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看着这一大箱一大箱的金银财帛,突然表情微妙了一瞬。府上下人小心地将赏赐抬进屋,长公主则拉着长安一道,回了景庭院。

长安正准备回清云姑姑的院子,继续练琴。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回了清云姑姑话,跟着长公主回屋。实际上,长公主对长安宠辱不惊的态度,很是惊喜。原本她是不指望在乡下长大的亲孙女能有多上得台面,如今只觉得长安性子比怡宁还端得住。册封了郡主这么大的事儿,她也能安之若素,当真是个好孩子!

心里高兴,她说起话来嘴角还带着笑:“长安,你老实跟奶奶交代,怎地想起来给十九那孩子做盒点心的?”

长安没想到这事儿她也知道,本身坦荡荡,便也没遮拦:“承礼吃的时候被他瞧见了,说是要尝尝。孙女想着,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便给他做了一份。”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十九那孩子,从不沾外头的吃食。”

“嗯??”长安被这个说法给说得一愣。

从不沾外边的吃食还怎么来公主府吃宴?难不成都假吃?长安觉得绿帽王这个行为虽然很安全,但也太讲究了。若非他受宠皇子的身份,绝对能被被人嫌弃死。心中诽腹,长安面上一幅惊愕的模样,听长公主继续说。

“那孩子愿意拿你一碟点心,唉……”说着长公主叹气道,“怕是认可了你。”

长安觉得有点惊悚,不是说这人眼高于顶吗?就见她一面而已就认了她,果然不论再好看的人,其实都是颜狗吧?

“本想说你与十九的亲事可以作废,如今看来,不大好办。”长公主也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感受,但总体来说十分复杂。她之前敢随意作废,是料定了十九对未婚妻人选无所谓的态度,如今见了一面,这小子反倒对长安起了心思,这可就难办了。

“今日这赏赐,怕是也有他的手笔。”长公主除了在姜怡宁的事上一叶障目,别的事儿都是拎得清清楚楚的。皇帝再看重她这个姑母,也不会这般给长安做脸。这是在给未来十九皇妃抬身份呢。

长安表情瞬间惊悚了。

“罢了,你如今才十四呢,”长公主颇有些头疼,“及笄都没有,出嫁就更不着急。”

长安吁出一口气。

其实那种一眼倾城的美男子什么的,在一旁远远看着才幸福。若真成了夫婿,其实很有心理压力的。长安虽然颜狗,但她更愿意舒坦自在。

……算了,就想长公主所说得,她如今还小呢,想那么长远做什么?谁知道几年后是个什么光景?若这绿帽王提前嗝屁了,她不还得另寻他婿?自我安慰了一会儿,长安心态稳得一批。长公主见她这般稳重,倒也坦然了。

十九那孩子总的来说还是个好孩子,兴许过几年就开窍了,晓得疼人了。

于是摆摆手,示意长安自去吧。

长安起身给她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正屋。刚出了院门,就见一个婆子神情焦急地在门口打转,是翠娘。翠娘一见长安,急匆匆地就冲上前来。

“主子,公子昨夜着了凉,如今瞧这有些不大对。”

长安本就想去前院看看陆承礼,闻言立即一惊:“怎么回事儿?”

“奴婢也不知,”翠娘这些时日随公主府的嬷嬷学习礼仪,如今行礼也似模似样,“方才常松急匆匆的,奴婢也没听大明白。这般早早就来等主子了。”

长安顾不上问,牵起裙摆就随翠娘往陆承礼的院子去。

一面走,一面又拿了长公主给她的玉牌打发身边人去宫里请太医来。小丫鬟一拿到玉牌,急忙去往院外冲。

陆承礼所住的院子,名叫玉明轩。听说以前是长安父亲的院子。长公主不信睹物思人那一套,儿子走了,这院子便一直空置。如今长安带了陆承礼来,她见陆承礼傻归傻,心思却十分明澈,便做主将这个院子给了陆承礼。

长安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到,老远就听到陆承礼哼哼唧唧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

长安的声音一飘进来,满榻打滚的陆承礼倏地就坐起身来:“长安来了!”

