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都告诉你。”他妥协了,那些他隐藏起来的可能伤害她的真相,在隐藏的过程中已经深深伤了她。也许,一切坦白于她的心里,她会心安,会放下心。她其实是他的唯一,只是他没说出口。

她觉得他把自己又抱紧了,他要说那些让她忧虑的过去,为了让她安心。头依然很疼,但是她觉得心里的绞痛好了很多。他愿意说,比他说了什么,更让她安心。

她害怕他瞒她,让她活在虚假的真相里,被蒙蔽双眼。她想要阳光,坦白的阳光,真实的安全感。

她埋在他怀里,并没有问,“我累了,我想睡觉。”她没有力气问下去,她想知道,只是不是现在,他愿意说,已经足够了。

孱弱的生命,其实都有强韧的精神,她,就有,有了十四年。她坚强了十四年,突然觉得坚强不下去。女人有了依靠,会变得脆弱吗?她不知道别人,但她自己是这样。

她越来越离不开他,甚至害怕想到离别。她的强韧不再,就是在,也是对爱的强韧执著。他,化成绕指柔之前,她已经融入他的骨血。

她不问了,即使问,也不是现在,她,真的很累。

她忍着头疼在他怀里入睡,手抓着他的衣服。她需要战胜的苦难很多,现在,她需要战胜头疼。她不能吃药,她不想再遗忘任何事,尤其是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他看着她疲倦的睡容,吻着她额头的伤疤,她耳际的小星星,她手上那个戒指。把她收藏在怀里。她,如果一定是刺痛的话,已经刺到了他心上,让他上了瘾。他,宁可继续疼下去。

他们不再是爱情的傻瓜,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伤,对方的疼,他们只是两个病人,无法痊愈的病人。就像她说的,如果这段感情终结,她会消亡,他也会。

爱情,不是生活的唯一,不是生命的必须,但是对有些人,可能就是。

他睡着前,头脑里一直是她躺在客厅地板上的样子。他知道,他也有了恐惧,失去她的恐惧,她失去健康的恐惧。

他已经得到了她,但是,还要得到一个健康的,快乐的,幸福的她,因为,他想要的也不是一时一刻,而是一辈子。

****

他睡的不安,半夜醒来的时候头疼,她的头疼缓解了一些,但是还是疼。

他没醒,她已经醒了,趴在他身上,像是趴在沙滩上,埋在他的怀里慢慢呼吸。她想被他就这样掩埋,永远不用逃开他的怀抱。有他的爱和眼睛,她就有了阳光。

他的衬衫上都是褶皱,他的胡子又出来了,眼角还有疲倦的纹路,他的发,那么硬,扎疼她的手指,也扎疼她的心。他,有时候真的很顽固,和她一样顽固。

她到底爱他什么,她不知道了,她好像从来不知道,没有准备就爱上了。爱的收不回,爱的自己都怕了。

有时候觉得,其实不爱真的很好,不爱不会那么疼。不爱只是寂寞,不会那么害怕。她摸着他的头发,把脸靠在他的颊边,让自己被那些胡子茬扎疼,她喜欢这样的疼。

虽然为了他,疼从来没有离开她,身体的,心里的,但是,她想为他疼。因为,他是她的唯一。

他的呼吸在耳边,她的发丝在他唇边,她听着他的睡眠,轻轻吻了吻他皱着的眉头。他应该也会疼,比拔胡子更疼,她,把他逼得无处可逃了。他,能不疼吗?

腰上的手揽得更紧了,把她固定在怀里,她从他身上换到了他身下。他压迫着她,把脸埋在她脆弱的锁骨旁边,嗅着她的味道继续睡。他头疼,但是没有她,他心疼。他想就这样把她碾碎,化成他的一部分,永远分不开,他能吗?不能也要这样做。

她,已经成了他的唯一。

他知道,得到,就无法放手。他已经失去过太多次,这次,他决不能失守。他唯一的敌人,就是她,所以他能战胜。不能,也能。

被他困在身下,她呼吸急促,沉重慢慢加剧,但是她不愿意他离开,揽紧他。就让她,粉身碎骨吧,在他怀里。

他们,都想成为彼此的唯一,他们原来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永远都是。

他们又睡着了。头疼慢慢缓解了,虽然还在疼,但是已经没有心那么疼了。

她一天精神都不好,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前晚的头疼。中午,她去了朗大夫那里,说了她的头疼,还有那些星星点点的遗忘。

