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红月就拎着一篮小奶狗笑嘻嘻地送来了长安这里。

一只黑白花的,一只全黑,四爪和尾巴是白的,跟套了小手套似的。还有一只全白。毛茸茸的,眼睛都没睁开。长安将篮子上搭着的布一掀开,嘤嘤嘤的哼唧不停,一屋子姑娘瞧了脸上都放光。

长安本身也是喜爱小动物,不过答应了陆承礼,先叫他选:“去侧厢将承礼叫来。”

红月得了话,忙小跑着就去了。

没一会儿,陆承礼就随红月过来,蹲在篮子跟前就走不动道儿。长安被他这模样逗笑,学他蹲下去:“承礼喜欢哪只?”

“啊,”陆承礼想看长安又舍不得小狗,眼睛慌乱地在两者之间移动,“我,我都喜欢。”

“不行哦,只能选一只。”

陆承礼面露难色,眉头都皱到了一起:“那……”

他目光犹豫地在小狗身上移动,这个摸一下那个摸一下,犹豫不决。转头再看看长安,长安肯定地说只能一只,他吐出一口气,最后抱起了黑白花的:“就,就这个吧。”依依不舍地看着其他两只,“那它们呢?”

长安笑了下:“我养着。”

陆承礼眼睛蹭地又亮起来,兴奋了:“那我可以来抱它们吗?”

“当然。”长安上辈子也是养狗的,抱起一黑一白两只,捋着小奶狗的脑袋,“承礼要是想抱抱它们,随时都能过来。”

得了肯定的回答,陆承礼忍不住又扑到长安身边蹭个不停。

屋里顿时一阵欢声笑语,对面屋顶上的周和以面无表情地盯着傻笑的男人,忍不住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夜枭眼皮子抖了抖,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冬日里本就日头短,一晃儿就又是夜里。

长安入睡之前正赤着脚在窗边喝水,清晰地听见窗棱边一声啪嗒声。她抬起的手一顿,翻着白眼一口将茶水饮尽,看也没看窗口走过来的红衣男人。

屋里是铺了厚厚的地毯,周和以鞋子脱了,正拎在手上。

“不是养了狗?”周和以坦然地将鞋子搁置到一旁,赤着脚走到床榻边。仿佛这间屋子的正主似的,大喇喇地在脚踏上坐下来,“怎么没瞧见?”

自从接手了溧阳王府的下人,长安就没指望郡主府的消息能瞒得过周和以。闻言也没辩驳,随口答:“在外间儿。”

周和以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说话。

长安又添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饮尽了,屋里一片安静。

须臾,沉默的王爷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嗡嗡地说:“本王也喜欢养犬。”

长安眼皮子一跳,淡淡地点头:“哦。”

周和以:“……”

……

“送人旁人一只,你不是还有两只?”周和以散漫地坐在脚踏之上,两条修长的双腿实在无处安放,艰难地半支着伸展开。

他生得貌美,这般斜着眼瞧人时十分的妖孽。兼之他刻意为之,瞬间叫他身后的这素雅的床榻都跟他的气息一起妖娆起来。来时的路上,周和以满头的墨发被冷风吹过,凌乱不羁地披在肩上,显得他格外惑人,“拿来给本王瞧瞧?”

长安:“……”

“本王幼年曾养过雪狼,养得十分健硕。犬与狼是同源,”周和以胳膊肘撑着床沿,支着下巴,“说不定本王还能指导你一二。”

懒得搭理他,长安止了渴便搁下了杯子。所谓见多不怪,周和以这小半年的骚操作荼毒,她如今都习惯了这人种种的行径。拨开胸前垂落的头发,长安直接跨过他上榻,盖上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王爷自小还没被人无视过,盯着长安的后脑勺好半天说不上来话。

在脚踏上坐了好一会儿,突然从上面丢下一床被子,直冲他的脑袋砸下来。周和以瞬间接住,上头的人已经又转过去。王爷啧了一声,就这么在脚踏上躺下睡了。

相安无事的一夜,次日天色大亮之时,长安是在一声压低的呼声中睁开了眼的。披了衣裳走出来,红星红月围着狗窝,正满脸惊慌地四处看:“奇了怪了,主子这屋夜里门关的好好儿的,小白怎么着也不能丢呀?”

红雪也奇怪了:“总不能爬窗跑丢了吧?这么大点儿的小奶狗能爬窗?”