小七连忙上去扶,生怕他摔倒。陆承礼却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往门外奔。长安远远看他披头散发地冲来,连忙去接。这傻子就跟翩跹的蝴蝶一般扑进了长安怀里,坐在树干上远远看着的周和以额头青筋一跳,咔嚓一声拧断了手边的树枝。

事实上,周和以最近,很有些困扰。

自从他在法华寺醒来,就渐渐觉察出不大对劲。夜里总睡得不大安稳,虽说庙里的檀香能叫人定心,但这也只是一开始。随着时间的慢慢流失,他发觉夜里沉眠的时辰越来越短。若非整宿点安神香,他一夜至少醒来四五次。

但王爷私以为,依靠安神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儿。过度依赖安神香,就等于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叫人攻歼的弱点。除非逼不得已,他不会使用安神香。

然而这般纠结克制的结果,自然是惊梦的情况变得更严重。

和尚的经文已然解救不了他,他放弃了继续住在山上,搬回宫中。可如今下了山,他发觉夜中惊梦的征兆好污改善,甚至越发得不到控制。太医看了也无用,这是药物无法改善的一个顽疾。

周和以隐约觉得,是上辈子杀人太多所造成的孽障又回到了他身上的缘故。但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于是他如今发觉自己似乎连性子都暴戾了许多。

今日之所以会来,一方面是想看看陈二花这女人接到圣旨会不会笑裂了嘴,另一方面,也是想念在长安身边安眠到天明的日子。

然而陈二花这个女人,当真是令人火大得不行!哪怕无意识,她也能准确叫人火冒三丈。

无声地从树枝上落下来,周和以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啪嗒一下就丢在了长安的身上。长安一愣,皱着眉回头看一眼,又回过头去。

陆承礼哼哼唧唧地靠在长安的身上,嚷嚷着身上难受。

长安心疼得不行,扶着人去屋里榻上坐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没烧,但脸色却是有些难看。长安看他蔫哒哒的模样,摸了摸的他脑袋哄:“承礼乖,大夫来瞧过就不难受了。”

陆承礼还哼唧,屋外从未被人无视过的王爷心中的火气蹭地一下就点燃。

陈二花这个不称职的好.色之徒!美色当前,她眼是瞎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发不上去!!晋江你咋了!!!

第三十六章

陆承礼这段时日身子养得好, 其实也没大毛病。太医来, 只给他抓了两副药。直说往后要多留心他的吃食, 莫要叫他吃太多。这会儿身上难受, 全是因吃多了造的。长安听了就斜眼去看陆承礼, 陆承礼显然也听懂太医说得话, 扭着脸不敢看长安。

长安这个场合不好教育他,送走了太医, 才拧着这傻子的耳朵一顿训。

陆承礼呜呼哎嗨的干嚎, 可怜兮兮地讨饶。别看他脑筋不大好, 讨饶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对着长安, 他嘴里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还能半个字不重样。别说屋里伺候的都被他逗笑,长安训着训着便训斥不下去了。

他靠在床柱上,单薄的亵衣乌黑的发, 水灵灵的眼睛瞅着你,别提多叫人心疼。

罢了, 跟他计较又有何用?

长安心里无奈, 抓着人就一顿挠。而后按着陆承礼脑袋叫他喝一大碗苦药下肚,看着他哼哼唧唧地躺下睡着后, 才悄无声息地退出陆承礼的院子。

人出来, 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周和以靠在窗边的树, 心情十分的复杂。之前他是陆承礼的时候感觉不大出来,如今站在外人角度看,只觉得, 陈二花这女人宠那傻子是不是宠得太过了?女儿家不都该矜持,有她这么宠男人的么?

陆承礼再傻,也有二十五了……

心里说不清是酸还是羡慕,王爷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武艺高超,哪里都来如自如。反正长安全程没留意到有这么个人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才出了承礼的院子,被匆匆寻来的王嬷嬷给拦住。

王嬷嬷素来只伺候在长公主身边,与孙嬷嬷管着长公主私产李嬷嬷管着府上庶务不同,她只管长公主院里的事儿。此时能离了长公主寻到外院来,怕是事情格外紧急。长安不作他想,随她去到一边,便听她说起所谓何事。

原来,是宫里来信儿了。

说起来,当今圣上明德帝,是一位多情且极能生养的皇帝。大盛往上祖辈几代皇帝,哪一个都不及明德帝多情。多情的皇帝,后宫除了正宫皇后多年屹立不倒,宠妃每几年宫便要换一位。这几年风头最盛的武德妃娘娘,近来得知姜家流落在外的姑娘忽然找回来,很是关心。今日特意派了宫中内侍来,接长安进宫去小住几日。

长安不清楚后宫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于是感觉很有些莫名其妙:“咱们府上与那位德妃娘娘,往来很是密切么?”

王嬷嬷摇头:“公主多年清修,除了皇后娘娘以外,并不与宫里人打交道。”

长安挑起了眉头,那这是何意?