朗大夫带她做了一个检查,和她聊了很久。她本想隐瞒,但是最后说了他们的事情。她从意外之后,一直恢复得很好,直到他回国,她开始头疼。

朗大夫很耐心,听了她的描述,分析了他的看法。

“厉俐,有时候心理的压抑或者抑郁会反映到身体上,不管你们的感情顺利不顺利,你都不能过分压抑,那对你的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都不好。”

“如果心理有事情,一定要说出来,和你的爱人说,也可以和心理医生说。我并不是说你有心理疾病,但是如果长此压抑下去的话,你会生病的,知道吗?”

“把心理敞开,你们东方人和我们不同,你们没有心理医生,但是你们心理压抑的痛苦比西方人多很多。你要知道,表达和倾诉是最好的治疗,不要积累你的愤怒和恐惧,说出来,就会慢慢化解,我觉得你那个韩国男朋友会理解的。”

“他的脾气也不好,现在护士还常常提他那时的表现呢。你们两个,互相倾诉吧,都别压在心里。感情会顺利,身体也就好了。”朗大夫安抚着她,让她看到光明的一面。

他认识这个小老师很久了,她是个好人,是个心累的女孩,她其实可以更幸福的,只要她能看开点。她的那个男朋友也是,两个性格强烈的人在一起,磨合确实很难,不过,时间总会帮他们的。

她为了那个男人受伤,那个男人为了她不眠不休,短短一个月,每个见过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爱的很深,很疼。

他们如常的工作,那天晚上,他们约在他家里,他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上课有些不安。

她知道那对他并不容易,因为他是个受过伤的人,而且伤的很深,他本来是个藏起伤口的男人。

但是为了她,他愿意抛开过去,把一切的真相呈给她。不管为了什么,以什么样的方式,他不再隐瞒她,那对她是最重要的。

他,会是她的唯一,在一切的过去都因为坦白,变成历史。

她会努力学着遗忘他的过去。

因为他做的这些告诉她,她是他的唯一。

她期待那些真相,也慢慢觉得自己看开了很多…

[ .4yt. 四月天原创网作品全文阅读 PDA版]

第十八章袒露真相

她坐在公寓前面的台阶上等着他。她知道密码,但是她不想独自进去。下午课不多,中午见过朗大夫以后心情平稳了很多。

看看时间,他应该快回来了,她想看到他的黑色吉普。早上他开车送她去上班,下车时两个人都没告别。她跑进写字楼,站在玻璃后面看着他离开。车走远了很久,她还站在原地。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过身,熟悉又陌生的韩国男人,突然想起他是那次到东奎家时,敲错门的那户主人,以后好像在电梯里碰到过一次,她和东奎在一起。

他是那个看到满墙照片的人吧?她还记得David做的这些事情。出院以后,她没有接触官司的事情,Cris比较忙,一直在帮他们处理。

“进来等吧。”那男人比以往看着和善了很多。

她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她想在门口看他回来。她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回家。她住在这儿的半个月,他为了照顾她一直没去工作。春节他从韩国回来,两个人朝夕相处的七天,他无时无刻不在身边。

而现在,他为了让她适应,选择了一点距离。她因为他的过去,把那距离一步步扩大,昨晚虽然没有谈完,但是总算说开了一些。心里刚刚觉得难过,又想到了朗大夫劝慰的嘱咐。

天慢慢黑了,一直没等到他的车,她有些着急,从台阶上站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他的短信。她在门前走了几分钟,想平息等待的焦虑,但是时间越长反而越严重。

她还是拨了他的电话,想知道他在哪,他一定不会逃避的,他们已经说好了。

电话很快通了。

“喂?不回家吗?”她没敢问他在哪。

“马上就到,已经进了小区。”他的声音听着有气无力。“马上就到了,别着急。”

“好。”她抬起头,已经看见他,从小区的路上走过来,他没有开车。

她迎了过去,两个人都没挂断电话,他也看到她了,继续说着。“我看见你了,为什么不先进去。”

“想等你一起回去。”她真的想等他,等他回来,也等他的故事让她安心。

“想我吗?”他微微笑笑,她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想。”她走到他面前点点头,“很想。”