“不该的,”哪有小奶狗爬窗子?红星听这话也太离谱了,“总不会昨夜瞧错了,小白早就丢了?不会啊,那么大的玩意儿,跑出去不会没人发现。”

“哎哟,夜里这外头可冷了,没断奶的小奶狗可遭不住……”

差不多听了一耳朵的长安:“……”

……周和以这个人,是土匪投胎么他?!

第七十二章

到了罗府赏梅的日子, 长安还是去了。

罗家离郡主府不远, 三条街的距离。马车走过去不到一刻钟就能到。不过冬日里路打滑,颇有些不好走,多耗了些时辰。长安的马车到罗府门口, 门口早已停了好几辆车。还有几辆刚从巷子口出来, 沈家的马车也在, 排在第一个。

长安搭着红雪的胳膊, 正弯腰从马车上下来。

出门做客, 自然是好好拾掇了一番。上身红底儿窄袖袄, 下身黑底绣桃花褶裙。腰间缀了红色的丝绦,外罩一件雪白狐裘。她卜一出现,四方的眼睛便全追过来。这一年多的精细将养, 长安如今堪称冰肌玉骨, 色如春晓之花,含苞欲放。

沈星雨沈星月姐妹俩掀了车帘往外打量,一眼就看到车前头的长安,双眼噌地就是一亮。

沈星月是当真喜欢长安,从马车上跳下来就朝这边过来:“长安!”

两姐妹今日是差不多样式的打扮,都是高挑的身形十分打眼。一个一身嫩绿束腰袄裙,束玉带;一个则一身天青的夹袄, 上搭藕粉的半襦裙,立在一处当真是叫人赏心悦目。长安扭头就看到两个飒爽的美人,弯眼便是一笑。

这一笑就叫四周之人呼吸跟着一滞。尤其今日的赏梅宴,罗家邀了好些京城的青年才俊。此时聚集在罗府门前, 盯着长安都看得目不转睛。

时人都说陈家萝珊容色最是殊丽,是京城众芳里第一人。今日他们瞧着这位不知哪家的姑娘生得也不遑多让,眉眼甚至更夺目些。不过旁人的心中嘀咕,长安是不知的。她抬眼看了一圈,与沈家两位姑娘携手一起进了罗府。

罗家庭院有股书香门第特有的清贵,规矩礼仪都十分周全。

三人被一个体面的下人引着,穿过长廊往后院去。虽说大盛民风开放,但罗家颇有些读书人的讲究,倒是没法子自由地搭话。长安很是松了口气。这一路被盯着瞧,她神经都要绷得太累了。实在是不喜欢做什么都被人盯着。

红梅林在南边的院子,此时还没开始,宾客到了都先进去喝些热茶暖身。

三个人到时,暖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姑娘。罗家的姑娘在招呼,一瞧见长安过来,立即就起身来迎。长安对上罗依依的脸感觉有些面善,似乎在哪儿碰见过。

罗依依笑得温婉,引着三人上座,下人立即奉上香茗。

姑娘们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气氛十分热烈。长安沈星月沈星雨过来,由着罗依依的引荐,姑娘们起身见礼。事实上,长安在贵女圈子里还挺打眼的。虽说入京的时日不长,但这等相貌只要露过一次面儿,很少有人能忘记。

在座长安的身份最高,理所当然坐在上首。

在长安到之前,坐上首的是户部尚书府陈家的姑娘。这姑娘跟罗依依是至交好友,两人于诗书上都有些见地,自然是惺惺相惜。但陈萝珊这人颇有些目下无尘,平日里甚少与其他世家的贵女们走动。一是不擅交际,二是认为她们只知胭脂水粉不同文理,见识浅薄。今日会来罗家,也是看在与罗依依相邀的份上。

一见长安,自如的表情微微一凝。此时要给长安让位,她心中就很有些不高兴。

长安眼睛在陈萝珊身上落了下,很随意地就坐到另一个姑娘让出来的位置上。作为一个灵魂十分现代的人类,长安对位次没那么多讲究。但她这一坐下,众人的目光落到陈萝珊身上,陈萝珊的脸微微僵硬,顿时更不高兴了。

沈星月见状眼珠子都要翻到天上去,就没见过这么不好伺候的人。

她拽着长安的一只胳膊,手指轻轻点了点长安身边坐着的姑娘。那姑娘诧异地抬头,沈星月咧嘴指了指长安。姑娘瞬间意会,站起来让了位子。沈星月于是一屁股坐在长安身边,斜勾着一边嘴角就斜眼看着陈萝珊。