“德妃娘娘是武家的姑娘,三年前选秀入宫,一入宫便获盛宠。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十八的年岁,其实与郡主也差不了几岁。”

王嬷嬷蹙起了眉头,其实她也是摸不准这武德妃是什么意思的。武家虽为京城名门,但几十年来与公主府井水不犯河水,姜家出事之后,更是从来都没打过交道。武德妃本身又没生养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宠妃突然邀郡主小住,叫人当真猜不准她心思。

“奶奶怎么说?”

“奴婢不知。”王嬷嬷前面引路,“这位邀的不止郡主您,还有怡宁主子。若咱们这边确实与德妃娘娘没交集,那许是怡宁主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与娘娘有了交集吧……”

长安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是提高了警惕。

不是她小看姜怡宁,是这位女主能厚脸皮剽窃古诗来大出风头,擅长制造众星捧月格局的做派,实在不是个会放低了身架去讨同性欢心的脾气。长安记得全本小说看下来,这位女主就没交到一个半个差不多年岁的至交好友。

等等,德妃,姓武……长安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

男主周修远的后宫,似乎后来就有一位先帝的太妃。先帝驾崩之后,新帝继位。这位姓武的太妃以太妃的名义住在后宫,其实跟男主的妃子一样。虽没荒唐到替男主诞下子嗣,但宫人撞见过多次,男主从武太妃的寝宫出来。

这是何意,不言而喻。不过一想也正常,能玷污弟媳的人还有什么不敢为?

所以,这位武德妃娘娘为何要邀她跟姜怡宁去小住?难不成是周修远出现在公主府的认亲宴上,这位嫉妒了?不至于吧,这时候离明德帝驾崩还有几年呢……

长安心里不安,便有些不大想去。

“我可以拒绝去么?”能在先帝驾崩后还活得有滋有味的女人,她惹不起。

王嬷嬷无奈:“人就在前院等着,怡宁主子已经在了,就等着郡主您过去。郡主您莫怕,这位德妃娘娘并非什么豺狼虎豹。有咱们公主在,主子们去了,她也是只有捧着的份儿。这次接主子们去小住,许是真好奇,碍不着什么事儿。”

长安干笑:“既然嬷嬷都这么说了,那我先去换身衣裳,随他们走一趟。”

打发了一个丫鬟去承礼院子,她则立即返回景庭院。

公主府的下人训练有素,长安才换身衣裳出来,她们都已然收拾完毕。长公主那边虽叫她不必担心,却还是派了李嬷嬷与两人一道走。若是在宫里遇着什么难处,或是被不长眼的冲撞了,尽管交于李嬷嬷处理便是。

李嬷嬷一站出来,长安这颗心就踏实多了。这位嬷嬷一看就是宫斗高手。

临走之前,长公主亲自交代了长安。进了宫也不必怕,该如何还是如何,宫里那些人知道大公主府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轻易不敢冒犯的。

长安一一乖巧应下,带着李嬷嬷与两个得力的丫鬟,便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姜怡宁早先一步上了车,此时端坐在马车正中间。见长安进来,她眉宇动了动,起身挪到了右侧。其实她不动长安其实没那么多讲究,但看她这一动作,顿时也反应过来。如今她才是郡主,这一切都该以她为主。

眼角余光觊了一眼姜怡宁,她正掀了车窗看车外,一幅不想与长安费口舌的做派。

她不乐意开口,长安还乐得省口水呢!于是也懒得跟她装什么虚假姐妹情,昂首挺胸地走到正位坐下。李嬷嬷随后上马车,见两位主子互不搭理,便多提及了一些宫里的注意事项,企图缓和一下两个主子的气氛。

奈何她说了,两人也都在听,只是依旧互不搭理。

一路从公主府说到宫门前,该说的都说了。长安在这期间倒是看了姜怡宁好几眼,姜怡宁的眼睛却没落到长安身上过,仿佛看一眼都觉得闹心。

进了宫门,先上来两个侍卫拦查。

宫里有禁制,任谁家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就要停止入行。然而从宫门口到德妃的鹿鸣殿,依照一般姑娘家的脚程,还有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长安与姜怡宁一道下了马车,按理说,武德妃接两人进宫早该安排好步辇。一行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有人来接。

长安起先就疑心这位德妃娘娘来者不善,现如今感觉更明显了。

李嬷嬷的脸色十分难看,安抚了长安与姜怡宁几句,将被派来接人的几个宫侍叫到一边一顿训斥。诚如长公主所说的,她公主府是半点不再怕的。

只见几个宫侍面红耳赤,连忙表示是自己记差了,主子安排了步辇,这就去叫来。

等坐上步辇,到了鹿鸣殿外,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

一行人下了步辇,立即就一个打扮体面的嬷嬷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行礼。这嬷嬷抬头猛一见长安的人,顿时惊为天人。须臾,她再转头,看向旁边的姜怡宁,目光在两人之间犹疑:“不知那位是朝阳郡主?”