他放下了电话,不舍的挂上,“我也想你。”他揽着她的肩膀,吻吻她的刘海,帮她挂断电话,拉住了她的手。

她这才发现,他打电话的手好好的,另一只手上却包着纱布。纱布横过手掌,厚厚的好几层。

“手怎么了?”她站住不走了,捧住他的手。

他拉住她继续回家,好像手没受伤,“没事,测试的时候被机器划了一下。”轻描淡写之后,他已经走到楼前,按了密码进去,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怕他拉她的时候手会疼。

他们进了电梯,他站在她身后,没受伤的手把她揽在怀里,他靠在她身上,感觉很累。她的头发里有淡淡的香味,那是他浴室里的香波,他似乎永远也闻不够。

今天工作并不顺利,昨晚休息的不好,头隐隐的疼,像是醉酒了一样。他很担心晚上的谈话,他并不是害怕坦白,只是不知道她能承受多少。他被工人手里的焊点烫到的时候,正在想她。

手上的疼不算什么,只是不方便开车了。他心里担心的还是晚上见她,如何用最容易接受的方式和她谈。

他坐在沙发上,外衣也没有脱。她看出他的疲惫,去厨房给他拿了饮料。

走回客厅,看着他靠在沙发一角,似乎已经睡着了。昨晚,他们大半夜才睡,今天她的精神也不佳。

“东奎?”她轻轻叫他,想帮他把外衣脱了。他手上的白色纱布,看着很刺眼。

他没有应她,只是突然抱住她,把她带到怀里,和他一起躺在沙发上,他微微让出位置,把她挤到他和沙发背之间,她背上能感到他带着纱布的手,抱她抱得很紧。

“怎么了?”她看他锁着眉头,眼角唇边都是疲倦。

“没事。”他把头埋在她的锁骨旁边,他喜欢她纤细的锁骨,那是他肋骨催生的女人。“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都告诉你。”他不准备隐瞒,说了,也许两个人都会解脱。

她想听,但是被他如此抱着,她不知道是他不安,还是她忐忑。“让我坐起来好吗?”她想好好听,不想这么被钳制一样,她不会跑,不管听到什么。她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

他顿了一下,松开手,率先起身,走向浴室。

她坐在沙发上,直直的看着浴室的大门。他的过去,会是什么样呢?她前面,还有几段她不知道的历史呢?

浴室门开了,他已经脱了外衣,身上还是早晨的一身衣服,头发滴着水。他走到沙发上,不管她同意不同意,躺在沙发上,躺在她的腿上。

冰冷的水透过衣料沾到她腿上,她被冰凉的感觉镇的缩了一下。他睁着眼睛,看着她,受伤的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按在额头。

她伸出手盖在他的纱布上,轻轻的抚着,不逼他开口。

“我现在,三十四岁了,”他顿了一下,“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过去,真的是一段挺长的历史。”

她的小手盖住他的眼睛,静静开始聆听他的故事。

“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在高中时候吧,直到入伍前,我们在一起三年多。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很熟悉慢慢就到了一起,但是入伍的两年,她认识了别的男人。大学,对每个人都是很多诱惑。她姓柳,柳树的柳。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正在韩国和北朝鲜的边界巡逻,她写了一封信,我们三年的感情就结束了。”

他转转身,把脸埋在她身子里,停了一会儿。“那时候不是不伤心,但是还没有那么伤心。大家都是高中恋爱,大学分手,好像又习惯了。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有了第二个女朋友。她是英文系的,那里的女学生很多,她不是最好的,但是我觉得她是。我毕业去了摩托罗拉,她两年后也来了。我一直以为,我会和她结婚,但是到公司一年,她和她的经理结婚了。”

一个男人从情窦初开到而立之年,两道感情的伤疤就在这几句描述里道尽了。“她姓朴,韩国姓朴的人很多,姓金的也很多,她的经理就姓金。”他无奈的笑笑,“我想过如果她也姓金就好了,因为在韩国金姓是不可以通婚的。”

她觉得他的笑很苦涩,她不想让他的描述融入太多疼,她想让那些真的过去。“我很早就会抽烟,和她在一起,抽的很厉害,她到了摩托罗拉让我戒烟,我戒了,只是一年以后又开始抽,抽的比以前更多。”