陈萝珊的脸色立即就难看了。

身为户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她自小还没受过这等委屈。但出门做客,规矩礼仪陈姑娘还是很注意的。她于是扭头看向长安,僵硬地说了句‘朝阳郡主不若坐我这里,我去与依依同坐’,而后让了位置。

罗依依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带到身边坐下。

姑娘们都是说话的高手,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一会儿将稍稍冷落的气氛又热络起来。知长安和沈家姑娘不善诗词,一些周全的姑娘就将话题往京城的时兴上引。长安原本以为会很无趣,谁知听了一耳朵,还觉得颇有些见地。

尤其其中一个姓张的姑娘,看似只清秀模样,说起胭脂水粉衣裳时兴,来次次都能说出独特的见解。这要是搁现代,这姑娘妥妥会成为美妆时装届一大佬。

长安坐在其中听她们说,才听得起劲,就有一个丫鬟小跑着进来。

南院红梅林那头,茶水点心都已经备好了。男宾们早过去了,罗秀打发了小丫头来问,女眷这头是不是也动身?

既然是赏梅,自然不能男宾赏一波,女眷赏一波。况且,这赏梅的乐趣在于作诗。集思广益才能做出好的诗词。罗家素来不在才学上分男女,自然都是安排在一处。罗依依由下人伺候着披上狐裘,于是领着一众姑娘们过去。

沈星月沈星雨一听要作诗头就疼,求救般地看长安,发现长安的脸色没比她俩好多少。三个人面面相觑之后,忽地噗嗤一笑。

沈星雨无奈:“罢了,咱就是肚子里没墨水,笑话就笑话吧!”

沈星月深以为然,长安耸肩,丢脸就丢吧。

从暖厅到红梅林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到了发现,这宴席是男女面对面排布的。长安的正对面,巧了,是许久不见的刘家世子爷刘子安。刘子安今日一身碧青的衣裳,清隽得仿佛雪中翠竹,温润而清冽。

不得不说,这人的样貌气度太戳人。一群姑娘进来,瞥见他,脸都羞得通红。

长安远远地冲刘子安点了点头,刘子安弯着嘴角,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偏偏仿佛落尽在座姑娘们心里去。一时间,姑娘们又是一轮脸红娇羞。刘子安全程目不斜视,除了多看长安几眼就没往旁边瞥一下。

陈萝珊目光在刘子安身上婉转地落了一圈,又瞥了长安一眼,表情有些莫名难看。

长安状似侧身与沈家姑娘说着话,心里却在叹息。这就是她不愿出门的原因,相貌太扎眼,总是招来这些莫名其妙的憎恶。

正当这时候,罗家的公子罗秀携安王周修远五王爷周德泽以及十六王爷周涵衍一道过来。单纯就相貌而言,四个男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其中一安王周修远最盛。

周修远卜一出现,长安就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罗家会给她发请帖。长安心累,本来该跟姜怡宁纠缠一生的男主莫名其妙盯上了她,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周修远已经走进来,看见长安就很是熟赧地唤了声‘长安’。长安也不好不搭理,于是也站起身回了一礼:“安王表兄。”

周修远微微一笑,抬手去扶长安:“长安太见外了,往后见着三表兄不用这般。”

长安僵硬地站直了身体,没好意思甩开他:“礼不可废。”

周修远手松开,人却依旧站得很近:“表兄们都很温和,长安也不必太拘谨。太过拘谨反而显得生疏呢,长安说是与不是?”

长安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抬眼微微一笑。

虽是假笑,却笑得周修远呼吸狠狠一滞。他表情不变,心跳却缓慢地跳动了起来。顿了一顿,他才又勾起自如的笑,垂眸凝视着长安轻声唤了一句:“长安啊……”

长安垂下的眼帘里,瞳孔剧烈缩了一下,抬眼又笑。

“快坐下吧。”

说罢,周修远回头瞪了一眼眼珠子快掉出来的周涵衍,转身坐在了上首。

周修远坐下,惜字如金的五王爷淡淡地与长安点了一下头,沉默地在周修远身边坐下。周涵衍被安王瞪了一眼,缩缩脖子去周德泽的身边坐下。倒是最后的罗秀,客气地与诸位见了礼,才提腿去周修远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盘腿坐下,全程没看长安一眼。

长安感觉有些奇怪,不是她自恋,这里坐着的所有人进来的第一眼就是瞧她。罗秀作为主人,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时不时瞥一眼罗秀,对方正侧身专注地与周修远说话。