长安看了眼李嬷嬷,李嬷嬷便走出来与这婆子说话。

三言两语,这婆子才知这位样貌极其出色的少女,就是长公主府那位近来才获得册封的朝阳郡主。于是立即上前一一行礼。姜怡宁这个时候倒是十分老实,退到长安的后面。长安抬了抬手,这婆子才转身引两人进去。

一进鹿鸣殿,才知什么叫受宠。

鹿鸣殿里里外外,都在彰显着这位女主人的如何盛宠在身。这殿里的一草一木,奢华而娇贵。想来这位主子应当是十分喜爱牡丹的,走廊,院墙上都刻了牡丹的浮雕。一团一团,一颗一颗的,花团锦簇,满堂妖娆。

不过长安是欣赏不来这样的审美,不仅欣赏不了,她甚至密集恐惧症有点犯了。

越往里走,越感觉鹿鸣殿的精妙。雕梁画栋,假山流水,还有各色的奇珍异草。这么边走边看,先前那点紧迫感渐渐就消失无踪了。不得不说,长安有时候也挺佩服自己的,任何时候,都能做到心大得一匹。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也没一会儿,终于到了内殿。

因为鹿鸣殿的规矩,丫鬟仆人在外等着,主子随婆子进去见礼。长安姜怡宁于是在婆子的引导下踏进内殿,仓促之间一眼就扫到正上首的高坐上。只见一个浓墨重彩的美人正慵懒地靠着软塌,睥睨着门外走进来的她们。

长安是低着头的,所以武惠第一眼看到的,是盛装打扮过的姜怡宁。

打量着姜怡宁,她细长的眉眼微微挑起,不知是夸奖还是不屑的语气缓缓道:“怪不得外头都在传,大长公主寻了个美人回来。这一瞧,还当真是个美人呢~”

姜怡宁浑身一僵,没动。

一旁长安听这语气,头皮有些发麻,刚准备抬头的动作滞了滞。

“那这位便是沅萝?”

长安缓缓抬起了头,勾唇浅笑:“不,我是朝阳。”

第三十七章

敏锐捕捉武德妃瞳孔剧烈一缩的长安, 心脏也跟着剧烈一缩。

这位德妃娘娘所表现出的攻击性太强了, 哪怕没多余动作, 那股锋利的气势叫人心中不适。长安大约才到为何, 但是无奈, 她自己不知多少回懊恼这副皮囊。并非她不爱美, 而是美貌这种东西确确实实是过犹不及的。太美艳的皮囊在给自身带来巨大收益之前,带来更快的是巨大风险。比如此时此刻, 她清楚地看到这位年轻貌美的娘娘眼中滚动的暴风雪。

很显然, 长安给她危机感了。不过, 真是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长安低下头, 两步上前,端着清云姑姑严厉教导出来的礼仪简单地行了个礼道:“臣女朝阳,见过德妃娘娘。”

事实上,长安如今身份贵重。虽说册封的时日尚短, 但封号朝阳,是实打实的正一品郡主。与四妃之一的德妃是属于同一品级。今日之所以会上前行礼, 是看在辈分先后上。其实若她真不愿行礼, 旁人也是指摘不得的。

姜怡宁落后长安一步远,也走上前来行了大礼:“民女姜怡宁, 见过德妃娘娘。”

长安可以不行礼, 她却不能。某种程度上来说, 姜怡宁也算个十分清醒的人。素来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对自己有利,或是知道什么时候,最应该沉得住气。比如现在, 她的这大礼,行得是没半分可挑剔的。

一红一白两个少女,一站一跪,鲜嫩得仿佛两朵含苞待放的花儿。

武德妃的目光只在姜怡宁身上粗粗掠过,之后便紧紧锁定了长安。扶着手指的另一只手,手指用力地捏着甲套,慢慢直起上半身。长安感觉有两道利刃刮在她的这张面皮上,硬着头皮不抬眼睛,不过郡主的架势却端得稳稳当当。