她用手指慢慢梳理他硬硬的发丝,不知道他的故事是不是到此就结束了。

“和她分开,我也认识了很多女人,但是都没有在一起,直到认识慧明。她是韩国人,但是在摩托罗拉的美国公司工作,她很小就移民美国了。我出差在美国认识她。那一年里能够和她说韩语,每天吃她做的韩国饭菜,我突然觉得有种家的感觉,觉得很幸福。但是我们很快就分开了,很平静。我回韩国,她依然留在美国。她认识我的时候就说了,她不保证能长久。不过,我们还是开始了。”

他不知道说到这里,她会不会看不起他,他确实付出过很多次,但是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似乎感情,从来都和他擦身而过。而他,并不是对感情都竭尽全力,有时候,他也想放手,不想负起责任,因为他知道,即使他想,对方也不会接受。

“回国后我很消沉,觉得不能继续下去,我也三十多岁了,家里一直希望我早点结婚安定下来。”他受伤的手被握住,很温暖的小手。

“我在摩托罗拉也是资深的工程师了,有我的团队。后来,看了中国的项目,也为了躲开家里的催促,我有意往中国发展,另一方面韩国分公司也有意为中国的总公司输送一批人。所以,我和同事正昊一起开始学中文,认识了雅文。”他不想回忆,那段记忆虽然只在两年前,但是对他已经模糊,因为他有了她。

“现在,我的同事还在韩国,他没来中国,而我来了中国一年多了。如果她不走,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一直不能理解,她如果不想结婚,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又去见我的家人。她离开的太突然,我来不及伤心,只能到处找她,一直找来了中国。”他停下了故事,不知道还要怎么讲下去,他后面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吧。

她的手握着他,不知道听过故事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恋人,匆匆离开他,没有一个为他留下了。她们,难道不爱他吗?还是爱的不够深?

那他呢?他爱过她们吗?有多爱?

“她们四个,你都爱吗?”她窃窃的问了,她没有经历过这么多感情,她自己和郑远,最后可以归结为她不爱,所以她不会迷茫,那他呢?

“中学的情侣,似乎还是孩子,我和权秀在一起虽然三年,但是真的不懂得什么是爱。后来想想,分手的时候那么平静,也许没有真的爱吧。和昭妍在学校的日子很短,工作以后的两年,我觉得很幸福,等着她毕业,一起来公司工作。但是她来了,很多东西都变了。我爱过她,所以才会为了她戒烟,又抽烟。我想过和她结婚,但是没有说出来,她也改变了。”

他慢慢坐起身,想着他的几段感情,听起来很复杂,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林慧明太美国,虽然她也是韩国人,但是我们开始,似乎就知道长久不了。但是美国的一年很孤单,我还是开始,也许,是我不够坚定。”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写着都是平静。“半年的感情结束后,我没有伤心太久,我预料的结局发生了,所以不算意外。如果我留在那边,或者她回来,也许我们会谈婚论嫁,但是我说不准慧明,她不是一个传统的韩国女人,她有工作,不依附别人,太独立。”

她没有作声,安安静静的听,他的陈述里,似乎谁都爱,也好像没有真正爱过一次。他是付出的太容易了,还是付出的太盲目了?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呢?

“雅文的事情完全是意外,我从没想过会和一个外国人在一起,而且还提到了结婚。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有一年,但是我付出的比以前都多。我希望这次是对的,我一直觉得我们的感情不会骗人,所以我提出了结婚,她同意了。但是,结婚前,她不告而别。”他觉得可笑,也觉得可悲,面对一个突然搬空的公寓,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一切,都是正昊后来告诉他的。

“我不知道以前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爱,到底有多少,但是她们对我,都不再重要,都已经过去。”他靠近她,把她揽过来,“我就要你,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爱的,只有你,所有的,都给你。”他揽紧她,结束了他的故事,也结束了他逃避的回忆。

她抱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一次次被伤到,什么也没得到。三十四年,像自己一样漂泊着。他喜欢过的人,最终都离开了。而她,不会也不想离开他。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她抬头看着他,认真地仿佛是第一次勾勒他的面容。“李东奎,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爱别人,”她抓住他受伤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让那粗糙的纱布唤起她的真实,“只许爱我,只许爱我!”