……好吧,都说各花入各眼,她也不是银子,没得所有人都觉得她美盯着她瞧。长安心里暗暗道,于是坐下与沈星月沈星雨又咬起了耳朵。这俩姐妹是真有意思,满座的青年才俊于她们来说,还不如长安来的有吸引力。

沈星月的这性子是真心好玩儿,明明大家闺秀,偏偏学了一口不伦不类的江湖强调。说起话来实在有趣,逗得长安这笑点极高的人都笑了好几回。

长安正笑得花枝乱颤,上首本该与周修远说话的罗秀,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落到她身上。

嘴角微微勾起,罗秀的一只手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手腕。这里,应该是有一块被洞穿的箭伤的,如今是光洁无比的皮肤。耳边充斥着欢声笑语,没有疆场风沙呼号,马儿嘶吼……罗秀低垂着眼帘,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幽沉。

罗家,还在呢……

第七十三章

从罗家回来之后, 长安就感觉到京中的气氛好像变了。

虽说她本人素来不关心时政, 但身处皇家,身份使然,许多事情长安其实或多或少是知道一些的。例如这满京城抓人的紧绷气氛, 正是前些时候, 礼部尚书一系官员押妓案牵连出来的重大贪污案引起的。

听说贪污数量巨大, 引得朝堂上下震惊。

贪污案哪朝哪代都有, 毕竟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贪污, 并不稀奇。长安诧异的是大盛禁止官员押妓。事实上, 京城世家都有全羊家妓的习惯,平日里饮酒作乐,弄来一群妓子寻欢是常态。也是这件事后, 长安才知私养家妓睁只眼闭只眼, 大盛明令禁止官员押妓。若有违者,一旦发现便以作风不正私德不休论处。情节严重者,甚至会丢掉官帽儿。

盘腿坐于窗前,长安一手抱着黑狗,一手手指搭在矮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案。目光漫漫地注视着楼下的行人。

冬日里从腊月起就在降雪,今日是难得的晴天。都说御明楼的茶水乃京中一绝, 长安想着闲来无事,带陆承礼出来转转。茶水将将煮好,红雪小心斟满一杯推至长安的手边。白瓷杯中茶水呈橙黄色,此时正冒着袅袅的白气儿。

陆承礼盘腿坐对面吃着点心, 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显得十分可爱。

“长安不吃么?”陆承礼举起一小块绿豆酥,递到长安面前。

除了茶水,御明楼的点心也是一绝,一般点心铺子做不出这等味道。陆承礼晃了晃胳膊,期待地看着长安,长安略一犹豫,低头轻轻咬了一口。陆承礼见长安张口吃了,高兴得一双大眼睛都眯成了弯月状。

长安见他笑,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

陆承礼低下头捏着剩下的半个,啊呜一口就塞嘴里。动作快到旁边跪坐着的红雪拦都拦不住,半块点心就下了他的肚。

“公子,哎……”

陆承礼嘴里还包着点心,歪了歪脑袋看着她:“嗯?”

红雪无奈,心里不由的叹气。公子的心性再小,身子也是个早过弱冠之年的大男人。主子与公子兄妹情深是一回事,这般同食一口吃食却是十分妥当的。先前她就想提醒主子不要与公子太过亲密,但碍于两位主子情分好便没张口。

如今见两人亲密显然都过了界,十分别扭。这等亲密无间,便是有些相敬如宾的夫妇也不会有。红雪于是又瞥向长安。

长安无知无觉,正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长雪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得提醒一下。

长安闻言不由一愣,扭头看了看陆承礼。这大傻子什么都不懂,察觉到长安在看他,就知乐呵呵地仰脸冲长安笑。

红雪不提,她都不曾注意过这细节。

“主子,并非是忌讳你与公子大亲密……”

红雪表情略带一丝为难地道,“只是公子毕竟是成年男子。开过年,您也快及笄了。不说外人瞧见了要说三道四,就说王爷知道了,怕是要心中不舒坦。”

“无碍,”长安才不怕周和以生气,低头捋着怀里头尾卷缩成一团的小奶狗,“承礼还是个孩子呢。周和以不至于跟承礼计较的。”

红雪见长安不在意这些,便也不多提了。

长安瞧了她一眼,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明白往后在外头跟承礼不能再这般随意。红雪她们瞧了都觉不妥,外人怕是更觉得她举止不端。人言可畏,哪个时代一样。长安虽不在意被人说道,却也不想自找麻烦。

