命令是帮助一支汉军渡过冰封的黄河。

天空昏暗,早春的天气无法捉摸。一阵阵雨雾加杂着冰屑,从天上不断飘落下来,给万物都带上了肃杀的寒气,似要将天地也一并冻住。

白茫茫的远处,出现了一道深黑沉暗的线条。

线条从南边一直向黄河岸边延伸过来,近了…近了!这是一支多达万人的骑兵队,官道上的哀哀衰草在他们的铁蹄下如粉末一般碎裂着。

周围是冰一般的玄冷,他们却火一般的蒸腾着热气。张牙舞爪的“霍”字帅旗,扯破了铅灰色的空气,在队伍前呼啦啦地飘展开一片血红!

船夫群里有轻微的骚动,走在最面前的将领们都出奇的年轻,他们的人数似乎也并不是很多…

负责督阵两千黄河船夫的军官立刻拔出战刀:“肃静!”

一万铁骑出河西,这是一个军事秘密。为了保密,这些船夫被要求不得开口说话。这是一个纯朴的年代,更是一个渴望在异族战争中获得胜利的年代,没有多少知识文化的八千船夫,自觉地维持了缄默。

霍去病向这位督阵的北山都尉卫山轻轻点点头,能将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普通边民整顿成富有组织性纪律性的临时工兵队,这个人干得很不错!

卫山虽然阻止了船夫的诧异,自己也忍不住惊讶的目光,这为首的将领…似乎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虽然年轻,他的目光向卫山扫来的时候,那股威严之势,并不比卫山接触过的任何老将逊色,甚至,霸气尤甚!

卫山向他遥遥行一个军礼。

雨夹雪渐渐轻了,在霍去病的浓眉上结成一层银白的鞘,霍去病用手背撸去脸上的冰水,大声命令:“过河!”

“过河!”身后校尉立即传令。

“过河!”千夫长向自己的部曲传令。

“过河!”百夫长向每一个最小的作战单位传令。

“过河!过河!过河!”雄浑的回音在一万军士,两千船夫的胸膛里同时荡漾!

一千六百名身型高瘦不一的船夫无声地跳上八百艘破冰船。只见他们在狭窄的空间中,一点船篙,八百艘破冰船就缓缓移动开来了。

黄河已到了融冰初期,表面的薄冰在破冰船的船头碾压之下,毕毕剥剥爆开了一层层雪白的冰屑,浑稠的水便汩汩泛将上来。

薄冰破开,两个船夫负责一位军士一匹战马上了小船,来回约要十余趟才能将这些骑兵运到对岸。

本来表面平静的黄河水,一旦被捅开破洞,立刻就疯狂了起来!波涛连天,怒水翻澜,一时间苍云垂泪,万物含悲,流水迅猛地从船底滚流而过,稍不留神便会将船挟裹入滔滔浊流之中!

黄河船夫们以自己赖以生存的能力与这残酷的波涛默默做着抗争。

忽然,一匹战马受不住船身的耸动,哗啦一声坠入了黄河水中。身着玄甲的骑兵不能下水,他纹丝不动,依然牢牢站直在船中。船上的一名船夫掌握住舵头,另一名船夫直起腰,对自己同船的兄弟深深望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跳入了冰冷刺骨的黄河水中。他在水中几个腾跃便拉住了战马,引着它向岸边游去。

黄河水中夹裹着一片片利如尖刀的薄冰,很快就在战马和船夫身上切出了一片片血花,清澈的黄河水中有淡淡的腥气泛起。

所有在场的人都默默无声地望着在水中竭力挣扎着要将战马拖到岸边的民夫。那丢失战马的军士更是冷峻,目不斜视仿佛那民夫的生死与他无关。

战马被推到了岸边,立刻有军士上前将那匹半死不活的军马拉上黄河岸,等到伸手去拉那位船夫,却眼看着一个巨浪打过来,那浑身染血的黄河船夫慢慢沉没在了水中…

冷冷的空气中,别样的情绪慢慢弥漫了起来。

这匹战马落入冰水中已经不能用了,民夫垂死挣扎将它带回岸边,是为了黄河水不将战士们横渡黄河的秘密过早泄漏给下游河套平原上的匈奴军队…

军士们更紧地拽住了自己的马匹…

民夫们忍着泪,以毕生所学把握着船的方向…

失去战马的军士面色苍白,唇咬到出血…

霍去病发现这些黄河船夫低着头,嘴里有极低极低的呼吼:“嗨哟!嗨哟!嗨哟!嗨哟!”仿佛有最低最沉的雷声从黄河上滚过,于是,八百条破冰船渐渐步调一致,逐渐抵抗住了黄河的风浪。

霍去病让卫山选一个人给他们喊喊号子。

一名精壮的汉子站在八百破冰船的最前方,手里高高拿起船篙。

他回望自己的两千乡亲,平时他们都是很多人一起唱船歌,那声音惊天地动鬼神。今天为了战事需要,他只能独自开腔。

黄河长流九千里,一入东海不回头。方才那名拉住战马的船夫,如今已经化作了黄河滔流中的一缕幽魂,再也不能见面了!那汉子展开自己沉郁沙哑的嗓音,唱道:“黄河船行——声声泪——”

“嗨哟!”两千名船夫以有力的动作无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