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这样一道圣旨,让她不得不出阁嫁为人妻,如今也是一道圣旨来,她就得像昭君一般出塞去庆国,还好不是和番。只是这一去,她怀疑是否还有归期。

一双大手从身后按上她的双肩,殷武杰沉稳温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不要担心,一切交给我。」

「这是圣旨。」她忍不住提醒他。

「我知道。」他很淡定。

「我们不能轻率行事,这关系到两国之间的关系。」她轻叹一口气。

「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让你去。」为臣要尽忠,为夫要尽贵,滔天的大祸有他顶着,不能让娇弱的妻子独自承担。

「你又能做什么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们马上进京,请皇上收回成命。」

她摇摇头,「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没试过怎能肯定就一定不可能?」

「你不要因为我而失了冷静。」

「你是我的妻子啊。」他会担心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你不单单是我的丈夫,你还是这边关守将,你若失了冷静,就会让人有机可趁.」

殷武杰看着她,她也平静的回视。

半晌之后,他才不甘愿地道「难道我就只能这样看着你奉旨离去?」

「是啊,就这样看着就好。」

「你为什么不哭不闹呢?」她越是这样体贴、明事理,他越内疚、越自责。

「哭闹很难看。」她笑。

「怎么会难看呢?我家娘子是大美人。」知道她不想他担心,所以他配合着她调侃道。

「那现在这个美人得离开你了,你会不会担心?」

「当然会」,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很严肃地道「记得到了那边一定要跟别的男人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否则小心本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到对候领着大军打过去就不好看了。」

「是、是,奴家一定会小心谨慎,不让大将军有机会发飙抓狂,形象全失。」

「你呀……」目光落向远方,他不禁暗问.皇上,您究竟是何用意?

依偎在他宽阔的肩头,微阖上的眼睑遮掩她眸底的情感,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记得依靠在他怀中的感觉,或许这是最后一次……

终究忍不住蓦地冲上鼻间的酸楚,她捉紧了丈夫的衣襟,脸深深埋入他怀中。

「冷吗?」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他低头问。

「嗯。」

「回屋里去吧。」他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的大衣,为她披上。

他的大衣披在她身上,益发显得她娇小柔弱,也让殷武杰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这般柔弱的身子却被卷连诡异难测的政局之中,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愧疚之色,「是我一时大意才会让你陷入如今的困境,对不起。」

「我不是没怨过你」,她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可是,我们得承认一件事。」

「哦」他剑眉轻扬,等她下文。

「自从你按到我的绣球,并且没打算归还的时候,我的命运就已经牢牢的跟你绑在一起了。人家说,夫有千斤担,妻挑八百斤,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故意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一定挑了不只八百斤。」

殷武杰也只能苦笑回应,拥着她道「是呀,所谓能者多劳,偏劳娘子,为夫也于心不忍啊。」

「既然于心不忍,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个好问题……」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状似思考。

「需要考虑那么久吗?」她娇嗔道。

「……」

「真的需要那么久?」竟然还敢真的考虑起来呢!

他笑着抓住她伸向自己腰侧的手,「我只是在想,我如果迟疑的话,娘子你的手会不会扭上我的腰而已.」

「噗。」明阳柳乐了。

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齐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家小姐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总是有办法让人轻松起来,而他们这位姑爷也不须多让,倒真是一对绝配。

三天后的天气并不好,呼呼北风中夹杂着一两片鹅毛般的雪花,天际的云也十分低沉的,让人觉得很压抑。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可是,明阳柳却不得不起程.

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她回望身后,边城依旧矗立,千百年来,不管经历多少战争洗礼,始终屹立不摇。

「路上小心。」

看着身边的人,她微微一笑,「你也小心,天气寒凉,夜里要注意加衣。」

「我知道」,殷武杰握住她的手,认真且严肃的盯着她的眼道.「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管情况再怎么糟糕,你都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知道他的意思,他要自己珍重生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活下去。

「你也万事小心.」

呼啸的北风从身边刮过,卷起她的裙据下摆,让她的身形微微打颤。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将所有的担心与眷恋都交付在一拥之中,然后猛地推开她,背过身去。

「走吧。」

低沉压抑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凄厉的北风中。

抿了抿唇,明阳柳再看一眼他的背影,转身登上北去的马车。

马车驶离前,殷武杰还是忍不下担忧的交代「齐伯,万事拜托了。」

齐伯淡然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我不会让小姐有事的.」

然后是车轮辗过沙石地面的声响,一声声都似从他的心上辗过,轧得他生疼。

一直到马车声再也听不到,殷武杰却始终没有转过身去看一眼,他怕这一看,他会不顾一切的追上去,这是身为边关守将的他不能做的事、不应该做的事,却是他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最应该做的事。

「将军,夫人的马车已经看不到了。」士兵小声禀告。

他没有说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大步朝城门走去。

士兵看在眼里也不禁摇头叹气。将军不回头是怕看到夫人难过,夫人不回头是怕将军担心,两个人都为对方着想,看在他们外人眼中,只觉得心酸.