又坐了会儿,等陆承礼终于吃够便要打道回府。

陆承礼素来听长安的话,长安说走,他嘴也没擦,起身就牵住长安的袖子。

长安拍拍他的胳膊,打发红月下去结账。红月行了一礼,转身下楼去。红星红雪则替两位主子收拾衣裳,长安牵着陆承礼出雅间。长安包得御明楼天字号的雅间儿,在二楼,最是清幽不过。一群人走出来,过道上除了脚步声,都没什么人。

御明楼占地广,天字号的雅间儿有六个。宽敞又雅致,占了二楼一大半。木质的地板,铺设厚厚的毛毡。长安等人才从出来,迎头就瞥见过道尽头一群人。

——又是安王一伙。

五王爷周德泽,十六王爷周涵衍,还有罗家的罗秀,以及一群貌似身份不低的世家子弟。周修远背着长安这边,不知在说什么,一群人神情有些严肃。

长安眉头一挑,罗秀这个人她印象很深,毕竟这人在书中可是要了周和以的命……

怎么说周和以如今也是板上钉钉的她未来相公,况且这么好看的一个人,长安多少有些同仇敌忾的心情。一看到罗秀,她免不了就会特别在意。按照书中的节奏,罗秀这个时候就跟安王搭上线了吗?长安一面盯着一面回忆剧情,她怎么记得不是?

虽然很不想掺和这种费脑细胞的麻烦,但长安撞见了,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发现那群人看过来,她一手拽住了懵懂的陆承礼,眨眼间又躲回了屋里。门才将将阖上,走道尽头那群人的目光就移过来。

周修远:“谁?”

周德泽微微抬起眼皮,素来冷硬的脸上毫无波动:“是御明楼的客人。”

周涵衍方才在发呆,突然之间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周修远盯着走道看一会儿,移开视线淡声道:“走吧,进去再说。”

一行人以他为首,便移步雅间儿再行细谈。

长安就贴着门站听脚步声,走道上脚步声渐渐靠近,她知那群人进了隔壁的雅间。陆承礼乖巧地站一边,长安不说话他便也不吵不闹,乖乖在一边等着。

红雪红星寸步不离地跟着长安,自然知道安王对自家主子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虽说安王在京城颇有贤名,但因长安之故,几个丫头私心里都挺瞧不上周修远的。如今见长安躲避,她们理所当然地当长安是不想碰见周修远。

“主子,咱们还走吗?”许是材质的问题,这种材质的墙壁隔音效果并不好。红星怕惊动了隔壁,声音压得极低。

长安正贴着墙壁坐下,竖着耳朵听隔壁说话。隔壁人压低了嗓音在商量着什么,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仔细听的话其实也能听到一点。似乎在说近来朝中贪污案的事情。这个案子约莫是牵连了不少安王一系的人,此时这群人在商议如何止损。

“听说,陛下有意溧阳王来接手这个案子?”嘈杂声中,罗秀的声线格外的明显。

长安听到这儿,耳朵都竖了起来。

“怎么?”隔壁的雅间儿,安王仰靠在椅背上,垂眸饶有兴致地看着罗家罗秀。事实上,罗秀是三个月前来安王府自荐到他身边做事的。罗家的这个年轻人身上尚且没有功名,若非看在罗家的名声上,周修远不会用他。

然而这三个月,罗秀用事实证明了他堪用。哪怕年纪尚轻,罗秀此人的眼光却十分独到。看人论事极精准不说,行事作风颇具有章法。有时周修远自己都拿捏不准,听他一番分析之后,十之八.九能选择正确的方向。

“殿下,溧阳王年前已过了十八岁生辰,入朝是早晚之事。”

罗秀并未说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只点出了一点:“若溧阳王入朝,以陛下对溧阳王爷的偏爱。殿下觉得,陛下会不会暗中赐予溧阳王些得用的势力?”

说到这一点,安王稍稍坐正了身子:“你想说什么?”

“殿下,”罗秀双眼幽沉如深渊,仿佛照不进一丝光,“暗卫中有一支称为夜枭的队伍,您可有听说过?”

‘夜枭’两个字一出口,周修远的表情彻底变了。他刷地一下站起身,抬手就一掌拍在桌案上,刺耳的碎裂声在隔壁响起,后面是周修远略带质问的声音……

……

再后面的话,安静了,忽然就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