他的大手捧住她的脸,看着她眼里的笃定,终于放下心。

他近乎虔诚的把唇贴在她小巧的耳垂边,“如果我喜欢上别的人怎么办?你问过我这个问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他吻住那苍白耳垂上的小星星,收拢他的怀抱。

“除非我死…”

[ .4yt. 四月天原创网作品全文阅读 PDA版]

第十九章他的黑发

她其实还有问题不明白,不知道,她想过问,但是他说了那四个字之后,她不想问了。一个男人愿意用性命笃定的,她,为什么还要怀疑呢?

她让他抱着,他不再被那些秘密拖累着,所以解脱了,她不再因那些秘密猜测伤心,她也安全了。

“奎叔叔,饿吗?”她悄悄在他耳边问他,他们进门就在讲故事,谁也没有吃东西,她拿给他的饮料还放在茶几上。

“不饿。”他不饿,说了他的过去,她表现很平静,很大度,让他放心了。只要有她,他就不饿。“我的头疼。”他说的是实话,放松以后,头更疼了,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大脑神经。

她挣开他的怀抱,拉着他走向浴室。

调好淋浴的温度,她让他坐在浴缸边,用热水冲着他没干的头发。刚刚,他用凉水冲头,头只可能更疼,天毕竟刚刚初春。男人对待自己,常常这么粗心。

热水很快缓解了他的疲惫,他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任她一点点在热水里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二十几年,除了儿时有母亲的双手为他洗过,再没有人如此细心的洗过他的头发。

热水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流,她用浴巾帮他擦干。一次一次,耐心的反复着那个动作。

热水的冲刷下,头皮不再紧绷,他放松了很多。她关上了水,用大毛巾把他的湿发裹住。

她站在他腿中间,用毛巾反复搓揉他的发,他的手把她圈在怀里,一刻也不许她离开。她认真专注的工作,没有在意腰上的手臂。

头发擦到半干,她又拉着他走回到客厅,让他躺在沙发上。他拉住她的手,她却起身离开了。

走到沙发一端,站在他的头侧,她跪下,开始慢慢帮他按摩。那是她从小从妈妈那里学来的。当人头疼的时候,在太阳穴,额头,印堂反复摩擦,增加血液循环,用手指梳理头发,轻轻按压头皮,可以最大限度的解除疲劳。

她慢慢施加着力道,在他的太阳穴、额头上反复搓着,看着他皱紧的眉头散开了一些。就像她头疼时,在妈妈的手下得到舒缓。她感觉他叹了一口气,很轻,如释重负。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的头发很黑,湿润时不再扎人,服帖的游走在她指间。她慢慢的按压着,力道由轻到重,又由重到轻。

她按了很久,感觉男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她的膝盖跪麻了,没有马上起身,她倚着沙发慢慢垫高身子,看着他的脸。

他真地不年轻了,他比她大七岁。额头、眼角,已经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是他依然那么精神,精力旺盛,除了和她吵架的时候,除了她生病的时候。

他的头发贴在额前,她轻轻拨开,不舍放开那缕黑色。她像个母亲一样,把嘴唇贴向他的额前,他的发间有香波的味道,和她的一样清爽。他的额头有放松的纹路,和她的心情一样。她把自己的唇盖在那纹路上面,沿着那淡淡的细纹游走,她不舍他皱眉头,她希望他总是开心的。

他真的睡着了,她悄悄在他唇边留了个吻,慢慢起身,给他拿来毯子盖好。她退出客厅,走到厨房里。

他,告诉了她让他伤感的过去,只为了让她安心。她能做的,只是尽心尽力给他做一顿饭,让他醒来的时候,能够好好吃一顿,养足精神。

他睡着了,睡得很熟,她到了他梦里。

那几个远去的女人,都是模糊的脸孔,无情的声音。只有她,动情地在他身边,为他洗发,为他按摩。

他梦到她把嘴唇贴在他额头上,像个照看婴儿的妈妈,但是她的唇那么温暖,让他的头疼慢慢消失了。

他,睡得很安心。

那额头的吻又来了,只是这次不再像母亲,而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扯弄着他的眉毛,用指尖画着他的鼻翼。

她把脸贴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他没醒过来,她也困了,想睡。

他已经睡了快两个小时,她的饭做好了,也凉了。她想叫醒他吃饭,又不忍心吵他。她在他眉心数着他的眉毛,有手指丈量他的鼻翼,他还是睡得那么香。