公主府与武德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身份地位毫不相干,长安自然没必要畏畏缩缩。

躬身等了片刻,她便自己就直起身子。

武德妃见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想到乡野间长大的姑娘,竟也能这般有底气。姜家的这个朝阳郡主,可半点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长安不知她心中诧异,若知道……估计也没什么感觉。讲真,别的大话她不敢说,但心态稳这一条,她敢说第二,别人都不敢说第一。从现代穿过来,经历一系列诸如被卖掉、火灾、掳走、死人等等什么的都淡定了,这点阵仗,没什么。

须臾,武德妃才勾着红唇懒懒地笑:“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吧。”

她话音刚落,立即走下来两个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大宫女。长安挺直了背脊平视前方,已经是起了的。这两人下来,只有一个姜怡宁还跪着,于是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姜怡宁。

“来人,赐座。”

殿外宫人应声,捧着托盘小碎步走进来,立即奉上了热茶。

长安与姜怡宁对视一眼,挑着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姜怡宁则在长安的下手坐下。

茶水一上来,武德妃便又笑了起来。她翘着兰花指,热情地招呼长安与姜怡宁赶紧尝,说什么是圣上赏的今岁新茶,滋味尚可入口。

姜怡宁捧着茶杯的手一滞,低垂着眼睑,犹豫地不敢下嘴。

长安倒是没这个顾虑,德妃除非是疯了,才会在她们俩的茶水里搞小动作。所以顺势低头浅浅呷了一口,赞一句好茶。

见长安喝了,姜怡宁才沾了沾唇。

茶自然是好茶,宠妃宫里的茶水能有差的?不过如今是不是好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武德妃的行径当真叫人摸不着头脑。长安隐约有点感觉,但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这个时候且不说男主与这位娘娘之间有什么猫腻,就说男女主之间还没交集呢。这武德妃因此嫉妒什么,似乎也说不通……

但宠妃的态度,又感觉不到半分亲近之意。看着两人的眼神不掩饰审视和警惕。她到底在警惕什么?当真叫人迷糊。

因着实在摸不清,之后听这武德妃再开口,长安都紧着后脑勺那根弦儿。回话也不轻易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斟酌。不过听半天,这位娘娘似乎就在问些不着边际的小事儿。

主要问长安,眼珠子也尽在长安的身上打转。

长安被她露骨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面上带着浅笑,一句一句应了。

好在武德妃绕着圈子问了长安和姜怡宁一堆,发现没问出什么后便失去了兴致,打发了宫人领着两人下去歇息。

下去正好,长安心中松了一口气。

正巧她坐马车来这一路车跑得太快,颠得骨头都在发疼,长安于是就顺势应下,而后随宫人去歇着了。

姜怡宁落后她身后一步,今日全程都表现得十分乖巧安静。先前在公主府还表现出的不满情绪,此时收敛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有些人之所以能成为女主,果然就不是什么傻白甜。这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姜怡宁还当真拿捏得十分清楚。

这个时候,长安还挺喜欢姜怡宁知情识趣的特性。毕竟若她不分场合,非得在这个地方来一出什么女主戏码,那就要了亲命了!

宫人在前头引路,两人走得慢,一刻钟才到了歇息的住所。

到了住所,长安发现,这武德妃做得就很有意思。虽说她如今是郡主之尊,姜怡宁只是养孙女,住处要分个高低似乎完全符合逻辑。但这位娘娘特特去公主府将两个姑娘都请来,安排的住处也只在彼此的隔壁,但却叫人一眼看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长安清晰地看到姜怡宁的脸绿了,立即就明白地意识到这位对她的恶意了。这位娘娘似乎很喜欢激起长安身边之人对长安的恶意和憎恨。

……所以,她是何处得罪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当朝宠妃?

长安坐在厢房的榻上,拧眉深思这个问题。

然而思索了半天,她很肯定除了今日,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位宠妃。不仅没见过本人,她还可以肯定自己与武家的人也没发生过冲突。真正的第一次露面,就表现出这么大恶意,难不成是她近来艳名远播叫同样美艳的德妃心中不爽利?

说起来也有些无趣,长安自从认亲宴被介绍到勋贵圈子里,绝顶的美貌叫她一夜扬名。

那日来公主府的人之中,青年才俊虽说少,也不是一个没有。长安记得,几位老夫人就带了家中子侄一同前来。碍于彼此的身份,围着她打转倒是没有,但是惊为天人,给长安写了几句赞扬美貌的歪诗的人也有。长安心道,宠妃没这么小心眼儿吧?难道还会因为这个小事儿记恨于她?

不是她迟钝,这件事只能往这个方向怀疑。毕竟整个京城勋贵圈子都知姜府与十九皇子的婚事。终身大事都订了一半的人,没那么多花里古哨的理由。总不能是记恨她跟周和以的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