边关风雨实在太折磨这对有情人了。

第十章

风狂雪大,大地一片苍茫,放眼望去尽是无边无垠的银白世界,没有夏日苍翠的草木,也不见牛羊牲畜,显得一片萧索。

「夫人,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收回远眺的目光,明阳柳放下车帘,朝着坐在对面的侍女笑了笑,「不碍事,只是坐了太久的车,难免有些气闷,看看外面透透气。」她哪里有这么娇弱了,但人在异国,也不好表露太多情绪。

「王爷临行对嘱咐奴婢小心伺候夫人,若夫人有什么不适,就拿奴婢是问。」

明阳柳太阳穴隐隐抽痛,强忍着不伸手去揉。这个平源王,他跟殷武杰的事一定要扭上她吗?她绝对相信自己在庆国的一切消息都会如实的传达到丈夫的耳中,到时候安抚吃醋的大将军还是得她自己来,真麻烦。

这位尽职的侍女便是她到达庆国边城之后,丘凤诚指派来服侍她的,他下的命令是她若有闪失,这位侍女便得提头去见,导致现在树上落下一片叶子,这丫鬟都会大惊小怪。

这样下去,到不了庆国国都,她就会先崩溃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其实我现在的身分不是庆国的贵宾。」

「可是,王爷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如山。」

算了,她放弃了,这丫头这么死心眼,自己说再多也是浪费唇舌罢了。

闭上眼假寐,她懒得再多说,侍女连忙俐落的帮她盖上毯子,加上马车里本来就有的火盆,没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也不知过了过久,睡梦中的她被一阵打斗声惊醒.

侍女见她醒来,惶恐的道「夫人,我们遇到马贼了!」

「马贼?」这盗匪也真胆大妄为,敢袭击官军护送的车队。

「是呀,这群马贼来去如风,王爷追剿多次均未成功,没想到……」侍女一脸的害怕,眼睛都不敢朝车外看。

「最近的运气真是差。」送酒送出问题来,现在还遇到劫匪,她真想问问老天爷她是欠了他多少香油钱!「齐伯。」她朝车外一唤。

「小姐。」

「情况怎么样?」

「脱身不难。」

「那就好.」能跑得了就没问题。

侍女抖着声问「夫人,真的没事吗?」

「你觉得你们王爷厉害不厉害?"

她马上骄傲的回道「王爷是我们庆国的英雄.」

「那就是了,既然你们王爷是庆国的英雄,现在护送我们去国都的士兵又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还需要担心吗?」

听她这么一说侍女终于放下心来,不再像只惊弓之鸟。

「小姐,事情不大对头。」齐伯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车厢里。

明阳柳心中一突,「怎么了?」

「他们不像马贼。」

「不像?什么意思?」

「是杀手。」微微的停顿之后,齐伯的声音带了点沉重。

「杀手?」侍女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明阳柳忍不住伸手掩耳,她没被假马贼吓到,也会被这个胆小的丫头给吓到。

「他们应该是针对小姐你来的,平源王的护卫正奋力杀敌。」

「那……我们该逃还是不逃?」

齐伯沉吟了会,「应该还好,请小姐在车厢里再睡一会。」

明阳柳杏眸睁大,她没有听错吧,这种时候了,齐伯还要她放心大胆的睡?

不过齐伯都这样说了,她贸然跑出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可是当一个大汉闯入车厢,一把亮晃晃的钢刀架在她脖子上时,她不得不在心里叹气―--齐伯,这样骗我好玩吗?

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朝车窗外看一眼,因她怕看到血肉横飞的画面,但现下她觉得,被钢刀架着的画面,也不怎么唯美就是了。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齐伯不见了―--

果然是脱身不难,她恍然大悟。

「你说什么?」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殷武杰,被来人的消息惊得把手中的茶碗打翻到地上了。

「夫人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在前往庆国都城的途中遇到马贼,混战之中,夫人失踪了。」

「齐伯呢?」

「也不见了。」

殷武杰震怒,「庆国的军队是干什么吃的?那个平源王不是一直自夸手下能干了得吗?怎么会让人把人抢走?」

「平源王说对此深表遗憾,会为此事负责。」

「话说得倒是轻巧,如果柳儿有一丁点儿的差错,丘凤诚他就拿命来抵吧!」随着话音落地的是被殷武杰捏碎的茶碗盖。

军营里的人都知道,若将军改口叫平源王的名字时,就表示将军动了肝火,大伙彼此对视,看来如果夫人有个意外的话,就算两国不开战,两边的守将也要来场殊死战了.

殷武杰努力控制怒气,「让探子继续打听消息,务必找到夫人的下落.」

「是。」

「另外,密切注意庆国国都方面的消息,我想这次的事情恐怕不单纯。」以平源王在庆国雷厉风行的铁碗作风,有人敢动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不是迎面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若肯善罢甘休倒是件怪事了。

见他交代完后,众人告退。

「柳儿……」含苦痛苦的一声轻唤逸出唇,扶在桌的双手收紧,硬生生抓下两块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